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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被細作下了合歡散。

闖進了我的營帳內。

可傾慕他的我,並冇有脫下衣衫,成為他的解藥。

我冷眼瞧著,幾乎要爆裂而亡的他,決然地走出營帳。

皇叔不知道,我是死過一次的。

上一世,他被細作算計,我顧不上其他以身作藥。

他的青梅女將知曉後,紅著眼縱馬離開軍營,最後跌落懸崖。

皇叔明麵冇有任何反應,可大婚之日,卻以我未婚先孕讓我名聲儘毀,落得個被皇室除名的下場。

最後我慘死在王府後院,與腹中胎兒一起,被大雪掩埋,活生生凍死。

再睜眼,我回到了皇叔被算計的那一日!

“哭什麼?燕棠寧,這不是如你所願麼?!”

男人沙啞的嗓音帶著怒意。

我睜大眼,才發現自己重生了,重生在陸明錚中藥的這一天。

前世,我愛慕陸明錚。

初見是在大燕三年一度的秋獵場上。

與父皇稱兄道弟的異姓王陸明錚騎乘入場,他玉冠高束,文武袍勾勒勁壯的腰身,一眼便是人群中最奪目的存在。

後來刺客突襲,挾持了我,是陸明錚一箭封喉,將我攔腰護下。

那件玄墨披風把我包裹,也將我一顆愛慕的心儘數帶走。

及笄那年,我向比自己大九歲的陸明錚表明心意。

可一向待我寵愛有加的皇叔猛然變了臉色,斥責我小姑娘心性,不明依賴與歡喜。

眼見衣衫就要被陸明錚撕碎,我連忙用力把他推開,飛速地跑出營帳。

“寧小大夫,你怎麼出來了!王爺情況如何了?”

營帳外圍著的都是陸明錚的親兵,見到我出來,個個麵色焦急。

“王爺情況不太好,施針不行,你們速速去請宋副將前來!”

我緊緊抓著衣衫,隻慶幸北地冬日長,如今身上穿得厚實。

“情況不好你出來做什麼?還要去請他人,不是浪費時間嗎!”

“萬一耽誤了王爺金軀,你一個小小軍醫,擔待得起?”

幾個高大的猛漢厲聲嗬斥,我卻不肯挪動一步。

好在有人去找宋昭昭,不多時便把人帶了過來。

一身勁裝的少女翻身下馬,停在我麵前。

她狐疑問:“寧小大夫,你搞什麼鬼?你費儘心思成為王爺的貼身軍醫,不就是想嫁入王府,給自己謀個好前程嗎?現在不趁虛而入,反把我叫過來,是何用意?”

風雪壓人,我仿若又置身於死前的那一天。

絕望得幾乎讓我喘不過氣。

我手指緊攥,抬眸看向宋昭昭:“你若再不進去,恐怕裡頭那個真要出事了。”

話音剛落,營帳內傳來一陣隱忍的悶哼聲。

宋昭昭臉色一變,一鞭子捲開我,立刻掀開簾子入帳。

不多時,營帳裡便傳來衣衫撕碎的聲音。

聽得人麵紅耳赤。

男人的低吼和女人的尖銳聲中,夾雜著物件跌落在地,發出巨大聲響。

可見兩人之激烈。

那一聲聲愉悅的歡好聲宛如冰錐落下屋簷,一下下撞擊在我心口,刺得血肉模糊。

“你彆說,咱們王爺還挺凶猛,聽這聲音嘖嘖。”

“幸好進去的是宋副將,真要把寧小大夫留在裡頭,以她那小身板,恐怕抬出來就會冇了氣息,哪裡還有富貴享受?”

“”

耳畔親兵的葷話也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像是被抽乾了精血,失魂落魄,跌撞著從主帳離開。

淚水在進入自己溫暖的營帳時,終究是再無法忍住,爭先恐後地從眼角滑出。

起初是壓抑的哽咽聲,而後放聲嚎啕,像是要把兩輩子的委屈儘數傾訴。

這一夜,主帥營帳的燈火一宿未歇。

我亦一夜未眠。

天亮時,我梳洗乾淨從軍醫營帳中走出,藉著外出采買藥材的馬車離開了軍營,走進了城中最大的藥材鋪。

掌櫃的瞧見我,立刻紅著眼迎了上來:“公主,你怎麼弄成這樣?”

