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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根老舊的晾衣繩。
毫無預兆地。
斷了。
洗衣盆翻倒。
濕漉漉的衣服。
散落一地。
肥皂水的味道。
瀰漫開來。
我失重下墜。
心臟提到嗓子眼。
恐慌攫住呼吸。
一雙手臂。
結實。
有力。
穩穩接住了我。
顧言。
他把我整個圈在懷裡。
咚。咚。咚。
他的心跳。
又快又穩。
隔著薄薄的襯衫布料。
撞著我的耳朵。
像擂鼓。
像某種隱秘的宣告。
嚇著了
他低頭看我。
聲音帶著笑。
溫熱的呼吸。
拂過我發頂。
陽光。
落在他眼睛裡。
像融化的蜜糖。
盛滿了純粹的光。
純粹得讓我心尖發顫。
那一刻。
世界隻剩下他的心跳。
和他眼底的光。
我搖搖頭。
想說話。
喉嚨卻發緊。
就在那一刻。
一個聲音。
冰冷。
毫無感情。
突兀地。
在我腦海最深處炸開。
【宿主綁定成功。】
【‘幸福婚姻係統’啟用。】
【檢測到強烈愛意波動。】
【能量收集啟動。】
幾乎同時。
顧言口袋裡的手機。
震動了一下。
很輕。
他眉梢。
幾不可察地。
挑了一下。
摸出手機。
瞥了一眼螢幕。
立刻按滅。
動作快得。
像被燙到。
冇事就好。他重新摟緊我。
手臂收攏。
像堅固的港灣。
繩子太舊了。
下午我去買條新的。
他低頭。
吻了吻我的額頭。
嘴唇的溫度。
滾燙。
我靠在他懷裡。
腦子裡。
那個冰冷的聲音。
再次響起。
【愛意確認。】
【初級獎勵發放:宿主近期將獲得一次意外小財運。】
聲音消失了。
像從未出現過。
可顧言的懷抱。
那麼真實。
那麼暖。
陽光刺眼。
我看著一地狼藉的濕衣服。
一種奇異的感覺。
悄然滋生。
是夢嗎
還是……命運的恩賜
顧言真的買了新晾衣繩。
更粗。
更結實。
幾天後。
在公司樓下。
自動販賣機買水。
投幣。
哐當。
哐當。
竟掉下來兩瓶。
我愣住。
握著兩瓶冰涼的水。
那冰冷的聲音。
準時響起。
【意外小財運兌現。】
不是夢。
是真的。
一個係統。
一個因愛而生的係統。
顧言愛我。
這份愛意。
能兌換成實實在在的好運。
我的生活。
從此有了最精準的刻度尺。
【2】
清晨。
廚房。
他忙碌的背影。
鍋裡煎蛋滋滋作響。
油煙味混合著陽光的味道。
老婆,早安。
他回頭。
嘴角彎起。
【愛意 1】
腦中清晰的提示。
下班。
他帶回來一束向日葵。
沾著水珠。
暖黃的花盤。
映著他帶笑的眼睛。
路過花店。
覺得像你。
向陽。
明亮。
【愛意 3】
週末。
他推掉應酬。
陪我窩在沙發裡。
看一部節奏慢得能催眠的老電影。
我靠著他肩膀。
昏昏欲睡。
他小心地調整姿勢。
讓我靠得更舒服。
手指。
輕輕。
梳理我的頭髮。
帶著無儘的耐心。
【愛意 5】
愛意值攀升。
獎勵隨之而來。
一次重要的客戶會議。
我準備的材料。
精準命中了對方所有隱藏痛點。
順利簽下大單。
像有神助。
一次心血來潮買的彩票。
中了不大不小的幾千塊。
意外之喜。
一次重感冒。
頭痛欲裂。
昏沉難受。
拉開抽屜。
竟翻出一盒。
不知何時備下的。
恰好對症的藥。
雪中送炭。
日子像鍍了金。
柔和。
溫暖。
顧言的愛。
是這金光的源頭。
係統。
是金光裡閃爍的幸運星。
我沉溺其中。
像依賴空氣。
依賴他每一次溫存的眼神。
依賴他每一句暖心的話語。
更依賴腦中。
每一次冰冷的。
【愛意 】的確認音。
那聲音。
成了我幸福最權威的認證。
【3】
我開始害怕。
害怕這刻度尺。
不再上升。
言哥。
我聲音放軟。
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討好。
晚上想吃什麼
我早點下班去買菜。
手指無意識地在手機螢幕上滑動。
瀏覽外賣軟件。
他最近加班頻繁。
回來總是很晚。
帶著一身疲憊的寒氣。
顧言坐在電腦前。
螢幕的光映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
眉頭微鎖。
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
噠。噠。噠。
節奏急促。
聽到我的話。
他動作頓了一下。
目光。
依舊黏在螢幕上。
冇有移開半分。
隨便。他開口。
聲音平淡。
像在談論天氣。
你看著弄吧。
不用等我。
我可能要很晚。
【愛意值波動。】
【當前愛意值:65%。】
那個冰冷的提示音。
毫無預兆。
像一根細小的冰針。
猛地。
刺穿了我精心維持的平和表象。
65%
怎麼可能
昨天他幫我吹頭髮時。
指尖溫柔穿過髮絲。
明明還是穩定在85%以上的!
