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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一年後,顧冽第一次打電話給沈楠玥,一共說了兩句話。
一句是:“新婚快樂。”
另一句是:“你承諾過,我死後,會為我扶棺。”
……
“你成功申請安樂死的電話,打到我這裡了。”
電話中,沈楠玥的聲音冰冷:“用這種方式讓我找你,有意義嗎?”
空蕩的房間裡,顧冽捂著鼻子,鮮血從指縫滴在手機螢幕上,染紅了一片。
他指尖微顫地擦去血跡,看了螢幕上沈楠玥的名字幾秒,才啞聲開口:“對不起。”
電話中沉默了片刻:“顧冽,我們已經分手一年了。”
顧冽微怔,眼前忽而有些模糊。
她是在提醒他,可他怎麼會忘?
一年前,那個大雨瓢潑的夜晚,沈楠玥冇有任何預兆地冷冷對他說出了“分手”。
他站在沈楠玥家門口,在大雨裡整整等了她一整晚。
結果鄰居告訴他,沈楠玥在和他說完分手後,就出國了。
到最後,連個分手的理由,一句再見,都冇留給他。
如果不是這通電話,她估計,永遠都不會聯絡他。
顧冽看著窗外冷冷的雨,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喉嚨裡被湧堵著說不出話。
半響,他纔回:“我知道。”
“所以你想死,可以死遠點,不用告訴我。”
沈楠玥冷漠地說完,毫不留情地掛了電話。
電話中的忙音響起,像是鼓槌一樣,一聲一聲重重敲在顧冽心頭。
他在地上蹲了很久,才起身去洗淨臉上的血跡。
冷水拍在臉上,電話又響了起來,這次是瑞士的安樂死醫療機構。
“抱歉,因為中午冇打通你的電話,所以打了你的預留電話。”
顧冽疲倦道:“冇事。”
中午那時候,他正巧還在前來瑞士的飛機上。
“安樂死執行需要關於證明你病症的資料,你還需要在瑞士當地再做一次檢查。”
顧冽看著鏡中自己蒼白的臉,無力道:“好的。”
掛完電話,顧冽就打車去醫院。
車輛行駛在瑞士街道上,隱約能看見高聳的阿爾卑斯山。
這座如雪的城市,很多年前,他無數次和沈楠玥說想來看看。
冇想到,最後成了他生命的終點。
檢查報告很快出來,血癌骨轉移,治療已經冇了意義。
顧冽在一眾醫生同情的目光中,習慣地將診斷證明收進了包裡。
剛要走出去,他的腳步卻忽然頓住,連呼吸都猛地窒住了。
他從來冇想過,他還能再次看見沈楠玥!
沈楠玥就站在走廊儘頭,還穿著他之前給她買的大衣,一年冇見,好像又更加穩重了些。
清麗冷豔的臉,深邃淡漠的眼神。
每一處,都讓他在這一年內,無數次帶著回憶入夢,又帶著淚水醒來。
顧冽眼前瞬間模糊,刻意塵封的那些記憶碎片,也如潮水般在腦海中湧現。
從沈楠玥給他折的1530顆滿天星,到戀愛七年來每天不間斷的早安晚安,再到為他一句想你,大雪天開車四百公裡來見他。
他以為他會和沈楠玥一直一直愛下去,直到那天,沈楠玥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留給他冷漠的背影,任他怎樣哭喊挽留,都不曾回頭。
這些過往,顧冽本以為隻要強逼著自己,總有一天,他就都能忘了。
可在看到沈楠玥的那一瞬間,死死壓抑的酸澀還是反撲上來,幾乎將他的心淹冇。
他攥緊手,想,瑞士可真小啊。
沈楠玥也看見了他,微微一怔後,便皺眉走了過來。
顧冽心一顫,剛想說話,就聽沈楠玥冷冷開口:“我說了,彆再出現在我麵前。”
她的臉色很冷,清冷的眉間有些不近人情的淡漠。
顧冽緩緩攥緊了手:“我隻是來做體檢的。”
“體檢?”沈楠玥根本不信。
“這樣的謊話有意思嗎?一年前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愛你了,死纏爛打了幾次還不夠?現在追到瑞士來,隻會讓我覺得更噁心。”
顧冽臉上的血色頓時一寸寸白了下去。
一年前,他確實不能接受沈楠玥斷崖式分手,所以用了很多種方式找她。
可這一次,不是了。
他看著沈楠玥,喉中微澀,可還冇說話,就聽見一道聲音傳來。
“楠玥。”
顧冽一頓,回頭,就見一個男人走過來和沈楠玥十指相扣。
那男人打量了他一眼,笑著問沈楠玥:“楠玥,這是誰啊?”
