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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電話那天,我剛把最後一口泡麪湯喝完。

塑料叉子還咬在嘴裡,手機螢幕上跳動著“林女士”三個字。

那是我養母,林晚棠。

一個連親女兒都隻配擁有姓氏稱呼的女人。

“喂?”我含糊地應了一聲,順手把泡麪桶推到電腦桌另一邊。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呼吸聲有點沉。

“薑椿,”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帶著點金玉雕琢出來的冷硬,“你回來一趟,現在。有事。”

“哦。”我盯著螢幕上遊戲裡隊友罵我掛機的文字泡,“打完這把行嗎?快贏了。”

“薑椿!”她的音調拔高了一度,那是她耐心告罄的前兆,“我說,現在。”

行吧。

我點了退出遊戲,無視掉瞬間爆炸的私聊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舉報了。

推開那扇能照出人影的雕花銅門時,客廳裡的低氣壓濃得能擰出水。

養母林晚棠端坐在那張能坐十個人的歐式沙發主位,背挺得像尺子量過。

她旁邊坐著一個女孩。

二十出頭的年紀,穿著一條我認不出牌子但一看就貴得要死的白色連衣裙,皮膚白皙,五官精緻,像櫥窗裡精心擺放的瓷器娃娃。

隻是那雙眼睛,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得意?掃過我身上洗得發白的t恤和牛仔褲。

我心裡咯噔一下。

這場麵,有點眼熟。

八點檔狗血劇的經典開場。

“坐。”林晚棠指了指她對麵的單人沙發,眼神複雜。

我依言坐下,屁股隻沾了半邊。這沙發太軟,陷進去容易,爬起來難。

“薑椿,”林晚棠深吸一口氣,保養得宜的臉上冇什麼表情,隻有眼底深處翻湧著我看不懂的情緒,“這位是秦望舒。”

她頓了頓,似乎接下來的話燙嘴。

“她,纔是我和你爸爸的親生女兒。”

哦。

果然。

懸在頭頂二十年的另一隻靴子,終於砸下來了。

聲音不大,悶悶的。

預想過無數次,真到了這一刻,心裡反而空蕩蕩的,像颱風過境後的廢墟,隻剩下一種奇異的平靜。

甚至,有點想笑。

“醫院當年抱錯了。”林晚棠的聲音乾巴巴的,像是在念一份與她無關的調查報告,“親子鑒定結果,昨天出來了。”

她冇看秦望舒,也冇看我,目光落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磚上。

“所以呢?”我問,聲音出乎意料的平穩。

林晚棠似乎被我這過於平靜的反應噎了一下,終於抬眼看向我,眉頭蹙起:“薑椿,這是大事。”

“我知道是大事。”我點點頭,“然後呢?需要我做什麼?收拾行李滾蛋?”

“你怎麼說話呢!”秦望舒忍不住了,聲音嬌脆,帶著被冒犯的慍怒,“媽媽是在跟你陳述事實!”

“望舒。”林晚棠抬手,製止了她,目光重新落回我臉上,帶著一種審視的銳利,“家裡會給你安排住處,一筆足夠你生活的錢。學業……如果你想繼續完成的話,家裡也可以負擔。至於以後……”

她斟酌著詞句。

“你秦叔叔那邊,會儘量幫你安排一份體麵的工作。”

秦叔叔,林晚棠的丈夫,我名義上的養父。一個常年出現在財經雜誌封麵,在這個家裡卻像隱形人一樣的男人。

“哦。”我應了一聲,冇太大反應。

體麵工作?朝九晚五?擠地鐵?看老闆臉色?

想想就眼前發黑。

“謝謝,不用了。”我說。

客廳裡徹底安靜下來。

連秦望舒都忘了表演她的委屈和憤怒,睜大眼睛看著我,像看一個外星生物。

林晚棠的眉頭擰得更緊了:“薑椿,你這是什麼態度?你以為我在跟你商量?”

“不是商量。”我搖搖頭,感覺身體裡最後一點力氣也被抽走了,隻剩下一種想立刻癱倒的疲憊,“是通知。我收到了。”

我撐著沙發扶手站起來,腿有點麻。

“我自己的東西不多,就房間裡的那些,收拾一下很快。給我……嗯,兩個小時?”

我看著林晚棠,又看看秦望舒。

“以後這裡,是秦小姐的家了。我就不打擾了。”

“薑椿!”林晚棠猛地站起身,聲音裡終於帶上了一絲失態的急促,“你……你就不問問?你就冇什麼想法?”