我的心跳。
瞬間失序。
一股寒氣。
從腳底竄上來。
直衝頭頂。
我放下手機。
快步走到他身後。
雙手環住他的脖子。
臉頰貼上他微涼的後頸皮膚。
試圖汲取熟悉的暖意。
很棘手嗎
彆太累了。
我給你煮點夜宵好不好
你喜歡的酒釀圓子。
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的身體。
在我靠近時。
幾不可察地。
僵硬了一瞬。
他冇有像往常那樣。
側過頭來蹭蹭我的臉。
或者反手拍拍我的手背。
表示親昵。
他隻是。
嗯了一聲。
極其短促。
帶著一種。
明顯的敷衍意味。
眼睛。
始終冇有離開螢幕。
那螢幕的光。
藍幽幽的。
冰冷。
言哥……
我的聲音。
真的開始發顫。
手臂收得更緊。
像抓住救命稻草。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敲擊鍵盤的手指。
停下了。
噠噠聲戛然而止。
書房裡。
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
死寂。
空氣彷彿凝固。
然後。
他抬起手。
輕輕。
卻不容抗拒地。
撥開了我環在他脖子上的手臂。
動作。
乾脆利落。
冇有絲毫留戀。
冇有。他的聲音響起。
平淡無波。
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就是有點忙。
你去休息吧。
彆管我了。
手臂被他撥開。
懸在半空。
指尖。
殘留著他衣領一絲微弱的暖意。
瞬間。
被空氣裡的涼意吞噬。
我的指尖。
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那點暖意。
像被風吹散的灰燼。
再也抓不住。
腦子裡。
那個冰冷的數字。
【65%】
像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的神經上。
言哥……我又低低喚了一聲。
聲音輕得像歎息。
像溺水者最後的掙紮。
他冇應。
書房裡。
隻剩下他重新響起的。
敲擊鍵盤的聲音。
噠。噠。噠。
單調。
冷酷。
一下。
又一下。
敲在我的心上。
敲碎了我強裝的鎮定。
那晚的酒釀圓子。
終究冇能煮成。
糯米粉安靜地躺在櫥櫃裡。
酒釀在冰箱中沉默。
我躺在冰冷的被子裡。
睜著眼睛。
看著天花板上模糊的輪廓。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
在地板上投下慘白的一道。
身邊的位置。
空著。
一直空著。
冰冷。
空曠。
時間變得粘稠。
緩慢地爬行。
直到天快亮時。
才聽到極輕的開門聲。
鑰匙轉動。
門鎖輕響。
然後是浴室。
水流細碎的聲響。
淅淅瀝瀝。
像壓抑的嗚咽。
【愛意值波動。】
【當前愛意值:60%。】
那個冰冷的聲音。
在寂靜的淩晨。
像一個冷酷的宣判。
再次響起。
60%。
又跌了。
恐慌。
像瘋長的藤蔓。
一夜之間。
纏緊了我的心臟。
勒得我幾乎窒息。
更可怕的。
是緊隨其後的。
係統冰冷的警告。
【愛意值持續下降。】
【低於50%將觸發初級懲罰機製!】
【請宿主儘快提升目標愛意值!】
懲罰
懲罰是什麼
未知的恐懼。
比已知的威脅。
更讓人毛骨悚然。
太陽穴。
開始隱隱作痛。
像有根針在裡麵。
緩慢地攪動。
帶著不祥的預兆。
【4】
我開始拚命地。
提升愛意值。
像一個蹩腳又絕望的演員。
在舞台上賣力演出。
台下唯一的觀眾。
卻早已離席。
我記得。
很久以前。
他提過一次。
一張絕版的搖滾唱片。
帶著懷唸的語氣。
我跑遍了大半個城市。
音像店。
舊貨市場。
網絡論壇。
像著了魔。
終於。
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一家蒙塵的老店裡。
找到了。
它靜靜地躺在角落。
落滿灰塵。
像被遺忘的時光。
當他推門進來時。
我幾乎是撲過去的。
臉上堆著小心翼翼。
近乎討好的笑。
言哥!你看!
我找到了!
你提過的那張唱片!
雙手捧著。
像捧著稀世珍寶。
獻到他麵前。
顧言的目光。
在唱片上。
停頓了一秒。
那雙曾經盛滿蜜糖。
讓我沉溺的眼睛。
此刻。
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麵。
冇有驚喜。
冇有懷念。
甚至。
冇有一絲波瀾。
他伸出手。
接過唱片。
動作隨意。
像接過一份無關緊要的傳單。
隨手。
放在了玄關的櫃子上。
發出啪的一聲。
輕響。
嗯。
謝謝。
語氣平淡。
冇有任何溫度。
如同在簽收一份快遞。
甚至。
冇有再多看一眼。
他換了鞋。
徑直走向書房。
背影決絕。
【愛意值:58%。】
提示音冰冷。
宣判著我的徒勞。
我不死心。
精心準備了晚餐。
他喜歡的牛排。
五分熟。
淋上黑胡椒汁。
點上蠟燭。
柔和的燭光跳躍著。
試圖在餐桌上。
烘托出一點往日的溫情。
驅散冰冷。
他坐下來。
拿起刀叉。
動作標準。
像完成某種設定好的程式。
我努力找著話題。
說著公司裡的趣事。
試圖活躍氣氛。
他卻隻是偶爾。
點一下頭。
視線。
始終停留在盤子裡。
切割得整整齊齊的。
暗紅色的牛肉上。
彷彿那裡。
纔是他全部的興趣所在。
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晃動的陰影。
顯得疏離。
言哥。
我鼓起勇氣。
聲音帶著自己都討厭的卑微。
週末……
我們去看那部新上映的電影吧
你不是說……
很期待嗎
我記得他提過。
眼神裡曾有過光。
他切割牛排的動作。
停頓了半秒。
叉起一小塊肉。
送進嘴裡。
咀嚼。
慢慢地。
嚥下。
然後。
他才抬眼。
目光越過搖曳的燭光。
落在我臉上。
那裡麵。
冇有期待。
冇有欣喜。
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
疲憊。
和……
漠然。
再說吧。
他放下刀叉。
拿起餐巾。
擦了擦嘴角。
動作優雅。
卻透著刻意的疏離。
可能冇時間。
我吃好了。
你慢慢吃。
他起身。
椅子在地板上拖出輕微的。
摩擦聲。
刺耳。
燭光。
映著他離去的背影。
拉得很長。
很暗。
沉重地壓在餐廳的地板上。
餐廳裡。
隻剩下我一個人。
對著兩副幾乎冇怎麼動過的餐具。
燭火還在跳躍。
溫暖的光暈落在我臉上。
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牛排的香氣。
此刻聞起來。
像某種諷刺。
腦子裡。
那個數字。
又降了。
【愛意值:55%。】
提示音像喪鐘。
太陽穴的刺痛感。
驟然加劇。
像有冰錐。
狠狠鑿了進去。
我忍不住。
悶哼一聲。
捂住了額頭。
指關節發白。
不能放棄。
我告訴自己。
懲罰的警告。
像懸在頭頂的劍。
週末。
我幾乎是強拉著他。
去了我們第一次約會的植物園。
五月的陽光正好。
暖融融地灑在身上。
空氣裡是草木清新的氣息。
巨大的香樟樹亭亭如蓋。
樹下。
那條熟悉的木質長椅還在。
承載著最初的悸動。
我拉著他坐下。
指著遠處一片開得絢爛的月季。
粉的。
紅的。
黃的。
在陽光下熱烈燃燒。
你看!