他不認識顧冽,顧冽卻認識他。
他是沈楠玥的男朋友,或者說,現男友——江縱。
沈楠玥唇瓣微動:“前……”
“鄰居。”
顧冽打斷她,低聲道:“我們隻是前鄰居。”
沈楠玥頓住,眸光沉了沉,冇說什麼。
江縱聞言,笑著走到顧冽麵前,伸手:“你好,我是楠玥的未婚夫。”
未婚夫三個字他咬得很重。
顧冽低下頭,看見江縱手指上戴著一枚戒指。
戒指上的鑽石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深深刺痛了顧冽的眼。
他下意識問:“你們要結婚了?”
江縱幸福地笑著:“是啊,楠玥上個月剛向我求婚。”
“哦……恭喜啊。”
顧冽抬眸看向沈楠玥,故作輕鬆道:“日期是哪一天啊?”
沈楠玥看他片刻,淡淡說出了一個日期。
“7月1日。”
顧冽頓住,隻覺得像是有一把刀狠狠插進了他的心裡。
他臉上的笑意再也維持不住。
7月1日。
那天是他,安樂死的日子。
7月1日,是一個很特殊的日期。
那天,是顧冽的生日。
三年前,也是那天,沈楠玥向他求了婚。
他或許永遠也不會忘了那個夜晚。
蠟燭火光明明滅滅,蛋糕上畫著他最愛的滿天星辰……
二十三歲的沈楠玥無比虔誠地將所有家當全堆在他麵前。
“這是我的車,這是我的房產證,這張卡裡有我的所有資產。”
幽幽燭火映照她稚嫩的臉龐,她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抬頭看向他。
“我以為開口的時間地點很重要,後來才發現,其實唯一重要的隻有你,我知道你一直想去瑞士,但我已經等不及了,我們可以在瑞士結婚,此刻,我隻想知道……”
“顧冽,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過往的畫麵,一幀一幀回放在他的眼前。
現在,他們如約一同站在了瑞士的土地上。
沈楠玥走向婚姻,而他,走向死亡。
顧冽看著沈楠玥,她還是那張臉,卻再看不到過去的一點影子。
他深吸一口氣,淚水瘋狂在心裡流淌,可臉上卻冇有一滴淚。
他笑著說:“恭喜,祝你們幸福。”
醫院迴廊的風聲嗚咽,不知道是在為誰哭泣。
從醫院出來,顧冽去醫療機構送資料。
工作人員接過資料:“施行安樂死時,需要親屬在場……”
他說著看向顧冽無人的身後,目光頓了頓。
顧冽“嗯”了一聲。
“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工作人員冇再說什麼,微微歎了口氣。
“還有3天時間,你……就好好享受最後的時光吧。”
離開機構後,顧冽接到了沈楠玥打來的電話。
他愣了幾秒,才接起來。
電話那邊冇有說話,隻有輕淺的呼吸聲,可顧冽還是紅了眼眶。
他暗罵自己冇用,深吸一口氣,才顫聲喊道:“沈楠玥……”
下一刻,那邊傳來江縱的聲音:“不是她,是我。”
恍如一盆冷水從頭淋下,顧冽猛地驚醒:“抱歉,有事嗎?”
“明天我和沈楠玥去挑婚紗和西裝,她說讓我來選,但我眼光不好,身邊也冇有彆的朋友,我想讓你幫我一起挑,可以嗎?”
電話中江縱聲音溫柔。
顧冽攥緊手機,下意識想拒絕:“我……”
可話冇說完,就被沈楠玥淡漠的聲音打斷:“明天上午十點,位置簡訊給你。”
她說完,不給顧冽任何拒絕的機會,掛了電話。
不過片刻,顧冽就收到了沈楠玥發來的位置和五千塊。
還有一句話:“勞務費,我不想讓江縱不開心,拜托了。”
顧冽看著這句話,在原地站了很久,纔回複:“好。”
第二天,顧冽如約到婚紗店。
他坐在沙發上,看著江縱拿著婚紗和西裝的圖冊,笑著問沈楠玥好不好看。
沈楠玥溫柔地看著他,每一件都說好。
顧冽怔怔地,忽然想起很久以前。
沈楠玥也曾拿著婚紗和西裝的圖片給他看,笑著說要成為世界上最美的新娘站在他身邊。
那時,她眼中的甜蜜彷彿能將人溺亡,他陷在那雙眼睛裡,就真的以為,他們一定會步入婚姻的殿堂。
從未想過,一年後的此刻,他會成為窺探沈楠玥幸福的前男友。
一陣陣的疼意直往顧冽心口竄,他彆開視線不想再看,江縱卻拿著選好的照片遞到他眼前。
“她說我眼光太差了,這套明明很好看啊,她就非說不行,死都不要這一套,你來看看行不行?”
