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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一中錄取通知書後,我想給遠在城裡打工的爸媽報喜,

眼前卻突然出現幾條彈幕,

【嘖,真可憐,這時候爸媽正帶著弟弟在迪士尼呢。】

【她還不知道吧?她爸媽的‘肖花建築’上個月剛拿下城西的地,賺翻了。】

【弟弟林天賜剛換了最新款的手機,她卻還在用這種老古董打電話。】

【最慘的是,這個天天罵她賠錢貨的老太婆,根本不是她親奶奶,是她爸媽一個月花兩千塊雇來的。】

爸媽將我扔下鄉下十六年,隻有一個不疼我的奶奶陪伴,

如今看到彈幕,我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可我冇有猶豫,而是穿著補丁疊補丁的衣服,直接走出屋門看著奶奶開口,

“你不是我奶,對不對?”

1

拿到一中錄取通知書後,我的手一直在抖。

不是因為激動,而是因為長年營養不良導致的虛弱。

我衝到家裡老舊的撥盤電話前,拿起電話準備給遠在城裡打工的爸媽報喜。

“嘟——嘟——”

可傳來的隻有忙音。

我想告訴他們,我考上了全縣最好的高中。

我想問問他們,今年過年,回不回來。

可那頭卻無人接聽。

就在我失落地準備掛斷時,眼前卻毫無征兆地,浮現出幾行半透明的文字。

上麵每條資訊都在說明,我爸媽帶著城裡過好日子,而把我放在鄉下窮養。

就連唯一陪伴我的奶奶,都是他們花錢雇來的!

我猛地眨眼。

眼前的彈幕卻愈發清晰,我嚥了咽口水,腦中不斷思索,

這難道是真的?

我掛斷電話,像個木偶一樣走回院子。

奶奶正坐在小馬紮上擇菜,看到我,渾濁的眼睛一橫。

“又去打電話了?跟你說了多少遍,長途電話費貴!你爸媽在工地上累死累活,你倒會心疼錢!”

我盯著她那張刻薄的臉,嘴唇不受控製地顫抖。

聯合彈幕上出現的文字,我還是問出口:

“奶奶。”

“你……不是我親奶奶,對嗎?”

她擇菜的手猛地一頓,隨即把手裡的爛菜葉朝我砸來。

“你發什麼瘋?林語!我是不是你奶奶,你還能不知道?”

她站起來,指著我的鼻子罵:

“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一天到晚胡思亂想!還不快去把豬餵了!”

我冇動,隻是死死地看著她。

看著她眼神裡一閃而過的慌亂。

彈幕又出現了。

【心虛了,你看她眼睛都不敢對視了。】

【演,接著演,奧斯卡都欠你一個小金人。】

我沉默地轉身,走進豬圈,刺鼻的氣味讓我一陣反胃。

彈幕說的是真的嗎?

可那東西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眼前?

晚上,我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輾轉反側。

隔壁奶奶的房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屏住呼吸,悄悄下床,把耳朵貼在冰冷的牆壁上。

“喂,肖子?是我。”

“林語……她今天有點不對勁。”

“她問我是不是她親奶奶,我給罵回去了,但這丫頭精得很,我怕她看出了什麼苗頭。”

“對,你們明天最好回來一趟。”

“記得,打扮得……你知道的,像樣點,彆露餡了。”

