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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言清躺在地上,痛苦的蜷縮成一團,棍棒一下下地揮向她。

程父的謾罵縈繞在她的耳邊,而她渾濁的目光卻隻是緊盯著那扇門。

可直到意識模糊,那扇門依舊緊閉著。

“哢噠”一聲,大門突然開了。

季言清喘著粗氣抬起眼,眸光一亮:是傅澤淩嗎?

“老,老程……老太婆出事了……”

吳芳眼神一片慌亂,白色的上衣帶著點點血跡。

不是傅澤淩,季言清正失望閉眼之際卻又因吳芳嘴中“老太婆”三字緊繃起來。

“怎麼回事?”程父收了棍子,不耐煩的問道。

季言清拚命撐起身子,咳了一口血踉蹌的衝了出去。

“死丫頭!給我站住!”

季言清捂著劇痛的肩膀奔跑在小路上,身上的病痛像是一顆攔路石,絆的她狠狠的摔在地上。

“奶奶……”她嗚嚥著,強迫自己站起來。

她不能讓奶奶出事,決不能!

等到了奶奶的住處時,她愣住了。

幾個小時前還安慰她的奶奶此時躺在地上,身下全是鮮血。

季言清所有的疼痛好似都被眼前這一幕奪走了,她紅了眼撲上去:“奶奶——”

鄰居聽到季言清的呼救,幫忙打了120。

救護車呼嘯而過,季言清緊緊握著奶奶的手,淚如雨下。

直到要進急救室,她纔不得不放了手。

季言清靠在牆邊,緩緩滑落蹲在地上,眼淚爬滿了臉。

奶奶是她心中唯一殘存的親情,冇了奶奶,她就是個真正的孤兒了。

整整兩個小時,醫生才從裡麵出來。

“老人家傷及肝臟,又失血過多,雖然搶救過來了,但還是要去icu觀察幾天。”

看著昏迷中的奶奶被推進icu,季言清心中止不住的心疼。

吳芳打她,她認了,可是奶奶已經快八十歲了,她怎麼下得了手!

她的眼眸漸漸染上了一層恨意,雙拳緩緩緊握起來。

短短幾個字就像壓在季言清身上的巨石,差點讓她在傅澤淩麵前倒下。

良久,季言清低下了頭,自嘲一笑:“是嗎?”

她後退著離開傅澤淩,隨後抬起頭強扯一笑:“小叔,那這幾天我就不來幫你收拾房子了。”

話畢,她轉過身去,死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來。

望著她有些顫抖的背影,傅澤淩心中的煩躁就像是被催發了一般。

他陰沉著臉解下領帶,扭頭進屋。

屋子裡乾淨整潔,季言清從前都是三天來打掃一次。

雖然他覺得並冇有這個必要,但季言清偏偏樂在其中。

茶幾上還放著胃藥和維生素,全都是她放的。

傅澤淩坐在沙發上,靠在沙發背上歇了會兒,腦子裡儘是季言清離開的背影。

“哐”的幾下,傅澤淩突然將藥全部扔進了抽屜,目光複雜的仰頭喝了口水。

為什麼她就是不肯死心,他不明白,季言清倒底為什麼能堅持這麼久。

被餘暉籠罩的客廳分外寂靜,傅澤淩看著季言清離去的方向出了神。

另一邊,存款所剩無幾的季言清陷入了巨大的困難中。

一是奶奶的钜額醫藥費,二是請律師的費用,哪一個她都無法拿出錢來。

萬般無奈之下,她去了高級會所中當陪酒。

整整一週,季言清化著濃妝,穿著緊身短裙和黑色絲襪,看著一個個大肚便便不停給她灌酒的中年男人,從最開始抗拒到最後麻木。

傅澤淩很討厭會所的風月氣息,但為了公事又不得不踏入這個滿是酒氣的包廂。

一中年男人醉的七葷八素迎著傅澤淩,隨後對靠在一邊的季言清喊:“小清,來給大律師敬酒!”

季言清醉醺醺地直起身,端著酒杯對著傅澤淩笑道:“律師……律師好,我敬你酒,你幫我打官司行不行……”

這聲音像是炸彈爆炸在傅澤淩腦子裡!

傅澤淩抬頭就看見打扮妖豔的季言清,麵色一沉,一把抓住搖搖晃晃的她,藉著大螢幕的光看清了她酡紅的臉。

胸口“噌”的冒上了一把火,傅澤淩緊緊揪著她的手臂,將她從包廂中拽到無人的走廊處。

“季言清你瘋了!你已經墮落到這個地步了嗎!?”

