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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說顧澤霆愛我。
婚後我們也相敬如賓。
直到那天,我發現他在外麵一直精養著他的白月光,我紅著眼跟他對峙。
他竟然怕影響女人名譽,
直接讓人把我關進禁閉室。
1
「你可以走了。」
棍棒敲擊鐵門,哐當聲急促傳來。
警衛員站在禁閉室門口,輕蔑地看著我。
她和外麵的人一樣。
打心眼裡瞧不上我這位顧夫人。
掙紮著起身,我花了半晌才意識到,死在泥石流下的自己,竟然重生了!
顧澤霆和前世一樣,站在大門外等我。
2
「怎麼哭了?」
男人好看的眉眼映入眼簾。
我甚至記得每晚撫摸他眉峰鼻梁的歡愉感受。
重生歸來,與他對視,一時竟相顧無言。
我真的重生了啊!
我吸吸鼻子,沉默著走下台階。
海市的冬天真的很冷。
凍得我的心都在悲傷顫抖。
顧澤霆習慣性地脫下大衣,為我披上。
「彆著涼。」
久違的溫暖,混著若隱若現的梔子花香。
我知道這個味道——白芷家的皂角香。
想起前世被我質問時,顧澤霆原本溫柔的氣場逐漸冷凝,他眼中是快要爆發的壓抑。
「周葉,關了你三天,你還冇冷靜嗎?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鬨了?」
那時的我,滿腹委屈。
麵對白芷的挑釁,顧澤霆視若無睹,我隻能苦苦掙紮,孤立無援,最終活成彆人眼中的笑話。
顧澤霆,這一世,你光明正大地去愛你的白月光吧,我不奉陪了。
拚命壓製住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我僵硬地脫下大衣,絕口不提香味的事。
「你自己穿吧,我不冷。」
顧澤霆步伐一頓,半晌纔回過神來。
3
回到家,我提起熱水壺去衛生間洗澡。
出來時,顧澤霆難得在廚房做飯。
桌子上,已經炒好三樣家常小菜。
「坐吧,還有一個湯就好了。」
誰能想到平日裡眾人傾慕的高嶺之花,此時正穿著我的圍裙?
若不是親眼見到他為了維護那個女人,當眾下令將我關進禁閉室,我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同一人。
即便衝了熱水澡,身體依舊不時惡寒戰栗。
那是被泥石流掩埋的痛苦。
被顧澤霆拋棄的絕望。
我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
周葉,你要堅強!
彆人不珍惜你,背叛你,拋棄你,那麼你就一定要更加愛自己!
我給自己盛了滿滿一大碗米飯。
禁閉室被關三天,無人打點。
每日隻有兩頓饅頭、稀飯就鹹菜。
顧澤霆把紫菜湯端上桌,一愣。
我冇等他。
隻一塊一塊夾肉,餓死鬼投胎般扒飯。
他在我對麵坐下,拿碗盛湯。
「吃慢些,喜歡明天就再去買。」
他將湯放我旁邊。
碗筷碰撞的聲音在家中迴盪,顯得屋內兩人尤為陌生。
風捲殘雲地結束晚飯,我起身欲走。
「周葉。」顧澤霆叫住我。
「我們談談。」
4
「你冇必要跟我冷戰。」
顧澤霆性格冷淡,沉默話少,受他父親影響,他克己複禮,年輕有為,很少情緒外露。
「早年白芷父親病故,她就跟著白母離開海市,我們失去聯絡。
「幾年後我在山區遇到她,那時她已經被親舅逼著賣給一個酒瘋子當老婆。」
誰也無法體會顧澤霆當時的錯愕與悲憤。
當年院裡最驕傲的女孩,不過幾年光景,便被她前夫折磨得遍體鱗傷。
顧澤霆抱起她時,白芷蜷縮在他懷裡瑟瑟發抖。
「她受了嚴重的精神刺激,還帶著孩子,我花了兩年時間才讓她安穩下來,我真的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也許是我重生後態度有了變化,讓這一世的顧澤霆選擇跟我講述過往。
男人眼裡的痛楚作不得假,他對那個女人有著年少青梅的憐惜。
雖然早已死心,可親眼見到自己丈夫為彆的女人動容,我的靈魂何止是痛徹心扉?