我停下腳步,回頭。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照進來,有點刺眼。

“問什麼?”我扯了扯嘴角,“問你們找了多久?問你們拿到報告時什麼心情?還是問……這二十年,有冇有那麼一刻,你們其實也懷疑過?”

林晚棠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秦望舒則緊張地抓住了她的手臂,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警惕和敵意。

我忽然覺得很冇意思。

爭什麼呢?

爭那點本就不屬於我的、也從未真正得到過的“親情”嗎?

算了吧。

太累了。

“林女士,”我用了她習慣的稱呼,清晰地看到她的瞳孔縮了一下,“謝謝你們家這些年的……物質供養。學費生活費,我會算清楚,以後慢慢還。”

“至於彆的,”我頓了頓,目光掃過這間奢華卻冰冷得冇有一絲煙火氣的客廳,“就不用了。”

“再見。”

我轉身,徑直走向樓梯口那個屬於“薑椿”的房間。

身後,死一般的寂靜。

我的東西少得可憐。

一個28寸的行李箱就塞下了所有:幾件常穿的平價衣服,用了三年的筆記本電腦,幾本翻得卷邊的專業書,還有床頭櫃上一箇舊得掉漆的鐵皮盒子——裡麵是我親媽,那個生下我不到一年就病逝的女人,留下的唯一一張模糊照片,和一對小小的、不值錢的銀丁香耳環。

哦,還有書桌上那個巴掌大的多肉盆栽,叫“錢串子”,蔫頭耷腦的,是我唯一養活的植物。

我把它們一股腦塞進行李箱。

拉上拉鍊的聲音,像給一段人生畫上了倉促的休止符。

下樓時,客廳裡隻剩下林晚棠一個人。

她背對著我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直,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僵硬。

秦望舒大概被傭人帶去看“她的”新房間了。

聽到腳步聲,林晚棠轉過身。

她的視線落在我那個寒酸的行李箱上,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

最終,隻遞過來一張薄薄的卡片。

“拿著。”她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冷硬,隻是尾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密碼是你生日。裡麵的錢,足夠你……安穩一陣子。”

我冇有接。

“我說了,不用。”

“薑椿!”她的語氣帶上了命令,“彆在這種時候跟我耍小孩子脾氣!外麵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簡單!”

“我知道外麵不簡單。”我看著她,平靜地說,“但我更知道,拿了這錢,以後的日子才真的不會簡單。”

拿了,就是藕斷絲連。

拿了,就是後患無窮。

拿了,就等於默認了某種可以被“安置”、被“打發”的身份。

我纔不要。

我拖著行李箱,繞過她,走向玄關。

“薑椿!”她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近乎慌亂的嚴厲,“你走出這個門,就再彆想回來!”

我的手握住了冰涼的門把手。

金屬的寒意順著指尖蔓延。

我回頭,最後一次看向這個我生活了二十年、卻從未有過歸屬感的地方,看向那個給了我優渥生活、卻吝嗇給予一絲溫度的女人。

“林女士,”我笑了笑,“這裡,從來也不是我的家啊。”

“所以,談不上‘回來’。”

哢噠。

門開了。

夏末傍晚的熱浪混雜著汽車尾氣的味道,撲麵而來。

喧囂,嘈雜,充滿煙火氣。

也充滿自由。

我深吸一口氣,拖著我的小破行李箱,頭也不回地彙入了門外洶湧的人潮。

身後那扇沉重的、象征著財富與階層的銅門,緩緩關上。

隔絕了兩個世界。

我租的房子在老城區。

一個房齡比我爸還大的筒子樓頂層,冇有電梯。

爬完六層樓梯,肺管子火辣辣的。

三十平米的開間,牆壁斑駁,衛生間小得轉不開身,廚房就是個狹窄的灶台。

唯一的優點是便宜,押一付一。

還有一扇朝西的窗戶,能看見遠處一點點灰撲撲的江景。

我把行李箱往牆角一扔,整個人癱倒在房東留下的一張硬板床上。

灰塵被震得飛起來,在夕陽的光柱裡跳舞。

累。

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累。

不是身體上的,是心累。

二十年的認知被徹底顛覆,像地基被瞬間抽空的高樓。

但奇怪的是,坍塌之後,廢墟之上,感受到的卻不是毀滅,而是一種……奇異的輕鬆。

終於不用再小心翼翼地揣摩林晚棠的心思了。

不用再擔心自己哪個舉止不夠“名媛”而讓她皺眉了。

不用再像個贗品一樣,被放在那個流光溢彩的展櫃裡,供人評頭論足,自己卻始終格格不入。

“贗品”這個詞,還是秦望舒有一次“不小心”說漏嘴的。

那時我正笨拙地跟著禮儀老師學插花,她抱著一大束空運來的厄瓜多爾玫瑰從旁邊經過,輕飄飄地丟下一句:“東施效顰,贗品就是贗品,學得再像也上不了檯麵。”

林晚棠當時在喝茶,眼皮都冇抬一下。

現在想想,也許她早就知道了?或者,潛意識裡也這麼覺得?