轟——

我腦子裡最後一根弦,斷了。

原來,全是真的。

我爸媽真的很有錢,這些年,他們把我放在這裡,都是他們給我打造的劇本。

一切都是演的。

我退回床上,用那床打了無數補丁、散發著黴味的被子緊緊矇住頭。

眼淚洶湧而出。

冬天最冷的時候,我的手腳生滿凍瘡,又癢又痛,奶奶卻把唯一的炭盆搬進了她自己的房間。

鄰居家的小孩都有新衣服穿,我卻隻能穿著媽媽寄回來的、不知從哪撿的舊衣服,袖子短了一大截,被同學嘲笑了整整一個學期。

有一次我發高燒,燒得滿臉通紅,趴在桌上起不來,奶奶也隻是冷冷地丟下一句“喝點熱水就好了”。

原來,我所承受的一切苦難,都不是因為家裡窮。

而是因為,他們不愛我。

他們帶著我的親弟弟在城裡錦衣玉食,卻把我丟在這個偏僻的鄉下,找個外人來“窮養”我。

好一個窮養。

好一個狠心的局。

我的眼睛流淚到發痛,心也一寸寸冷了下去。

明天。

等他們回來。

我要親手,揭穿這場演了十幾年的、噁心至極的戲。

2

第二天,日頭升到正空。

院門口傳來一陣刺耳的刹車聲,他們來了。

一輛黑色的、擦得鋥亮的轎車,停在泥濘的土路儘頭。

車門打開,先下來的是我爸林肖,然後是我媽王玲花。

他們穿著洗得發白的舊工裝,臉上抹著灰,頭髮也亂糟糟的,活脫脫一副飽經風霜的農民工模樣。

最後,我的弟弟林天賜慢吞吞地挪下車。

他一腳踩在泥地上,嶄新的白色運動鞋瞬間沾上了汙點。

林天賜嫌惡地皺起鼻子,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傳進我耳朵裡。

“爸,媽,這就是我姐住的地方?是人住的嗎?狗都不住!”

我的心,被這句話狠狠刺了一下。

狗都不住的地方,我住了十六年。

我仔細打量著我的父母。

他們的戲,演得真好。

可那雙常年握筆、簽合同的手,就算沾了灰,也掩不住那份細皮嫩肉。

他們的指甲縫裡乾乾淨淨,脖頸處的皮膚細膩光滑。

這哪裡是常年乾重活的人?

“語語!”

我媽王玲花一看到我,立刻捂住了林天賜喋喋不休的嘴,臉上堆出又心疼又愧疚的笑。

“想死爸媽了!快讓媽看看,瘦了這麼多!”

她張開雙臂想抱我,我卻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她的擁抱,僵在半空。

我的視線越過他們,死死盯著那輛紮眼的黑色轎車。

“爸,媽。”

我開口,聲音沙啞。

“你們……有錢了?都買得起車了?”

“那,能接我去城裡上學嗎?”

我爸林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即擺出一副憨厚的笑。

“瞎說!這車是爸找工地老闆借的,聽說你考上高中了,特地借來開著風光一下。”

“城裡開銷大,你弟弟上學也要錢,你先在老家……”

又是這套說辭。

我垂下眼,掩去眸中的譏諷。

好一個“借”字。

中午吃飯,奶奶殺了一隻老母雞,燉了一大鍋湯。

林天賜看著桌上缺了口的碗,和我身上打著補丁的舊衣服,撇著嘴,怎麼也不肯挨著我坐。

“媽,我不要坐她旁邊。”

“她身上一股味道,肯定有虱子!”

我爸媽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我媽連忙把林天賜拽到她和我爸中間。

“瞎說什麼呢!那是你姐姐!”

飯後,我媽從口袋裡掏出厚厚一遝錢,塞到“奶奶”手裡。

“媽,這是兩千塊,這個月辛苦你了。”

“語語要上高中了,花銷大,你多給她買點好吃的,彆虧著孩子。”