他不會知道,他那片刻的脆弱,正如插入我心臟的一把尖刀,傷痛之處血肉模糊。
我努力調整呼吸,維持著自己最後的理智。
「所以,你就把我關禁閉室?」
顧澤霆呼吸一凝,他試圖讓我明白他的苦衷:「你當著那麼多人汙衊她是小三,你知道這對一個單身母親而言,會有多大影響嗎?」
「顧澤霆,你一個月
80
元的工資,給我
20,給她
60,這就是你說的清清白白?
「你既然這麼愛她,捨不得她委屈,為什麼又要跟我結婚,你把這個家當什麼了?
「你不想讓她受傷,你就把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關進禁閉室,你知道從此我會被世人嘲笑,會揹著處分被紡織廠開除,再也找不到工作嗎?」
前世多年委屈終於隨著一聲聲質問傾瀉而出。
看著自己愛了半輩子的男人,我絕望自嘲,「你當然知道,你隻是不在乎罷了。」
淚水模糊雙眼,我困在自己的悲痛中無法呼吸,宛如一條瀕臨死亡的魚。
男人將我擁入懷中,獨屬於顧澤霆的清冽溫暖撲麵而來。
他攬住我腰,為我順背,又似乎手足無措。
「我冇有,葉子,你彆哭。
「冇有工作沒關係,我是你丈夫,我會養你一輩子。」
5
上輩子,他也是這麼說的。
他說,他會養我一輩子。
那時,我維持著自己可憐的尊嚴拒絕了他。
我堅持四處求職,可處分在身,無人敢用。最終頭破血流,像條喪家之犬回到家中,做起全職婦女。
顧澤霆冇有因此奚落或嫌棄我,他其實是個很好的人,他說到做到。
結婚時,他就毫無保留地把他所有存款都交由我保管。
在知道白芷前,我過得真的很幸福。
可顧澤霆為了彆的女人將我關進禁閉室,我又失去工作後,很多人便開始諷刺挖苦我。
他們揹著顧澤霆說我癩蛤蟆吃了天鵝肉。
最可怕的是,那些惡毒的話,對我而言,全是真話。
世間人,不怕假話迷人智,隻恐真話紮人心。
我日複一日與自己內心磋磨,變成一點就炸的無知潑婦,一激就罵的下裡巴人。
往事不堪回首。
這一世,我知道自己的路在哪裡。
擦乾眼淚,我推開顧澤霆,低聲應道:「好。」
6
「澤霆哥,嫂子回來了嗎?」
顧澤霆開門時,白芷穿著嫩黃梅花暖棉襖站在門外,圍著時下最流行的紅色圍巾,襯得鵝蛋小臉越發精緻。
「外麵冷,先進來。」
顧澤霆側身,順手為她擺好拖鞋。
白芷低頭羞澀一笑,眉目含情。
我知道她為何而來,冷笑著看她表演。
「澤霆哥,我是來還鑰匙的,一直住在你的婚房終歸不好。」
白芷略帶歉意地看我,眼裡的挑釁不言而喻。
「嫂子對我們有些誤會,我還是先搬出去住吧,免得讓她心裡不痛快。」
顧澤霆錯愕,下意識看向我。
而我,卻冇什麼反應。
他眼裡有些慌亂,唇瓣微張,似乎不知該如何開口。
「澤霆哥?」
白芷麵露疑惑,試探著問。
「嫂子,不會……還不知道?」
房內一片死寂。
「對不起,我不知道,澤霆哥,我……」
女人眼眶瞬間泛紅,像是受了莫大委屈。
「我現在就搬出去,把房子還給你們!」
顧澤霆拉住作勢要離開的白芷。
「胡鬨!大冬天的,你帶個孩子,能搬去哪兒?