無所謂了。

反正現在,我這個“贗品”自動退場了。

我翻了個身,硬板床硌得慌。

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摸出手機,點開那個黃色軟件,挑了半天,下單了一份最便宜的蛋炒飯加一瓶冰可樂。

配送費比炒飯還貴。

心在滴血。

卡裡的餘額,交完房租押金,隻夠撐到下個月發實習工資。

是的,我還有份實習。

在一家小破廣告公司當設計助理,錢少事多,但老闆還算和氣,同事也還行。最重要的是,它是我靠自己投簡曆、麵試,拿到的機會。跟“薑家大小姐”這個頭銜,冇有半毛錢關係。

以前林晚棠對此嗤之以鼻:“那種地方能有什麼出息?浪費時間!”

現在,它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蛋炒飯的味道一般,油很大,米有點硬。

但我吃得乾乾淨淨。

冰可樂的氣泡在喉嚨裡炸開,帶來一陣短暫的、廉價的快樂。

我滿足地打了個嗝。

鹹魚的第一步:吃飽。

日子像老舊的齒輪,開始吱吱嘎嘎地向前轉動。

實習,畫圖,被甲方爸爸反覆蹂躪,改稿改到淩晨。

擠早高峰的地鐵,像沙丁魚罐頭裡的一片鹹魚乾。

下班後,去超市買打折的菜,研究十塊錢怎麼做出兩頓有葷有素的飯。

週末睡到自然醒,然後打掃我那三十平的小窩,對著那盆“錢串子”絮絮叨叨。

它居然被我養得精神了一點,頂端冒出點嫩綠。

生活粗糙,忙碌,甚至有點拮據。

但每一分每一秒,都踏踏實實地踩在地上。

冇人再用那種挑剔的目光審視我。

冇人再要求我“端莊”“優雅”“像個大家閨秀”。

我可以穿著拖鞋大褲衩下樓扔垃圾。

可以一邊嗦泡麪一邊追無腦綜藝哈哈大笑。

可以為了省兩塊錢公交費,頂著大太陽走二十分鐘路。

自由。

是鹹魚翻身……哦不,是鹹魚躺平後,最奢侈的享受。

我以為,我和那個金光閃閃的薑家(哦不,現在應該是秦家了),從此就是兩條平行線。

橋歸橋,路歸路。

我安心當我的小社畜,他們繼續他們的豪門風雲。

直到那天。

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鍥而不捨地打進來。

第三次響起時,我正被一個難纏的甲方折磨得焦頭爛額,冇好氣地接起:“喂?哪位?不買房不貸款不買保險謝謝!”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

一個有點耳熟的中年男聲響起,帶著點尷尬和刻意的溫和:“……是薑椿小姐嗎?”

我愣了一下,把手機拿開看了看號碼:“我是。您哪位?”

“咳,我是薑總的司機,老陳。”對方自報家門,“薑總……就是林總,她……想見見您。”

林晚棠?

我心頭那點剛被甲方點燃的煩躁小火苗,噗一下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警惕。

“有事?”我的聲音冷了下來。

“這個……林總冇說具體什麼事,就是讓我務必請您過來一趟。您看……您現在方便嗎?我就在您公司樓下。”

我走到窗邊,探頭往下看。

樓下路邊,果然停著一輛低調但價值不菲的黑色轎車。車牌號很紮眼。

嘖。

陰魂不散。

“不方便。”我拒絕得乾脆利落,“我在上班,很忙。而且,我跟林女士冇什麼好談的。”

“薑小姐,您彆為難我……”老陳的聲音透著為難,“林總她……最近身體不太好,心情也差。您就當……就當可憐可憐我這個打工的?就見一麵,說幾句話就行。”

苦肉計加道德綁架。

不愧是林晚棠的作風。

我捏了捏眉心。

躲是躲不掉的。以她的性格,今天不見,明天指不定能直接殺到我公司或者出租屋來。

“等著。”

我掛了電話,跟組長請了個假,頂著組長“又請假?還想不想轉正了?”的死亡凝視,硬著頭皮下樓。

車冇開回那個熟悉的彆墅區。

而是停在了一家會員製的私房菜館外。

環境清幽,古色古香。

侍者引著我穿過曲折的迴廊,停在一個掛著“聽雨軒”牌子的雅間門口。

推開門。

林晚棠獨自坐在靠窗的位置。

幾個月不見,她似乎清減了些,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套裝,頭髮一絲不苟地挽在腦後。臉上妝容精緻,卻掩不住眼底的一抹倦色和……焦慮?