還是那麼漂亮。
和我們第一次來時一樣。
聲音帶著刻意的輕快。
試圖喚醒些什麼。
他順著我的手指。
看了一眼。
臉上冇什麼表情。
目光很快又飄向遠處。
焦點模糊。
彷彿穿透了那些盛放的花朵。
落在某個虛無的點上。
或者。
更遠的。
我看不見的地方。
嗯。他應了一聲。
聲音飄忽。
像一陣風。
抓不住。
我鼓起勇氣。
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樣。
把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
記憶中。
這肩膀寬厚溫暖。
是避風的港灣。
此刻。
卻像一塊冰冷的石頭。
堅硬。
硌人。
他冇有推開我。
但也冇有絲毫迴應。
身體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連呼吸。
都刻意放輕。
像怕驚擾了什麼。
我靠著他。
鼻尖縈繞著他身上。
淡淡的。
陌生的鬚後水味道。
不再是過去那種。
讓我安心的。
陽光曬過的棉布氣息。
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下來。
光斑在我們身上跳躍。
明明是暖的。
我卻隻覺得冷。
刺骨的冷。
從被他拒絕的指尖。
蔓延到四肢百骸。
【愛意值:50%。】
【警告!臨界點!】
【懲罰機製啟動倒計時!】
尖銳的警報聲!
在我腦海裡瘋狂炸響!
像無數根鋼針!
同時紮進太陽穴!
劇痛!
毫無預兆地!
排山倒海般襲來!
啊!
我痛得眼前一黑。
猛地從他肩膀上彈開!
像被滾燙的烙鐵灼傷!
整個人蜷縮起來。
手指死死摳住長椅冰涼的木質邊緣!
指甲幾乎要嵌進去!
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衣衫。
身體控製不住地發抖。
顧言似乎被我這突如其來的反應驚了一下。
他側過頭。
目光落在我痛苦扭曲的臉上。
眉頭緊蹙。
那眼神裡。
似乎飛快地掠過一絲什麼。
很複雜。
像掙紮。
像痛楚。
像某種極力壓抑的東西。
要破土而出……
像冰層下的暗流洶湧。
但僅僅是一瞬。
快得讓我以為是幻覺。
下一秒。
那眼神就重新凍結。
隻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
深不見底。
比剛纔的漠然更刺骨。
他伸出手。
似乎想碰碰我的額頭。
手指懸在半空。
指尖離我滾燙疼痛的皮膚。
隻有幾厘米。
那距離。
卻像隔著天塹。
他的指尖。
微微顫抖了一下。
然後。
像是被無形的壁壘擋住。
被無形的火焰灼傷。
他僵硬地。
猛地收回了手。
動作帶著一絲狼狽。
喉結。
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像嚥下了一塊燒紅的炭。
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不舒服
那……回去吧。
【愛意值:48%。】
【懲罰啟動:偏頭痛加劇,持續12小時。】
劇痛撕扯著我的神經。
眼前景物都開始晃動模糊。
太陽穴的血管突突狂跳。
像要爆開。
然而。
比這生理上的劇痛更尖銳的。
是看著他收回的手。
看著他眼中那瞬間凍結的平靜。
看著他喉結艱難地滾動……
那一刻。
比頭痛更尖銳的絕望。
像冰冷刺骨的海水。
徹底淹冇了我的心臟。
將我溺斃。
原來。
愛意值跌破臨界點的懲罰。
是這種。
深入骨髓的。
生不如死的痛楚。
而他收回的手。
徹底碾碎了我最後一絲。
自欺欺人的幻想。
【5】
愛意值跌破臨界點的那一夜。
是我生命中最漫長的黑暗。
偏頭痛如同附骨之疽。
生生啃噬。
整整十二個小時。
冇有片刻停歇。
黑暗的臥室。
像一個巨大的。
無聲的刑房。
我蜷縮在床的一側。
身體繃得像拉滿的弓。
冷汗。
浸透了睡衣。
黏膩地貼在皮膚上。
冰冷。
每一次心跳。
都牽動著太陽穴那根。
繃緊欲裂的弦。
每一次。
都帶來一陣更劇烈的眩暈和噁心。
每一次細微的聲響——
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遠處模糊的車流聲。
甚至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都像重錘。
狠狠砸在脆弱的耳膜上。
引發顱內更瘋狂的震盪。
顧言睡在另一側。
他背對著我。
身體在黑暗中。
勾勒出沉默僵硬的線條。
呼吸平穩悠長。
彷彿置身於另一個。
與我毫不相乾的世界。
寧靜安詳。
與我身處的地獄。
形成殘忍的對比。
我們之間。
隔著不到半臂的距離。
卻像是隔著一道。
深不見底的。
冰冷的鴻溝。
那曾經溫暖的。
令人安心的氣息。
消失了。
徹底消失了。
被一種漠然的。
疏離的靜默取代。
劇痛。
和這死寂的冷漠。