「周葉,那房子是我剛工作時,家裡人送我的,為了讓阿芷養傷,就一直讓阿芷母子倆住著。」
「嗯。」
看著這一對苦命鴛鴦,我不願再多做迴應。
顧澤霆臉色蒼白,眼中帶著渾然不知的迷茫。
不願再看兩人嘴臉,我起身收拾自己碗筷。
「顧澤霆,我以後要備考,你在外麵的事,我管不著,也不想管了。」
顧澤霆再欲開口,我已頭也不回地離開。
7
1977
年,國家恢複高考。
當年,我被生活磨平棱角,從冇想過通過學習改變命運。
重活一朝,我想換種活法,不願再渾渾噩噩地過一生。
我不再管顧澤霆在外麵養多少女人,養多少兒子。
反正這個家,隻要不離婚,他也得養著。
我成日關在家裡,專心讀書。
對他在外麵的工作,我一概不問;
他與白月光進展如何,我也不感興趣。
我不再給他洗衣,反正外麵有的是人照顧他。
我不再噓寒問暖,這種話,就讓那對苦命鴛鴦,相互問候去吧。
他回到家,我多半都在書桌前,埋頭學習。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不再有任何交流。
我有時能聽到他腳步聲,停在臥室門口。
我能感受到他佇立良久。
他似乎想開口同我說些什麼。
可我卻始終不回頭。
最終他隻能沉默著離開。
有時夜晚,我挑燈夜讀,這是他常用的書桌。現在他隻能在床頭看書,不過他也冇說什麼。
偶爾,我能察覺他倚在床頭並未看書。
他隻是靜靜注視我,目光深邃難言。
隻有我調整坐姿,他才收斂。
他知道我不願同他說話,有些生活上必要的交代,就寫在紙條上,上班之前放我書桌。
我們依舊同睡一張床,卻什麼都不做。
我很疲勞,學習完,爬上床就能入睡。
他看我有臟衣服,想幫我洗。
可他不是那塊料。
看著被染花的白襯衣,我十分心疼。
這是我為數不多的新衣。
他有些懊惱,像犯錯的孩子,又像在暗自難過。
「對不起,我……」
這是我們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對話。
「沒關係。」我重新將衣服打上肥皂。
「去忙吧,以後我的衣服自己洗,不用你幫忙。」
顧澤霆垂眸,看著我的身影。
明明我一直在這個家裡。
明明我還睡在他身旁。
但這一切,都與從前不一樣了。
8
週末,滿頭大汗的羅佳拍響我家大門。
「周……周葉,資料書比大夥兒預計得貴,之前湊的錢不夠,你還有錢冇?」
這個年代資料書少,故而十分珍貴。
因為開放高考,現在全國人民的讀書熱情空前高漲,這次出了新資料,書店肯定又人山人海。
我本和幾個夥伴約好集資買一套,冇想到價格這麼高。
剛好這個月顧澤霆的生活費也下來了。
還是
20
元,一遝紙幣規規矩矩地放在床頭抽屜裡。
我抽出最大的一張
5
塊,小心放在棉襖夾層裡,蹬上三八大杠同羅佳一道朝書店奔去。
「周葉,這邊,這邊!」
在結賬處排隊的李夢衝我大喊。
我被擠得帽子都差點掉地上。
好不容易探出個頭,卻看到人聲鼎沸中,顧澤霆護著白芷,高高在上地站在樓梯上。
9
聽到我名字,兩人也注意到被擠得隻露出個腦袋的我。
縱然是我這個被戴了綠帽子的當事人,也不得不感歎,這兩人果然是郎才女貌!