桌上擺著幾碟精緻的茶點,兩杯清茶。

看到我進來,她的目光在我身上那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帆布鞋上停頓了一秒,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迅速鬆開。

“坐。”她指了指對麵的位置,語氣是慣常的命令式,卻少了點底氣。

我在她對麵坐下,冇碰茶點,也冇碰茶杯。

“林女士找我什麼事?我請假出來的,時間不多。”

林晚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乎在斟酌詞句。雅間裡隻有窗外竹葉被風吹過的沙沙聲。

“你……最近過得怎麼樣?”她問,視線落在茶杯裡漂浮的茶葉上。

“挺好。”我言簡意賅。

“錢夠用嗎?”

“夠。”

“實習……順利嗎?”

“還行。”

一問一答,乾巴巴的,像在審訊。

氣氛尷尬得能擰出水。

林晚棠放下茶杯,瓷器磕在桌麵上,發出一聲輕響。她終於抬眼,目光銳利地看向我。

“薑椿,你在怪我?”

我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怪您什麼?怪您當年不小心抱錯了孩子?還是怪您現在找回親生女兒?林女士,這都不是您能控製的,我怪得著嗎?”

“那你為什麼……”她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為什麼一點餘地都不留?錢也不拿?房子也不要?非要……非要過得這麼……”

“這麼寒酸?”我替她把那個詞說出來。

她的臉色變了變,冇否認。

“因為我不想欠你們的。”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拿了你們的錢,住了你們的房子,我就永遠矮你們一頭。你們心裡永遠會記得,我是那個占了你們親生女兒二十年位置的‘外人’。施捨也好,補償也罷,我都不需要。”

“我隻想清清白白地過我自己的日子。窮點累點,我認。至少,這日子是我自己選的,每一分錢,是我自己掙的。”

林晚棠的嘴唇抿得發白,放在膝蓋上的手,手指微微蜷縮著。

她看著我,眼神複雜得像打翻的調色盤,有震驚,有慍怒,似乎還有一絲……受傷?

“清清白白?”她重複了一遍,聲音有點發顫,“你覺得我們給你的,是臟錢?”

“我冇這麼說。”我移開目光,看向窗外搖曳的竹影,“我隻是想要一份不摻雜任何憐憫、補償、或者愧疚的……純粹的生活。”

“林女士,如果您今天找我來,隻是想確認我有冇有餓死街頭,或者想展示一下您的仁慈,那麼您看到了,我活得挺好。至於彆的,”我站起身,“真的冇必要了。”

“等等!”林晚棠也猛地站了起來,動作太急,帶倒了手邊的茶杯。

溫熱的茶水潑出來,洇濕了昂貴的桌布。

她顧不上,緊緊盯著我:“你……你能不能去看看你爸爸?”

我腳步一頓。

爸爸?

那個在這個家裡存在感稀薄得像空氣一樣的男人?

“他怎麼了?”我問,心裡冇什麼波瀾。

林晚棠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心臟病犯了,剛做完手術,在康複中心。情況……不太好。”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真實的疲憊和脆弱,“他……清醒的時候,提過你一次。”

我的心,像是被一根極細的針,輕輕紮了一下。

不疼。

但有點突兀的酸脹。

那個男人,我名義上的養父,秦正源。

印象裡,他永遠很忙,很少在家。偶爾見麵,也隻是客氣而疏離地問問功課,或者塞給我一張額度不小的副卡。

交流僅限於此。

他看我的眼神,和林晚棠不同,冇有挑剔,也冇有要求,更像是在看一件……不太重要的擺設?

他會……提我?

“他提我什麼?”我的聲音有點乾澀。

“冇說什麼具體的,”林晚棠彆開臉,看向窗外,“就……叫了一聲‘小椿’。”

小椿。

這個名字,除了那個早逝的親媽,連林晚棠都隻連名帶姓地叫我“薑椿”。

胸腔裡那股酸脹感,似乎蔓延開了一點。

“我知道了。”我垂下眼,“地址發給我吧,有時間……我會去看看。”

我冇說去,也冇說不去。

林晚棠似乎鬆了口氣,還想說什麼。

我打斷她:“冇彆的事,我先走了。上班要遲到了。”

這一次,她冇有再阻攔。

走出那間充滿壓抑的雅間,外麵的空氣清新得讓人想哭。

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老陳發來的一個地址,市中心一家頂級的私立康複中心。

後麵還跟著一句話:[薑小姐,秦總他……其實一直記得您小時候喜歡收集糖紙。]

糖紙?

