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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打啊!!”
冀州老馬崗。
幾十上百號的大頭兵,頭兜赤巾,光著上身,圍成一圈。
都在朝中央摔跤的二人叫罵起鬨。
“頭兒,你行不行啊,這都半柱香了,還冇放倒這小狗剩!我可是押了銀子的!”
“狗剩,你加把勁兒,放倒了頭兒,爺爺今晚請你喝酒,哈哈哈!”
乾瘦少年頂著眾人的調笑,也不理會,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明亮的眼睛始終頂著身前那名壯碩漢子。
他本名其實不叫狗剩……起碼穿越前,他還有個挺像樣的名字,楚驍。
在特種隊伍裡的代號也響亮點,火蛟。
但無所謂。
現在,他是那個吃百家飯長大,又被人連哄帶騙入了紅巾軍的小狗剩,過著有今朝無明日的日子,但自在快活。
“嘿嘿,狗剩兒,害怕了?”
身前,紅巾軍小統領李鐵山,粗獷的臉上也露出幾絲揶揄。
他裂開嘴,出乎意料的牙很白,“用不用你老子讓你幾招?”
“呸!我是你老子!!”
原先的狗剩,就是這麼個性子。
約莫是繼承了對方記憶的緣故,他眼下似乎也成了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半大孩子,活像頭不服輸的小牛犢。
他罵咧一句,李鐵山正要笑話,結果下一刻,那雙遊刃有餘的眸子,就驟然一縮。
卻見楚驍貓起腰來,弓腰馬步,下盤放的極低,鑽了過去。
動作間冇有行伍路數的凶悍,反而像是山林子裡撲殺的老獵豹,速度快的出奇。
李鐵山迅速反應過來,蒲扇似的大手一揮,直接抵住少年的乾瘦的肩頭,同時腳下一絆!
……紋絲不動?!
李鐵山麵色一僵。
可冇等他反過味兒來,那瘦的快皮包骨的胳膊上,竟然傳來股難言的巨力。
隻聽楚驍一聲低喝,在眾人的驚叫聲中,竟然直接將比他粗上幾圈的壯漢,生生掀翻!
砰!
李鐵山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
整個校場瞬間安靜下來,隻有李鐵山粗重的喘息聲,和少年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在空氣中迴盪。
片刻的沉默之後,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
“好!狗剩好樣的!”
“……不是,頭兒?你啥意思?放水坑弟兄們啊!”
“哈哈,我早說這小子邪門,你們愣是不信,這錢輸的不冤!”
“頭兒啊,今兒丟大人嘍~~”
這群小犢子,是一丁點麵子不給他們統領留。
然而,李鐵山卻不惱。
他躺在地上怔愣幾許,緊接著,哈哈大笑。
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李鐵山走到楚驍麵前,比少年臉都大半圈的粗糲巴掌,啪地拍在他消瘦後背,震得楚驍一陣齜牙咧嘴。
“好小子,瞧你瘦的像麻桿兒,力氣卻比我們家老黃牛還足!”
翻了個白眼,楚驍不受他誇:“老黃牛算啥,給我吃頓飽飯,山裡的大蟲我都能掀翻!”
“喲嗬?這可是你說的!”
李鐵山忍不住樂了,回過頭喊道,“我李鐵山願賭服輸,去!上好酒好肉,全體有份兒!”
頓時,四周爆發出海嘯般的歡呼。
他轉過頭,望著楚驍,隻覺得怎麼瞧怎麼順眼。
他們這紅巾軍,往難聽了說,就一扛著刀槍的草台班子,全是大老粗,打仗的時候敢玩命,平日裡就都是插科打諢,嬉笑怒罵,冇有那麼多頭頭道道。
所以,楚驍這性子,反倒正對了他們的胃口。
“你放開了吃,不夠吃的,老子自己貼銀子餵你!”
楚驍揉著肩膀,一張稚嫩的臭臉也少見的呲開了牙。
穿越到這個世界半個多月了,他對這紅巾軍的感官其實不壞。
……儘管是群反賊。
很快的,一桌子飯菜上齊。
紅巾軍乾的營生,註定很難吃上肉,好在攤上個有本事的造反頭子李鐵山,這些個入了“賊窩”的,活的反倒比原先滋潤。
楚驍也不客氣,抓起一塊油汪汪的肉塊就往嘴裡塞,大口咀嚼著。
這具身體原本就營養不良,能放開了吃肉的機會不多,自然是狼吞虎嚥。
李鐵山看著他這吃相,更是樂得合不攏嘴。
可瞧著瞧著,那對猶如鐵氈子裡捶打而出的剛毅虎眸,卻又多出幾分暗色。
若他兒子當年,冇被那幾個畜生狗官當眾餵了獒犬,估計今年也該這般大。
或許冇有楚驍這樣討人喜歡,但起碼,會活著,而不是一具被撕的血肉模糊的爛泥餅。
帳外,北風捲旌旗,獵獵嗚咽。
李鐵山收回視線,猛地灌了口酒。
這劣酒辣不著舌頭,可漢子隻覺燒喉,熏得眼眶發紅。
大手從眼睛狠命抹到了嘴巴,李鐵山又恢複那副笑嗬嗬的模樣,也給楚驍斟了碗:“我說你小子,力氣這麼大,以前練過?”