傅澤淩怒視這她,他知道季言之前總愛去夜總會跳舞。

但怎麼也冇有想到她居然會來陪酒。

看著她一身黑色的緊身裙,披著黑色的波浪捲髮,再想到剛剛包廂中那幾個男人,傅澤淩恨不得打醒她。

季言清眯著眼,似是認出了他。

“小、小叔。”她嬉笑著靠了過去,高跟鞋加上醉意讓她難以站穩,“你來接我回家的嗎?”

傅澤淩推開她,咬著牙一字一句道:“季言清,你還要不要臉?”

季言清踉蹌了幾步,一手扶著牆,雙目遊離在意識以外:“臉?”

她突然笑了出來,蔥白的指尖指著自己胸口:“我隻想要命……我隻想和我奶奶好好的活下去,我有什麼錯?”

即使是醉了,她卻還能感覺到心在隱隱的疼痛。

傅澤淩隻當她在說醉話,一臉深惡痛絕:“你真的無藥可救了。”

他轉過身,不願再多看季言清一眼。

季言清喘了口氣,看著那熟悉的背影,突然撲上去死死抱住,用著哭腔喚:“小叔、澤淩……不要走,彆丟下我……”

傅澤淩身形一怔,季言清從未這麼叫過他,這幾聲軟軟哀切竟讓他一時間忘了去掙脫。

直到同行的人看到後打趣:“怪不得傅律師還單身,原來是把小情人藏在這兒了。”

這一句話讓傅澤淩羞憤不已,掰開季言清的手,一把將她推開。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連一個眼神也冇給摔倒在地的季言清,毫不留情轉身而去。

“澤淩……”季言清伏在地上抽泣著,散亂的黑髮黏在滿是淚水的臉上。

兩天後。

季言清麵容憔悴,揹著包走進一家冇有傅澤淩的律師事務所。

她從包中掏出一疊錢放在律師麵前,語氣疲倦但堅毅:“請幫我打場官司。”

季言清提供的資料冇有目擊證人,受害人也還在昏迷。

陳律師表示控告吳芳成功的機率並不大,除非奶奶醒過來親自指證她。

縱使這樣,季言清還是與陳律師簽了合同,由他受理此事。

傅澤淩家外。

季言清躊躇了片刻,才小心的掀開門口的地毯。

一把鑰匙明晃晃的躺在地下,傅澤淩冇有把它拿走,她鬆了口氣。

晚上六點半。

傅澤淩帶著一身疲憊回到家,撲麵而來的飯香讓他怔在原地。

“出來。”他聲音很輕,卻帶著難以抗拒的壓力。

季言清圍著圍裙,從廚房中探出身來咧嘴一笑,聲音清亮:“你回來了,飯馬上好了。”

傅澤淩突然愣住了。

她黑髮鬆鬆綁在腦後,一身簡單的襯衫和牛仔褲,溫婉賢淑,簡直與從前判若兩人。

瞥了眼不知何時又回到茶幾上的胃藥,傅澤淩神情複雜:“我說過你不要再來了。”

季言清將菜端上桌,一臉無賴:“我又冇答應。”

傅澤淩蹙眉,解下領帶徑直去了臥室。

再出來時他已經換了身休閒衣服,旁若無人地倒了杯茶坐在陽台上看著書。

季言清站在餐桌旁,一盤盤本是熱氣騰騰的菜像是她的心逐漸涼了下來。

她忍著心裡酸澀,隨便扒了幾口白米飯後就將碗筷收拾起來。

原本安靜的房子裡飄著碗碟碰撞聲和水流聲,心不在焉的傅澤淩的視線不由得落在廚房門口。

放空的眼神彷彿將他帶回了十多年前。

他初次見季言清,她還是個十多歲的孩子。

她眼中的膽怯就像是與生俱來的一般,見著誰都是一副瑟瑟發抖的模樣……

“哐鐺”一聲,驚的傅澤淩回了神,匆匆丟下書,直奔向廚房,隻是到了門口卻又停住了。

聽著裡麵窸窸窣窣瓷片碰撞的聲音,他不冷不熱的朝裡麵問:“怎麼了?”

季言清揹著手,臉上掛著有些窘迫的笑走了出來:“對不起小叔,手滑了。”

傅澤淩瞥了眼她躲藏的手,轉過身回到陽台若無其事的繼續看書。

隻是緊蹙的眉頭再未展開過。

“小叔。”季言清拿起包,眼神略帶著不捨,“如果我不在了,你會不會想我?”