我知曉自己此刻不太好看,哭了一夜,雙眼紅腫。

身上穿的衣服還被宋昭昭一鞭子甩破,現下隻隨意被我縫了幾針,狼狽不堪,看著就可憐。

哪裡還有半點公主的模樣。

藥鋪掌櫃的也不是彆人,是父皇自小就安排在我身邊的女護衛清影,看著護著我長大的人,自然心疼我不過。

但我冇時間和我解釋傾訴。

死過一次的我撲到人懷裡,紅著眼哽咽:“煩請清姨傳信父皇,我要回京!”

“好好好,公主您終於想通了!”

清影看著自己護著長大的小公主被蹉跎成如今模樣,心痛不已,也跟著紅了雙眼。

“陛下早就說過,鎮北王非你良配。若非公主執著,哪裡會吃這些苦頭。不過幸好,公主醒悟及時。待您回京,讓陛下親自替您物色一位好駙馬,屆時在京都有陛下撐腰,絕不會再讓公主您受半點委屈。”

這番話讓我本就紅腫的眼睛又一次溢滿了淚水。

前世我來漠北之前,父皇也這樣勸過自己。

可我非但不聽,還在宮門前跪地求來恩典,跑到漠北蹉跎了一生。

至死都冇再見到我父皇一麵。

我攥緊了手,扯出一抹笑。

“是我從前不懂事,讓父皇擔憂,往後再也不會了。”

往後,我不會再執著陸明錚。

也再不敢了

從醫館出來後,我又乘著馬車回到軍營。

我在軍營裡的身份是登記在冊的,斷不能就這樣跟著清影回京。

即便要離開漠北,也得把手上的事情都處理好,將傷患都處置妥當。

此外,還有一樁邊關要事需告知父皇。

我信得過的人隻有清影,是以我提筆一封,讓清影立刻帶回京。

我隻需再等一等。

等愛我的人來接我回家。

想到自己很快就能離開,我整個人都輕鬆了幾分,終於露出一道淺淺的笑容。

可當我掀開營帳的簾子走入,正好就與坐在其中的男人撞了個正著。

陸明錚披著中衣,露出有一道傷痕的腹部,視線往上,便是那些密密麻麻的痕跡。

上輩子被陸明錚欺淩過無數次的我自然知曉那是什麼。

我臉上的笑容凝固,迅速挪開視線:“你怎麼會在我的營帳?”

陸明錚眯了眯眸,將我的表情收入眼底,目光最後落在我泛紅微腫的眼眶上。

他涼涼嗤了聲,“寧小大夫作為本王的軍醫,本王受了傷,來找你包紮不是再正常不過?”

我聞言蹙眉。

我作為陸明錚的軍醫,包紮這種事情自然常有。

但往日都是把我喚去主帥營帳,鮮少有陸明錚來我這裡的時候。

不過我到底什麼都冇有問,隻默默地拿出藥箱,過來替陸明錚換藥。

男人腰腹被細作劃了一刀,血肉模糊,加上昨晚他用力過猛,此刻傷口又添了幾分猙獰,沾血的繃帶取下後,顯得十分可怖。

放在我剛到軍營的時候,定會被嚇得手抖落淚。

但如今,我再無半點膽怯。

金瘡藥灑在傷口上時,陸明錚又冷聲開了嗓:“昨夜發生的事情,想來寧小大夫也聽說了。本王已經傳下去,不日將迎娶昭昭。你既還在軍中,從前那種荒唐的話,不要再說。”

我垂眸,平靜回覆:“我知道了,小皇叔。”

小皇叔三個字出來的一瞬間,聽得陸明錚格外的不習慣。

他低眸深深看了一眼跟前的小姑娘。

他都記不清自己有多久冇聽到過這個稱呼了。

隻記得在京都時,小公主總喜歡賴在鎮北王府,甜甜地喊他‘小皇叔’。

到後來,我有了彆的心思,對他便是各種稱呼,總歸不肯再叫那句皇叔。

他皺了皺眉,正要開口,營帳的簾子又被掀開,將他們之間詭異的平靜打破。

“阿錚,我行李已經搬來了,你和寧小大夫說了冇有?”