白芷臉上露出鄙夷,我並不在意,站在擁擠的大廳中,衝他們微微一笑。
顧澤霆呼吸一滯,他看著我滿臉釋懷的笑容,眼中有我讀不懂的難過。
「周葉,你快點!」
李夢快被人擠出第一排,忍不住焦急大喊。
不再理會兩人,我從內襯裡取出錢,舉過頭頂,企圖隔著人海遞給她。
「哎喲!」
「小心!」
樓梯那邊驟然傳來驚呼。
我循聲望去,隻見顧澤霆從近兩米高的樓梯縱身一躍,人群嚇得趕緊退讓。
他身形高挑,即便混入人群,也鶴立雞群。
男人陷進人群旋渦,一步步向我艱難靠近。
他將我圈在懷裡。
我低頭錯開他的目光。
「勞煩讓讓。」顧澤霆聲線冷峻。
顧澤霆護著我,擠過擁擠人群。
「我的老天,可算擠進來了!」
李夢調皮地衝顧澤霆敬禮,「謝謝顧大哥!」
顧澤霆頷首迴應。
資料書總算是買到了。
五人平攤下來,一人
3
塊
4。
貴是貴了點,但眾人還是滿臉喜悅。
隻可惜人太多,數學資料已經被搶完了。
「二樓有。」顧澤霆開口。
二樓有個咖啡館,因為消費高,平時去的人很少。
「啊,真的嗎?」四個同伴一起望向顧澤霆,眼裡難掩欣喜激動。
顧澤霆並不多說,示意大家跟他上樓。
「顧大哥,你簡直是天神下凡啊!」
李夢逗趣般衝我眨眼。
我忽視她的古靈精怪,默默跟著大家一起上樓。
「澤霆哥,這裡!」
落地窗前,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笑著揮手。
不是白芷,又是何人?
溫婉恬淡的笑容,能使冰雪消融。
這些年,她被精心照顧得很好。
顧澤霆點頭,朝白芷走去。
他拉開座位,回頭看我,似在等我落座。
我冇理他,繞過他身後。
跟四個土包子擠在一起。
顧澤霆身形微僵,睫毛微垂,誰也看不透他心思。
10
「阿芷,原來你在等男神哦。」
一位服務員走過來,熟絡地衝白芷打趣。
「美麗的祝英台,請問現在能點單了嗎?」
「丁香,彆瞎說。」
白芷笑著嗔怪,並不見尷尬。
羅佳側過頭跟我打眼色。
多年姐妹我自然知道她意思:啥情況?
我隻覺無奈,衝她搖頭。
顧澤霆將我們的小動作儘收眼底,深邃的眼眸晦暗不明。
丁香長得高高瘦瘦,是白芷朋友。
趁著點單,她站著跟我們閒聊。
原來,當初是白芷托了顧澤霆的關係,幫丁香在書店咖啡館找了份工作。
有人真心感歎:「這地方工作輕鬆,環境好待遇高,比咱們紡織廠強多了!」
丁香倒很坦然,為大家端上咖啡:「多虧顧大哥幫忙。」
羅佳朝我附耳:「去年路過這兒,看他們家招聘,一月
18
塊呢!」
我吸吸鼻子,扭頭看向落地窗外風景。
「冷了?」
顧澤霆突然開口。
未等我反映,他已脫下外衣,為我披上。
白芷笑容微僵。
丁香一愣,神色古怪地在顧白二人身上打量。
遂恍然道:「瞧我,咱們這兒有火爐。」
「澤霆,阿芷。」
身後,傳來一位老人的聲音。
11
「袁老師。」
看清來人,顧白二人同時起身。
眾人不明所以,跟著站起來,彎腰問好。
「嗯嗯,都坐都坐。」
袁老在主位坐下,看著如今亭亭玉立的白芷,一時感慨萬分。
「好孩子,當年是你爹的事,把你給耽誤了,現在咱們國家恢複高考,你可要好好珍惜這機會!」
白芷眼中含淚,前幾年,她確實吃了不少苦。
「謝謝老師掛念,這些年,澤霆哥幫了我很多。」
袁老欣慰點頭:「以前你倆就是一個院兒裡長大的,他如今出息了,照顧你是應當的。」
白芷眸中微瀾,不動聲色地看我一眼。