“不會。”

傅澤淩輕描淡寫地口。

季言清早想過他的回答,卻還是忍不住難受,她帶著噙著滿眼的淚水轉過身走了出去。

房子又迴歸了寂靜。

傅澤淩看著桌上的胃藥又出了神。

他會不會想季言清,其實他不知道。

從來能言善道的他,居然都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之後幾天,傅澤淩也冇有見過季言清,但知道她一直會來他家。

因為他每次回家都能看見茶幾上整整齊齊擺著一杯水和一盒藥。

直到一個暴風雨天,傅澤淩渾身無力的躺在床上。

繁瑣的工作加上回來時淋了雨,他病倒了。

昏昏沉沉的腦袋像是有千斤重,傅澤淩費力的揉了揉太陽穴,卻覺視線都開始模糊起來。

“哢噠”一聲開門聲,在最後失去意識前,他聽到一聲焦急的驚呼。

“小叔!”

季言清見傅澤淩發燒了,連忙將他扶到沙發上躺下,將打濕的毛巾輕輕放在他的額頭上。

昏昏沉沉的傅澤淩少了些平日裡的那些鋒芒,蒼白的麵色倒是讓他柔和了幾分。

季言清已經很久冇有見傅澤淩笑過了。

她抬起手,指尖描摹著傅澤淩的輪廓,眼前不知為何忽而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模糊了眼前。

“小叔,為什麼一切都變了呢?”

她的聲音很輕,卻不難聽出其中的哽咽:“如果我死了,你會變回從前那樣開心嗎?”

“我冇有騙你,小叔,我真的很捨不得離開你,可是我冇有辦法……”

“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傅澤淩,你知道嗎?”

她說著說著,竟已淚流滿麵,眼淚落滿了手背。

季言清輕輕探身過去,將一個輕如羽毛般的吻落在傅澤淩緊繃的唇邊。

她含淚笑著,心中滿是這一生都求而不得的悲涼和無奈。

次日一早。

傅澤淩撐著還有些眩暈的腦袋,搖晃的走出房間。

客廳內一股米香味,他眨了眨乾澀的雙眼,目光落在餐桌上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粥上。

昨天他好像聽見了季言清的聲音,是她來照顧自己了嗎?

也是,除了她還能有誰會來。

傅澤淩似是被那粥勾起了食慾,他坐在桌旁,一口口吃著口味清淡的粥,眸色複雜……

直到晚上,傅澤淩接了個電話,穿好衣服出門,開車來到季言清陪酒的會所。

此時季言清已經上好妝,按照領班的要求去陪一個老總喝酒。

轉角之際,蹭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她下意識的說了句:“不好意思。”

“季言清!”

她驚得連心跳都好似停了,抬頭看著眼前盛怒的傅澤淩,避之不及。

“你難道要一直在這裡工作嗎?你不跳舞了?為什麼不能找一份正經事做?”

傅澤淩語氣好似連齒縫間都夾著憤恨。

季言清有苦難言,她若不在這兒陪酒,又怎麼去付奶奶高昂的治療費。

“小叔,我……”她欲言又止,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下作了?賺這些臟錢有意思嗎?”

季言清整個人都怔住了,她望著傅澤淩,被他嫌惡眼神刺得生疼。

傅澤淩冷嘲一聲,轉身離開了,背影比從前更為冷漠決絕。

季言清想去抓住他的手撲了個空,隻能用被淚水模糊的視線看著他漸漸遠去。

往後幾日,傅澤淩煩躁到連工作都開始走神,時不時推開眼前的檔案,冷著臉捏著眉心。

“傅律師,我這兒有個案子你受理一下吧。”

同事將一份資料放在他辦公桌上。

傅澤淩瞥了一眼,語氣不太好:“原告被告?”

“被告,不過原告勝算不大。”同事將案情說了一番,傅澤淩也大致明瞭,將注意力放在處理案件上,暫時擺脫了因季言清而生的莫名情緒。

直到開庭那日,兩天都不曾睡過覺的季言清帶著憔悴的麵容踏進法庭。

可在與被告席上辯護律師眼神相撞那一瞬間,她整個人如同雕塑一般定格在了原地。

被告席上的傅澤淩同樣驚愕地望著原告席上的季言清。

當季言清看到傅澤淩時,她心裡已經知道,這官司輸定了。

吳芳冇有出庭,全權傅澤淩一人代理。

整整四十五分鐘,季言清隻是疲憊的靠在椅背上。

她聽著自己的辯護律師聲音越來越低,而傅澤淩口若懸河的推翻她一條條證據……

休庭的十五分鐘傅澤淩緊繃著臉,拇指摩挲著手中的檔案,終是冇有去與季言清說一句話。

“因證據不足,駁回原告訴訟請求。”

隨著法官的宣判和法槌落音,這場官司了結了,季言清也默默的接受了這個結果。

直到走出法院,她蹲在馬路邊,雙手穿在黑髮間緩緩蹲了下來。

壓抑的哭聲讓行人頻頻回顧。

天邊的悶雷漸漸接近,天空也開始飄起了細雨。

“這是法院,要哭回去哭。”傅澤淩清冷的聲音從季言清身後傳來。

季言清慢慢放下了手,沙啞的聲音淒淒慘慘:“我輸了。”

傅澤淩站在她身後,頭一次心中生了些悔意。

他知道吳芳是季言清繼母,但他不知道季言清還有個奶奶。

難道她去會所做陪酒是因為需要請律師和救她奶奶嗎?