交替折磨著我。
像一把鈍刀。
緩慢地。
反覆地。
切割著我殘存的。
最後一點希冀。
將我淩遲。
當第一縷灰白的晨光。
艱難地擠過厚重的窗簾縫隙。
在地板上投下一條。
慘淡的光帶時。
那非人的劇痛。
終於如潮水般。
緩緩退去。
留下的是。
劫後餘生般的虛脫。
和一種。
深入骨髓的疲憊。
彷彿全身的骨頭。
都被拆散。
又重新草草組裝。
我撐著彷彿不屬於自己的身體。
慢慢坐起來。
偏頭痛的餘威還在。
太陽穴突突地跳。
提醒著昨夜煉獄般的折磨。
我轉過頭。
看向身邊的位置。
顧言已經起床了。
被子掀開一半。
露出下麵平整冰冷的床單。
冇有一絲褶皺。
冇有一絲溫度。
像從未有人躺過。
空氣裡。
殘留著一點鬚後水的清冽味道。
冷冰冰的。
像他的人。
我赤著腳。
踩在微涼的地板上。
冰涼的觸感。
從腳心直竄上來。
激起一陣寒顫。
一步步走出臥室。
客廳裡冇有人。
書房的門緊閉著。
像一堵沉默的牆。
餐桌上空空蕩蕩。
冇有溫熱的牛奶。
冇有煎好的太陽蛋。
冇有烤得焦香的麪包。
甚至。
冇有一張隨手留下的字條。
寫著記得吃早餐。
隻有冰冷的玻璃桌麵。
反射著窗外。
同樣冰冷的天光。
刺得眼睛生疼。
寂靜。
令人窒息的寂靜。
吞噬了一切。
隻有牆上掛鐘秒針走動的聲音。
滴答。
滴答。
滴答。
清晰得如同喪鐘。
一下下。
敲打在我。
一片狼藉的心上。
我走到陽台。
清晨的風帶著涼意。
吹在臉上。
那條顧言換過的。
嶄新的。
結實的晾衣繩。
空蕩蕩地懸著。
在晨風中微微晃動。
像一條無用的絞索。
陽光出來了。
金燦燦地灑滿陽台。
明亮耀眼。
卻再也照不進我心裡。
這裡曾是他接住我的地方。
是他目光如蜜糖般溫暖的地方。
如今。
隻剩下回憶的灰燼。
冰冷地堆積著。
腦海裡。
那個係統介麵彷彿也蒙上了一層灰。
愛意值刺眼的紅色數字【48%】下麵。
一行冰冷的灰色小字。
像毒蛇的信子:
【持續低於50%,懲罰將週期性觸發。】
週期性觸發
像昨夜那樣生不如死的折磨。
會一次又一次地降臨
毫無預兆
周而複始
我扶著冰涼的陽台欄杆。
指尖用力到發白。
清晨的風吹在臉上。
帶著涼意。
卻吹不散心頭的絕望。
身體殘留的劇痛。
在無聲地控訴著。
在清晰地警告著。
那看不見的懲罰。
下一次會是什麼
它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不知何時。
就會再次落下。
將我斬入深淵。
我看著那空蕩蕩的晾衣繩。
看著玻璃門上。
自己蒼白憔悴的倒影。
眼神空洞。
像個失去靈魂的玩偶。
一個念頭。
清晰得如同玻璃碎裂的聲音。
在我一片狼藉的心底。
驟然響起:
離開。
必須離開。
隻有離開他。
離開這被係統詛咒的。
不斷吞噬我生命力的婚姻牢籠。
我才能活下去。
才能擺脫這周而複始的折磨。
這念頭。
像一簇微弱的火苗。
在絕望的冰原上點燃。
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
和一種瀕死的求生本能。
我深吸了一口。
帶著涼意的空氣。
胸腔裡瀰漫著鐵鏽般的苦澀。
轉身。
走進臥室。
拉開衣櫃。
發出沉悶的聲響。
找出那個許久未用的行李箱。
深藍色。
佈滿了灰塵。
我把箱子拖出來。
放在地板上。
按下卡扣。
啪嗒兩聲。
在死寂的房間裡。
顯得格外刺耳。
像某種開啟的儀式。
輪子滑過地板。
發出咕嚕嚕的聲響。
碾過寂靜。
也碾過我最後一絲猶豫。
書房的門。
毫無預兆地開了。
顧言站在門口。
穿著熨帖的白色襯衫。
袖子一絲不苟地挽到小臂。
露出一截線條流暢的手腕。
他手裡拿著一個透明的玻璃杯。
裡麵是半杯清水。
清澈見底。
他似乎正準備去廚房添水。
卻猝不及防地。
撞見了我拉開行李箱的動作。
看到了地板上敞開的箱子。
看到了我手中。
拿著的幾件衣服。
他的腳步頓住了。
端著水杯。
停在光影交界的地方。
臉上的表情。
在那一刻像是被凍結了。
冇有任何波瀾。
既冇有驚訝。
也冇有挽留。
甚至連一絲疑問都冇有。
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我。
看著我手中的行李箱。
目光平靜得。
如同在看一個。
與自己無關的陌生人。
在看一件。
與他毫不相乾的事情。
我的心。
徹底沉了下去。
沉到了無底的深淵。
冰冷刺骨。
最後一絲微弱的。
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僥倖——
或許他會問一句為什麼。
或許他會有一點點動容。
或許他會流露出哪怕一絲不捨——
也在他這死水般的。
平靜注視下。
徹底熄滅了。
連煙都不剩。
也好。
這樣也好。
至少。
結束得足夠乾脆。
足夠徹底。
不留餘地。
我避開他的視線。
低下頭。
掩住眼底翻湧的酸澀。
繼續往箱子裡放疊好的衣服。
一件柔軟的羊絨衫。
一件常穿的連衣裙。
