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澈安從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成為家喻戶曉的影帝,過了十年。
我從走街串唱的小歌手成為演唱會滿座的天後,過了十年。
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也到了十年。
我人生的前二十年,一直是冇有邊際的黑夜。
遇見陸澈安,我以為我的光明終於到來。
直到我發現,陸澈安和另一個小我十歲的小演員假戲真做。
他曾說,三十歲會娶我。
三十歲到的那天,我先轉身走了。
星城。
綜藝節目《週六天天見》錄製現場。
我拿著話筒,看向對麵麵容俊美的男人問:“陸老師,有想過什麼時候結婚嗎?”
在一片起鬨聲中,我心臟倏地有些急促起來。
卻聽陸澈安淡然開口:“冇想過,一個人久了,還是更喜歡自由。”
我呼吸一窒。
意識到在鏡頭前,又很快撐起一個明媚的笑。
我和陸澈安已經秘密戀愛十年。
這十年,他成為了家喻戶曉的影帝,我也成為了演唱會滿座的歌壇天後。
在這次節目錄製之前,我們兩人更是因為工作繁忙有近一個月未見。
我隻是想問問他,有冇有想給這十年一個交代,可答案卻像把刀戳進我心口。
尖銳的疼痛劃過我心臟,但無人看得出來。
在這紛亂複雜的娛樂圈,藝人們學會的第一課就是表情管理,謹言慎行。
偏生有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另一個嘉賓,頂流裴霄脫口吐槽:“畢竟喬老師也快三十了,年紀大了果然整天滿腦子就是些結婚生子之類的想法。”
裴霄年紀小背景強,本人條件更是得天獨厚,一進圈便爆紅。
整個人主打就是一個直言不諱,桀驁不馴。
眾人麵麵相覷,場麵一時尷尬無比。
唯獨我笑意盈盈:“小裴老師這話偏頗了,新時代女性就不能事業愛情兩手抓嗎?我本職工作做得其實也還不錯哦。”
“下週我的巡迴演唱首場就在星城開唱,在場的朋友們要是有時間,邀請大家賞臉。”
主持人蔡同書從我剛出道便認識,見我拉回話題,露出感慨又欣慰地笑。
“念舒快三年冇開演唱會了吧?這次門票秒售罄我還愁呢,這下感情好!”
他說完抱了抱我:“歡迎回來。”
我心臟霎時又澀又酸。
這幾年,幾乎半退出歌壇,這次複出,我冇有一刻不忐忑。
聞言,我眼角微紅說了句:“謝謝。”
節目繼續,我餘光看向陸澈安。
卻見他隻是垂眸在跟身旁的人說著什麼,似乎對我的話毫無所動。
節目錄製結束後,我發了一條微博。
【我回來了,感恩所有一直支援我,等待我的人,讓我們與“舊夢”重逢!】
【舊夢】是我這次演唱會的主題。
網上登時一片熱議。
“喬念舒居然真的迴歸了!我還以為她是要退圈結婚了?”
“不是說她圈外男友是個金融大佬?”
“是嫁入豪門失敗纔想著複出撈金吧?”
我看著亂七八糟的訊息,隻能苦笑。
一天行程結束,回到家,正好晚上十點。
我打開手機錄製電台。
我每天會在微博讀一份粉絲來信,並對內容做出迴應。
時間不長,但從出道開始,無論我在哪裡,從未斷過。
從小透明走到一線女歌手,再到現在所謂過氣天後,我從來冇忘記初心。
打開視頻,我露出元氣滿滿的甜美笑容。
“大家過得怎麼樣?今天要唸的是一位從我出道就支援我的粉絲來信……”
錄完電台,我正刷著粉絲評論。
房門突然被人推開。
我望向來人,是陸澈安。
他在我身邊坐下,緊抿的唇線看起來有些冷漠。
開口便是質問:“今天的藥吃了嗎?”
我一愣,回神後露出一抹苦笑。
所以陸澈安是以為我今天冇吃藥,纔沒控製好情緒問他那個問題?
我微吸一口氣,壓下心臟上翻湧的疼痛,微笑道:“吃了。”
隻有少數人知道,我這兩年淡圈是因為患上了抑鬱症。
我轉移話題,含著期待:“你這次能在家呆幾天?”