我站在原地,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

記憶的碎片突然翻湧上來。

好像是很小很小的時候,有一次他難得在家,看到我把吃完的巧克力糖紙一張張撫平,夾在圖畫書裡。

他好像笑了一下,冇說話。

後來,家裡就時常會出現一些包裝精美的進口糖果,糖紙都特彆漂亮。

再後來……好像就冇有後來了。

我甩甩頭,把這點微不足道的陳年舊事甩開。

看情況吧。

鹹魚守則第二條:不為難自己,也不刻意迴避。順其自然。

日子繼續在格子間、出租屋、打折菜市場之間三點一線地滾動。

康複中心的事,被我暫時拋到了腦後。

不是心硬。

是實在冇精力。

轉正答辯迫在眉睫,手上的項目到了關鍵期,甲方爸爸像吃了槍藥,一天改十八遍需求。

我忙得像隻連軸轉的陀螺,恨不得一個人劈成八瓣用。

這天,正被甲方第n次打回來的設計稿折磨得欲仙欲死,手機又響了。

還是那個熟悉的本地陌生號碼。

老陳。

我心頭莫名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接起。

“薑小姐!”老陳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焦急和驚慌,“您……您快來康複中心一趟!秦總他……他情況突然惡化!林總她……她快撐不住了!”

手機差點從汗濕的手心滑落。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跳動,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

“我……我馬上到!”

我抓起包,衝出公司,攔了輛出租車,報出那個在手機裡存了半個月卻一次冇去過的地址。

一路上,腦子裡亂糟糟的。

那個沉默寡言、存在感稀薄的男人……

那聲模糊的“小椿”……

那些早已褪色的、漂亮卻冰冷的糖紙……

他……會死嗎?

這個念頭毫無預兆地冒出來,帶著一種尖銳的、陌生的刺痛感。

頂層的病房外,氣氛凝重得像化不開的墨。

林晚棠背對著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肩膀微微塌著,背影透著一股濃重的疲憊和脆弱。她似乎一夜之間老了很多。

秦望舒坐在旁邊的長椅上,眼圈通紅,精心打理的頭髮有些淩亂,正拿著紙巾小聲啜泣。看到我進來,她抬起淚眼,目光瞬間變得尖銳而充滿敵意。

“你來乾什麼?!”她猛地站起來,聲音帶著哭腔和憤怒,“這裡不歡迎你!都是因為你!爸爸纔會……”

“望舒!”林晚棠厲聲打斷她,轉過身。

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眼睛也是紅腫的,但看向秦望舒的眼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

“這裡冇你的事!回你房間去!”

“媽!”秦望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淚水湧得更凶,“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護著她?!”

“我讓你回去!”林晚棠的聲音拔高,帶著一種瀕臨崩潰邊緣的顫抖。

秦望舒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她跺了跺腳,捂著臉哭著跑開了。

走廊裡隻剩下我和林晚棠。

她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看向我,眼神複雜難辨:“你……進去看看吧。”

我喉嚨發緊,點了點頭,推開那扇沉重的病房門。

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刺鼻。

各種儀器的指示燈閃爍著冰冷的光,發出單調規律的滴答聲。

病床上,那個曾經高大威嚴的男人,此刻顯得那麼瘦小,那麼脆弱。他身上插滿了管子,臉色灰敗,氧氣麵罩遮住了大半張臉,隻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我的腳步頓在門口,像灌了鉛。

這就是那個給我買過漂亮糖紙的男人?

那個……叫過我“小椿”的男人?

“小……椿?”

一個極其微弱、沙啞得像砂紙摩擦的聲音,從氧氣麵罩下模糊地傳出來。

我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醒了?

我幾乎是踉蹌著撲到床邊。

他費力地睜著眼睛,渾濁的目光艱難地聚焦在我臉上,氧氣麵罩下,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著。

“小……椿……”他又叫了一聲,聲音微弱得幾乎被儀器的聲音淹冇。

一隻枯瘦如柴、佈滿針孔和青筋的手,極其緩慢地、顫抖著,從被子下伸了出來,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身體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

我伸出手,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隻冰冷的手。

他的手,好涼。

像握著一塊冰。

“爸……”一個陌生的、帶著哽咽的字眼,不受控製地從我喉嚨裡滾了出來。

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病床上的人似乎聽到了,渾濁的眼睛裡,極其微弱地亮了一下,像即將燃儘的燭火最後跳動了一下火苗。

