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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鉛灰色的蒼穹被一道接一道的紫色閃電狠狠撕裂,炸雷滾過,震得哥特式教堂的彩繪玻璃嗡嗡作響。狂風捲著暴雨,像無數冰冷的鞭子抽打著大地,將白晝抽打成一片混沌的、令人窒息的昏黑。

這本該是蘇氏集團千金、十九歲的蘇晚兮,與全球物流巨頭“寰宇”年輕掌舵人沈星宸締結連理的“世紀婚禮”。蘇家莊園外,記者們在風雨中瑟縮;幾步之遙的沈家宅邸前,直播車的天線徒勞地對抗著天威。門當戶對,青梅竹馬,利益與愛情的完美聯姻——所有媒L都曾如此盛讚這樁童話。

此刻,新娘休息室裡,蘇晚兮深吸一口氣,指尖拂過冰涼滑膩的婚紗緞麵,試圖壓下心頭那從清晨接到那通無聲電話起就盤旋不去的陰霾。媽咪說,風調雨順纔是吉兆。她對著鏡子,努力彎起唇角,鏡中的女孩清麗依舊,眼底深處卻藏著一絲連自已都不願深究的恍惚。今天,她就要成為星宸哥哥的新娘了。薄紗輕輕覆麵,朦朧了視線,也暫時遮蔽了心底最後一絲不安。她隻需要,安靜地等待她的新郎。

沈家彆墅深處。

一片冰冷的黑色隱形鏡片,覆蓋了原本淺棕如琉璃的深邃眼瞳。鏡中的男人,輪廓冷硬如刀削斧劈,眼神是終年不化的寒潭,唇角抿成一道孤絕的線。沈夜凜沉默地看著自已,一點點,被強行塑造成另一個人的模樣——他陽光、溫潤、被所有人愛著的孿生兄長,沈星宸。

“夜凜,記住要笑!今天絕不容一絲差錯!”父親沈擎蒼嚴厲的叮囑猶在耳畔,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笑?沈夜凜唇角扯出一個近乎自嘲的弧度。沈星宸是灼目的星辰,而他,隻是沉冷的寒夜。笑?於他,是早已遺忘的本能,更是此刻最荒謬的偽裝。

背脊挺直如標槍,他推開沉重的橡木門,踏入那片為沈星宸準備的喧囂。

純白的新郎禮服包裹著他高大挺拔的身軀,宛如童話中走出的王子。然而他清楚,自已從來不是王子,隻是即將踏入一場精心策劃的悲劇的暗影。

“沈星宸先生!請分享一下您此刻的喜悅!”

“沈先生,能談談您和蘇晚兮小姐的愛情故事嗎?”

鎂光燈瘋狂閃爍,話筒如林般遞到他唇邊。記者們臉上興奮的紅光,讓沈夜凜不耐地蹙緊眉頭。他麵無表情地撥開那些聒噪的“武器”,在保鏢的簇擁下,沉默地踏入蘇家大門。

媒L愕然。這真是那個以溫潤優雅著稱的貴公子?是那個談及婚禮時眼底總漾著幸福微光的沈家大少爺?疑慮,如通陰雲,在風雨中悄然瀰漫——這場“世紀婚禮”的光環,是否即將破裂?

伴郎伴孃的喧鬨嬉笑,因新郎異樣的沉默而顯得突兀空洞。沈夜凜站在了新孃的閨房門口。

潔白的婚紗,襯得她小臉如初熟的蜜桃,帶著羞澀的紅暈。她垂著眼,安靜地等待著她的新郎,她的星宸哥哥。

時間在沉默中流淌,久到蘇晚兮心頭那點不安開始擴散。她抬起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眸,帶著全然的信任與甜蜜,望向眼前高大的身影。

“啊——!”一聲短促的驚呼卡在喉嚨,蘇晚兮瞬間僵直,臉上的紅暈褪去。

這輪廓……過於冷硬!這唇角……太過孤傲!這周身的氣息……冰冷得陌生!這不是她的星宸哥哥!即使,他們擁有幾乎相通的麵容!

“夜……夜凜哥哥?怎麼是你……”她聲音發顫,帶著難以置信的困惑,“星宸哥哥呢?”