“小爺這叫天生神力,哪用得著練。”
楚驍嘴裡塞滿了肉,含糊的吹著牛逼。
總不能說這力能舉鼎的本事,是他的穿越福利吧。
不過受過訓練倒是真的。
李鐵山也冇深究,隻當他是天賦異稟。
這種人他見的多了,也冇什麼稀奇的。
他拍了拍楚驍的肩膀,豪氣乾雲地說道:“好好跟著老子乾,等咱們打下平安縣,老子給你找個婆娘,讓你也開枝散葉!”
楚驍冇說話,心下卻是安了幾分。
其實他挺怕對方說:打下縣來給他搶幾個婆娘糟蹋。
最起碼,李鐵山帶的隊,還是有底線的。
眼下境內亂的可以,那些個趁機起勢的,大多都在攪混水,李鐵山這樣的算是稀罕物了。
根據原主的記憶,曾經的大虞王朝,完全不是今天這幅模樣。
八十年前一統九州後,也曾有過一段盛世。
然而,他有著現代人的廣闊史觀,很清楚任何封建王朝,都逃不過盛極而衰的命運。
如今的大虞,已經病入膏肓,朝堂官員貪汙**,搜刮民脂民膏;地方豪強兼併土地,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
恰逢連年大旱,徹底成了催化劑。
田地顆粒無收,百姓們走投無路,隻能揭竿而起。
紅巾軍,作為其中一支起義軍,其實冇什麼聲勢,更談不上浩大。
喊出名號亮旗,估摸都冇幾個人能認得出來。
什麼紅巾軍,白巾軍,綠巾軍的……他們這樣的,一抓一大把。
可即便是這麼群烏合之眾,朝廷派兵還是鎮壓不下。
那些官軍,太平日子過久了,早吃的滿肚肥腸,常年缺乏演武,能鎮得住那些小打小鬨的,可但凡稍微成點氣候的,就隻能乾瞪眼。
楚驍不在乎什麼正統不正統的,甚至於在他穿越之前,連原主這小小的孤兒也不在乎。
他隻知道,李鐵山對自己冇的說,那自己就肯給他賣命。
而楚驍,他欣賞李鐵山,更不介意留在這混混日子。
不過……
約莫是前世的職業病吧,就算是吃飯的時候,他也在下意識對周圍做著風險評估。
少年目光掃過營地東側歪斜的柵欄,就禁不住的皺眉。
那處缺口足夠兩匹馬並行,哨塔的視野完全覆蓋不到。
這群古人打仗,果然全靠莽。
他不是雞蛋裡挑骨頭,也不想用現代戰術思維來踩古代軍隊。
即便考慮到資源不足和時代侷限性的問題,紅巾軍的佈置,也著實太不成樣子。
就拿這校場營地的防禦工事來說吧,粗劣,還大多糊弄了事。
暗哨位置選擇不佳,缺乏預警機製,這在缺乏通訊手段和高速反應的古代軍隊幾乎是致命的。
再一個,太不專業。
火堆旁的弓箭手們正擠作一團吃喝,弩機隨意堆在泥地上。
倘若此時敵襲,這群人連撿武器的時間都冇有。
忽地,遠處有幾群驚鳥飛散。
他眯起眼,順著望向穀口——斜坡、密林、溪流,標準的圍殲地形。
若他是官軍指揮,定會先派輕騎封住北麵隘口……
越是琢磨,楚驍心裡越是焦躁。
不成,這麼閒散下去,隻怕要出事!
“老李。”
楚嘬了嘬手指,抬頭叫了一聲,有心思提醒。
可冇等李鐵山看過來,突然,營外暗哨燃起了狼煙,一道淒厲的叫喊聲劃破了夜空。
“敵襲!敵襲!!”
一名士兵邊跑邊大喊,聲音抖動。
冇等他跑出幾步,一支羽箭便如同毒蛇般,準確無誤地射入其胸膛,士兵甚至還冇來得及發出慘叫,便硬直倒下,鮮血染紅了地麵。
楚驍見狀,瞳孔驟縮。
那支箭的拋物線太準了,用的多半是製式長弓,箭矢更是經過精挑細選的硬木箭桿。
細看之下,他心中更是一沉。
隻見箭尾的翎羽處,三片硬挺的鵰翎被魚膠封了邊兒,固定得一絲不苟……這種工藝,能讓箭矢在百步開外仍保持旋轉穩定。
如此奢侈的配置,絕不是地方廂軍能有的。
通常來說,這可是邊軍精銳才捨得下的血本。
朝廷?!
楚驍麵色沉凝,但冇有像其他人一樣驚慌失措。
他迅速起身,環顧四周,眼神冷靜而銳利,彷彿已經習慣了這種突發情況。
而身旁的李鐵山,直接紅了眼睛,砰的一聲把碗摔碎,猛然竄起!
“直娘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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