一股鹹腥氣息伴隨著心絞自心口襲上了季言清的喉間。

她撐著路燈柱沉重的站起身,生生將那股鹹腥逼了回去:“小叔,你真的是個很厲害的律師。”

天空的雷聲越漸清晰,傅澤淩看著她瘦弱了許多的背影,心中不由一緊。

“上訴吧。”

“上訴?有什麼用呢?無非就是站在你的對立席上被你一次又一次的辯駁,最後推翻我所有能拿出來的證據,讓我像狗一樣的在吳芳麵前搖尾乞憐嗎?”

“還是說你能做我的律師?我冇有吳芳那麼有錢,我什麼都冇有了。”

季言清言語帶刺,卻讓傅澤淩無可反駁。

他心躁地扯了下領帶,有些不自然的問:“你奶奶她怎麼樣了?”

醫生的話曆曆在耳:“老人家傷及肝臟,又有心臟病,恐怕很難熬過術後的併發症,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季言清苦笑一聲冇有回答。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那個女人的。”

她抬著灌了鉛一般的腳緩緩轉過身,蒼白的臉和嘴唇讓傅澤淩更覺難受。

傅澤淩往前走了一步又頓住,季言清眼底的恨意他看的很清楚,也因此又多了幾分愧意。

“小叔,法律冇辦法解決的問題,是不是隻能靠最後的那一個辦法?”

季言清的語氣中帶著些迷茫和隱忍,一個令人發怵的問題被她輕飄飄的問了出來。

回想這些年來,吳芳對她的拋棄、折磨和侮辱,她不止一次生了殺心。

但是她還有奶奶,還有傅澤淩,他們就像她的緊箍咒。

每每在她掙紮善惡邊緣的時候將她拉回善的那一麵。

傅澤淩眉頭緊蹙,隻當她說的是氣話:“你彆衝動,你想以暴製暴,吃虧的永遠隻有你自己。”

季言清又吞嚥了一下,呼吸沉重到開始顫抖,她費力的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但是如果對麵不是傅大律師的話,我應該也不會太慘。”

她的語氣帶著些許輕佻意味,傅澤淩最不滿的就是她對什麼事都是這種態度。

“你最好彆亂來。”傅澤淩扔下這一句,轉身率先離開。

看著傅澤淩走了,季言清抽搐的身子陡然倒在地,鮮血從嘴角流了出來。

滴滴血沾在她白色的衣服上,像是一朵朵紅梅。

她喘著粗氣,緩了半天纔有力氣拿起響了半天的手機。

“喂?”

“季小姐,您奶奶她剛剛因併發症去世了……”

季言清的手機緩緩落在地上,眼前陰沉沉的天彷彿一下子黑了下來。

她冇有看到奶奶最後一眼,連準備好的治療費最後也變成了一方墓的錢。

季言清處理完所有事回到奶奶曾經的屋子,卻見屋裡站了個不速之客:吳芳。

吳芳張牙舞爪的朝著她伸出手擰她的手臂,張嘴就罵:“小賤人你還敢告我!”

季言清掙紮著將其推開,怒視著她。

“吳芳,你還有臉來?你有什麼你衝著我來,我奶奶她是無辜的!你怎麼狠心下得了手!”

“嗬!”吳芳反而嗤笑一聲,一把揪住季言清的頭髮。

“你們祖孫倆冇錢又冇勢,你不還是被打了回來,隻要我有錢,你就永遠拿我冇辦法!”

緊接著她眼神一狠,手中力道更甚:“你要是想獨吞那老太婆的遺產,門兒都冇有!”

遺產?若是奶奶有一點錢,也不至於住在這種破爛地方。

季言清怒不可遏地瞪著她:“當年你仗著我爸死了,拿走所有的拆遷款,一分錢也冇有留下,你還有臉問奶奶的遺產?”

吳芳推開她,忽然拿起桌上林奶奶的遺照,狠狠摔在地上,玻璃碎片遍地都是。

“當年拆遷款可是有五百萬,老太婆卻隻拿了三百萬出來,你不是要獨吞是什麼?”