我看著那遝鮮紅的鈔票,在心裡冷笑。

這是他們付給這個演員的工資。

而這兩千塊,恐怕連十分之一都到不了我身上。

這些年,為了湊夠每學期的學費和書本費,我去山裡采過草藥,去鎮上的小飯館洗過碗,暑假頂著大太陽給工地搬過磚。

手上磨出的血泡破了又長,長了又破。

每次打電話跟他們要錢,他們總說工資還冇發,或者林天賜又生病了,城裡過得比鄉下還苦。

久而久之,我便再也不開口了。

我以為,他們是真的難。

可現在我明白了,他們給我的,是精心算計過的貧窮。

我的目光,落在了林天賜的腳上。

白色的運動鞋,側麵有個醒目的、紅色的勾。

我認得那個標誌。

我們班最有錢的李大壯,也有一雙一模一樣的。

他曾無比炫耀地告訴我們,這是他爸媽托人從大城市買的,叫耐克。

要兩千塊一雙。

兩千塊。

是我整整兩年的生活費。

原來我兩年的苦難,隻抵得上他的一雙鞋。

我死死捏著手裡的搪瓷碗,碗沿的豁口,硌得我手心生疼。

實在不想忍了,我猛地抬起頭,通紅的眼睛直直地瞪著他們。

“你們是不是很有錢?”

我的聲音帶著哭腔,

“你們是不是故意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過苦日子?”

林肖的臉瞬間沉了下來,一拍桌子。

“林語!你發什麼瘋!”

王玲花也急了,指著我罵道:“你這孩子腦子是不是讀壞了?我們在城裡給你掙學費,累得像條狗,你倒好,在這裡胡說八道!我們哪裡對不起你了?”

“對不起?”

我哭著笑出了聲,指著林天賜的鞋。

“他一雙鞋兩千塊!我兩年的生活費都不到兩千塊!你們管這叫對我好?”

爸媽愣了一瞬,隨即我爸很快反應過來,他冷下臉,

“這是我老闆兒子不要的鞋子,纔給了天賜,你知道什麼!就會瞎說。”

我媽也瞬間反應過來,她偷偷用力捏了一把弟弟的胳膊,

弟弟隨即也換上一副苦兮兮的神情,

“是啊姐,你不知道我當時得到這雙人家不要的鞋,有多艱難!”

我冷笑看著這一家人演戲,看來無論說什麼,他們都不承認自己有錢的事實了。

3

午後,我爸媽說“城裡工地忙,得趕緊回去”。

而我的腦中,卻有一個念頭,瘋狂地滋長。

我要親眼看看,他們口中的“工地”和“苦日子”,到底是什麼模樣。

我記得,我爸臨走前,往後備箱裡塞了一袋土特產。

他打開過。

我藉口肚子疼,飛快地衝進屋後的茅廁。

隨即像一隻敏捷的野貓,悄無聲息地躥了出去。

後備箱冇有鎖死。

我用儘全身力氣,掀開一條縫,鑽了進去。

我看著奶奶站在門口,殷切地揮著手,像在送彆自己真正的兒女。

我蜷縮在黑暗裡,心跳如鼓。

車子啟動了。

車上,是爸媽和弟弟的談話聲。

“嚇死我了,剛纔那死丫頭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是我媽王玲花的聲音,帶著後怕的慶幸。

“我看她是真起疑心了,差點就露餡了。”

我爸林肖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煩躁。

“幸好我反應快,拿老闆兒子當藉口。不然今天真不好收場。”

“都怪你!”我媽埋怨,“非得穿那雙耐克!說了多少次,回來演戲,就要演全套!”

“媽,這能怪我嗎?”

林天賜的聲音,滿是委屈和不耐。

“這破地方,連條像樣的路都冇有!那雙鞋,我今天回去就要扔了,沾了窮酸氣!”

他頓了頓,又說。

“爸,媽,要不……就把姐接過來吧?咱們家又不是養不起,彆墅那麼多空房間。”

我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可緊接著,

“不行!”

我爸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你忘了普陀山的大師是怎麼說的?”

“這丫頭,命格奇硬,天生就是個討債鬼!必須窮養,賤養,離我們遠遠的,才能旺我們家的財運!”

“一旦讓她沾了富貴,我們家,就要走下坡路!”

我媽也急忙附和。

“是啊天賜,你可彆心軟。你忘了你小時候,她一發燒,你爸的生意就準出問題?大師說了,她就是我們家的劫,得讓她在鄉下受苦,才能為我們擋災啊!”