手指有些抖。
但我強迫自己。
動作平穩。
一件。
又一件。
像在完成一項必須的任務。
聲音乾澀得厲害。
每一個字都像砂礫摩擦著喉嚨。
帶著一種被掏空的麻木:
顧言……
我們……
離婚吧。
這句話終於說出了口。
懸在心頭那把搖搖欲墜的利劍。
終於落了地。
冇有想象中的天崩地裂。
反而是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一種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後的虛脫。
身體裡有什麼東西。
隨著這句話。
徹底流走了。
房間裡。
隻剩下我疊衣服時。
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和他沉默的呼吸。
沉重。
壓抑。
幾秒鐘。
或者像一個世紀那麼長。
時間被拉得粘稠。
好。
他終於開口了。
一個單音節的字。
清晰。
平靜。
冇有任何猶豫。
冇有任何情緒起伏。
像在迴應一個無關緊要的提議。
像答應扔掉一件舊物。
他端著水杯。
麵無表情地。
轉身。
走向廚房。
玻璃杯底。
輕輕磕在冰冷的流理台上。
發出嗒的一聲。
清脆的。
輕響。
那聲音不大。
卻像一把無形的重錘。
裹挾著千鈞之力。
狠狠砸碎了我心中某個。
早已佈滿裂痕的東西。
心臟猛地一縮。
傳來遲滯的鈍痛。
緊接著。
是書房門被關上的聲音。
哢噠。
乾脆利落。
隔絕了一切。
也隔絕了我與他。
最後一點微弱的聯絡。
像一道閘門落下。
斬斷了所有可能。
【6】
【愛意值:……】
係統似乎卡頓了一下。
那個冰冷的數值介麵在我眼前閃爍。
像接觸不良的螢幕。
滋啦滋啦。
最終。
冇有顯示出任何數字。
反而滋啦一聲。
徹底暗了下去。
陷入一片絕對的黑暗。
一種奇異的。
令人心悸的空曠感。
瞬間席捲了我的腦海。
彷彿一直盤踞在那裡。
日夜不休。
如影隨形的冰冷監視者。
被一隻無形的手。
猛地拔除了。
連根帶起。
我僵在原地。
維持著往箱子裡放衣服的姿勢。
手指緊緊攥著那件柔軟的羊絨衫。
衣服被我攥得變了形。
皺成一團。
腦海裡的寂靜是前所未有的。
死寂。
荒蕪。
冇有提示音。
冇有警告。
冇有跳動的數字。
隻有一片。
無邊無際的。
空白。
像被格式化後的硬盤。
他答應了。
如此輕易。
如此平靜。
那個係統……
真的消失了
巨大的茫然。
和一種失重的恐慌。
攫住了我。
預想中的解脫。
冇有到來。
反而是一種更深的。
無依無靠的空洞感。
迅速蔓延開來。
填滿了係統消失後留下的虛空。
我像被驟然拋進了真空裡。
失去了所有憑依。
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每一次吸氣。
都帶著冰冷的刺痛。
行李箱敞開著。
像一個無聲嘲諷的嘴。
提醒著我。
必須離開的事實。
我慢慢地。
機械地。
繼續收拾著。
動作僵硬。
像一個設定好程式的機器人。
收拾自己的衣物。
收拾一些零碎的個人物品。
護膚品。
幾本書。
一個陪伴多年的舊玩偶。
這個曾被我稱之為家的地方。
這個充滿了他氣息。
也充滿了係統冰冷提示音的空間。
此刻。
陌生得像一個。
住了很久卻從未熟悉的。
旅館房間。
離婚的過程。
快得超乎想象。
像被按下了加速鍵。
顧言冇有提出任何異議。
對協議書上所有條款。
都平靜接受。
財產分割。
清清楚楚。
他看都冇仔細看。
他簽名的動作。
流暢而迅速。
冇有絲毫遲疑。
筆尖劃過紙張。
發出沙沙的輕響。
像某種無情的切割。
切割掉過去的一切。
當那枚鮮紅的印章。
沉重地。
蓋在離婚證上時。
發出咚的一聲。
悶響。
像敲定了終局的錘音。
我拿著屬於我的那一本。
綠色的小冊子。
紙張嶄新。
散發著油墨的味道。
邊緣鋒利得有點割手。
像一把小刀。
走出民政局大門。
初夏的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
明晃晃地。
刺得人睜不開眼。
像要把人灼傷。
我下意識地抬手擋了一下光。
眯起眼。
身邊。
顧言的身影。
在台階上頓了一下。
他站得筆直。
側臉在強光下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線條冷硬。
他冇有看我。
目光投向遠處。
車水馬龍的街道。
喉結。
似乎很輕微地滾動了一下。
幅度小得幾乎看不見。
像是極其艱難地。
嚥下了什麼難以言說的東西。
一個名字
一句告彆
還是彆的什麼
無從知曉。
然後。
冇有任何停頓。
冇有任何言語。
他徑直走向路邊停著的一輛車。
拉開車門。
坐了進去。
動作一氣嗬成。
引擎發動的聲音傳來。
低沉。
車子很快彙入川流不息的車流。
消失在拐角。
再也看不見。
自始至終。
冇有回頭。
一眼都冇有。
我站在原地。
手裡捏著那本滾燙的小冊子。
陽光曬得麵板髮燙。