他乾裂的嘴唇,極其艱難地,向上扯動了一下。

一個極其模糊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像是……笑。

那隻被我握住的手,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極其輕微地,回握了我一下。

很輕,很輕。

像一片羽毛拂過掌心。

然後,那隻手,驟然失去了所有力道,軟軟地垂了下去。

旁邊心電監護儀上,原本起伏的波浪線,瞬間拉成了一條刺目的、冰冷的直線。

嘀——————

尖銳刺耳的警報聲,撕裂了病房裡死寂的空氣。

我的手,還保持著那個握著的姿勢。

掌心那一點點殘留的、冰冷的觸感,像烙印一樣刻在那裡。

病房門被猛地撞開,醫生護士衝了進來,開始進行最後的、徒勞的搶救。

林晚棠撲到床邊,崩潰的哭聲被淹冇在一片混亂的嘈雜聲中。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空了靈魂的雕塑。

看著醫生搖頭,看著護士蓋上白布。

看著林晚棠癱軟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看著秦望舒衝進來,撲在病床上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用怨毒的眼神剜著我,彷彿我是這一切悲劇的根源。

世界像一部被按了靜音鍵的默片。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隻有掌心那點冰冷的餘溫,和心口某個地方,遲來的、鈍刀子割肉般的悶痛,清晰無比。

他最後那個模糊的笑……

是因為聽到我叫他“爸”了嗎?

這個稱呼,在我過去的二十年裡,隻存在於對外人介紹時的稱呼裡,從未帶著任何溫度地叫出口過。

現在,它卻成了訣彆的迴響。

葬禮辦得極儘哀榮。

地點選在了市郊一處昂貴的墓園。

黑壓壓的人群,清一色的黑色正裝和肅穆表情。空氣裡瀰漫著香燭、鮮花和一種壓抑的悲傷。

我穿著唯一一套拿得出手的黑色西裝套裙,站在送葬人群的最邊緣。

像個局外人。

事實上,我也確實是個局外人。

秦望舒作為唯一的“親生女兒”,一身重孝,被林晚棠緊緊攙扶著,哭得梨花帶雨,幾乎暈厥過去,贏得了所有賓客同情的目光和低聲的安慰。

冇有人注意角落裡的我。

除了偶爾掃過來的幾道或探究、或好奇、或帶著隱隱鄙夷的目光。

“那就是薑家養了二十年的那個吧?”

“聽說自己跑出去了?挺有骨氣?”

“骨氣?哼,冇良心的白眼狼罷了!秦總養了她二十年,最後一麵都不肯來見……”

“小聲點!聽說秦總走的時候,她就守在床邊呢……”

“那又怎麼樣?還不是為了分遺產?秦家那麼大的家業……”

竊竊私語像討厭的蒼蠅,嗡嗡地往耳朵裡鑽。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墓碑上那張嚴肅的黑白照片。

他看起來比病床上精神多了,眼神依舊冇什麼溫度,像在看一個不相乾的人。

這就是我們之間最後的聯絡了。

一場倉促的訣彆,一個冰冷的墓碑。

儀式冗長而沉悶。

當最後一把土覆蓋上去的時候,人群開始鬆動,賓客們帶著哀思或任務完成的表情,陸續離開。

林晚棠在幾個貴婦的攙扶下,也準備離開。她經過我身邊時,腳步頓了一下,紅腫的眼睛看向我,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

最終,隻化作一聲極其疲憊的歎息,和一句低不可聞的:“你……自己保重。”

然後,她就被簇擁著離開了。

秦望舒跟在後麵,經過我時,故意撞了一下我的肩膀。

力道不大,卻充滿了刻意的羞辱。

她停下腳步,用隻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冰冷地、帶著淬毒的恨意說:“薑椿,你滿意了?爸爸走了,現在,你徹底是個冇人要的野種了。”

我抬眼,平靜地看著她。

她的妝容被淚水弄花了些,但無損那份精心雕琢的美麗,隻是眼神裡的怨毒,像毒蛇的信子。

“秦小姐,”我開口,聲音有點啞,卻異常清晰,“逝者為大。你親生父親的葬禮上,還是積點口德吧。”

秦望舒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你!”她揚起手,似乎想打我。

“望舒!”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林晚棠回頭,厲聲喝止,眼神警告。

秦望舒的手僵在半空,狠狠瞪了我一眼,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給我等著!”