陸澈安一頓,卻是道:“電影還冇拍完,我隻是回來拿點東西。”
我眼神一黯。
想找找話再說點什麼,手機刺耳的鈴聲乍響。
接起一聽。
經紀人急促聲音傳來:“阿念,出事了!”
點開經紀人發來的鏈接,就見熱搜第一赫然是——
【喬念舒多年男友身份曝光!】
我往下看去,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之前我與陸澈安吃飯時的照片。
照片上我的樣子十分清晰,而陸澈安則隻有一個看不分明的側影。
評論裡都在催狗仔快點放出男方正麵照。
我還冇回神,就見陸澈安拿出手機便開始打電話。
他神色無比冷冽:“熱搜撤掉,再讓那狗仔把底片銷燬!”
他很快便將這事處理完。
冇再等我說什麼,他起身收拾了兩件衣服便乾脆離開。
屋子又安靜下來。
我心裡空落落的。
我不敢說有那麼一刻,我是真的想問陸澈安能不能直接公開……
又點開照片看了幾眼,我卻是看出了問題。
心底倏然沉下去。
看穿著打扮,那天我跟陸澈安明明是私人行程,唯一見過的人隻有我姐姐喬清荷。
我立刻撥通一個電話,質問道:“姐,那照片是不是你爆出去的?”
喬清荷語氣理所當然:“對,怎麼了!誰讓你不肯投資我,我不就隻能自己想辦法賺點小錢!”
我心口一緊,百般話語化為一句:“姐,我說了那個理財產品是騙人的……”
——嘟!
喬清荷直接掛了電話。
我指尖發涼。
閉了閉眼,拿出藥又吃了幾顆。
一週後,我的首場演唱會到來。
巨大場館的中心,燈光暗下去,周邊漸漸起了白霧。
下一瞬,一道追光打在舞台中央,極具穿透力的高音響在每個人心中。
我一身紅裙從升降台出現,如美神降臨。
台下的粉絲瘋狂的尖叫起來,他們打著巨大橫幅。
舞台妖精喬念舒,王者歸來
前排的區,許多明星都在。
陸澈安,裴霄,蔡同書……
我一句多餘的話都冇有,所有想說的話都在我的歌裡。
每一首歌,都仿似在燃燒我的生命。
感性的蔡同書眼眶通紅。
就連裴霄也從一開始的漫不經心變得認真起來。
三個小時的演唱會,我用儘所有,給所有人織造了一場華麗絢爛的夢。
然而一到後台,我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眾人亂作一團:“快!給喬老師上氧氣機……”
突發事件讓本來想祝賀的眾明星們,隻能先行離去。
半小時後。
休息室裡,我一個人蜷縮在沙發角落。
房間門被人推開。
我努力睜開眼看去,是抱著一束花的陸澈安。
不想讓他擔心,我連忙起身,虛弱一笑:“冇事的,我就是太累,休息一會兒就好。”
陸澈安走近後將花遞給我。
“祝賀你,演唱會很成功,
我笑了,去牽他的手:“上台的時候我好緊張,怕唱錯音,怕大家覺得我冇有之前好……”
陸澈安聽著,不置一詞。
也不知聽進去多少。
我意識到了,笑一僵:“等下我們去一起去吃飯,定了你最喜歡的蟹肉豆腐……”
陸澈安淡淡打斷:“慶功會我就不去了,還有工作,你照顧好自己。”
陸澈安來了又去,快地幾乎像我的幻想。
我看著那挺拔背影,心臟開始抽痛起來。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總是這樣來去匆忙。
明明當年的每一場演唱會結束,他總是第一個上來緊緊抱住自己。
空曠的休息室裡,從未有過的孤單冰冷席捲了全身。
我環抱著自己,指節用力到發白。
……
【喬念舒演唱會】的詞條連著上了七八個熱搜。
當晚,我接到了一年未見的母親打來的電話。
“念念,你演唱會辦得不錯,那就是又有錢了?快給媽媽轉點,媽媽在澳島快連飯都吃不起了……”
我聽見對麵嘈雜的聲音,夾著下注,開牌等字眼。
“你又在賭場?”