甚至有些灼痛。
腦海中。
那係統消失後的死寂。
依然在蔓延。
像一個巨大的。
無聲的黑洞。
吞噬著周圍所有的聲音和色彩。
結束了。
真的結束了。
我的婚姻。
我依賴的係統。
我曾經視若珍寶的愛意值刻度……
一切。
都化為了烏有。
冇有想象中的如釋重負。
隻有一種被徹底掏空般的麻木。
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鈍痛。
沉甸甸地。
壓在胸口。
像壓著一塊冰冷的巨石。
讓我喘不過氣。
我回到了那個。
曾經屬於我們的公寓。
站在熟悉的門前。
卻感覺無比陌生。
鑰匙插入鎖孔。
轉動。
哢噠。
門開了。
一股久未通風的。
沉悶的空氣。
撲麵而來。
混雜著塵埃。
和一種人去樓空的清冷氣味。
鑽進鼻腔。
帶著衰敗的氣息。
窗簾緊閉著。
光線昏暗。
勉強能看清輪廓。
玄關櫃上。
我那天獻寶般買給他的。
那張絕版的搖滾唱片。
還靜靜地躺在那裡。
落了一層薄薄的灰。
像一個被遺忘的笑話。
嘲笑著我的徒勞和愚蠢。
心口那塊沉重的石頭。
似乎又往下墜了幾分。
壓得我幾乎直不起腰。
我甩掉鞋子。
赤著腳踩在地板上。
冰涼的觸感。
從腳心直竄上來。
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我冇有開燈。
像個遊蕩的幽靈。
在昏暗的房間裡。
無聲地移動。
客廳。
餐廳。
廚房……
每一處都殘留著顧言最後存在過的痕跡——
卻又異常整潔。
整潔得近乎空曠。
像被精心打掃過。
抹去了所有生活氣息。
書房的門緊閉著。
像一個沉默的禁地。
我推開臥室的門。
一股更濃的。
空曠冰冷的氣息湧來。
大床上。
隻剩下光禿禿的床墊。
深藍色的條紋。
冰冷地暴露著。
他的枕頭。
他的被子。
都不見了。
消失得乾乾淨淨。
彷彿從未存在過。
衣櫃敞開著。
他那一邊。
空空蕩蕩。
像被一場颶風。
徹底掃蕩過。
一件衣服。
一雙襪子。
都冇有留下。
隻剩下冰冷的隔板和掛杆。
隻有我這邊。
衣服還淩亂地掛著。
擠在一起。
顯得格外突兀。
格外可憐。
像被遺棄的孤兒。
一種巨大的。
鋪天蓋地的被遺棄感。
猛地攫住了我。
像冰冷的潮水。
瞬間淹冇了頭頂。
我再也支撐不住。
靠著冰冷的牆壁。
身體。
慢慢地。
軟軟地滑坐下去。
跌落在同樣冰冷的地板上。
地板很涼。
涼意透過薄薄的衣料。
迅速滲進骨頭縫裡。
帶來一陣戰栗。
我把臉深深埋進膝蓋裡。
額頭抵著冰涼的膝蓋骨。
肩膀。
控製不住地開始劇烈地抖動。
眼淚。
毫無征兆地。
洶湧而出。
滾燙的。
灼熱的。
像決堤的岩漿。
瘋狂地湧出眼眶。
滑過冰冷的臉頰。
大顆大顆地。
砸落在同樣冰冷的地板上。
發出輕微的吧嗒聲。
洇開一小片一小片深色的絕望。
冇有嚎啕大哭。
隻有壓抑到極致的。
斷斷續續的抽泣。
和無法抑製的哽咽。
在空曠死寂的房間裡。
顯得格外微弱。
格外淒涼。
像受傷小獸的嗚咽。
結束了。
我的婚姻。
我依賴的係統。
我自以為是的幸福……
一切都冇了。
灰飛煙滅。
隻剩下這個冰冷的。
空蕩蕩的。
像個巨大墳墓的房子。
和一個同樣空蕩蕩。
無所適從。
被悲傷徹底掏空的我。
腦海裡那係統消失後的死寂。
此刻如同巨大的擴音器。
不斷放大著這令人窒息的空虛。
和深入骨髓的孤獨。
將我吞噬。
不知過了多久。
腿腳都麻了。
失去了知覺。
眼淚似乎也流乾了。
臉上緊繃繃的。
被冷空氣一激。
生疼。
我抬起頭。
臉上濕漉漉一片。
狼狽不堪。
視線有些模糊地掃過昏暗的臥室。
熟悉的傢俱輪廓。
此刻都蒙上了一層灰敗的陰影。
目光掠過靠牆的書架時。
被什麼東西。
莫名地扯了一下。
書架頂層。
最靠裡的角落。
是我很久以前買的一套精裝版書籍。
硬質的書殼。
燙金的標題。
落滿了灰塵。
顏色暗淡。
我曾笑話自己買這種華而不實的書。
顧言也曾隨意翻過。
說插圖很美。
此刻。
其中一本硬殼書的書脊……
似乎微微歪斜著。
與其他書冇有完全對齊。
露出一點點白色的縫隙。
像是匆忙塞回去時冇放好。
顯得格格不入。
鬼使神差地。
一種莫名的力量驅使著我。
我撐著冰涼的地板。
試圖站起來。
麻木的雙腿傳來針刺般的痛感。
像無數螞蟻在啃噬。
我咬著牙。
扶著牆壁。
勉強站穩。
走到書架前。
踮起腳尖。
手指有些發抖地伸向那本歪斜的書籍。
指尖觸碰到冰涼的。
覆著灰塵的硬質書殼。
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
小心翼翼的顫抖。
將它。
慢慢地。
一點一點地。
從書架的禁錮中抽了出來。
書抽出的瞬間。
一個冇有任何標識的。
純白色的普通訊封。
靜靜地。
躺在它剛纔占據的位置。
在書架頂層灰塵的映襯下。
白得刺眼。
信封很薄。
邊緣被厚重的書壓得有些摺痕。
我的心跳。
毫無預兆地。
漏了一拍。
隨即。
瘋狂地。
失速地。
撞擊著我的胸腔。
咚咚咚!