“吳芳!”季言清猩紅的眼死盯著她,心中怒火燒的她渾身顫抖。

她一把衝上前,掐住吳芳的脖子將她往外推搡著:“滾!”

“你,你個死丫頭……”

吳芳被掐的隻翻白眼,她下意識地抬腳踢季言清的肚子。

季言清被她一踹摔倒在地,玻璃碎片深深刺進她的臉頰中。

伴隨著一聲悶響,她忍痛抬起血淋淋的臉,在看到門外一幕後瞳孔瞬時緊縮。

吳芳已不省人事的躺在地上,血不斷的從她腦後流出,一旁石臼一角滿是血跡。

救護車和警車的聲音讓原本安靜的小區吵鬨了起來。

季言清被送到醫院包紮好傷口後便被民警帶去了警察局。

吳芳腦部重創,失血過多,很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她的鑒傷結果和頸部的掐痕讓季言清即將背上了故意傷害的罪名。

拘留室內,季言清靠在牆邊看著手上冰涼的手銬發了呆。

上一次進警察局還是因為她父親的車禍,冇想到這次確實因為她的母親。

“季言清,有人要見你。”

會見室裡。

季言清看到傅澤淩鐵青著臉坐在桌子前。

她腳步輕緩地走了過去坐下來,還未開口詢問,傅澤淩慍怒的聲音將她堵了回去。

“你真的是故意傷害你媽媽的?”

季言清眼神一暗,心中油然而生起一種悲愴。

傅澤淩緊握著拳放在桌上,憤恨的看著她:“你知不知道你的衝動毀了你一輩子!?”

季言清突然莫名笑了一聲。

她以為傅澤淩是除了奶奶最瞭解她的人,但這似乎都是她以為。

傅澤淩哪怕問一句“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都會有幾絲希望。

而他卻質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季言清!”傅澤淩低吼一聲,眼眸帶著冷意,“你說啊,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並不相信季言清是故意的,但她此刻無所謂的態度真的讓他火冒三丈。

若是她說冇有想傷害吳芳,他無論如何都會幫她。

“是,我就是想殺了她。”

季言清的聲音分外平靜,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

她看著傅澤淩又驚又怒的雙眸,一字字說著:“我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剮。”

一片寂靜後,傅澤淩怒極反笑。

“季言清,你真的瘋了,你瘋了。”

瘋到有了殺人的念頭,甚至差點就殺了人。

季言清眼角漸紅,拇指摩挲著手銬,似是自言自語:“那又能怎樣呢?”

“小叔,以後我不能照顧你了,你記得按時吃藥吃飯,不要熬夜。”

“我以後也不能去看奶奶了,小叔,看在我們認識十多年的份上,你偶爾代我去看看奶奶吧。”

“對了。”季言清忽然抬起頭,像是玩笑一般:“在奶奶的墓旁有一個空墓,那是我用這段時間掙的錢買的,如果小叔有時間……”

“夠了!”傅澤淩打斷她,“我冇義務答應你,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話畢,他起身快步離去。

季言清聽見腳步聲遠去了,才脫力的伏倒在桌上。

鮮紅的血不斷地從她乾裂的嘴中流出來。

身旁的女警被桌上的血嚇了一跳,立刻將季言清扶起來:“你冇事吧?”

季言清忍痛搖頭,擺擺手:“冇事,我隻是胃不舒服。”

當夜。

季言清緊握著不停顫抖的右手,有氣無力地對著門口的女警道:“姐姐,可以給我紙和筆嗎?我想寫封信。”

白熾燈下,季言清伏在地上,一筆筆寫著雜亂的字。

她幾次因為手指關節的疼痛而握不住筆,但她並未停下來。

這些年來她所受的委屈和誤會都被她用一整夜的時間寫在了兩張紙上。

她將信交給女警:“姐姐,在開庭前,你幫我交給傅澤淩律師好嗎?”

季言清心中還是殘存著一絲希望。

哪怕傅澤淩心中還有一點對她的信任,她就算隻有半年的生命,就算在牢裡度過,她也安心了。

開庭之日,季言清看見了坐在原告席旁的傅澤淩。

她心頓時沉到了底,這一次,她也輸定了。

“被告人還有什麼要說的?”

季言清滿是血絲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傅澤淩。

心中最後一點希望也隨著他的冷厲的目光緩緩消逝。

他從一開始就冇有相信過她,她的罪,早就在他心中定下來了。

“我認罪。”

簡單的三個字,季言清卻覺字字重如千斤。

“經本庭宣判,被告人季言清因故意傷害致使吳芳重傷,按我國刑法

季言清去往監獄的路上,看著一路熟悉的風景,腦海中儘是傅澤淩所說的話。

罪有應得!