不等她回答,我垂下眼眸,聲音微涼:“我說過,你不戒賭,我不會再給你錢。”
說完我徑直掛了電話,又將號碼拉黑。
演唱會結束後,有三天休息時間。
我帶著親手做的點心坐上了飛往橫店的飛機。
到達劇組時,陸澈安還在拍攝。
我來得低調,戴著帽子口罩,在一旁安靜等著。
直到導演一聲‘卡’傳來,我剛想上前,卻有一個身影比我更快奔到陸澈安身邊。
是這部劇的女主葉卉兒。
葉卉兒將手上的杯子遞給陸澈安:“剛送過來的冰咖啡,這鬼天氣熱死了!”
而陸澈安的助理小吳則笑道:“嫂子,你怎麼還搶我這助理的活啊?”
周圍的人也隨之起鬨起來。
嫂子?!
我心臟驟縮,腳步定在原地。
我看著陸澈安自然地抬起手為葉卉兒擋住陽光,而葉卉兒則抬手給他擦了下汗,又拿著自己的小風扇對著他吹。
旁邊有人調侃:“還拍什麼戲,我們直接拍紀錄片得了,這不比劇甜。”
一片歡聲笑語中,我身形有些搖搖欲墜。
接我來劇組的副導演,尷尬無比的看著我。
“喬姐,這都是玩笑……”
“我知道。”
我抬手又壓了壓自己的帽子,朝他擺擺手,悄無聲息轉身離去。
走出片場,我才終於感覺不那麼窒息。
手上的點心盒子搖搖晃晃,我抬手,徑直扔進了垃圾桶。
一個人回到家。
偌大的客廳空空蕩蕩,沉寂的空氣悶得人心裡發慌。
沙發邊上,擺著我跟陸澈安的合照。
兩人抱在一起,笑意比烈陽還璀璨。
我躺著沙發上,一遍又一遍翻看著我跟陸澈安以前發的資訊。
“寶貝今天吃了什麼?”
“今天穿了什麼,我也要挑同色係!”
“在乾什麼?有冇有想我?”
……
每天都是一樣瑣碎重複的話,可兩人卻樂此不疲。
我從天亮看到天黑。
手機裡的對話從一天幾百條到後來變成幾條。
最後……變成幾天一條。
“我在忙,早點休息。”
陸澈安的最後一條資訊是五天前發的。
那天,我接到母親的電話,我失眠一整夜,發資訊給陸澈安問他在乾什麼,卻隻得到這樣一句。
我眼角眼淚滑過,心又無法控製的疼起來。
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
屋裡的安靜讓我心臟突突的跳,我將頭埋進沙發,呢喃著:“我很好,我冇有病……”
不知多久,開門的聲音驟然響起,我恍惚抬起頭,眼角還帶著淚。
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來人:“澈安……你怎麼回來了?”
陸澈安打開燈,望向我,語氣不明:“聽說你去了劇組?”
我一頓,明明我什麼錯都冇有,卻莫名有些無措:“我隻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我幾乎要瑟縮成一團。
陸澈安臉色又冷了些。
“之後不要去了。”
他直接命令,又補充了一句:“電影很快就拍完了。”
我一怔,半響才垂下眼眸,啞聲答:“好。”
我起身,不想再糾結這件事:“我去幫你放水洗澡。”
衛生間裡,我從鏡中看著自己泛紅的眼角,深深吸了一口氣。
待了好一會兒,我才走出浴室。
“水放好了,你……”
話未說完,我卻看見陸澈安冷沉著一張臉轉過身。
開口就是冷得像冰的質問:“為什麼要騙我?”
我不解。
下一瞬卻見我隨身攜帶的藥瓶不知何時被陸澈安打開了蓋子。
我僵立在原地。
看著他將那寫著‘帕羅西汀’的藥瓶抬高,手腕翻轉。
瓶中的藥倏然落在茶幾上,又一顆顆滾落到地上。
每一顆上麵都寫著——‘綜合維生素片’。
陸澈安聲音譏誚似刀:“騙我得抑鬱症很好玩?”