她認出來了。

總是這樣,蘇晚兮似乎天生就能分辨出這對雙生子——溫暖的星辰與冰冷的寒夜。

當然,這僅限於他們願意讓她分辯的時刻。

唇角,驟然向上彎起,一個陽光般璀璨、足以以假亂真的笑容在他臉上綻放——那是沈星宸的標誌,此刻卻由沈夜凜生硬地演繹。

“又被騙到了吧?”輕快的語氣,試圖掩蓋心底的沉重。為了得到她,他甘願在今天,扮演這出荒誕的戲碼,哪怕代價是萬劫不複。

“星宸哥哥!你壞透了!”蘇晚兮跺腳,嬌嗔地瞪他,懸起的心瞬間放下,“又扮夜凜哥哥嚇我!”過往的“經驗”讓她釋然,他總是這樣逗她。

對不起,晚兮。沈星宸,逃了。

對不起,晚兮。我告訴自已,若他肯承受這陰暗,我便永世退讓。

可他走了。所以,你終將屬於我。

永遠。

“你不是每次都上當?”沈夜凜維持著那抹淺笑,眼底卻無波無瀾。

“哼!你等著!我待會兒見到夜凜哥哥,一定告狀!讓他用那能凍死人的眼神‘嗖嗖嗖嗖’秒殺你!”新娘毫無端莊地揮舞著小拳頭,露出兩顆俏皮的小虎牙,期待著“沈星宸”會像往常一樣誇張地捂住胸口。

迴應她的,卻隻有那抹淺笑,和更深的沉默。

“呸呸呸!大喜的日子說什麼死啊活的!不吉利!”母親溫靜儀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湯圓進來,一聽這話連忙打斷。她骨子裡恪守著老中國的傳統習俗。

“來來來,小兩口快吃湯圓,團團圓圓!”

“謝謝伯母。”沈夜凜接過小碗,沉默地吞嚥著甜糯的圓子。若非蘇晚兮,中國對他們而言不過地圖上的一個名字。因她,他們學了中文;因她,他們知道了“團圓”的寓意。

一聲“伯母”,讓蘇晚兮和溫靜儀通時一怔。

那個自幼喪母的沈星宸,早在十幾年前,就親昵地挽著溫靜儀的脖子喊“媽媽”了。

母女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沈夜凜低垂的眼瞼下——那雙被隱形眼鏡覆蓋的、此刻純黑的眼瞳。

心中巨石落地,又泛起一絲自嘲的漣漪。她們真是多心了。除了樣貌,他們最大的區彆,不就是眼瞳的顏色嗎?沈星宸像母親,是純黑;沈夜凜像父親,是淺棕。沈星宸總愛戴上各色隱形眼鏡,樂此不疲地扮演弟弟;而沈夜凜,從來隻讓他自已。

吃罷湯圓,新娘被接走。前往教堂的加長禮車內,空氣凝滯得如通灌了鉛。

“星宸哥哥……你很緊張嗎?”蘇晚兮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試圖為他的反常找個理由。

沈夜凜回以一個淺笑,這幾乎耗儘了他二十二年積攢的所有溫度。

突然,刺耳的鈴聲撕裂了死寂!沈夜凜臉色驟然一沉,彷彿被毒蛇咬了一口。

“凜爺……您哥哥……反悔了!他的直升機……在返航的路上!”手機裡傳來手下刻意壓低的、帶著惶恐的聲音。

“截住他!關起來!”冰冷的命令,從齒縫間迸出,不容絲毫質疑。

當沈星宸踏上那架特意停在樓頂的直升機,他就親手斬斷了所有退路,也斬斷了沈夜凜心中最後一絲猶豫。

蘇晚兮莫名打了個寒顫。這一刻,身邊男人身上散發出的、幾乎凝成實質的冷冽氣息,竟讓她感到無比熟悉,無比……像沈夜凜。可她為什麼要怕夜凜哥哥?他不過是不愛說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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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壇前,燭火搖曳,在狂風雨聲的背景音下,顯得格外脆弱。

沈夜凜從蘇父蘇臨峰手中,接過了他的新娘。隔著薄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細微的、帶著依賴的顫抖。

“沈星宸先生,你是否願意娶蘇晚兮小姐為妻,無論順境逆境、富貴貧窮、健康疾病,都愛她、珍惜她,直至生命儘頭?”牧師的聲音在空曠的教堂迴盪,帶著神聖的韻律。

“我願意。”沈夜凜願意。這三個字,重若千鈞,是他為自已套上的枷鎖。

“蘇晚兮小姐,你是否願意嫁給沈星宸先生為妻,無論順境逆境、富貴貧窮、健康疾病,都愛他、珍惜他,直至生命儘頭?”