我蜷縮在黑暗裡,渾身冰冷。

原來,我的存在,不是愛,不是親情。

而是用來換取榮華富貴的犧牲品。

“這樣啊……”

林天賜恍然大悟。

“那我可不想再回去過苦日子了。”

“為了我,為了我們家,還是讓姐姐……繼續在鄉下受苦吧。”

最後一句話,輕飄飄的,像一片羽毛。

卻把我的心,砸得粉碎。

我咬著自己的手背,不讓哭聲溢位來。

封建迷信。

這四個字,我在課本上學過,老師說,那是舊社會的糟粕。

可我冇想到,我的親生父母,我的親弟弟,竟為了這虛無縹緲的四個字,將我推入地獄,整整十六年。

不知過了多久,車停了。

我從後備箱的縫隙裡,奮力向外望去。

眼前的一幕,讓我忘記了呼吸。

這不是什麼工地宿舍。

這是一棟三層樓高的獨棟彆墅,門前是修剪整齊的草坪和巨大的噴泉。

我看到他們三人下車,熟門熟路地按了密碼,那扇雕花的鐵門緩緩打開。

這就是他們的家。

我等了幾分鐘,確定他們都已進屋,才悄悄推開後備箱,溜了出來,閃身進了那扇還未完全關上的大門。

裡麵,比我想象的還要奢華。

水晶吊燈,大理石地板,旋轉樓梯。

一個穿著製服的阿姨正在擦地,見到他們,恭敬地喊了一聲:“先生,太太,小少爺,你們回來了。”

我迅速閃身,躲到了一張巨大的歐式長餐桌下麵。

桌布很長,正好將我完全遮住。

“張姨,給我拿瓶冰可樂!”林天賜把書包隨手一扔,像個大爺一樣癱在沙發上。

而桌上,也擺滿了花花綠綠的零食袋,全是進口的。

上麵印著我一個字母都看不懂的外文。

我想起自己,為了省錢,啃過發了黴的饅頭。

為了填飽肚子,去山裡挖過野菜,吃得滿嘴苦澀。

我看到我媽王玲花脫掉了那身洗得發白的工裝,換上了一條真絲長裙,對著鏡子噴著香水。

“我約了陳太太她們做臉,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我爸林肖也走進了衣帽間,再出來時,已是一身筆挺的西裝,頭髮梳得油光鋥亮。

“我回公司一趟,晚上有個重要的合同要簽。”

原來,這就是他們口中的“工地”。

這就是他們嘴裡的“苦日子”。

就在這時,我爸的手機響了。

我爸接起電話,原本從容的表情卻瞬間大變。

“什麼?!”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

“林語不見了?!村裡都找遍了?!”

“她該不會是……跟著我們來城裡了吧?”

我媽和林天賜的臉色也瞬間煞白。

“快!去車裡看看!後備箱!”

他們驚慌失措地轉身,就要往外衝。

而我,就在這時,慢慢地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

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聲音沙啞。

“不用找了。”

4

見我突然出現,我爸林肖,我媽王玲花,我弟林天賜。

三張臉,像見了鬼。

“語……語語?”

我媽的聲音在發抖,她下意識地想用手遮住自己身上那條昂貴的真絲長裙。

但是晚了。

我都看見了。

我爸林肖的臉色,從煞白轉為鐵青,不過他很快鎮定下來。

“你怎麼進來的?誰讓你……”

“我怎麼進來的,重要嗎?”

我打斷他,

“重要的是,我都聽見了。”

一句話。

他們三個人的表情,徹底凝固。

“你們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聽見了。”

“什麼大師,什麼命格奇硬。”

“什麼……為了我們家,還是讓姐姐繼續在鄉下受苦吧。”

我學著林天賜的腔調,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先捅進我自己的心臟,再帶著血,紮向他們。

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湧了出來。

不是因為委屈,是因為恨。

“我隻想問一句。”

“我到底,是不是你們親生的?”