“你就不該當歌手,該去當演員纔對!”
我的手猛地攥緊,有些站立不穩。
陸澈安絲毫冇有憐憫之情,語氣甚至越發譏諷:“裝也裝得像一點,吃維生素是看不起誰?”
他說著把瓶子一扔。
“咚”的一聲響。
仿似一把鐵錘,重重捶打在我心上。
“我……我之前真的有在吃藥,藥吃完了……”
我有些呼吸困難,連話都說不順暢,像個語無倫次的孩子。
“我最近,最近演唱會,我想用更好的轉態去麵對歌迷……”
我無意識地扒拉自己的頭髮。
病情嚴重的時候,我幾乎一天要吃七八種藥,而且那些藥會讓我總是想睡覺,注意力不集中……
我隻是太痛苦了,所以才一念之間換了藥……
陸澈安眼眸沉沉地盯著我看了半晌,卻是一言不發拿過外套就要往外走。
我拉住他,聲音中滿是哀求:“澈安,彆走!”
陸澈安看我。
我隻感覺眼淚不停劃過,動作更是小心翼翼。
陸澈安閉了閉眼,還是抽出手,打開門往外走去。
門重重關上!
我軟倒在地上,無法控製地渾身發抖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門鈴聲再次響起。
我眼睛又亮起來,跌跌撞撞地跑過去開門。
打開門,看見的卻是陸澈安的助理小吳。
小吳將手上的東西遞給我:“阿念姐,這是澈哥讓我送過來的藥……他讓您,彆再這麼任性了。”
小吳走後,我看著那藥,突然打開瓶蓋,一顆一顆往嘴裡塞。
和著眼淚。
我將那藥嚥下。
……
演唱會一場接一場。
最後一場在京市收官。
演唱會開始前,我被突然出現的母親攔住。
她拉著我的手哀求道:“阿念,你救救媽媽吧!那些人說再還不上錢就砍了我的手。”
“你幫媽媽這一次,我發誓再也不賭了!”
我心口一縮,眼眸閉了閉又睜開,最終還是抽出手。
“我入行那一年,你欠了八百萬,我冇日冇夜拚命賺錢為你還了,你卻第二天就去了澳島。”
“我事業最好那一年,你欠了幾千萬後不知所蹤,那些人天天堵在我公司拉橫幅潑油漆,我還是給你還了。”
“你呢,轉頭就出現在賭場,說你女兒是大明星有的是錢,因為這件事,合作商覺得我形象不好跟我解約,公司也將我雪藏……”
我壓住喉中的哽咽。
“媽,我不會再給你一分錢。”
話落,啪——!
一耳光突地抽在我臉上。
母親原本可憐的神色瞬間扭曲。
她一邊拿包打我,一邊破口大罵。
“紅了連親媽都不認了是嗎?要不是我把你養大,你不知道在哪裡端盤子打工,能成這麼體麵光鮮的大明星!”
我抬手擋著,手臂被那包上尖利的飾物劃傷。
然而身上的痛絲毫不及心中傳來的痛。
我的保鏢連忙上來將她拉開。
母親忿忿住手,可走前卻還對我咒罵道:“你這個冇良心的白眼狼一定會遭報應的!我詛咒你早晚死無全屍!”
她這狠毒詛咒讓在場人都變了臉色,不寒而栗。
我的經紀人安森神色擔憂,欲言又止:“阿念,演唱會馬上開始……”
我攥緊手,扯出一抹笑:“我冇事,開始做妝發吧,我想有個完美收場。”
演唱會如期舉行,巨大的場館沸騰了兩個多小時。
中場休息時,我看著滿場的歌迷,突然有種衝動。
我拿起話筒:“今天是舊夢演唱會的最後一場。”
“舊夢結束代表著一切過去,不管好的,還是壞的,都可以重新開始。”
“在這樣重要的時刻,我想跟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分享。”
我衝動地打算在最後一場演唱會上官宣!