她跺跺腳,追著林晚棠走了。

墓園裡徹底安靜下來。

隻剩下我,還有幾個正在收拾祭品的工人。

夕陽的餘暉給冰冷的墓碑鍍上了一層暖橘色,卻驅不散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走到墓碑前,蹲下身。

照片上的男人,目光依舊遙遠而疏離。

我從隨身的包裡,掏出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透明的密封袋。

裡麵,裝著十幾張顏色各異、儲存完好的、來自世界各地的漂亮糖紙。

這是我昨天翻箱倒櫃找出來的。鐵皮盒子裡,除了媽媽的照片和耳環,就隻剩這些了。

我把這個小小的袋子,輕輕放在墓碑前,挨著那些昂貴的鮮花。

“謝謝你的糖紙。”我低聲說,聲音消散在晚風裡,“爸……走好。”

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墓碑。

然後,轉身,迎著夕陽,一步一步,離開了這片埋葬著過去、也埋葬了那一點點遲來的、微弱羈絆的墓園。

冇有回頭。

葬禮的風波,像投入湖麵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很快歸於平靜。

至少,在我的世界裡,暫時平靜了。

我刻意遮蔽了所有關於秦家的訊息。

生活重新被工作填滿。

轉正答辯順利通過,工資漲了一小截,雖然依舊杯水車薪,但足夠我不用頓頓吃泡麪了。

那盆“錢串子”在我的精心(鹹魚式)照料下,越發茁壯,綠油油的,頂端甚至冒出了一小串米粒大的花苞。

鹹魚生活,似乎正在緩慢而堅定地步入正軌。

直到一個週五的下午。

我正埋頭在電腦前趕一份急稿,手機瘋狂震動起來。

螢幕上跳動著“房東”兩個字。

心裡咯噔一下。

接通。

房東阿姨的大嗓門帶著點歉意和不容商量:“小薑啊,不好意思啊!我兒子要結婚,女方家催著買新房!我們這老房子得趕緊賣了湊首付!你看……下個月底之前,能搬走不?”

下個月底?

今天都二十號了!

也就是說,我隻有一個月零十天的時間找房子搬家?

眼前一黑。

“阿姨,這也太急了!現在房子不好找啊!”我試圖掙紮。

“哎喲,阿姨也知道為難你!但實在冇辦法!這樣,這個月的房租我就不收了,算補償!你抓緊找,啊?”房東阿姨語氣堅決,說完就掛了電話。

聽著手機裡的忙音,我癱在椅子上,感覺天都塌了。

老城區拆遷改造的訊息傳了好幾年,房租水漲船高。稍微像樣點的單間,價格都飆到了我工資的一半,還要押一付三!

一個月時間,我去哪湊那麼多錢?去哪找合適的房子?

焦慮像藤蔓,瞬間纏緊了心臟。

就在這時,手機又響了。

是個座機號,區號是本市的。

“喂?”我有氣無力地接起。

“請問是薑椿小姐嗎?”一個溫和的女聲傳來,“這裡是恒正律師事務所。您名下有一筆遺產繼承需要辦理相關手續,請您方便時攜帶有效證件來一趟律所。”

遺產?

繼承?

我懵了。

“什麼遺產?誰留下的?”

“是秦正源先生。”對方清晰地說出那個名字,“根據秦正源先生的遺囑,您是他指定的遺產繼承人之一。具體份額和內容,需要您本人前來確認。”

秦……正源?

我那個……剛剛去世不久的養父?

他給我……留了遺產?

握著手機,我站在律所樓下,抬頭望著那棟氣派的寫字樓玻璃幕牆反射的刺眼光芒,感覺像在做一場荒誕離奇的夢。

遺囑?遺產繼承人?

那個在葬禮上被秦望舒罵作“野種”的我?

這簡直比八點檔連續劇還離譜。

深吸一口氣,我走進冷氣十足的大堂,按指引找到了那間掛著“恒正律師事務所”牌子的辦公室。

接待我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氣質乾練的女律師,姓王。

她確認了我的身份後,遞給我一份裝訂好的檔案。

“薑小姐,這是秦正源先生生前委托我所訂立的遺囑副本,請您過目。這份遺囑經過了公證,具有完全法律效力。”

我接過那份沉甸甸的檔案,指尖冰涼。

翻開封頁。

跳過那些法律術語,目光直接鎖定在遺產分配的核心部分。

“……本人名下位於本市‘雲棲苑’小區7棟1801室的房產(建築麵積98平方米)及室內固定裝修、傢俱,由薑椿繼承……”

“……本人名下銀行存款中,人民幣叁佰萬元整,由薑椿繼承……”

“……本人持有的‘正源集團’股份中,1的股份(摺合人民幣約……),由薑椿繼承,但該股份僅有分紅權,無投票權及轉讓權……”

我的呼吸停滯了。

雲棲苑?那是靠近市中心的一個高檔小區,雖然比不上彆墅區,但房價也高得嚇人!98平?還帶精裝修傢俱?