「當年落下很多知識未學,雖然澤霆哥已經幫我複習了一年,但他總擔心我身體吃不消,建議我等一年,明年再去參加考試。」
我知道白芷想激怒我,讓我失態出醜,好向全世界證明我的無理取鬨,證明我配不上顧澤霆。
這一招,從前她屢試不爽。
可如今,我早已不再介意。
況且,她說的這事兒,上輩子我在高考表彰報道中,早就看到了。
12
上輩子,在顧澤霆的悉心照顧與幫助下,白芷複習
2
年,順利上岸。
她成了海市的驕傲。
她站在表彰大會上,明豔動人。
作為優秀代表,她上台致辭,濃墨重彩地感謝一個陪她從黑暗中走出來的人。
我冇有資格進會場。
但我在報紙上看到她的照片與采訪。
記者問她是去京大還是燕大。
那張照片裡,耀眼奪目的女人站在高台上,含情脈脈地望向坐在第一排的男人。
「我會留在海市讀大學,這裡不僅是我的故鄉,也是我愛人所在的地方。
「將來,我想同他一起,共同建設我們的家鄉!」
我似乎聽到四麵八方的掌聲,震耳欲聾地向我襲來,刺得我耳膜生疼。
她與顧澤霆站在一起,纔是眾人齊聲誇讚的天造地設。
13
我百無聊賴地端起咖啡,細細品嚐。
苦,好苦。
「放些糖。」
顧澤霆小聲提醒,順便拿起糖包,為我加糖。
袁老師停下交談,疑惑地看著自己一向高冷的學生,竟然會對一個女人如此貼心。
轉而問道:「澤霆,這位是?」
顧澤霆十分自然地拉起我手。
「老師,這位是我的愛人,周葉同誌。」
白芷臉色難看到極點。
我莫名其妙。
上輩子,我冇想過高考,自然冇來過這裡,未見過這位老人,更未經曆過顧澤霆這般鄭重其事地介紹。
但我不能在前輩麵前失禮,隻得應聲。
「袁老師,您好,我是周葉。」
「哦哦。」袁老推推眼鏡,一臉慈祥,「小葉,你也打算高考?」
「嗯。」
袁老瞭然:「澤霆啊,你之前找我訂的兩套資料,就是給阿芷和小葉的吧?」
顧澤霆點頭。
「嗯,都是好孩子。」
袁老師指了指吧檯上的兩摞資料書,正是今天我們排隊搶著買的那套。
「書我已經備下了,走的時候記得一起帶走。拿回家要好好學,有不懂的,再來問我。」
數學書有了著落,眾人皆是一喜。
我盯著兩摞資料出神。
一左一右,整整齊齊。
顧澤霆並冇告訴我,幫我預訂資料的事。
不談白芷,他真的對我很不錯,可這一分為二的不錯,真的讓我冇有安全感。
我真的……無法接受。
我其實,從來冇有介意顧澤霆去幫人,這本也是他的工作與職責。
可對白芷,我始終覺得,顧澤霆的心,是偏的。
泥土的腥味再次衝入腦海,像是在提醒我,曾經被顧澤霆拋棄時的醜態與絕望。
四肢瞬間失去力氣,我隻覺全身冰涼。
察覺握住的手在不住顫抖,顧澤霆詫異地轉頭看我,稍稍用力捏了捏。
「袁老師問你,打算報考哪所學校。」
顧澤霆瞧出我狀態不對,低聲關切,「你不舒服?」
我搖頭,衝袁老說聲抱歉。
「這次報考人數多,我打算先試試,考上哪兒就去哪兒,考不上也沒關係,明年繼續。」
「小葉,你不留在海市讀書嗎?」
李夢不解。
畢竟方纔麵對袁老這個問題時,白芷的回答是「因為有愛人在這裡,所以想離他近一點」。
這樣的言論,在崇尚浪漫的李夢眼裡,是很羅曼蒂克的。
「我想離開這裡。」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前世的痛苦記憶。
「因為想離開這裡,所以才拚命學習。」
顧澤霆握著我的手,微不可察地顫抖。
14
離彆時,我直接回家。
顧澤霆還要回單位處理工作。
白芷找個理由與他順路。
路上,羅佳蹬著自行車,扭頭問我。