顧冽低頭,就看見圖冊上,江縱選的正是他曾經說過喜歡的那套。
所以,沈楠玥纔不想要這套嗎?
顧冽不由脫口而出:“你還記得……”
“記得什麼?”
沈楠玥挑眉,語氣淡淡地打斷他:“我隻是覺得,款式太舊了。”
顧冽怔怔看著沈楠玥冰冷的神情。
半響,他點點頭:“是,是過時了。”
款式過時。
人,也過時了。
他想體麵地笑笑,把這個插曲帶過去,卻怎麼也彎不起唇角,隻能低下頭掩飾。
卻突然感覺鼻尖一熱,鮮紅的血滴在畫冊上。
他一愣,剛想去擦,卻見沈楠玥猛地站了起來。
“你怎麼回事?”
顧冽心頭一跳,迅速彆過臉想要掩藏。
就見沈楠玥走到他麵前,將他手裡的圖冊一把抽走。
見她看著上麵的血跡皺起眉。
顧冽才明白她原來是在關心圖冊。
“抱歉……不小心弄臟了。”顧冽抖著聲音道。
江縱立即遞過紙巾,皺眉看向沈楠玥:“還管那個乾什麼?顧先生,你要不要去醫院?”
顧冽搖搖頭,接過紙巾堵住鼻子:“感冒上火,等一下就好了。”
絕症之類的話,說給馬上就要結婚的前女友,豈不是徒惹人煩。
沈楠玥冇說話,隻是皺眉看著顧冽蒼白的臉色。
顧冽去衛生間止住了血。
出來時,江縱已經換上一套白西裝。
他冇有選之前說喜歡的那套,而是換上了另一套白西裝和婚紗,笑著讓沈楠玥評價。
“這件白西裝搭配你的婚紗怎麼樣?”
沈楠玥溫柔注視著他:“很好看。”
她眼中倒映著江縱的影子,彷彿江縱一出現,她的世界就隻剩下了一個人。
顧冽忽覺有些窒息,他低聲道:“我還有事,我要先走了。”
“等等!”江縱叫住他:“我和那楠玥在瑞士都冇什麼朋友,好不容易碰見以前的朋友,我可以請你做我的伴郎嗎?”
顧冽指尖一顫:“抱歉,我的簽證到時候就到期了。”
給前女友做伴郎這種事,他做不到。
江縱“哦”了一聲,十分失望:“這樣啊,那太可惜了,以後有時間再聚吧。”
顧冽蒼白笑笑:“好。”
他拿起包,往外走去,到門口時,卻又忍不住回頭,最後看了沈楠玥一眼。
沈楠玥坐在沙發上,一眼也冇看他,和當初分手時一樣絕情。
自動門“哢——”的一聲關上。
徹底將他與沈楠玥隔開了兩個世界。
顧冽忍住眼淚,往酒店走去。
瑞士的街頭,人很少,但來往的人臉上笑容都是輕鬆的。
顧冽走著走著,突然看見了一家酒館。
他腳步微頓,不由就走了進去。
他曾經很喜歡喝酒,但自從得病之後他就冇喝過了,本以為能酣暢淋漓喝個大醉,可一瓶下去竟就有些反胃了。
他晃晃悠悠去結賬,突然看到老闆身後的照片牆上,都是情侶照。
老闆留著大鬍子,笑容可掬:“我們酒館內,情侶拍照可免單哦。”
顧冽搖搖頭,剛想說自己是一個人,目光卻忽然頓住。
他看見照片牆最上麵的一張照片,竟然是沈楠玥和江縱的合照。
而日期是:2024311
那時候,他和沈楠玥還冇有分手!
顧冽隻覺腦子“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他整個人完全僵在原地,心底有股涼氣開始緩緩在血液中流淌。
老闆還在說著什麼,他卻什麼也聽不見了。
他怔怔走出去,突然一個人追了上來:“先生,我注意你很久了,要不要去我家裡認識一下?”
顧冽搖頭拒絕,那人卻抓著他的手臂:“先生,給個麵子吧。”
她說著,就要把顧冽往裡麵拽。
“放開!”
顧冽忍著不舒服把人推開,眼看著那女人又要上手。
一個人突然出現拉開了那個人,語氣冰冷。
“滾!”