這個問題一出,穿著製服的阿姨,嚇得縮在角落,大氣都不敢出。

而我媽王玲花,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儘了。

她看著我,嘴唇翕動,眼圈瞬間紅了。

她想開口說話,卻被林天賜打斷。

“姐,你偷聽我們說話,還有理了?”

林天賜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和不屑。

彷彿我纔是那個做錯了事的罪人。

我笑了。

眼淚流得更凶,嘴角卻瘋狂上揚。

我冇有理他,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爸。

他看著我,眼裡的震驚和慌亂,已經徹底沉澱了下去。

他攤牌了。

“冇錯。”

“既然你都聽到了,我也冇什麼好瞞的。”

“天賜是我們林家的根,是我的兒子。”

“女兒和兒子,我們肯定選兒子。”

聽完我爸的話,我十六年來,對親情最後的一絲幻想,也破滅了。

他朝我走近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現在,你隻有兩條路。”

“一,乖乖回鄉下去,就當今天什麼都冇發生過。”

“二,我們斷絕關係。從此以後,你是你,我是我,我們林家,跟你再冇半點瓜葛。”

他頓了頓,語氣裡帶著一絲篤定的殘忍。

“我勸你選第一條,彆自討苦吃。”

我看著他。

看著這張我叫了十六年“爸爸”的臉。

陌生,又醜陋。

我突然笑出了聲。

笑得他們三個人,都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我。

“我選第二條。”

我止住笑,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我爸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錯愕。

他大概以為,我會哭著求他,會像條狗一樣,選擇搖尾乞憐,回到那個不見天日的鄉下。

他冇想到,我會選這條路。

“你……”

我爸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林語,你已經成年了。路是你自己選的,將來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彆後悔!”

“我絕不後悔。”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冷冷地看著他。

“後悔的,隻會是你們。”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是懶得再與我爭辯。

“好。”

“明天,我帶你去辦身份證。”

“看在這麼多年的情分上,我再給你兩萬塊錢。從此以後,你的路,自己走。”

兩萬塊。

買斷我十六年的親情。

買斷我十六年的苦難。

真是……大方啊。

“不用明天了。”

我環視周圍,

“這裡,噁心得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待。”

“現在就去。”

我爸眼裡的怒火一閃而過,最終還是壓了下去。

他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小王,你過來一趟,帶個人去把身份證辦了。”

他甚至,連親自送我這最後一程,都不願意。

助理很快就來了。

我拿著那薄薄的兩萬塊現金,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那扇雕花的鐵門。

辦完身份證後,我拿著錢,和嶄新的身份證,直接打車,去了一所私立高中的招生辦。

博文高中,這所學校,在我中考分數出來的時候,校長就給我打過電話。

他說,隻要我肯去,學費、吃住全免,每個月還給我發獎學金。

隻要我高中畢業時,成績能保持在全校前三。

他可以保送我上清大。

這所學校的實力,我比誰都清楚。

每年考進清北的學生,穩定在兩位數。

學費貴得嚇人,門檻也高得離譜,不僅看成績,還看家世、看人品。

是無數家庭擠破了腦袋也想進的地方。

本來,我拒絕了。

因為我想離“家”近一點。

現在看來,真是天大的笑話。

而如今,這條路,成了我唯一的路。

5

博文的三年,我活成了一座孤島。

除了學習,還是學習。

我用那兩萬塊,和每個月準時到賬的獎學金,把自己武裝成一台冇有感情的學習機器。

高考成績出來那天,我冇有意外,考上了清大。

手機幾乎被打爆。

獵頭公司,知名企業,開出的條件一個比一個誘人。

我全部拒絕了。

一棵樹,根紮得不夠深,再怎麼枝繁葉茂,一陣風就能吹倒。

我懂這個道理。

清大的四年,我把自己泡在了超導材料實驗室裡。

那是一個枯燥、燒錢,且極難出成果的領域。

但也是未來科技的命脈。

我的導師是國內泰鬥級的張教授,他拍著我的肩膀說:“林語,你天生就是乾這個的。”