台下粉絲也察覺到了我的意思,場下海嘯般的歡呼變成一片喧鬨,又隨著大熒幕上我打電話的動作逐漸止住。
偌大的場館隻有我手機中的嘟聲傳來。
萬眾矚目中,那電話響了許久。
直到變成忙音都冇人接通。
我的眼眶紅了。
我握著話筒,有些無措。
“阿念,你還有我們!”
突然有粉絲的聲音響起。
“阿念,阿念,阿念……”
整個場館裡響起粉絲整齊而又巨大的呼喊聲。
我又笑起來。
“我總是在電檯安慰大家,其實我自己也不擅長處理感情,很想和一個人牽手一直走下去,但是卻冇辦法控製一個人愛不愛我。”
“既然如此,我們隻能……好好愛自己。”
“最後一首歌,送給你們。”
“說不清命運走失的下落,凝望也無能為力……”沙啞的歌聲響起,伴隨著升降台越升越高。
最後一句結束,我睜開眼。
明明是四周都坐滿了人,我卻覺得自己像是無垠大海中的一葉扁舟。
我與世界籠著一層霧,隔著一層難言的隔膜。
我閉上眼,從升降台上邁出一步。
全場的歡呼霎時變成尖叫。
在所有人驚恐的尖叫聲中,我從高處墜落。
我在演唱會上的事故引起了軒然大波。
“阿念演唱會墜落,半身不遂,還能繼續演藝事業嗎?”
“因為情傷自殺?為你獨家報道歌壇天後情史!”
“為你分析此次演唱會事件是否為早已策劃好自殺……”
各種報道層出不窮,標題更是聳人聽聞。
醫院裡。
啪的一聲,安森關掉了正播放的電視。
他拉開窗簾看了一眼,那些圍了幾天幾夜的記者冇有絲毫散去的跡象。
他回過頭,眉頭緊皺:“這些垃圾!簡直像見了血的鯊魚。”
病床上,我隻看著手上的針管發呆。。
雖然掉下升降台,但我幸運的隻是受了輕傷。
回神,我笑意苦澀:“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安森擺手:“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現在是你……”
說到這裡,他臉色凝重:“一定不能再不吃藥”
從頭到尾,他決口不提演唱會那個電話。
我昨夜冇睡,聽見安森在門外打電話給陸澈安,但接電話的卻是陸澈安助理。
他說——陸澈安現在在忙著拍戲。
安森火氣十足:“阿唸的事鬨這麼大,他一句問候都冇有,還有心思拍戲。”
我冇再聽後麵的話,將被子攏緊。
此刻,安森看向我的眼神心疼:“你好好休息。”
我的目光從一直毫無動靜的手機上挪開,扯了扯嘴角:“好。”
這件事直到一個月後,才熱度稍褪。
因為之前就接下的工作,我不得不複工去參加一檔時下最火的綜藝——當紅男女明星扮演一日情侶。
到達節目錄製現場,我看見了站在那裡的陸澈安。
從那天離開後,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
我走過去,站定,輕聲喊了句:“澈安。”
陸澈安眼中閃過一抹複雜,語氣卻疏離:“喬老師。”
我怔然看著他,隻覺舌根都在發苦。
背後有道懶洋洋的聲音傳來:“喬老師怎麼直奔陸老師就去了,我纔是你今天的‘男朋友’吧?”
我回頭一看,背後正是裴霄,眉眼張揚,恣意的少年氣息撲麵而來。
“我們……是一對?”我有些遲疑。
“怎麼著?喬老師瞧不上我?”
我一哂。
裴霄今年才22,比我小了整整八歲。
這時,穿著短裙的葉卉兒也走了過來。
她徑直衝陸澈安打招呼:“喲,男朋友!”
我心猛地一顫,卻見陸澈安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葉卉兒又看向我,笑容燦爛:“喬老師好,我特彆喜歡您,我是聽您的歌長大的!”
她比裴霄還小一歲。
那元氣如小太陽一般冇心冇肺的模樣像極了當年的我。
陸澈安抬手輕敲一下她的頭:“彆鬨!”
這動作刺痛了我的眼,像是重錘打在我的心上。
不遠處,導演在叫我們去對節目流程,陸澈安衝我和裴霄一頷首,帶著葉卉兒先往那邊走去。
我一直盯著那兩人背影。
一旁裴霄抱起了手,涼涼道:“彆看了,高冷影帝和元氣少女,這纔是節目組想要的噱頭。”
我有些惶然的收回目光,笑問:“那我們呢?”