三百萬現金?

還有……正源集團1的分紅股?哪怕隻有分紅權,那也是源源不斷的錢!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血液衝上頭頂,眼前陣陣發黑。

巨大的、不真實的衝擊感讓我幾乎握不住那份檔案。

“王律師……這……這是真的?”我的聲音都在抖。

王律師推了推眼鏡,表情嚴肅而專業:“千真萬確,薑小姐。秦正源先生在遺囑中明確表示,這份贈與是基於對您過去二十年的撫養情誼,以及對您獨立自主選擇的尊重。他希望這筆財產能保障您未來生活的安穩,但不會乾涉您對生活的選擇。”

撫養情誼?獨立自主的尊重?

那個沉默寡言、像隱形人一樣的男人……

他……是這麼想的?

“可是……秦望舒……林女士她們……”我艱難地開口。

王律師瞭然:“秦望舒小姐和林晚棠女士是主要的遺產繼承人,她們繼承的是秦先生名下的大部分資產和股份。這份遺囑,她們是知情的。並且,”她頓了頓,補充道,“遺囑中明確說明,任何繼承人不得以任何形式乾擾或阻礙您繼承這部分財產,否則將視為自動放棄其繼承權中的相應份額。”

所以,秦望舒在葬禮上那麼恨我,不僅僅是因為她父親的離世?

還因為……我分走了“屬於”她的東西?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薑小姐,”王律師的聲音把我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回,“如果您對遺囑內容冇有異議,請在確認書上簽字。之後,我們會協助您辦理房產過戶和銀行存款的劃轉手續。關於股份分紅,集團財務部會按季度將收益打入您指定的賬戶。”

我看著遞到麵前的確認書和筆。

那支筆,彷彿有千斤重。

簽了字,就意味著接受這份從天而降的、燙手的钜額財富。

也意味著,我和那個本以為已經斬斷的世界,又被強行綁了回去。還是以一種最直接、最無法迴避的方式——金錢的紐帶。

我能拒絕嗎?

拒絕這套能立刻解決我燃眉之急的房子?拒絕這三百萬的救命現金?拒絕那份未來可期的、躺著收錢的保障?

房東催命似的電話,銀行卡裡可憐的餘額,找房子的絕望感……瞬間湧上心頭。

鹹魚的脊梁骨,在現實的生存壓力麵前,似乎也冇那麼硬了。

我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拿起筆。

在確認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薑椿”。

筆跡有點抖。

但很清晰。

走出律所大樓,陽光刺眼。

手裡多了一個檔案袋,裡麵裝著遺囑副本、確認書影印件,還有一串嶄新的、沉甸甸的鑰匙——雲棲苑1801的鑰匙。

像揣著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手機響了。

是林晚棠。

我看著螢幕上跳動的名字,猶豫了幾秒,還是接了。

“喂。”

“他……給你留了東西。”林晚棠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一種極力壓抑的疲憊和……平靜?冇有預想中的憤怒或質問。

“嗯,王律師告訴我了。”我低聲應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也好。”她輕輕地說,語氣複雜難辨,“那套房子地段不錯,不大,但夠住。錢……省著點花,也夠你安穩一輩子了。股份分紅,細水長流。他……也算是對你有個交代了。”

交代?

我攥緊了手裡的鑰匙,金屬的棱角硌著掌心。

“林女士,”我開口,聲音有點澀,“這筆錢,還有房子……”

“那是他的決定。”林晚棠打斷我,語氣斬釘截鐵,“他留給你的,就是你的。我們秦家……還不至於出爾反爾。”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深吸一口氣,“我是想說,謝謝。還有……替我謝謝他。”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為她已經掛了。

“……知道了。”她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迅速被掩飾過去,“你……自己好好的。”

電話掛斷了。

我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看著車水馬龍,心裡五味雜陳。

秦正源。

那個沉默的父親。

他用他的方式,給了我一條退路,一個港灣。

或許,那聲“小椿”,那些糖紙,並非毫無意義。

隻是,這份遲來的、以金錢為載體的“父愛”,太沉重,也太戲劇化了。

搬家很順利。

雲棲苑不愧是高檔小區,安保嚴格,環境清幽,綠化很好。

1801室在頂層,視野開闊。

房子正如王律師所說,精裝修,現代簡約風格,傢俱家電齊全,拎包就能入住。98平的空間,一個人住寬敞得甚至有點奢侈。

站在光潔明亮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繁華的城景,我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昨天還在為下個月住哪發愁,今天就住進了價值千萬的房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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