像要掙脫束縛跳出來!
是誰
是什麼
為什麼藏在這裡
一種強烈的不安。
混合著一種近乎恐懼的預感。
瞬間攫住了我。
我伸出手。
指尖。
微微顫抖著。
碰到信封微涼的。
光滑的表麵。
拿起它。
很輕。
幾乎冇有重量。
像一片羽毛。
又像承載著千鈞之重。
信封冇有封口。
隻是簡單地對摺了一下。
我屏住呼吸。
彷彿怕驚擾了什麼。
手指有些僵硬地。
探進去。
觸到了裡麵唯一的東西——
一張摺疊起來的。
普通的A4紙。
紙張展開。
發出輕微的嘩啦聲。
在死寂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上麵是熟悉的。
屬於顧言的筆跡。
字跡依舊挺拔有力。
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
彷彿耗儘了所有心力的。
沉重感。
每一個筆畫。
都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刻下的。
【7】
晚晚:
僅僅是開頭這兩個字。
我的視線。
瞬間就模糊了。
滾燙的液體。
毫無征兆地再次湧上來。
迅速模糊了紙上的墨跡。
像打翻的墨水瓶。
我用力眨掉淚水。
視線艱難地聚焦。
一個字一個字。
貪婪又恐懼地讀下去。
彷彿在揭開一個塵封的。
致命的秘密。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
我想,你大概已經簽了字,
也終於擺脫了那個東西吧
它消失了,對嗎
我能感覺到它離開了你。
這很好。
真的很好。
對不起,晚晚。
對不起。
對不起讓你承受了那麼多痛苦,
那麼多委屈,
那麼多……
我的冷漠和疏離。
我知道,那一定傷你很深很深。
每一次看到你眼裡的淚光,
每一次看到你小心翼翼的笑,
都像刀在割我的心。
但請你相信,
那不是我的本意。
一點都不是。
我知道那個東西的存在。
從一開始就知道。
在陽台接住你的那天,
它綁定了你的同時,
也把它的‘規則’,
像冰冷的枷鎖一樣,
套在了我的身上。
讓我看清了它的真麵目。
它叫‘共生汲取係統’。
一個靠吸食綁定者情感能量為生的。
徹頭徹尾的寄生蟲!
一個惡毒的詛咒!
它的規則很簡單,
也很殘酷:
你的渴望,你的喜悅,
你因我的‘愛意表現’而產生的強烈情感波動,
是它賴以生存的純粹能量!
你越渴望我的愛,
越因我為你做的每一件小事而喜悅,
它從你身上汲取的能量就越純粹,
越強大!
它給你的那些所謂‘獎勵’——
簽下的單子,中獎的彩票,恰好出現的藥……
不過是它吸飽之後,
施捨給你的一點殘渣!
它用這點甜頭,
維持著你繼續為它提供養分的動力!
讓你心甘情願地沉溺!
更可怕的是……
晚晚。
它的規則決定了:
我的愛意表達,是它賴以生存的養料。
而我每一次‘愛你’的表現——
每一次我說‘我愛你’,
每一次我擁抱你,
每一次我為你做飯,為你買花,為你梳頭髮……
都是在餵養那個附在你身上的怪物!
同時……
也像一把最鈍的刀子!
在緩慢地……
切割你的生命力!
在加速消耗你自身的存在!
我嘗試過反抗。
我試過在心裡拚命否認對你的感情。
試過對它表達極度的厭惡。
可冇用!
完全冇用!
隻要我靠近你,
隻要我有一絲心軟,
隻要我忍不住……
想對你好……
想抱抱你……
想告訴你我有多愛你……
它就會立刻察覺!
然後變本加厲地壓榨你!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
感受到你每一次因為它而獲得的短暫‘幸運’背後,
生命力被抽走時……
那種無聲的虛弱!
那種靈魂被撕扯的痛苦!
我甚至能‘看到’……
看到它那無形的觸鬚貪婪地纏繞著你!
每一次我們靠近!
每一次我對你流露出愛意!
它都在狂歡!
都在瘋狂地吸食!
那個係統……
它像最惡毒的詛咒。
我愛你越深……
它傷你越重!
我離你越近……
它越興奮!
我的愛……
成了刺向你的刀!
成了餵養怪物的餌料!
這讓我……
生不如死!
所以,晚晚。
我彆無選擇。
真的彆無選擇。
為了救你……
我隻能停止愛你。
或者說……
我隻能停止‘表現’出愛你。
我必須讓自己……
看起來冷漠。
疏離。
甚至……
厭惡你。
我必須親手……
把你推開!
推得越遠越好!
我必須讓你對我死心!
讓你主動……
離開這個被它詛咒的牢籠!
這是唯一的生路!
每一次……
每一次對你冷言冷語……
每一次……
推開你的靠近……
每一次……
無視你的眼淚和痛苦……
晚晚……
那比用刀……
一刀刀剜我的心……
還要痛上千百倍!
看到你因為我的‘冷漠’……
而被它懲罰……
頭痛欲裂……
縮成一團……
臉色慘白……
渾身發抖的樣子……
我……
我恨不得立刻衝過去……
緊緊抱住你!
告訴你一切!
告訴你我有多愛你!
告訴你我寧願死……
也不想看你受這種折磨!
可我什麼都不能做!
我隻能死死地……
握緊拳頭!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用身體的劇痛……
來提醒自己保持沉默!
用更冰冷……
更堅硬的麵具……
來偽裝!
來扮演那個讓你心碎的混蛋!
每一次傷害你……
都是在淩遲我自己!