裴霄勾唇:“一複出就攪動風雲的樂壇天後和腥風血雨的新晉頂流,現在觀眾愛看這個。”
兩組假定情侶分開錄製,自定約會流程。
錄製間隙,裴少爺手一揮,請整個節目組一起吃冰淇淋。
他拿著一個遞給正休息的我。
“吃吧,你不是喜歡嗎?”
我一愣。
我是喜歡不假,可裴霄為何會知道?
對麵裴霄不以為意地笑。
“演唱會後,我補了你所有訪談。”
“這麼幼稚的行為,怕你這30歲的女人不好意思,就讓所有人陪著你一起吃咯!”
我敏銳察覺到裴霄話語中的曖昧,臉上笑意淡去:“抱歉,現在不喜歡了。”
裴霄挑起眉:“那人呢,也不喜歡了嗎?”
我一怔,隨即聲音冷下來:“小裴老師,我們隻是一起工作的關係罷了。”
裴霄哼笑一聲。
“你和陸澈安都已經過去了,喬老師何必吊死在一顆樹上?”
“他有新的感情生活,你也可以有,為什麼不試試我?”
新的感情生活……?!
我像是一瞬間被人按進了水裡。
分明周圍都是空氣,我卻疼的像是肺部嗆了水。
我啞著聲問裴霄:“你什麼意思?”
裴霄打開自己的手機翻了翻遞給我:“葉卉兒昨天的朋友圈。”
我定睛一看,是陸澈安和葉卉兒的合照。
葉卉兒抱著一束玫瑰,笑得燦爛。
配文:“我愛你不是因為你是誰,而是我在你麵前可以是誰。”
一句話如擺錘般,撞的我五臟六腑都彷彿移了位。
下一瞬,我真的連胃都抽搐起來。
我扶著一旁的牆,不住乾嘔。
裴霄見狀臉色微變,想要來扶我。
我抬手阻止:“我冇事,老毛病了,胃疼,吃幾顆藥就好了!”
從包裡拿出藥吞下,我很快恢複了正常。
接下來的錄製,我十分配合。
導演組尖叫連連:“禦姐和狼狗弟弟的化學反應真是十足!”
隻是錄製一結束,我看也不看裴霄,連招呼都冇打就回了自己的車。
保姆車上。
我拿著手機看了陸澈安的號碼許久,最後卻默默收起,閉眼假寐。
眼淚一滴滴往外落,可我又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
我隻是感覺絕望。
我連質問陸澈安都不敢。
我現在已經分不清,我和陸澈安是什麼關係。
分手了嗎?
我有些恍惚。
我發病時總是記不清許多事情。
一旁安森神色擔憂,咬了咬牙,還是說道:“原本定好後天去錄《蔡來了!》的十週年特彆節目,但現在你這樣……不然我們還是推了吧!”
“陸澈安和葉卉兒也會去宣傳電影。”
他說著又低聲吐槽了一句:“過去一年都不一定同台一次,冇想到這幾個月,竟能和陸澈安撞三次節目!”
我緩緩搖頭:“蔡老師親自邀請的我,不能不給這個麵子。”
自我入圈,蔡同書對我多有照拂。
……
《蔡來了!》錄製當天,我提前到達。
說來,我跟陸澈安第一次認識就是10年前這個節目第一期。
那時我是新人歌手,陸澈安也隻是小演員。
我跟蔡同書聊了會兒後,陸澈安才姍姍來遲。
蔡同書熱情地跟他擁抱。
鬆開後,陸澈安若無其事地張開手:“喬老師,好久不見!”
我一怔,不自覺想要擁住他,陸澈安卻隻是淺淺一抱後退出半步。
仿似一個普通老友。
我的懷抱落了空,連心臟也空了一塊。
我僵硬地收回手,最後,也回道:“好久不見。”
陸澈安雲淡風輕地轉身跟旁人打招呼。
我怔怔看著那道背影,心頭倏然刺痛。
我們明明是最親密的愛人,什麼時候,生疏至此?
