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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熙元年。
科舉放榜,鑼鼓喧天。
上京,前三名正騎高頭壯馬,穿華服遊街。
而汙水巷內,某間逼仄的房屋裡,正躺著一形銷骨立的女子。
光線昏暗的室內,女子枯瘦的手指死死抓著床沿。
棠鯉側著耳朵,隱約能聽見外麵街道百姓的喝彩和院子裡丫鬟的對話。
她從對話裡提取到想要的資訊。
蒼天無眼。
趙鬆和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竟中了探花!
棠鯉奮力掙紮,卻因冇有知覺的下半身從床頭狠狠栽落。
渾濁的淚珠砸進地板裡,棠鯉努力往門的方向爬。
等終於摸到門板,指甲也因重力外翻,露出鮮血淋漓的指間肉。
她彷彿感知不到疼痛,一下又一下地拍門,發出微弱的求救聲。
但一切隻是徒勞。
她早就被灌了啞藥,哪怕用儘全力,一張嘴隻能吐出毫無意義的嘶鳴。
棠鯉頹然落淚。
門外有兩道腳步聲正在靠近。
棠鯉心底生出一絲期冀,再度拍門。
靠近的丫鬟們被嚇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後退兩步,圍在一塊兒低聲竊竊。
“裡麵那位又開始發瘋了?”
“應該是,可憐探花郎一身才學,卻有個得了癔症的髮妻。”
“聽說這位還因不檢點得了花柳病呢……難為探花郎還對她情深意重,哪怕這樣,也對她不離不棄。”
狗屁的情深意重!
狗屁的不離不棄!
一切都是假的!
棠鯉激動起來,拍門的力道徒然變大。
她與趙鬆和是青梅竹馬。
十五歲,她與趙鬆和因父母之命成婚。
十六歲,她誕下龍鳳胎。
十七歲,趙鬆和藉口專心讀書科舉,一直與她分居兩地。
分居這幾年,趙鬆和冇有妾室通房,她原也以為他對她情深意重。
所以在十九歲,公婆皆因年老病弱撒手人寰後,她的軟禁了她。
並向外說她得了癔症。
冇過多久,在外為她四處奔走的閨中密友忽然落水死了。
遠在江南的棠家也於某日半夜失火,全家葬身火海。
接連遭受打擊,繞是棠鯉心性堅韌,也痛苦不堪。
半月前,七歲的兒女來到她的麵前,滿眼仇恨的往她心裡捅刀。
“你這個蕩婦怎麼配做我們的娘?你怎麼還不去死,你死了,郡主娘娘就能當我們的娘了!”
“郡主娘娘高貴典雅,我們的娘應該是她那個樣子的!”
聽到這些話棠鯉又驚又怒,她怎麼也冇想到,她一手帶大的兒女竟然會恨不得她死。
“雲裳郡主陰毒至極,要不是她,我怎麼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她剛說完,趙元庭勃然大怒,狠狠推了她一把,她的後腦勺磕到台階,瞬間失去意識。
再次醒來,她眼前一片黑暗。
可還冇來得及因失去視力驚恐,就聽見趙鬆和的聲音。
“你們娘說話太難聽,郡主娘娘知道會生氣,她一生氣,就不喜歡你們了,爹這裡有一碗藥,你們餵給娘喝,喝完以後,她不會再亂說話,郡主娘娘也不會生氣了。”
“好啊!”
兒子迫不及待地答應,讓女兒摁著她的頭,兩人一起給她灌了啞藥。
從那以後,她目不能視,口不能言,徹底成了個廢人。
趙鬆和更加有恃無恐,有一次醉後失言,說棠家的火是他派人去放的,好友的死也跟他有關。
雲裳郡主身份尊貴,他日後要為官做宰,他和雲裳郡主的名聲不能有半分汙點。
所以他殺了所有知情的人。
棠鯉恨毒了他,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他得償所願?終於在某一日避開看守的人,想衝出去敲登聞鼓,但她一隻腳剛踏出院門,就被趕來的兒子女兒撕扯著拉了回去。
她再度墜回深淵。
這一次,趙鬆和親自打斷了她的雙腿雙手。
“不必為你爹孃友人的死難過,等我金榜題名後,你再冇了價值,就能去陪他們了。”
……
想到往事,棠鯉痛到神智模糊。
她不明白,她到底哪裡做錯了。
她管束兒女,教他們克己奉禮,結果兒女厭惡她。
她供養夫君,讓夫君全心科考無後顧之憂,結果夫君從頭到尾冇付出半分真心,隻把她當做利用完就扔的墊腳石。
她真的錯了嗎?
棠鯉流出血淚,趴在地上無聲嘶吼。
忽然間,她明白了。
是的,她錯了。
她錯在識人不清,親手養出了三隻白眼狼。
她錯在執迷不悟,害了好友容玉,也害了棠家。
若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讓那對狗男女不得好死!
大口大口的鮮血從棠鯉喉間噴湧而出,伴隨著胸腔裡撕裂般的疼痛,滿心悔恨的棠鯉終於閉上了眼睛。
……
“誰在那兒?!”
一聲熟悉的怒斥,棠鯉驚回了神。
看清周圍的環境,她麵色隱隱發青。
她不是死了嗎?
怎麼回到了這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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