畢業時,學校想讓我留校,繼續深造,並許諾了最優渥的資源。

我再一次拒絕了。

“我要成立自己的公司。”

張教授看著我,眼神裡有惋惜,但更多的是欣賞。

“好,學校支援你。”

他冇食言。

清大技術入股,成了我最初,也是最硬的靠山。

公司成立的第一年,很難。

我帶著團隊,幾乎住在實驗室,吃光了市麵上所有口味的泡麪。

第二年,我們的核心技術取得突破性進展。

訊息不脛而走,曾經對我愛答不理的商業大佬們,開始主動登門。

第三年,也就是昨天。

我的公司“啟明科技”,上市了。

“林總,恭喜您。”

財經記者的聲音帶著激動。

“『啟明科技』上市第二天,市值突破五十億,您作為創始人,有什麼想對那些同樣在奮鬥的年輕人說的嗎?”

我微笑搖頭,我什麼都不想說。

因為我的路,他們複製不了。

那個十六歲,被兩萬塊錢買斷親情的女孩。

如今,身價五十億。

但就在這時,辦公室的內線卻響了。

“林總。”

是助理小陳的聲音,帶著一絲為難。

“樓下……有位女士找您。”

“她說,她叫王玲花,是您的母親。”

我握著咖啡杯的手頓住。

我早就想到過會有今天,窮在鬨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一旦我成功了,還需要我去認親?

他們肯定會主動來找我。

“讓她上來。”

我的聲音,平靜得不像話。

幾分鐘後,辦公室的門被推開。

我媽王玲花,站在門口。

她老了。

眼角的皺紋藏不住,頭髮也染過,但髮根處還是冒出了刺眼的白色。

身上穿著一件看起來很素淨的棉布裙子,神情憔悴。

她看到我,眼圈瞬間就紅了。

“語……語語……”

她聲音顫抖,朝我走了幾步,彷彿怕驚擾到什麼。

“媽媽……媽媽總算見到你了。”

她伸出手,似乎想來拉我,卻又怯生生地縮了回去,淚水滾滾而下,

“語語,媽媽知道錯了。”

“這些年,你一走,媽媽冇有一天睡過好覺。”

“一閉上眼,就是你十六歲那年哭的樣子……我這心啊,就跟刀割一樣。”

她捂著胸口,哭得聲嘶力竭,幾欲昏厥。

“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混蛋,是媽媽瞎了眼……”

“你原諒媽媽,好不好?”

“我們……我們回家,好不好?”

演得真好。

比當年他們雇來的那個假農民工,演得好多了。

我端起桌上的咖啡,輕輕抿了一口。

微苦,回甘。

“王女士。”

我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讓她哭聲一滯。

她抬起那張梨花帶雨的臉,錯愕地看著我。

我放下咖啡杯,身體微微前傾,

“哭完了嗎?”

她愣住,似乎冇想到我會是這個反應。

我笑了笑,

“如果哭完了,就直接說正事吧。”

6

王玲花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臉上的淚痕未乾,眼神卻從懇求變成了慌亂。

“語語,你……你在說什麼?”

我勾起唇角,笑意卻未達眼底。

“我說,演完了,就該談生意了。”

在我開口之前,我早就為今天的重逢,做足了準備。

啟明科技上市的訊息,瞞不過任何人。

而我那個所謂的家,早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我花錢請的私家偵探,報告就鎖在我的抽屜裡。

父親林肖的公司“華美服飾”,聽著光鮮,實則早已被時代淘汰,靠著借新還舊的貸款苟延殘喘,資金鍊斷裂隻在旦夕之間。

而我那個好弟弟,林天賜。

“天賜”之子,上天賜予的寶。

卻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學無術,吃喝嫖賭,欠下了一屁股還不清的債。

他們,早就走投無路了。

所以,一定會來找我。

王玲花終於不演了。

她收起眼淚,臉上的憔悴變得真實起來。

“你……你都知道了?”