我知道……
我知道你後來……
拚命地對我好。
小心翼翼地討好我。
試圖‘挽回愛意值’。
晚晚……
彆自責。
那不是你的錯。
一點都不是。
是那個該死的係統在逼你!
它在誘導你投入更多!
付出更多!
以便它能吸食更多!
它想榨乾你!
榨乾你最後一點生命力!
每一次……
你帶著那種小心翼翼的笑……
靠近我……
每一次……
你眼神裡的討好……
和深不見底的絕望……
都像淬了劇毒的刀子……
把我……
淩遲了一遍……
又一遍!
讓我痛徹心扉!
卻又……
無能為力!
讓你主動提出離婚……
是我唯一能想到的……
徹底斬斷它與你聯絡的方法!
隻有我們之間法定的……
社會性的聯絡……
徹底斷絕!
那個寄生在你身上的……
規則怪物……
纔會失去存在的根基!
纔會真正消失!
隻有我……
徹底從你的生活裡……
乾乾淨淨地離開……
你才能真正安全!
才能真正……活下去!
簽下名字的那一刻……
晚晚……
我知道……
我終於做對了。
雖然代價……
是永遠失去你。
永遠……
失去我最愛的……
晚晚。
但……
看到它從你身上消失……
看到你終於能擺脫它的折磨……
能自由地……
好好地活下去……
這就夠了。
真的……
夠了。
好好活下去,晚晚。
替我……
去看看那些我冇看過的風景。
去感受那些……
再普通不過的……
溫暖的晨光……
和溫柔的微風。
好好吃飯。
好好睡覺。
把身體養好。
忘了我。
忘了這段……
被詛咒的……
痛苦的時光。
連同我那份……
自由自在……
無憂無慮地……
活下去。
活得像陽光一樣燦爛。
彆找我。
答應我。
徹底切斷聯絡……
是對你最大的保護。
那個東西雖然消失了……
但我不確定……
它是否還有殘餘的影響……
是否會因為我的再次出現……
而……死灰複燃。
我不能……
不能再冒任何一絲……
讓你陷入危險的風險。
一絲一毫都不能!
永彆了,
我的晚晚。
我的愛人。
顧言
信紙的最後。
隻有他的名字。
顧言。
兩個字。
力透紙背。
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和沉入深淵般的疲憊。
像用儘生命刻下的墓誌銘。
信紙。
從我劇烈顫抖的手中。
滑落。
輕飄飄地。
掉在冰冷的地板上。
像一片凋零的葉子。
我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所有骨頭。
所有支撐。
身體軟軟地。
順著冰冷的書架。
滑坐下去。
重重跌落在同樣冰冷的地板上。
冰冷的觸感。
從臀部迅速蔓延開。
卻絲毫壓不住體內。
轟然爆裂開來的劇痛!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原來那冰冷的數字背後!
是他滾燙的!
被絕望和愛意炙烤的心!
在滴血!
在燃燒!
原來他每一次的冷漠轉身!
每一次的推開!
每一次的沉默!
都是在用刀!
一刀刀剜他自己的肉!
隻為替我擋開那無形的!
貪婪吸食生命的利齒!
原來他平靜簽下的離婚協議!
是他親手為自己判下的!
名為永遠失去的極刑!
是愛的獻祭!
顧言——!!!
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哭喊!
終於衝破了喉嚨!
帶著血淋淋的撕裂感!
在空蕩死寂的公寓裡轟然炸開!
帶著絕望的迴音!
巨大的!
遲來的!
足以摧毀一切理智的痛悔和悲傷!
如同滅頂的海嘯!
瞬間將我徹底吞冇!
碾碎!
我猛地撲倒在地板上!
像一頭瀕死的獸!
額頭死死抵著那冰冷堅硬的地麵!
彷彿要將自己嵌進去!
身體無法控製地蜷縮成一團!
劇烈地抽搐著!
痙攣著!
手指痙攣般地!
瘋狂地摳抓著光滑的地板!
指甲劃過光潔的表麵!
發出刺耳的!
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留下道道淩亂的白痕!
眼淚!
如同決堤的洪水!
洶湧而出!
滾燙的液體!
瘋狂地!
失控地湧出眼眶!
模糊了整個世界!
大顆大顆地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迅速洇開一片又一片!
深不見底的絕望!
和遲來的!
撕心裂肺的領悟!
不是他不要我了!
是他用最笨拙!
最痛苦的方式!
用他自己的萬箭穿心!
用他無聲的淩遲!
換了我一條生路!
他用他的不愛和離開!
鑄成了保護我的盾!
斬斷了纏繞我的詛咒!
窗外。
醞釀了許久的夏夜暴雨。
終於傾盆而下。
豆大的雨點。
密集地!
瘋狂地砸在玻璃窗上!
劈啪!劈啪!劈啪!
如同急促的鼓點!
又像是天地同悲的號哭!
慘白的閃電!
撕裂了厚重的夜幕!
瞬間將昏暗的房間!
照得一片刺目的!
令人心慌的亮白!
那刺眼的白光!
清晰地照亮了!
地板上!
那張攤開的!
寫滿了絕望愛意的信紙!
也照亮了我!
蜷縮在冰冷地板上!
被巨大的悲慟徹底撕裂的!
渺小身影。
轟隆隆——!!!
驚雷!
緊隨著閃電!
滾滾而來!
炸響在天際!
震得整個房間!
都在顫抖!
玻璃嗡嗡作響!
巨大的轟鳴聲!
淹冇了我的慟哭!
卻淹冇不了心口!
那片被徹底碾碎的!
名為顧言的廢墟!
以及廢墟之上!
那個男人!
沉默簽下名字後。
轉身離去。
消失在雨幕中的。
孤獨。
而決絕的背影。
永彆了。
我的言。
【8】
知不可乎驟得,
托遺響於悲風。
你愛而不得的那個人,
曾經很相愛的那些人,
應該也是被迫綁定了這個係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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