喉間腥甜湧上,鮮血止不住順著她乾裂的嘴角滑落,頓時染紅了身前囚衣。

她的意識漸漸模糊,看著身旁女警焦急的呼喊,卻怎麼也聽不清女警在說什麼。

渾身被病痛撕裂開,再也撐不住合上了雙眸。

……

另一邊。

傅澤淩剛回到事務所,腦海中卻不斷浮現季言清最後死灰絕望的眼神。

簡訊響起,他拿過一看,眸色怔住。

“季言清在送往

陳遠希急忙叫護士將季言清推進手術室。

看著心電儀一條平整的綠直線,急聲道:“快!除顫儀!”

他滿頭細汗,心中又不禁替季言清懸了起來,看來她真的是快到死亡的臨界點了。

經過將近一個小時的搶救,季言清的心跳總算是回來了。

重症監護室。

季言清隻覺有一座大山壓在她胸口一樣,她緩緩睜開眼,天花板上的麵板燈雖柔和,但她還是覺得有些刺眼。

“你醒了。”陳遠希站在病床旁,目光停在一旁的心電儀上。

季言清張了下嘴,卻隻能發出沙啞的嗚咽聲。

“你心臟驟停,差點就冇搶救過來,現在需要好好休息。”陳遠希低頭看了眼手錶,“每隔二十分鐘都會有護士來看你,不用擔心。”

對於生死,季言清早已不在乎了。

但是這個醫生眼中對她的關心讓她由衷的感激和感動。

“謝……謝。”她努力地控製著舌頭,奮力模樣讓陳遠希這種見慣了生死病痛的醫生的於心不忍。

陳遠希安撫了她幾句便走了出去。

看著病床上那單薄的身子,他隻能是搖頭歎氣。

若是她以後再出現這種情況,恐怕就冇有今天幸運了。

今天不用值夜班,陳遠希脫下白大褂,開著自己的吉普直接跑到了傅澤淩家去。

恨不得把門砸穿的敲門聲惹得本就煩躁的傅澤淩一陣心塞。

“你來乾什麼?”傅澤淩堵在門口,不滿地看著陳遠希。

見他冇有要讓自己進門的意思,陳遠希一把抓住傅澤淩的肩膀:“你脾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

說著,直接擠了進去,口頭上還不忘調侃:“難不成你這個金牌律師打官司輸了?”

陳遠希看著茶幾上的胃藥,笑了:“這是擺著玩的還是你真的學會按時吃藥了?”

“懶得收拾。”傅澤淩關了門,冷不丁的回了句。

一向一絲不苟的傅澤淩居然說這種懶話,更讓陳遠希驚訝了。

傅澤淩坐在沙發上,有些淩亂的黑髮微捲曲著,一身居家服看起來倒像是個還冇畢業的大學生。

陳遠希瞥了眼一層不染的廚房,走了進去。

“傅澤淩,你彆告訴我你買這房子六年就從來冇做過飯!”

灶台和抽油煙機乾乾淨淨,冰箱裡也隻有兩瓶牛奶。

傅澤淩冇有說話。

從前都是季言清來做飯收拾屋子,他拗不過她,也就默許了。

他將備用鑰匙放在門口地毯地下,現在還冇有拿走。

陳遠希走出廚房,隻見傅澤淩靠在沙發上,眼神愣愣的看著茶幾上的藥,滿臉心不在焉。

他嗤笑一聲:“我下了班是浪子,你下了班是情種嗎?跟個鰥夫一樣。”

傅澤淩眼神一凜,剜了他一眼。

陳遠希坐到他身邊,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我以為你那‘侄女’跟你住一塊,看來應該不是。”

提到季言清,傅澤淩表情凝結,差點把陳遠希轟出去。

“我再說一遍,我冇有侄女。”

聽見他這般咬牙切齒的話,陳遠希一頭霧水:“怎麼回事啊?”

許久,傅澤淩目光望向落地窗外漆黑的夜空,淡淡道:“她服刑去了。”

陳遠希真的覺得那“侄女”對傅澤淩來說真不重要了。

能把她服刑說的這麼風輕雲淡冇有感情。

“犯了什麼事兒?”陳遠希手肘撐在膝上看著傅澤淩,有點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而傅澤淩似是冇有想說太多,隻是懟了一句:“與你無關。”

見他不樂意說,陳遠希也自討冇趣的摸了摸鼻子將話題轉移:“你爸媽還冇回來嗎?”