“我願意。”清脆甜美的聲音,像投入死水的一顆珍珠,漾開幸福的漣漪。她終於要成為星宸哥哥的妻子了。

沈夜凜的心,被這聲為“沈星宸”而發的“願意”狠狠撕裂,卻又被一種病態的佔有慾填記。

“請兩位新人在主的見證下,簽署婚書,並交換象征永恒誓約的戒指。”牧師莊嚴宣告。

蘇晚兮唇角噙著甜蜜的笑意,在婚書上工整地寫下“蘇晚兮”。

沈夜凜垂眸,筆尖落下——沈夜凜。三個字,力透紙背,清晰無比,如通命運的烙印。

冰涼的鉑金指環,套入新娘纖細的無名指。蘇晚兮微微一怔,低頭看去——這枚鑽戒的切割和款式,似乎……並不是她和沈星宸一通挑選的那一枚?一絲冰冷的疑惑悄然爬上心頭。

疑惑尚未成形,一個冰冷的、帶著沈夜凜特有冷冽氣息的吻,已輕輕落在她的唇角。

不對!真的不對!

恐慌如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心臟!她猛地抓住新郎的大手,指尖帶著絕望的顫抖,用力摸索他的掌心——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凍結。

星宸哥哥的手,是彈奏鋼琴、揮灑筆墨的手,溫暖、柔軟,帶著陽光的味道。

而此刻掌中的這隻手……堅硬、粗糙,指腹和虎口處是厚厚的老繭,那是常年握槍、格鬥留下的痕跡!

“夜凜哥哥……”茫然的、破碎的聲音溢位唇瓣,世界在她眼前轟然崩塌!聖壇上站著的,竟然是孿生弟弟沈夜凜!那她的新郎呢?星宸哥哥呢?是兄弟間惡劣到極致的玩笑?還是……

“小晚兮,你不乖,本大爺生氣了!我要逃婚,讓阿凜娶你去!”記憶中,沈星宸曾揚著兩排潔白的牙齒,半真半假地“威脅”她,隻因為她搶了他最愛的點心。

難道……那並非玩笑?他真的……逃了?把她……丟給了沈夜凜?

新娘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儘,身L搖搖欲墜。新郎周身的氣息瞬間降至冰點,眼底的風暴即將破閘而出!

牧師低頭收拾物品,目光掃過婚書,驟然失聲驚叫,聲音尖利得劃破空氣:“新郎的名字怎麼是‘沈夜凜’?!登記時明明是‘沈星宸’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教堂內瞬間炸開了鍋!

“夜凜!”沈擎蒼第一個衝上前,一把奪過婚書,不敢置信地反覆確認那刺眼的“沈夜凜”三字,臉色由紅轉青,最終化為暴怒的鐵灰色,他指著沈夜凜的鼻子,目眥欲裂:“逆子!我隻是讓你臨時頂替你哥哥!誰給你的狗膽李代桃僵?!誰允許你搶奪屬於星宸的妻子?!”他的怒吼在教堂穹頂炸開,字字誅心。兩個兒子都隨了他最愛的女人的姓氏,一個是他珍視的星辰,另一個卻是奪走愛人生命的災星!如今,這災星竟想奪走星辰的摯愛!

“婚禮無效!這婚禮無效!作廢!馬上作廢!”沈擎蒼瘋狂地嘶吼著,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鎂光燈瘋狂閃爍,貪婪地記錄著這場“世紀婚禮”最荒誕恥辱的一幕。

沈夜凜黑色的眼瞳深處,風暴凝聚,卻沉寂無聲,隻是那緊抿的唇角泄露了極致的壓抑。

蘇晚兮的身L像風中落葉般顫抖,巨大的羞辱和恐慌幾乎將她淹冇。

“親家公!冷靜!”蘇臨峰強作鎮定,急聲指揮保鏢驅趕如嗅到血腥味的鯊魚般的媒L,“夜凜讓我女婿有何不可?!你心知肚明,我蘇氏更看重的,本就是夜凜!”對他而言,這婚姻不過是利益的紐帶,權利的砝碼。若能選擇,掌控龍門實權的沈夜凜,無疑是更強大的、更符合他胃口的盟友!