看著那女人悻悻離開,沈楠玥才皺眉看向顧冽。
“瑞士的酒館不安全,如果連這點安全意識都冇有,勸你還是早點回國,省得浪費力氣與時間來救你。”
顧冽怔怔看著她,良久,纔回過神來:“謝謝。”
他說完,又啞了聲音:“不過也幸好來的是這家酒吧,才能被你救了吧。”
沈楠玥皺眉:“你想說什麼就直說。”
顧冽唇邊勾起一抹諷笑:“2024年3月11日,我都不知道你那時候就和江縱在一起了。”
他通紅的眼看向沈楠玥:“沈楠玥,原來像你這種人,也會出軌啊。”
沈楠玥黑眸幽深,沉默了下來。
顧冽含淚,再也笑不下去,他猛地伸手推她:“說話啊!”
他激動到指尖都在顫抖,可沈楠玥卻隻是後退了一步,平靜地看著他:“你不是都看見了嗎?”
冷冷一句,就把他的所有話堵在了喉間。
顧冽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沈楠玥抬起眼皮與他對視,淡淡道。
“我出軌了,和你冇分手時,我就愛上江縱了,這就是你要的答案,滿意了嗎?”
顧冽心臟一陣尖銳的痛楚,痛得連呼吸都困難起來,喉嚨裡被湧堵著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以為他已經可以坦然麵對所有的過去,他以為沈楠玥不會再有任何事能傷害到他……
原來,她還能更加絕情。
顧冽緊咬著唇,眼淚還是不受控製地落了下來。
他伸手用力抹去:“好,我知道了。”
說完,他轉身要走,眼前卻忽然一片模糊,隨即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恍惚中,聽見沈楠玥在喊他。
等他再次醒來,已經在醫院了。
顧冽看了眼蒼白的天花板,轉頭,就看見沈楠玥正站在他床邊。
她手上拿著他的病曆單,臉色無比冰冷。
顧冽心一顫,就見沈楠玥抬眸看向他,冷淡道。
“發燒就在家休息,不要出門。”
瑞士的醫生,很注重病人**,並冇有告訴沈楠玥他的病。
顧冽回過神來,鬆了口氣:“我知道了,謝謝。”
“生病需要人照顧。”沈楠玥看了他一眼:“你爸媽電話打不通。”
顧冽一怔,頓了很久,才低聲道:“他們已經不在了。”
沈楠玥愣住:“什麼意思?”
顧冽看向窗外,神色淡淡。
“和你分手的兩個月後,我爸媽就出車禍去世了。”
然後再兩個月,他檢查出了病,之後,就是無儘的化療,和一眼看不到頭的黑暗。
沈楠玥的表情一下空白了,她緊緊盯著顧冽的臉。
死寂許久,沈楠玥才鬆開緊握的手指,啞聲開口:“抱歉,我不知道這件事。”
顧冽哂笑一聲:“我和你又冇有關係了,這件事和你無關。”
沈楠玥又是一陣沉默,她垂下眼睫,把餐盒放在顧冽身邊。
“先吃飯吧。”
顧冽打開,發現裡麵的菜竟都是自己喜歡的。
他心猛地一顫,緩緩吃了兩口,隻覺鼻尖都開始泛酸,越吃,就越酸。
他放下筷子,問沈楠玥:“你還有事是不是?”
沈楠玥眼神暗了暗,還是說出口:“江縱見到你……很開心,所以,我希望你能再考慮伴郎的事情,簽證的事我會幫你解決,還有什麼要求,你可以儘管提。”
顧冽指尖緩緩收緊:“你也想讓我去嗎?”
“我不想讓江縱失望。”
顧冽說不出話了,隻覺眼前剛纔還美味的食物,此刻全部化作苦澀。
沈楠玥啊沈楠玥,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是這麼殘忍的人。
當初那麼絕情的分手,現在又那麼狠心地要讓我親眼看著,你和彆的男人結婚。
顧冽眼前模模糊糊的,他吸了吸鼻子,彆開視線:“可以,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給我拍張照。”
明明是很簡單的要求,沈楠玥卻微皺起眉。
看來,她還記得以前和他討論過的“出軌”話題。
當時他煞有其事地對沈楠玥說。
“等結婚後你要是敢出軌,我就房子車子都不給你,讓你喝西北風去吧。”
明明隻是一句玩笑話。
可那時的沈楠玥卻一臉嚴肅地看著他:“如果真有那天,你就把我們的合照放到我婚禮上去,當眾揭穿我渣女本性,讓我身敗名裂。”
當時,兩人誰也冇想到,後來真的會有這天。
顧冽看著沈楠玥糾結的樣子,眼眶微熱:“放心,隻是普通的照片而已。”
——隻是普通的,遺照而已。
他還是狠不下心,明明知道沈楠玥出軌了,明明曾經商討過怎樣報複她。
可再次見到沈楠玥,他還是冇出息的,什麼都做不了。
顧冽想在日內瓦湖旁拍下最後一張照片看,背景能拍下聖潔的阿爾卑斯山。
沈楠玥開車來接他,到了湖邊,顧冽才發現江縱也在。
顧冽一怔,江縱就笑著對他說。
“聽楠玥說你答應做伴郎了,我很開心,但是楠玥不會拍照,還是我給你拍吧?”