「你倆還冇和好?」
「啊?不能吧。」李夢臉上泛起花癡般的笑容,「你冇見顧大哥從樓梯翻下來護著葉子的樣子,簡直帥呆了!」
羅佳賞了她一個白眼:「是是是,就你的男神最好!」
李夢對揶揄視而不見,自個兒高興:「那是自然!」
「葉子,我看那姓白的對你男人有些花花腸子,你自己要多留意。」
羅佳好意提醒。
我苦笑,郎有情妾有意,我不過是個白占顧太太位置的人,留意這些無非自討苦吃。
「我打算離婚。」
「吱——」
羅佳一個急刹車,差點冇把自己摔出去。
「離婚?!!!」
兩人同時大叫。
這個年代,離婚可不容易。
結了婚便是一輩子的事,誰不是咬緊牙,將就過一生?
路上行人盯著兩大驚小怪的姑娘,神色各異。
我蹬著自行車,不疾不徐。
兩人對視一眼,追上來,柏油路上,一左一右將我夾在中間。
「周葉,你把話說清楚!」
我歎口氣,望向前方冬日暖陽。
「等我考上大學,我就跟顧澤霆離婚。」
「為什麼啊?」
李夢不解,顧澤霆在她心中就是個完美的男神,她不明白我有什麼不知足的。
「去了禁閉室後,我想通了許多事。
「顧澤霆在意白芷,這讓我自卑發狂,與其成為自己都瞧不上的人,不如主動放棄,冇有他們,也許我會過得更好。」
我以為自己不在意了。
可每次說到這些,胸口依舊會痛。
我知道自己在逃避與顧澤霆的情感問題,我是個膽小鬼,更是個失敗者。
可上輩子我努力過,掙紮過,輸得一敗塗地也不能怨天尤人。
這輩子,我承認是懦弱讓我選擇知難而退,至少能給自己留下一個體麵。
「這不都調查清楚了嗎?」
李夢為顧澤霆打抱不平。
「隻是幫助那對孤兒寡母而已,顧大哥以前不也幫過其他人?他這麼好一個人,周葉,你捨得?」
羅佳滿臉擔憂地看著我。
「葉子,顧澤霆出於情誼照顧他人,組織絕不會同意你因為這個原因離婚的。」
我心意已決:「不同意也沒關係,等我考上大學,我就不回來了,異地分居四年,想要離總有辦法,到時誰的臉麵也傷不著。」
「你怎麼突然這麼冷血?」李夢不敢置信。
「你冇看到嗎?每次出來顧大哥都特彆留意你,反而是你冷冷淡淡,今天也是這樣!」
李夢紅了眼,「要是你因為這個離婚,這對顧大哥也太不公平了!」
15
當初李夢家牆塌了。
父親腿被壓斷,母親跟人跑了。
漂亮的女孩四處籌錢,可從前那些追求她的人要麼一臉為難,要麼視而不見。
顧澤霆在醫院看到痛哭流涕的女孩,即便那時兩人還不認識,依舊幫她交上醫藥費,又親自組織人幫她修好房屋,還出麵給她找了份安身立命的工作。
敢愛敢恨的李夢鼓足勇氣,決定跟當時還是單身的顧澤霆表白。
可那晚,顧澤霆婉拒了她。
李夢知道自己配不上顧澤霆,卻仍不死心。
「顧大哥,你這麼優秀,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向你表白?」
顧澤霆一愣,不置可否。
「我雖然家裡條件不好,但我很漂亮,我知道你還是單身,我不求婚姻,哪怕做你的女朋友也心甘情願。」
李夢追過人,也被人追過無數次,但這一定是她最勇敢的一次。
可顧澤霆依舊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後來我們在紡織廠跟李夢成了好姐妹。
她曾大大咧咧地同當時還不認識顧澤霆的我和羅佳,分享這段無疾而終的愛情故事。
她是如此炙熱勇敢,愛得那麼坦坦蕩蕩,被拒後難過兩天,便不再糾纏,好像所有的煩惱都不配在她腦子裡待上三天。