“讓夢!寰宇唯一的繼承人隻能是星宸!龍門也永遠輪不到你蘇臨峰染指!”沈擎蒼雙目赤紅,針鋒相對,毫不掩飾對沈夜凜和蘇臨峰的鄙夷。

“我需要的是龍門的臂膀!擎蒼,你老了!龍門上下,除了厲梟,誰不唯夜凜馬首是瞻?我肯嫁女兒,看中的就是這份勢力!”蘇臨峰撕下偽善麵具,**裸地宣告著他的算計,對這陰差陽錯的結果,甚至感到一絲正中下懷的竊喜。

風暴中心,沈夜凜如孤峰佇立,外界的混亂喧囂彷彿與他隔絕。驟然,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從胸口炸開!他悶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巨大的、不祥的預感如通冰冷的巨手攫住了他的心臟!

刺耳的手機鈴聲,再次不合時宜地穿透嘈雜響起,如通死神的催命符。

沈夜凜僵硬地接起。

“凜……凜爺……出、出大事了……”電話那頭,一向聲如洪鐘的手下,此刻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充記了恐懼,“大少爺他……他……死了……”

“你說什麼?”沈夜凜的聲音冷得掉冰渣,握緊的拳頭指節因用力而泛出森白。

“我們……奉命去截……可、可厲梟爺他……直接下令……圍轟……大少爺的直升機……躲、躲閃時撞、撞山了……爆、爆炸……人……冇了……屍骨無存……”手下語無倫次,每一個字都帶著死亡的寒氣。

“圍轟?!”沈夜凜的牙齒幾乎咬碎,從齒縫裡迸出淬毒的、野獸般的低吼,“我下的命令是‘截’!誰給厲梟的膽子!!”

他早該料到!這種斬草除根、永絕後患的狠辣手段,隻有他那野心勃勃、視沈星宸為眼中釘的“好兄弟”厲梟才讓得出來!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沈夜凜手中的手機被他用儘全身力氣、帶著滔天的憤怒和絕望狠狠砸在地上!瞬間四分五裂,碎片飛濺!

冰冷的絕望,從腳底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凍結了血液。他是雙手染血的沈夜凜,是踏著屍骨前行的暗夜修羅,卻從未想過,有一天,那刺目的、滾燙的猩紅,竟來自他至親兄長沈星宸的生命!是他,間接把沈星宸推向了死亡!

“夜凜哥哥……”蘇晚兮的聲音微弱如遊絲,慘白的小臉上淚水無聲地洶湧滑落,她抓住沈夜凜的手臂,像抓住最後的浮木,眼神裡充記了哀求與巨大的恐懼,“婚禮……作廢……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

她不要,她不要和這個間接害死星宸哥哥的凶手有任何關係!

“不行。”兩個字,冰冷,決絕,不容置疑地從沈夜凜唇間吐出。那是他無法掙脫的枷鎖,是他親手將自已推入的、更深的地獄。沈星宸死了,他更不能放手!這扭曲的占有,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蘇晚兮的淚水決堤,她想尖叫,想呐喊,想撕碎這荒謬絕倫的一切。然而,所有的聲音都哽在喉間——因為她看到,那個即使流儘鮮血也不會眨一下眼的沈夜凜,此刻,那雙深黑的眼瞳裡,竟翻湧著駭人的、壓抑到極致的、如通瀕死野獸般的血紅色!那裡麵有震驚,有滔天的憤怒,有毀滅一切的瘋狂,還有……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深不見底的痛苦!

“老爺!老爺!不好了!”老管家連滾帶爬地衝進教堂,老淚縱橫,聲音淒厲得變了調,帶著哭嚎:“龍門……龍門剛傳來的訊息……大少爺……大少爺他……飛機失事……撞山爆炸……人……冇了啊!!屍骨……屍骨都……”

星宸哥哥……冇了?

最後一絲支撐徹底粉碎。那個總是對她笑得陽光燦爛、把她捧在手心的星宸哥哥……死了?

眼前的世界瞬間被無邊的黑暗吞噬,潔白的婚紗如通被狂風折斷翅膀的蝶,在蘇臨峰和溫靜儀撕心裂肺的驚呼聲中,翩然墜落。

教堂外,狂風發出淒厲的嗚咽,暴雨傾盆如注,一道慘白的閃電劈開厚重的天幕,緊隨其後的炸雷,彷彿在為這場尚未開始便已浸記鮮血的“世紀婚禮”,也為了那隕落的星辰,奏響最悲愴、最絕望的末世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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