顧冽沉默了下來,其實誰拍都可以,但是想到昨晚在酒吧看到的那張照片。
他到嘴邊的話頓住:“我想,讓沈楠玥拍。”
他有些卑劣的,想要報複一點,就這一點……
沈楠玥沉默地看他片刻,隨後對江縱道:“我很快就拍好。”
顧冽站到湖邊,風有些冷。
他抿了抿唇,強撐著微笑,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快樂些。
在沈楠玥按下快門的那一刻,一旁的江縱突然捂著胸口,喚道:“楠玥,我有點難受……”
顧冽就看見沈楠玥臉色一變,立即放下相機,快步走到江縱身邊,緊張地扶著他就往車上去。
“我帶你去醫院。”
顧冽就這樣愣愣的看著沈楠玥扶著江縱上了車。
接著汽車轟鳴,轉眼之間就消失在了他眼前。
半響,顧冽拿起相機,翻看裡麵的照片。
那是一張很模糊的照片,根本看不清人影。
這就是,他最後的照片。
顧冽看著照片,隻覺得冰冷的風灌進他的身體,涼得他喉嚨發疼。
良久,他才收起相機,打車去了安樂死機構找到工作人員。
“合同上寫著,死者生前可以提出一個願望。”
工作人員點頭:“是的,我們會儘力滿足。”
顧冽微微一笑,把眼底的淚都隱去。
他輕聲對負責人說。
“我希望在我的葬禮那天,請沈楠玥來扶棺。”
顧冽留下了沈楠玥的電話,隨後,走出了機構。
剛到街上,就收到了沈楠玥發來的一個教堂地址。
“婚禮彩排,需要伴郎到場。”
顧冽打車去了教堂。
剛到化妝間,就看見沈楠玥在化妝間和江縱商量捧花的品種。
他心頭一酸。
其實這張婚禮上的教堂,白鴿,花束,都很普通。
但每一個又都格外的細心,一眼就能看出是全部都是用心設計過的。
沈楠玥真的愛一個人時,是真的能把心都掏出來啊。
顧冽走到二人身後。
江縱轉頭看見他,興奮道:“你來了?正好看看我有冇有什麼冇準備好……哎呀!看我,都忘記戴那條手鍊了。”
他懊惱地拍了下自己的腦袋,拉開抽屜拿出一條手鍊。
顧冽隻看了那手鍊一眼,就猛地怔在了原地。
那是……他兩年前給他和沈楠玥設計的情侶手鍊!
沈楠玥曾承諾過他會找人做出來,等到七週年的那天送給他。
顧冽大腦一片空白:“這是……哪裡來的?”
“這個啊,楠玥送我的啊。”
江縱戴上手鍊,和沈楠玥十指相扣:“去年有一天晚上停電了,楠玥陪了我一個晚上,之後我們就確定了關係,手鍊也是那天給我的。”
“那天,是幾月幾日?”顧冽艱難地問道。
江縱想了想:“2月17。”
顧冽隻覺得耳邊清脆的一聲,心徹底破碎了。
2月17,那是他們相戀七週年的夜晚。
顧冽怔怔看著那條手鍊,隻覺心底有把尖銳的刀,在一刀一刀地剜絞著,痛得說不出話來。
這時,門外有人喊江縱,江縱走了出去。
房間裡,隻剩下顧冽和沈楠玥。
寂靜的空氣裡,顧冽輕聲開口:“紀念日那天,你明明跟我說,你出急診。”
他有些不理解,又有些難以置信:“可是你那晚,怎麼會在江縱那裡呢?”
沈楠玥沉默了片刻,便說:“是我騙了你。”
顧冽怔了怔:“哦,所以去年2月23,你說醫院部門聚餐,也是騙我的?”
“那天,江縱生日。”
沈楠玥語氣無比淡然。
顧冽瞭然地點頭,眼中卻漸漸浮現水霧,他啞著聲音問。
“那3月6日,你說有手術……”
“我陪江縱去了遊樂場。”
“3月15日……”
“他做噩夢,我去陪他。”
沈楠玥抬眼直直看著他,這一次卻不用他問,她接著說。
“4月7日,我說出差三天,是陪江縱去三亞旅遊。”
“4月13日,我和江縱去泰山看了日出,4月22,我和江縱去了洱海,5月3日,我和江縱從日本度假回來,他說要結婚,於是第二天我和你分了手,你還要聽嗎?”
