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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十七年,冬夜。
通往主家院房的路上,一串血跡斑斑的腳印觸目驚心。
容嫣瘋了般地奔跑。
她臉上有著兩道深可見骨的刀痕,一直從眼下貫穿整個下顎,血肉外翻,血流不止。
一件被撕扯成碎片的裡衣堪堪蔽體,左臂以怪異的姿勢耷拉著,明顯是被生生折斷,雙腳**的踩在冷硬的地麵,被割出一道道血印。
“救救我,救命——-!”
不遠處,燈火通明,觥籌交錯聲隱隱入耳。
快了,就快了!
隻要見到娘,見到主家夫人和小姐,她就能活命!
容嫣不是尋常的婢女,是家生婢女。
她的孃的主家夫人的陪嫁,在府中幾十年,被主家夫人指婚給家生子,生下了容嫣和妹妹清婉。
主家今夜要宴請上京嫡家來的貴客,她本該是在前院兒伺候,但娘說,妹妹清婉生病,需要她替妹妹幫夫人送東西。
妹妹還特意將主家賞的梅花糕留給了她。
冬夜寒冷,可她卻覺得體內像是要燒起來一樣,剛出後門,她就被人打暈。
一天一夜!
那個畜生不是人!根本不是人!
斷了人根,便用儘各種折磨人的手段!各種!
“夫人準備的東西呢?還不趕緊給貴人送進去!耽擱了夫人和小姐的事兒,你們有幾個腦袋掉的?”
明晃晃的燈籠下站著不像尋常婆子的婦人。
容嫣眸色一亮,朝著那人跑過去。
她一把抓住劉媽媽的胳膊,驚恐地後看,嗓子疼得像吞了刀片,臉上的傷口因為她的激動而再一次撕扯,‘咕咕’往外冒血。
“娘!”
“救我---,娘!”
劉媽媽看見容嫣,眼底閃過一絲陰寒,飛快甩開她的手,冷漠又無情地看著遍體鱗傷的容嫣,語氣嫌棄中夾著責備,“你怎麼回來了?”
劉媽媽力氣大,一把容嫣拽到暗處。
容嫣疼得臉容猙獰,就連出聲喊疼,都隻能‘啊啊’兩聲叫喚。
“你是不是自己偷跑回來的?你膽子大了你!”
“你讓你妹妹怎麼辦?還不快滾回去!”
容嫣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
什麼叫做妹妹怎麼辦?
難道娘早就知道了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娘--?”
“為什麼!——啊啊啊!”
容嫣隻想問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劉媽媽眼神嫌棄,“反正你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就彆給我們添麻煩!你要是敢因為不聽話連累你妹妹,你看我不打死你!”
容嫣‘砰’的一聲跪下,死死地拽著劉媽媽的裙角,止不住地搖頭。
不能!她絕不能再回去,她會死的!
真的會死的!
劉媽媽耐心殆儘,狠狠將容嫣一腳踹開,“既然你如此不聽話,那我也隻好叫人送你回去!”
“免得人追來衝撞貴客!”
容嫣疼,太疼了。
可身上所有的傷痛,都不及現在這一刻。
“小姐,您可算來了,貴客在等小姐您呢。”
小姐?
對了!還有小姐,還有小姐!
她替小姐擋過刀,小姐說過,會待她如親姐妹。
容嫣隻剩下最後的救命稻草,她咬牙,趁著劉媽媽在叫小廝的空隙,發了瘋地衝出去。
“砰!”的一聲。
她跪在光鮮亮麗的陸文月身前,接著‘砰!砰!砰!’得磕了三個響頭,“救——-,救我,求,啊!小姐是我,是我!-”
容嫣麵目可怖,嚇得陸文月驚呼,“醜八怪!滾開!”
她花容失色,“來人!還不快把她給本小姐扔出去!真是陰魂不散!”
容嫣不是傻子,一股冷意從腳底竄往四肢百骸。
她自問,兢兢業業的十七年,從未做過對不起陸家,對不起陸文月的事!
甚至山匪劫車時,她能豁出命保護陸文月。
可是現在,陸文月對她的遭遇視若無睹。
這便是親姐妹?
陸文月看著染了血跡的新衣,神色怨毒,“哎呀,都怪你!”
她施捨一樣地看向容嫣,捏著錦帕捂嘴,得意道:“容嫣,既然你都願意為了我豁出命,為什麼就不肯乖乖的呢?”
“瞧瞧你這張臉,嘖嘖嘖,怎的成了這樣?表舅舅還真為了我出氣毀了你的臉呐~”語氣的裡的幸災樂禍壓都壓不住,她故意道:“容嫣,母親隻說讓劉媽媽捨棄一個女兒,是劉媽媽選擇了你,我也冇辦法呀,誰讓你不是劉媽媽喜愛的女兒呢~”
容硯萬念俱灰,此刻她還有什麼不明白,將她推入火坑的罪魁禍首,除了主家,還有她的親生母親和最疼愛的妹妹!
母親為了保全妹妹,捨棄她!
原來被矇在鼓裏的,隻有她一人。
她們都是凶手!
難怪,妹妹一向喜歡梅花糕,這一次居然會讓給她
嗬嗬!
一切的一切都刺激著容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耳中轟鳴。
容嫣紅了眼,低低地笑起來。
“孟由!還不快將人帶走,要是被夫人瞧見,小心你什麼都落不到!”劉媽媽衝著來人說。
容嫣抬頭,死死地盯著來人,正是將她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畜生!
孟由許久冇有得到這麼好一個尤物解乏,他可還冇有玩夠呢。
容嫣看著他逼近,緊緊握住地上尖銳的石頭,狠狠紮進男人的眼睛,一下!又一下!
“啊!——-!”
尖叫聲,奔走聲。
容嫣看著自己的母親護著陸文月逃離,看她如看怪物。
她又看向地上痛苦掙紮的孟由,在來人前再一次狠狠敲碎他的腦袋。
大雪一直下。
她仰天長笑,聲音難聽如厲鬼夜嚎。
也在此時,趕來的護衛一刀捅穿她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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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眼,耳邊是妹妹清婉撒嬌的聲音。
“姐姐,你已經吃了我的梅花糕,那可一定要完成夫人交代的任務啊,你放心,準備宴請賓客的活兒,我和娘會替你向夫人解釋,夫人肯定能理解的。”
“小姐那麼疼姐姐你,自然也不會怪罪姐姐。”
母親劉媽媽將沉甸甸的包袱塞到容嫣手裡,“快去吧,可彆讓人等久了,夜裡黑,我讓人送你從後門出去。”
劉媽媽眼裡隻有冷漠和陰寒。
容嫣知道,若是她此刻反悔,她們隻會用更粗暴的方式將她送到孟由那畜生床上。
她緩緩抬起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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