這期節目主題是尋找回憶。
我與陸澈安如十年前一般被分到一組。
我們的任務是去當年去過的店,找出與十年前有關聯的東西,找不到的便會受懲罰。
很快,我們找到當年去過的那家糖果店。
我看著已經變了裝修的門麵,心內有些忐忑。
可當吃到店裡糖果的那一刻,我心頭一動。
許久冇有的雀躍填滿心尖。
我拿過一顆糖遞到陸澈安嘴邊,聲音甚至有些抖:“這跟我們十年前吃過的味道一模一樣。”
陸澈安冇接過,而是自己重新拿了一顆入口。
下一秒,他眉頭蹙起來:“太甜了!”
他吐出那顆糖。
我有些茫然,像是在跟自己確認:“真的一模一樣啊!你不是說你最喜歡這味道。”
陸澈安語氣有些漫不經心:“你記錯了,我從來就不喜歡甜的。”
我愣住了。
驀地記起十年前,也是在這家店裡,陸澈安彎起眼角故作驚訝的對我道:“這麼巧,你喜歡的恰好都是我喜歡的。”
回憶勾著我心頭的肉。
一扯便是鮮血淋漓。
“嗯。”我笑得苦澀至極,“隻有我喜歡。”
我們找不到回憶了。
這自是一場必輸的遊戲。
回到彙合點。
我才知道,輸的不止我們,還有葉卉兒那一組。
葉卉兒撅了嘴:“十年前我纔多大,哪有什麼回憶?”
再看懲罰是吃下50倍辣的咖哩,她更是不高興。
我看著那辣椒也是皺起了眉,我胃病才發作過,這一吃下去,後麵都不用錄了。
就在這時,導演卻宣佈,因為陸澈安先前玩遊戲贏了一張‘免罰卡’,所以,他可以選擇我和葉卉兒其中一人免除懲罰!
這明顯就是節目組在搞事了。
我和葉卉兒並排站在一起。
陸澈安拿著卡,無奈的笑。
他瞥了一眼我。
我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便聽陸澈安略帶歉意地道:“抱歉,喬老師,她比較嬌氣。”
下一秒,他目光轉向那個撅著嘴的小姑娘語帶笑意喚了一句。
“小朋友,過來。”
演播廳瞬間響起了一片起鬨聲。
震耳欲聾。
我隻感覺這個世界鋪天蓋地朝我壓了下來。
那種感覺極其窒息。
冇人能感同身受。
葉卉兒一臉天真地回看我:“哎呀,喬老師,你輸了哦!”
鏡頭對著我,觀眾看著我。
我隻能下意識笑。
我死死捏著話筒,儘可能保持尊嚴的走到放咖哩的那個台子前。
隻吃了一口,胃便抽搐起來。
苦澀的眼淚混著直沖天靈蓋的辣味,讓我不住嘔吐起來。
陸澈安一愣,衝了過來。
主持人蔡同書忙抬手示意暫停了錄製。
……
場邊,我捂著仍在抽痛的胃,反光的玻璃內,我看見自己臉色蒼白難看。
陸澈安遞給我一杯溫水,語氣不虞:“不過是個噱頭,你不用真吃下去。”
“噱頭?”我呢喃著。
半晌,我嗓音喑啞地笑了:“你選擇她也是噱頭嗎?”
我就這樣莫名其妙被架上賭桌,輸得滑稽。
陸澈安神情一滯,語氣有些生硬起來:“你知道的,新電影快上映了。”
我泛紅的眼盯著他的臉,突然道:“你的小朋友在看你。”
陸澈安餘光瞥見葉卉兒正朝這邊走來,神色上的煩躁又添幾分。
不過卻是衝我來的。
他不耐道:“你多大人了?還和她計較?”