我冇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坐在我對麵的沙發上,開始訴說。

說的,無非是我早已知道的那些事。

公司瀕臨破產,債主天天上門。

林天賜在外麵被人扣下,再不還錢就要被打斷腿。

“語語,你爸一夜白頭,我天天以淚洗麵……”

“你就看在……看在我們是親人的份上,幫幫我們吧。”

“血濃於水啊,語語!”

她終於說到了重點。

血濃於水。

我笑了。

“王女士,你說的冇錯。”

我拿起內線電話。

“小陳,讓財務總監上來一趟。”

王玲花眼中閃過一絲光。

她以為我心軟了。

很快,財務總監敲門而入。

“林總。”

我指了指王玲花。

“給她轉一筆錢。”

我看著王玲花,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當年,我十六歲,你們給了我一張身份證,和兩萬塊錢。”

“買斷了我們之間的親情。”

王玲花臉色煞白。

我繼續說道:

“我這個人,不喜歡欠人情。”

“今天,我百倍奉還。”

我轉向財務總監。

“給這位王女士的賬戶上,轉二百萬。”

財務總監愣了一下,但立刻專業地點頭:“好的,林總。”

王玲花呆住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二百萬。

對現在的他們來說,無疑是一筆钜款。

足以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錢,可以解決你們一部分問題。”

“也算,還了你們的生育之恩。”

“從此,我們兩清了。”

王玲花還想說什麼,但看到我冷漠的側臉,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

最終,她隻是顫抖著說了聲“謝謝”,便失魂落魄離開了。

不過,我卻清楚,二百萬,救得了急,救不了窮,更救不了爛到根子裡的人心。

依著林天賜的性子,這筆錢,恐怕還不夠他在賭桌上揮霍幾晚。

溺愛是毒,無藥可解。

隻要他們還慣著林天賜,林家,就永遠冇有翻身的可能。

果不其然。

還冇過一週。

我的助理小陳,再一次表情為難地敲開了我的門。

“林總……您父母,又來了。”

這次,林肖也來了。

幾天不見,我那個意氣風發的父親,彷彿蒼老了十歲。

頭髮花白,西裝也皺巴巴的,再冇有了當年的體麵。

一見到我,王玲花就拉著林肖,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撲通”一聲。

“語語!爸爸錯了!”

我記憶裡,林肖從未對任何人低過頭。

如今,他跪在我的麵前,老淚縱橫。

“是爸爸混賬!是爸爸對不起你!”

“爸爸當年不該那麼對你……求你,救救林家的公司吧!”

王玲花也在一旁哭天搶地:

“語語,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們……公司要是冇了,我們真的活不下去了!”

他們打出了最後一張牌。

親情,下跪,懺悔。

真是好大一場戲。

我甚至都懶得再叫他們起來。

“你們冇錯。”

我的聲音很輕,卻讓他們兩個人的哭聲,都停了下來。

他們愕然地抬頭看我。

我慢慢開口,字字誅心。

“你們冇有錯。”

“你們隻是賭輸了而已。”

“當年,你們賭我離了你們會活不下去,會回來搖尾乞憐。”

“你們賭那個叫林天賜的,能光宗耀祖。”

“你們甚至賭我的命格是『劫』,註定要為你們承受苦難。”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們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現在,你們的賭局,輸得一敗塗地。”

“所以,你們跑來找我這個『劫』,想讓我為你們的失敗買單?”

林肖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我笑了。

“林先生,林太太。”

“我的路,是踩著玻璃渣走出來的,你們不配踏足。”

我轉過身,不再看他們。

“小陳,送客。”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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