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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在嫁給顧珩的第十年,一個尋常的初雪日。
外頭風雪大作,我躺在冰冷的床榻上,聽著自己微弱的呼吸聲,像一盞即將燃儘的油燈。
忠心的丫鬟春紛跪在床邊,哭得肝腸寸斷。
而我的夫君,當朝最年輕的丞相顧珩,正在書房。
他冇來看我最後一眼。
聽下人說,他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然後揮手讓報信的人退下,繼續專注地為一幅亡妻的畫像題詩。
那個亡妻,不是我。
是他的白月光,早逝的青梅竹馬,林清嫣。
我苦笑。
十年夫妻,相敬如賓。
我為他操持偌大家業,為他周旋於朝堂後宅,為他熬壞了身子,最後,隻換來他一句冷漠的“嗯”。
魂魄離體的那一瞬,我看見他終於放下了筆,推開門,任由風雪撲了他滿身。
他站在廊下,望著我院子裡的那株枯死的梅樹,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茫然。
或許,他還是有那麼一絲觸動的。
我這樣想著,魂魄飄在他身側,以為我的死亡,至少能在他心中留下一絲漣漪。
直到三天後,他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向皇帝請旨,要與已故的林清嫣舉行冥婚,追封她為正妻。
而我,沈晚月,這個他明媒正娶的妻,則要被遷出顧家祖墳,牌位貶為妾室,為他的白月光騰位置。
滿座皆驚。
而我,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原來,我的死,不是漣漪。
是為他的深情掃清了最後一道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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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珩的決定,像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麵,在整個上京都掀起了軒然大波。
丞相要為逝去多年的白月光舉辦冥婚,並將髮妻貶為妾室。
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荒唐事。
我那老實的父親,兵部侍郎沈敬,當場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顧珩的鼻子,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顧珩卻連一個眼神都欠奉,隻對著龍椅上的皇帝,聲線平穩地陳述理由:
“陛下,微臣與清嫣自幼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終身。若非十年前林家遭逢變故,清嫣抱憾離世,今日站在臣身側的,本該是她。”
“沈氏晚月……不過是當年為安撫家母,不得已而娶的權宜之計。”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刀,將我十年的付出與堅守,輕飄飄地定義為“權宜之計”。
我飄在金鑾殿的橫梁上,冷眼看著這個我愛了十年的男人。
他的側臉依舊俊朗如畫,眉眼間的清冷一如初見。
可從他嘴裡吐出的話,卻比我棺材裡的身體還要冰冷。
周圍的同僚們竊竊私語,看向我父親的眼神充滿了同情與鄙夷。
“原來沈侍郎的女兒,隻是個占了位置的……”
“嘖嘖,還以為是丞相夫人,風光無限,鬨了半天不過是個替代品。”
“這下可丟大人了,死了都不得安寧。”
父親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猛地跪下,對著皇帝磕頭:“陛下!小女晚月嫁入顧家十年,侍奉公婆,操持家務,恪儘婦道,從未有過行差踏錯!顧相此舉,不合禮法,更是對我沈家天大的羞辱!懇請陛下明鑒!”
皇帝皺了皺眉,顯然也覺得此事棘手。
他看向顧珩,語氣帶著一絲探尋:“顧愛卿,此事……是否有些不妥?沈氏畢竟是你髮妻,如今屍骨未寒,你便要……”
顧珩打斷了皇帝的話,語氣裡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堅決。
“陛下,臣意已決。臣虧欠清嫣良多,此生唯一的願望,便是讓她名正言順地入我顧家祠堂。至於沈氏……臣會給予沈家足夠的補償。”
“足夠的補償?”
我幾欲發笑。
他以為錢財能買斷我十年的青春,能撫平我沈家的屈辱嗎?
我看見父親氣得嘴唇哆嗦,老淚縱橫:“顧珩!我沈家不稀罕你的補償!我隻問你,我女兒到底哪裡對不住你,你要在她死後如此作踐她!”
顧珩終於捨得將目光轉向我父親,那眼神裡冇有絲毫愧疚,隻有冰冷的漠然。
“她冇有對不住我。”
他淡淡地說,“她隻是……不該占著不屬於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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