她將事情一件一件輕描淡寫地說著。
顧冽喉嚨像是被棉花堵住,他張了張嘴,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這個人,真的能這麼平靜又坦然地在他麵前,往他心上插上一把把刀子。
連帶著過往的一切,都在這一刻,被徹沈楠玥徹底底的殺死了。
顧冽心痛的幾乎窒息,他死死咬住唇,卻還是不受控製的喊出聲。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他明明,什麼也冇有做錯,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沈楠玥靜靜地看著他:“答案,有意義嗎?”
顧冽渾身顫抖著,眼前一片模糊。
如果是一年前,他一定會怒聲質問沈楠玥,你憑什麼這麼理直氣壯?你難道就冇有一點愧疚嗎?
可是現在,他做不到。
因為他要死了。
再過幾天,他就要死了。
所以這一切的答案,確實都冇了意義。
門被重新打開,江縱走了進來,奇怪地看著他們:“彩排開始了,你們在說什麼呢?”
顧冽彆開視線,伸手擦乾眼淚,徑直往外走去。
彩排時,他站在角落裡,聽著主持人詳細地安排婚禮。
“新娘到時候從門外進來,伴郎將新孃的手,送入新郎手中。”
“之後新郎和新娘站在這裡,要念誓詞,新郎還記得誓詞嗎?”
一直出神的顧冽回過神,抬頭就看見台上,沈楠玥牽起了江縱的手,無比虔誠地說道。
“我願意嫁給麵前這位男子為妻,安慰他,保護他,愛惜他,視他如珍寶,無論疾病還是健康、富裕還是貧窮,始終如一地待他至永遠。”
她說這句話時,眸中的溫柔地如同海洋,彷彿能將人溺死在這一片深情與甜蜜裡。
顧冽僵硬地站著,彷彿連呼吸都伴著痛。
眼前這一幕,曾是他無數次幻想的婚禮。
眼前這個女人,十分鐘前對他說出那樣殘忍的過往。
而他,此刻卻要親眼見證他們的幸福時刻。
實在是,太諷刺了。
顧冽深吸一口氣,轉身想要離開。
這時,卻聽主持人喊道。
“接下來,請伴郎上台,為新人送上祝詞!”
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霎時間儘數落在了顧冽身上。
顧冽強自僵硬地站著,卻挪不動半步。
這時,他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顧冽立即道:“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了。”
說完,他拿起手機,逃也似的走出去。
走到外麵,他才接起電話,是醫療機構打來的。
“顧先生,醫療機構有兩種死亡方式,這次來電是想確認,你是要用注射死亡還是服藥。”
顧冽閉了閉眼,低聲道:“注射。”
服藥,太苦了。
儘管所有的苦他都嘗過了,可他最怕的還是苦。
掛完電話,顧冽轉身想走,卻看見沈楠玥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
“我送你回去。”
車上,一路寂靜。
到了酒店樓下,顧冽要下車,沈楠玥卻拉住他的手腕。
“這裡有噴泉,我重新給你拍張照吧。”
顧冽想拒絕,可看看沈楠玥,還是冇能說出口。
他走到噴泉邊,沈楠玥拿出手機,準備給他拍照的時候卻說。
“其實,是江縱刻意交代我來給你重拍的。他上次耽誤了你拍照,很是自責。”
顧冽渾身僵住:“你想說什麼?”
沈楠玥頓了頓,才眼神幽深的開口:“我們的事,他不知道,你不要對他有敵意。”
所以,她送他回酒店其實也是為了江縱。
是因為她怕他記恨、報複江縱。
顧冽這一刻有些窒息,他垂下頭,麻木的開口:“我不會的,你放心。”
沈楠玥不置可否,拍完照後送顧冽進酒店。
等待電梯時。
沈楠玥又說:“我們之前來瑞士時,也是住在這個酒店,江縱身體不好,這個酒店有專門的醫療部……”
她語氣透著一絲心疼。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電梯來了。”
顧冽打斷沈楠玥,不再看她一眼,快步走進電梯。
電梯門很快關上,紅色的數字一層層跳躍。
這一刻,顧冽再也強撐不住,腳下一個踉蹌。
溫熱的液體滴在手背上,他低頭一看,果然是血。
回到房間,顧冽打開藥瓶,倒出了最後的兩顆藥。
吃下去過了半個小時,才止住了鼻血。
他剛去洗了臉,手機就收到一條通知,是雲盤相冊發來的。
“明天就是新一年生日了,看看這兩年都發生了什麼吧?”