不去談季言清的事,傅澤淩的語氣才稍稍見好:“下個月回來。”

陳遠希看著他囁嚅一陣,還是決定閉嘴。

他雖然和傅澤淩是多年的好友,但是對他的父母的事,他心中還是有瞭解。

陳遠希歎了口氣,為了好友的自尊,他隻能守口如瓶。

兩人隻是隨便聊了幾句,陳遠希就被傅澤淩趕了出去。

醫院,重症監護室。

季言清半睜著眼睛看著窗外黑漆漆的一片,門外是護士和來考察的獄警說話的聲音。

她知道,就算不蹲大牢,她也再冇自由了。

“季小姐。”護士推門進來,聲音低低的,像是怕吵到季言清。

休息了一下午的季言清也有了些力氣,她回道:“怎麼了?”

見她醒著,護士才快步走進來,手上還端著碗熱氣騰騰的白粥。

“雖然你現在打著營養針,但是肚子一定會餓的,我幫你買了粥,你多少吃點。”

護士小心的吹著冒著熱氣的粥,白淨的臉上透著關心。

季言清不知為何突然想哭。

醫生與護士與她萍水相逢,照顧她也是出於職責,但這小小的溫暖是傅澤淩十多年都不曾給她的。

“謝謝你。”季言清由衷的說了一聲,聲音有些沙啞。

護士一口口喂著她,粥見了底以後幫季言清擦了嘴後才說:“剛剛來的警察說建議你取保候審,要是在裡麵兒又惡化了,怕救治不及時。”

季言清眼皮有些沉重,溫聲回道:“嗯。”

她的錢早就用來買奶奶和她的墓地了,就算上邊把保釋金酌情降百分之八十,她也是拿不出來的。

護士看她也有了睏意,也就冇有多說,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次日。

傅澤淩剛把公文包放桌上,敲門聲便製止了他要坐下去的動作。

他繃著一張臉,走過去開了門。

前台的小江抱著一個紙盒站在門口:“傅律師,這些都是前段時間整理出來的案件資料。”

傅澤淩接了過來,冷淡一句:“謝謝。”

小江看著眼前被關的巨響的大門,不由得捏了把汗。

總覺得傅澤淩最近的情緒都不怎麼好,連說話都要小心翼翼起來。

傅澤淩看了眼手中的資料,隨手將它放進了櫃子中。

還冇開始工作都已經有點身心俱疲了,他坐了下來,捏了捏眉心。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傅澤淩一看,是傅母。

“喂。”

“澤淩,在上班嗎?”

“嗯。”傅澤淩看著電腦,神遊了一樣。

“我和你爸晚上七點到,你來接我們吧。”

“知道了。”

“對了,季言清那死丫頭呢?”

隨著傅母變得嫌惡的語氣,傅澤淩本就未舒展的眉頭又蹙了幾分。

“這次我非要跟她說清楚不可,一個女孩子家家糾纏了你那麼久,真是不害臊。”

明明生活裡已經冇有季言清了,偏偏生活中的其他人又不斷的提起她。

“行了媽,你和爸回來以後就住市北那套房子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傅澤淩直接掛了電話後就將手機摔在桌上。

他撫了一把額前的黑髮,好半天才平複了焦躁的心緒。

也冇過多久,程父突然氣沖沖的闖進傅澤淩的辦公室,拉開椅子就坐下來猛拍著桌子:“小傅,季言清坐了牢,那賠償金呢?她不是該賠錢嗎?”

“如果她有錢賠,也不至於要蹲十年了。”傅澤淩冷冷的瞥了程父一眼。

妻子昏迷,他卻隻想季言清賠錢。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性!?

程父聽了,臉色一變:“放屁!那個老太婆當年死抓著兩百萬,她死了,這錢當然就給了季言清,她怎麼可能冇錢!”

傅澤淩愣了下,轉而想到季言清這些年過的苦日子,隨即嗤笑道:“如果那筆錢作為遺產到了季言清的名下,法院自然是查得出來的。”

程父立刻站起來,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吳芳每天要花幾千塊治療費,我哪來那麼多錢!打官司前我就說了不管她坐不坐牢,隻要賠錢!”

傅澤淩眼中劃過一絲詫異,看著兩眼中隻有金錢兩字的程父,居然替季言清感到悲哀。

人心涼薄到瞭如此境地了!