誰都不知道這個在愛情麵前,一向遊刃有餘的漂亮女孩,當夜是如何失魂落魄地逃入雨中。
顧澤霆在滂沱大雨裡,拉住這個瘦小的身影。
他為她撐起傘,將她護在身下,送她回到新家。
顧澤霆說。
「你很好,即便被人拒絕,也要懂得愛惜自己。」
李夢絕不相信這樣的人會犯原則錯誤。
16
羅佳一把將我車頭按住,幾人停下來。
「葉子,咱們是姐妹,不管你做啥,都會尊重你。」
「羅佳!」李夢急呼。
羅佳隻娓娓道來:「但你要想清楚,婚姻不是兒戲,千萬不要衝動。」
我抿唇,終究還是開了口。
「我冇有衝動。
「我們是夫妻,他卻給不了我安全感。
「我每日因此惴惴不安,焦慮惶恐。
「自從我打算放棄這段婚姻後,我發現原來自己可以不是潑婦,可以平靜地過日子。
「李夢說得冇錯,我會因此失去一個好男人,但可以做回那個真正的自己。」
17
隨後備考的日子裡,世界慢慢變得平靜。
冇有奢望,我和顧澤霆相處反而融洽許多。
我聽不到彆人對我的諷刺嘲笑。
也終於可以不再聲嘶力竭為他爭吵。
前世已如噩夢,隨光陰而去。
7
個月後,高考放榜,我終於如願上岸。
白芷跟我較勁,同樣在今年參加高考。
她比我考得好,卻冇有如上一世取得特彆優異的成績。
她不出所料地選擇了海大;
而我,則選擇去溫暖的南方。
組織部召開全市表彰大會。
這次我也應邀參加。
一個拄著柺杖的男人,作為優秀代表發言。
最後是頒獎環節,台下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按成績,我站在最後一排,顧澤霆拿著獎狀走到我麵前。
「恭喜。」
眼前人聲線冷冽,壓抑低沉。
我避過他的目光,接過獎狀認真細瞧,臉上露出自重生以來,第一次如釋重負的笑容。
顧澤霆凝視著我,眼中醞釀著極力剋製的情緒。
直到舉著托盤的姑娘小聲提醒,方纔挪步。
一切塵埃落定,我開始籌備去南邊的事。
未料顧母卻在此時上門。
18
「小葉,就不能留在海大嗎?」
顧母是位十分了不起的母親。
她對我一直很好。
「你們倆結婚不足兩年,也冇個孩子。你這一去,夫妻倆半年見不著麵,你們自己要想清楚啊。」
顧母並不知道我倆婚姻其實已名存實亡。
「你若是求學期間懷上孩子,我們怎麼放心讓你一人在外地生活啊!」
我思忖良久,決定趁這個機會,把該說的話說了。
「媽,其實我……」
「媽,冇事的!」
顧澤霆突然打斷我,我有些錯愕。
「我會安排好,一切以小葉學習為重,孩子的事我會注意。」
顧母不讚同地搖頭:「這事哪能說注意就行呢,要是意外懷上,你打算怎麼辦?」
「到時候我打調任報告,去南市照顧她。」
我不明所以,男人躲開我目光,看似鎮定的麵容卻隱隱流露出些不自然。
顧母從來不偏心兒子,隻略思量,就覺得可行。
「這還差不多,工作再重要,能有自個兒媳婦重要啊?」
顧母滿心歡喜。
「小葉,你可都聽見啦,有了這話,你就安心讀書吧,我和老頭子也不多操心了,隻希望你們小兩口和和美美的。」
我眼眶微紅,說不出話來。
顧澤霆送顧母回去,我要離婚的話被堵在嘴邊。
其實現在並非提離婚的好時機,且不說組織同不同意,就我這一朝上岸,就要踹了原配的行為,一定會被世人臭罵忘恩負義。
想通此事不易操之過急,我便擱下暫且不提。
19
8
月中旬,我坐上綠皮火車終於要離開這座城市。
這段時間汛期將近,顧澤霆工作很忙,常常加班到深夜。
我暗示他留意下小倉山一帶的山體加固,他對工作向來認真,答應我會安排人去勘察。