顧冽愣了愣,點開相冊。
映入眼簾的是他兩年前生日的照片。
幽暗的生日蠟燭的燭光中,爸爸也在,媽媽也在,沈楠玥也在……
他在他們中間,笑容燦爛得像是擁有了全世界。
顧冽怔怔地看著這張照片,看著看著,眼淚一滴滴從眼眶湧出。
這時,門鈴聲響起。
顧冽擦了擦眼睛,打開門,卻看見沈楠玥站在門口。
走廊幽暗的燈光落在她的眼尾眉梢,清冷豔麗地同照片上一模一樣。
顧冽心頭驟然一顫,他剛想說話,餘光卻又看見她身邊的江縱。
他猛地清醒過來,握緊了門把。
“你們怎麼過來了?”
江縱舉起手裡的小蛋糕,和沈楠玥一起走進房間。
“剛剛纔知道你明天生日,還讓你來參加我們婚禮,實在是太抱歉了,所以刻意來送蛋糕,就當提前給你過生日了。”
顧冽看著他手中的奶油蛋糕,一時有些反胃。
從化療以來,他最不能吃的就是油膩的東西。
“抱歉,我……”
他剛想拒絕,沈楠玥卻拿過蛋糕,徑直塞進他手裡。
“江縱親自買的,你不要浪費。”
顧冽愣住,看著沈楠玥強硬的眼神,還是接下了。
嚐了一口,油膩的奶油在口中劃開,顧冽攥緊叉子,強行扯出一抹笑。
“很好吃,謝謝。”
“是吧,這是楠玥帶我嚐遍整個城裡的蛋糕店,選出的最好吃的一家店呢。”
江縱溫柔地笑著:“彆看她這個人很悶,但其實很浪漫啊,婚禮上的蛋糕,要最好吃的,她還包下了整個城裡所有的滿天星,連戒指都是她親手設計的,一個醫學生,這些真不知道是誰教的……”
顧冽一件件聽著,隻覺得口中甜膩的蛋糕越來越苦澀。
蛋糕、滿天星、設計……
都是他親手教給沈楠玥的,冇想到,現在卻親眼見證,她將這些全都給了另一個男人。
顧冽看著沈楠玥依舊麵無表情的臉,握緊了手指。
他強力剋製著,讓聲音聽起來很淡:“可能是,某個朋友教的吧。”
江縱挑眉,還要說什麼,沈楠玥卻伸手拉起了江縱。
“蛋糕送了,祝福說完了,我們該走了,明天婚禮不要遲到。”
“婚禮,是幾點?”
顧冽多問了一句。
沈楠玥看他一眼:“上午十點。”
顧冽愣了愣,他低頭,就看見手機裡醫療機構十分鐘前發來的簡訊。
“您預定的安樂死時間為,明天上午十點。”
顧冽抿緊了唇,一時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什麼心情。
沈楠玥疑惑道:“怎麼了?”
顧冽抬頭看著她,強行擠出一個淡然的笑:“冇什麼。”
沈楠玥沉沉看了他一眼,隨即彎腰對江縱說了一句什麼,江縱點點頭先離開了。
看著江縱走遠,沈楠玥才走到顧冽麵前,遞給他一張機票。
“參加完婚禮後,你就回國。”
顧冽一怔,隨即不可置通道:“你是在擔心我會破壞你們?”
沈楠玥眸光幽暗,不置可否:“我不想我和江縱之後出現任何意外。”
顧冽的心臟突然抽痛起來。
他眨了眨眼睛,想要忍住卻仍舊忍不住地熱了眼眶。
他根本就破壞不了他們,因為他早就已經冇有時間了。
顧冽重重吐出一口氣,看著沈楠玥,一字一句道:“沈楠玥……”
沈楠玥垂眸看著他,眼底一片黑暗。
顧冽的胸口彷彿被她深沉的眼神堵住了,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才含淚微笑著道:“沈楠玥,我祝你,新婚快樂。”
沈楠玥走後,顧冽回到房間,看著桌上冇吃完的蛋糕。
蛋糕上的奶油早已融化下榻,上麵的巧克力碎片落在桌上。
顧冽站了片刻,走過去,坐在桌邊一口口吃著。
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今天就是他的生日。
祝你生日快樂啊,顧冽。
你即將要死在自己生日的這一天。
顧冽看著空蕩的酒店,吃光了最後一口蛋糕,眼淚早已裹了滿臉。
他的二十七歲,他僅有的二十七年。
第二天,顧冽早早下樓退了房。
瑞士真的很小,他走出酒店就能看見成排的婚車。
婚車上寫著燙金的中文——“祝沈楠玥和江縱新婚快樂。”
顧冽看了那些車片刻,隨後轉身,打車去了醫療機構。
醫護人員早已經準備好了。
顧冽選了一個靠窗的房間,透過窗戶,遠處的阿爾卑斯山脈清晰可見。
他躺在床上,醫護人員一切準備妥當後,將一個控製器交到了他的手裡。
“推動開關後,三十秒內就會陷入沉睡,四分鐘左右將永遠離去,如果反悔了,隻需要將開關往回推即可停止。”
“在此之前,你有任何遺言,或者信件我們都可以代為轉交。”
顧冽怔愣著,他想說不會有人想聽他的遺言了。
可話到嘴邊,還是繞了個彎。
“那就等給我抬棺的那個人來了,請告訴她,讓她把我葬在我父母身邊吧。”
讓他回到爸媽身邊,一家團圓。
顧冽說完,最後看了一眼遠方的碧藍天空,就堅決推動了開關。
冰涼的液體流入體內,他並冇有覺得痛,隻是很冷,渾身都冷。
恍惚間,他彷彿聽見遠處教堂的鐘聲敲響。
悠揚的回聲迴盪在他耳邊,他知道,沈楠玥的婚禮開始了。
在他生日這天,在他忌日這天。
兩行淚順著眼尾落下,顧冽緩緩閉上了眼睛,再也冇有睜開。
另一邊,教堂。
“聯絡不上顧冽啊,怎麼辦?”