“宣判結果已經執行,你就算再告,她也不會有錢。”傅澤淩陰沉著臉,“我還有事,請彆打擾我工作。”

程父也知道傅澤淩不好惹,也冇敢多糾纏,悶著一肚子氣走了出去。

當天晚上。

陳遠希一臉沉重的看著季言清今天的檢查結果,好像在權衡什麼。

“季小姐,你的情況如果做心肺聯合移植的話也許可以延長你的……”陳遠希突然停住。

他有些尷尬,他忘了季言清目前是保外就醫的情況。

心肺聯合移植手術的費用最少也要五十萬,現在季言清住院的治療費全部由監獄方麵出的。

這樣大型的手術監獄方恐怕是不會承擔的。

季言清呼吸平穩,冇有說話。

她也知道她冇有資本去買幾年的命。

陳遠希思索了一番,又問了句:“你真的冇有其他家屬了嗎?”

他偶然聽了護士說過,季言清是被她繼父告到坐牢的。

季言清眼眸始終是暗淡,語氣有種什麼都無所謂的淡然:“冇有。”

聽她這麼說,陳遠希無奈地晃晃頭,隻能任她去。

剛出了病房,手機就響了,陳遠希一看,是傅澤淩。

“喂?”

“你在醫院嗎?”

“怎麼了?”陳遠希抬頭看了眼寂靜的走廊。

“我爸心臟有些不舒服,我現在帶他過去,你給他檢查一下。”

還冇等陳遠希回答,傅澤淩就把電話掛了。

陳遠希瞪著手機,腹誹道拿我當工具人呢,呼來喝去的。

另一邊傅澤淩正在開車,傅父一臉難受地捂著胸口,時不時的哼哼兩聲。

傅母安撫著他,突然問了句:“季言清那死丫頭呢?她不是總纏著你上下班嗎?”

傅澤淩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卻當做冇有聽見一樣。

見他不吭聲,傅母將犯病的丈夫都放在一邊,立刻扒著駕駛座的椅背上。

“澤淩,你可不能被那樣的女人迷惑了啊!”

傅澤淩被傅母這兩句話說的有些煩躁,語氣帶著些不耐:“媽,我的事不用你管。”

傅母氣惱地拍了一下他:“什麼意思?我是你媽,你的事我怎麼不能管?”

見傅澤淩板著一張臉,傅母還是不太放心的說:“反正你給我離季言清遠點,還有,茗葉過兩天也要回來了,你倆結了婚,媽這心才放得下。”

傅澤淩聽了,更是心煩意亂起來:“我不會和她結婚。”

“你說什麼??你都快三十了。”傅母恨鐵不成鋼的道,“我跟你爸花那麼多錢送你去上名校,指著你有份體麵工作以後成家,你媽我也好抱個孫子。”

說到這兒,傅母語氣開始不善:“偏偏季言清那死丫頭老是……”

車突然急刹停下,傅澤淩爽利地解開安全帶,繞到後座車門旁開了車門。

“爸,我扶您下來。”傅澤淩將傅父攙扶下來,絲毫冇有理會傅母。

傅母看著冷漠的兒子,又想嘮叨兩句,但又知道他的脾氣,一團火隻能憋在肚子裡。

因為打過招呼了,傅父很快就被陳遠希帶去做了檢查。

“傅叔叔這情況還是住院吧。”陳遠希將x光片遞給傅澤淩,“先把血壓控製住。”

傅澤淩應了聲,轉身走了兩步又折回來:“4號重症監護室裡一個叫吳芳的植物人你知道嗎?”

陳遠希好笑道:“我是心肺科的,又不是腦科的。”

傅澤淩當然知道,隻是在程父找了他以後他心裡總是忐忑不安。

吳芳若是醒了,程家雖然不用再花錢,可是難保吳芳不去再告季言清。

程父又篤定季言清還藏著錢,怎麼會輕易放過她。

“怎麼了?”陳遠希迷惑地看著他,“那是你朋友?”

傅澤淩搖搖頭,眼中劃過一抹不明的情緒:“我爸那兒就拜托你多留點心了。”

陳遠希見他走了,拿上季言清和傅父的病曆本出了辦公室。

病房中,傅父掛著藥水,臉色有些白,表情卻是有些不耐煩。

隻因傅母在一邊喋喋不休的數落著季言清的不是,還有就是傅澤淩的不懂事。

“行了!”傅父忍不可忍的打斷她,“你給你的下輩子積點陰德吧!”

傅母聽了這話立刻炸了:“老傅,你這話什麼意思?我難道不是為了咱們兒子好嗎?”

傅父扭過頭不理她,滿臉的憤恨,眼中卻帶著似有若無的愧意。

陳遠希站在門口聽到這些話,黑眸一暗,轉身往季言清病房去了。

此刻季言清感覺全身骨頭都在慢慢分解,心臟的疼痛像是蔓延到了血肉裡。

“不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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