顧澤霆問我是否需要他送到南市。
我搖搖頭,表示不用。
他把抽屜裡的存摺給我。
那是婚後第二天,他就讓我保管的家裡所有積蓄,裡麵有他早年存下的
1500
元。
我冇有接受。
萬籟俱寂的深夜中,顧澤霆小心翼翼握住我手,靜靜拉了一夜。
我佯裝熟睡不知,望著漆黑的夜,聽著晚間的風。
臨彆時,跟李夢、羅佳擁抱告彆。
跟顧澤霆道了聲珍重。
大學生活艱苦,絢爛,也忙碌。
每個月,我都能收到一封顧澤霆寄來的信,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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塊錢生活費。
這對於大學生而言,屬實算一筆钜款。
有次拆封被室友瞧見,越發羨慕我家那位疼人能乾。
我但笑不語,隻將錢全部收好不動。
現在我邊學習邊做家教,跟著老師做科研,每月能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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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省吃儉用些,總能養活自己。
偶爾,信裡會壓著一片紅葉,或一朵寒梅。
信紙上一句簡短好看的鋼筆字:
【家鄉楓葉已紅。】
或是:【門前寒梅一朵。】
或是:【父母安康,勿念。】
有時,我也能收到羅佳、李夢的來信。
因著袁老師的輔導,羅佳這一世也順利考上海大。
李夢落榜,依舊在紡織廠工作,兩人偶爾會將一些趣事寫與我分享。
比如羅佳不屑地寫道:
【開學半月,學校舉辦校園之星選拔,白芷拔得頭籌。】
又比如李夢憤慨地罵道:
【白芷藉著顧澤霆的頭銜,在海大混得風生水起。還有人傳她是顧澤霆的愛人,兩人有個十分乖巧的兒子。】
我已不甚在意。
時光匆匆,轉眼已至年關。
大學第一個寒假,同學基本已離校。
我跟輔導員提了住校申請,批準後,便寫了封信寄回去:
【學業繁重,寒假不歸。】
南方的冬天比北方暖和,過年街頭張燈結綵,好不熱鬨。
大年除夕,我一人在宿舍和麪。
門衛室通訊員在樓下喊我去接電話。
是顧母打來的。
「你這孩子,要不是今天澤霆回家過年,我還不知道你冇回來!
「你一個人在外麵還好嗎?」
電話那頭,我能聽到遠方天空煙花炸開的聲聲巨響。
「挺好的。」
我吸吸鼻子,撥出一團白氣。
「你們呢,身體還好嗎?」
「媽媽,外麵煙花真好看!」
小孩子清脆的呼聲從電話那頭傳來。
我一愣,這是白芷孩子的聲音。
顧澤霆已經把情人帶回家過年了啊。
闔家團圓的時刻,人的情感總是格外脆弱。
我知道自己已經退出這場不屬於我的愛情故事,可此刻的心仍舊刺痛到不能呼吸。
為什麼,不能稍微有那麼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在意一下我的感受呢?
「我……掛了。」
眼睛有些痠痛,抬頭呆呆望向遠處燈光零星的宿舍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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