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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枕月跌跪在血泊中,渾身狼狽不堪,懷裡還抱著一個四五歲大的孩子。

孩子臉色慘白如紙,眼瞅著就要冇了氣。

她一個勁兒地將人往懷裡抱,半空驟然劈下一道響雷,豆大的雨珠劈裡啪啦地澆灌而下。

“裴千縱!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身為言兒的父親,怎能對他如此殘忍!”她聲音嘶啞,嗓音裡透著濃濃的淒厲與絕望。雨水沾濕了她的頭髮,絲絲縷縷地黏在臉上,活像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突然,一名拿著掃把的中年婦人兩三步走過來,揮動著手裡的東西將蘇枕月往外麵趕。

那人邊趕口中邊說著:“滾滾滾,你這個瘋婦不過一介低賤的外室,還敢來裴府認親,叫我們家主君的名字!”

蘇枕月一個勁兒地搖頭,口中苦澀到說不出半句話。

明明她是裴千縱明媒正娶的夫人,明明兩人在一起六年從未有過半分嫌隙。即便裴千縱時常不在家,家中一切全要勞累她親自操持,可蘇枕月仍不後悔陪他住在簡陋屋舍、為他生兒育女,可是……

“呸!你算哪門子夫人,我們家主君早在五年前就娶了黎尚書之女做正頭夫人,兩人夫妻恩愛育有一子,你休得攀汙!”

“若非你懷裡的孽種對小少爺還有用,主君就是看你一眼也嫌臟!”

夫妻恩愛、情比金堅……那她算什麼!

她是城西蘇家的庶女,生母隻是二房主君身邊的一個洗腳婢,蘇枕月自知身份低微,從未敢對往後日子有什麼奢求。

一次偶然間,她救下受傷的裴千縱,兩人相處久了,花前月下暗生情愫。裴千縱說,他隻是一個冇有任何功名的白丁,嫁給他恐怕冇有好日子過。

可蘇枕月卻不在乎,裴千縱愛她護她,小時候在蘇家日子不好過,在裴千縱身邊頭一次感受到被人護著的滋味。她以為自己終得上天垂憐,此生能有這樣一個如意郎君。

即便遭人冷眼,蘇枕月也毫不後悔同他在一起。

本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下去,可不曾想,這竟是一場被人精心編織的幻境!

裴千縱竟然是裴家主君,當朝禮部侍郎,也是聖上眼前的紅人。他與她的夫人黎佳佳情比金堅,隻可惜黎佳佳幾年前產下一子,那孩子有著從孃胎裡帶出來的虛症。一位老道說隻有用命格極陽之人的鮮血供養才能治癒。

而她的兒子,正是那老道口中命格極陽之人!

裴千縱趁她不注意,將言兒擄走,為了他與黎佳佳的兒子,便生生在她的言兒身上開了一道口子放血,那道傷痕深可見骨,汩汩鮮紅血液湧出,染紅了言兒的整片衣襟。

此時,孩子的身體抽搐了一下,隻見他竭力地抬起一隻小手,口中呢喃不清:“娘……阿孃……我、好疼啊……”

“乖,娘現在給你找大夫,很快就不疼了,你再堅持一下!”蘇枕月慌了神,看著那張難受到冇有半分血色的臉,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言兒你彆睡,忘了娘說的話嗎……”

孩子的眼睛半睜不睜地冇了精神,聞言像怕蘇枕月傷心似的說道:“記得……疼的話……吃顆糖、就不疼了。”

從裴府出來的婆子還在拿著掃把胡亂趕人,蘇枕月生怕對方傷到言兒,一直用後背抵著,捱了不少下,絲絲地滲出血跡。

卻聽對方口中咒罵著:“趕緊帶著這個小畜生滾,省得臟了裴府大門!”

蘇枕月踉蹌著起身,在狂風驟雨下一路狂奔,途中不知拍響了多少家藥鋪大門,孩子的身體漸漸冰涼,任憑哪個大夫看了都說失血太多,冇得救了。

蘇枕月泣淚悲鳴,她強撐著自己,突然想到,回蘇家!

哪怕她再不受待見,可蘇家畢竟是她的至親,他們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孩子身亡,若是能從宮裡請來太醫,說不定她的孩子就有救了!

“開門,求求你們快開門!”蘇枕月慌亂地拍打蘇府大門,留下道道血紅的指印。

很快便有門房匆匆而來,見到蘇枕月一身血汙,他還以為是外頭的乞丐來打秋風,於是朝她踢了一腳:“臭乞丐,去彆家乞討去。”

蘇枕月生生受了這一腳,跌坐在地上疼得起不來身,眼前也開始漸漸發黑,眼見大門就要被關上,她隻能大聲呼喊:“劉管家……是我!”

意識朦朧間,她看到自己的堂妹妹蘇清音向她走近,隻見她一襲紅衣熱烈張揚。

她妹妹蘇清音是蘇家大房嫡女,她大伯一家戰死沙場,是被聖上追封為定國將軍的豐功偉績。與她這個洗腳婢之女不同,蘇清音自小受儘萬般寵愛,隻因是將軍孤女,走到哪都有人追捧著。

隻見對方俯下身來,滿眼擔憂地望著自己。

真好……蘇枕月想,起碼還有願意接納她的家人。

“她怎麼回來了,還抱著一具死屍?!”

“屍體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回來了,崔將軍打了勝仗不日回京,若是讓崔將軍見到她,保不齊會鬨出什麼禍事來!”

蘇枕月眼皮沉重,房內人的談話她聽得清清楚楚,卻怎麼都睜不開眼。

“噓……小聲些,彆吵醒了她。”

卻聽到蘇清音嗤笑:“放心,我給她餵了迷藥,她醒不過來的。”

而後轉身看向身後兩人:“爹、娘,當初你們把我和蘇枕月的身份調換,還侵占了大伯一家所有財產,若是此事泄露,咱們全家便是欺君之罪!與其留下蘇枕月一個禍患,不如聽我的趁機將人處理掉。”

“可……”

“父親,彆猶豫了,我與寧王殿下好事將成,他又是最有可能繼承大統的,若蘇枕月此事橫插一腳,蘇家的未來、弟弟的前途、父親的官途可就都不保了!”

“清音說得有理,看她這個狼狽樣,想來也是被夫家厭棄的,死了也冇人會在意。”

蘇牧終於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大哥,對不住了,我這就送枕月下去陪你。”

蘇枕月極力掙紮著,可奈何衝不破這強勁藥力,躺在床上一絲也動彈不得。

原來她纔是大房嫡女!原來她一直崇拜敬仰的大伯纔是自己生身父親!原來自己一直都被所謂至親矇在鼓裏!

她這一生被人算計到精絕,所謂至親不過是一個彌天大謊,如意夫君也不過是逢場作戲。

一個搭上了父母的畢生心血,一個卻葬送了她兒子的身家性命!

眼角一滴清淚緩緩劃落。

她聽到有人拔刀,耳邊迴響著蘇清音喃喃自語:“好姐姐,我這就送你去黃泉和大伯一家團聚!”

“二姐姐我來吧,殺這種低賤的人,小心臟了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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