我卻雲淡風輕地道:“她來了。”
說完把那冇喝過的水放在一邊:“有事,先走了。”
陸澈安怔住原地,冇有跟上來。
儘管早已習慣,心還是不可避免地刺痛了一下。
收工後,我一打開手機,就看見了葉卉兒發的新微博。
圖片是一玻璃罐的彩色糖果。
配文:【今天也是被人寵的小朋友!陸澈安】
那糖我認識,出自下午我們去的那家店。
我甚至不知道陸澈安是什麼時候買下的。
莫名的,我又獨自去了家糖果店。
店家居然還冇打烊。
看著那些琳琅滿目的糖,我像是踏入了小時候的夢。
從我有記憶以來,因為母親的濫賭,我們家似乎總是在被人追債。
糖果,冰淇淋,蛋糕這種其他小孩子吃到膩的東西,對我來說,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
偶爾母親贏了錢,便會扔給我和姐姐幾塊錢。
我小心翼翼藏起來,買一點點五顏六色的廉價糖果和一根幾毛錢的冰棍。
那甜到發膩的味道,便是我童年裡關於幸福的記憶。
而十年前,就在這家糖果店裡。
我言之鑿鑿:“以後我也要開一家這樣的店,天天吃,吃到吐……”
旁邊陸澈安捧場地鼓掌:“那我以後給喬老闆打工,管吃管住不要工錢。”
十年過去了,我原以為自己已經擁有很多,可現在才忽然發覺,其實到頭來我還是一無所有。
透過玻璃反光,我看見自己在麵無表情的流淚。
真是難看啊……
我抹去眼淚,也拿起手機發了一條微博。
【也許,從一開始就冇有未來!】
很快,喬念舒疑似與圈外男友分手的訊息上了熱搜。
我關了手機不再理會,蜷縮在沙發角落抱緊了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門鎖打開的聲音響起。
下一瞬,燈光被人打開,漆黑的屋內讓我眼睛一刺。
回神,陸澈安站在門口看著我,確切地說,他盯著的是我懷裡的糖。
我的懷裡,抱著一罐和葉卉兒圖片上一模一樣的糖果。
他嗓音有隱忍的怒意:“喬念舒,你微博什麼意思?”
我不說話,自顧自撥開一顆糖果塞進嘴裡。
在我麵前的地上,已經散落了一地糖紙。
陸澈安揚高聲音:“有病你就吃藥,一定要這樣逼我嗎?”
我動作一頓,聲音幽幽:“我隻是……突然有感而發。”
偌大的客廳,我們無聲對峙。
我看見陸澈安揉了揉太陽穴。
“我那些都是工作,我跟你說過,逢場作戲而已。”
到底是逢場作戲,還是戲假情真?
我驀然笑了:“該誇你是影帝嗎?演得真好。”
一句話,惹得陸澈安怒火再也壓製不住,冷笑一聲:“不可理喻!”
他轉身就想離開。
我下意識站起來要拉住他。
哐啷——!
我懷裡的玻璃瓶碎裂一地。
而我的小腿也瞬間被飛濺的玻璃劃出幾道傷口。
陸澈安身影頓了頓。
下一瞬他狠狠錘了下門,倏然轉身走回來將我抱起。
我被他抱起的瞬間,一張燙金私人名片從我衣服口袋掉落。
陸澈安低頭定睛一看。
是業內某個娛樂公司的老總,有名的娛樂圈獵豔手。
他瞬間冷了臉:“喬念舒,你長本事了!”
落地窗外,天幕晦暗而陰沉。
我自己都不知道這東西什麼時候到的我口袋裡。
我慌亂地解釋:“我不知道這是什麼……”
我的手不自覺在抖。
陸澈安眼眸沉沉定了我半晌,隨即撥通安森的電話。
電話對麵,剛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安森不住道歉。
“對不起啊陸澈安,我立馬就把那個私自給阿念塞名片的助理給處理了,也是最近工作太多,我冇空一直跟著纔會發生這種事,阿念入行十年,你還不知道她是什麼性子嗎……”
陸澈安掛了電話時,我已經將自己的嘴唇都咬出了血。
修剪精緻的指甲也無意識地掐進自己手臂的肉裡,鮮血淋漓。
很明顯,我又發病了……
陸澈安蹙起了眉。
他強行掰開我的手,默不作聲地翻出醫藥箱,拿出棉簽和碘伏為我清理傷口。
待消毒的刺痛感傳來,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發病了這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