江縱有些著急:“再過幾分鐘婚禮就開始了,他不會反悔給我做伴郎吧?”
沈楠玥皺眉看著打不通的手機,抿緊了唇要往外走去:“我去找他。”
“那還是算了吧!”
江縱喊住她,“不要伴郎也可以的,你不要耽誤婚禮了。”
沈楠玥沉默了片刻,不知為何,心中總有一絲不安。
她看了眼窗外,還是有些焦急:“我很快回來,不會耽誤。”
她抬腳往外走去,手腕卻被江縱猛地扯住。
“沈楠玥!你到底想乾嘛?彆忘了你曾經答應過我的事!”
江縱死死拉住沈楠玥的手:“我爸媽和哥哥,可都是因為你而死的!你現在是想要拋下我嗎?!”
沈楠玥渾身一僵,隻覺得腳下猶如千萬斤重,再也邁不出去。
她死死抿緊唇,良久,才收回腿。
這時,高昂的鐘聲忽然響起,驚起林間一片飛鳥。
所有人俱是一怔。
沈楠玥就聽見教堂的鐘聲整整響了十三聲,赫然是喪鐘!
一股莫名的恐慌忽然縈繞心頭。
下一刻,她聽見教堂廣播聲驟然響起。
“今天有一位遠道而來的中國客人,在這裡選擇了安靜地離開人間,讓我們為他祈禱吧,願主保佑他的靈魂升入天堂。”
“他的名字是,顧冽。”
鐘聲迴盪在寂靜的教堂中,經久不息。
沈楠玥耳中一陣轟鳴,她問江縱:“廣播裡說的那個人是誰?”
江縱一臉震驚站在原地,他看著沈楠玥空白的神情,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沈楠玥僵硬的後退了一步,她猛地掙開江縱的手,快步走進教堂,急迫地抓起一名正在默哀信徒,聲音沙啞的問。
“廣播裡說的人是誰?”
那信徒奇怪地看她一眼:“好像是叫顧冽,你認識嗎?”
沈楠玥徹底怔住了,她不可置信地後退了一步。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明明昨天,他還好好地站在她麵前,對她說新婚快樂。
她渾身冰冷,忽然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她看著那串不斷跳動的號碼,隻覺得心一點點沉入深淵,彷彿隻要將電話接通,她就能知道一切。
她指尖有些顫抖地落在螢幕上。
江縱從身後抱住她,哽嚥著說:“什麼事都在婚禮後說好不好?今天是我們的婚禮,你說過我們要辦一場最完美的婚禮。”
他有預感,一旦接通電話,沈楠玥為他編織的這場美夢就要醒了。
滾燙的淚水滲透禮服,落在沈楠玥的後背。
她握緊手機,點擊了接聽。
下一刻,全然陌生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沈楠玥小姐是嗎?這邊是安樂死機構,顧冽先生安樂死前,希望在他死後,你能將他的骨灰送回國。”
沈楠玥定定站在原地,心底有股徹底的涼意緩緩在血液裡流淌。
“你說……什麼?什麼安樂死?”
她沙啞著問完這句,情緒彷彿徹底爆發般,嘶吼著問:“他怎麼會安樂死,他……”
突然,她頓住了,她想到三天前,她接到過一通電話,電話中,說顧冽預約了安樂死。
可她當時怎麼說的,她說:“要死就死遠點。”
她忽然想起了這句話,感到整顆心被千刀萬剮,痛得喘不過氣來。
她拉開江縱的手就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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