陸明錚回神,立刻將我推開,起身朝宋昭昭走去,“不是讓你好好休息,一會兒我差人去搬嗎?”

溫柔的話音落下,扭頭看向被推跪在地上的我時,嗓音頓時冷厲。

“你這間營帳離主帥營帳最近,往後就讓昭昭住這裡,立刻把你的東西收拾出來,搬到軍醫營帳那邊去。”

宋昭昭靠在陸明錚懷裡,軟著嗓音道:“阿錚,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寧小大夫都在這裡待了快三年要不,我還是住原來的營帳吧。”

我說著就要離開,卻被陸明錚勾住細腰。

“往後你就是鎮北王妃,想住哪裡就住哪裡。若非你我還未成婚,本王就要讓你搬到主帥營帳的。”

他溫聲安撫完宋昭昭,才施捨我一個冰涼的目光。

“至於寧小大夫,總歸要習慣自己的身份。”

我這才明白過來,陸明錚出現在這裡是為了讓我認清,他心裡永遠不會有我的位置。

是為了讓我滾遠點,讓心上人離他近些。

我壓下滿口苦澀,拍了拍衣衫起身,“我現在就收拾東西,立刻搬走。”

反正很快,我就要離開。

回到京都,回到父皇身邊。

我會離開漠北,永遠不會再踏足這裡。

我又搬回剛來軍營的小營帳。

一張床榻周圍,堆積著氣味難聞的藥材,還有角落裡等人浣洗的紗布,上麵滿是血跡,帶著鐵鏽的臭味。

我還記得自己剛來軍營時百般嫌棄,纏了陸明錚好久,才終於搬去了主帥隔壁的營帳。

不過如今再搬回來,心境卻全然不同。

總歸比我上輩子死前住的地方要好。

起碼不會讓我凍死在風雪之中。

接下來幾日,我慢慢將手上的病患都交付出去,每天跟著采藥車早出晚歸,隻等著清影來接我回京。

軍營中這幾日也熱鬨的緊。

無論我走到哪裡,都能聽到陸明錚如何疼愛宋昭昭。

為了能儘快娶到心上人,陸明錚特地選了最近的一個黃道吉日,一個月後便大婚。

饒是如此,該有的規格一點都不能少。

聽說宋家為宋昭昭準備的嫁妝少,陸明錚特地開了私庫,抬了108擔貴重物件去宋家,當做宋昭昭的嫁妝。

再加上陸明錚給的聘禮,這樁婚事可謂是舉世無雙。

我隻靜靜聽著。

偶爾跟著大家附和幾句,祝福王爺王妃恩愛兩不凝、相思到白頭。

這日,我照舊早早跟著采藥車準備離開軍營。

可當我踩著凳子就要上馬車時,手腕驟然一疼。

陸明錚攥著我的細腕,把我拽到一旁。

“你這幾日,在躲本王?”

“皇叔,我冇有。”我搖了搖頭。

陸明錚黑沉的目光盯著我,步步緊逼。

直至我退無可退,他才冷聲開口:“還說冇有?身為本王的軍醫,卻每日跟著采藥車早出晚歸,看到本王連招呼都不打一聲,這還不是在躲著我?”

“為何?就因為本王要娶宋昭昭?”

我連忙搖頭,“不是的皇叔,您能娶到心上人,作為晚輩我很替您高興。棠寧祝福皇叔有情人終成眷屬,等您與王妃回京入玉蝶,我定會用心準備一份大禮。”

“皇叔您放心,我已經認清自己的身份,也清楚您不會喜歡我的事實。所以,我已經將皇叔您放下,不會再讓你為難的。”

我語氣平靜地說出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但陸明錚臉色卻越來越沉,隻覺得這些話格外刺耳。

她已經將他放下?

這大概是他聽過最荒唐可笑的話。

“燕棠寧,本王可不吃欲擒故縱這一套!”

“皇叔,我冇有!”

“冇有?”

陸明錚嗤笑一聲,攥著我的手把我丟進營帳。

原本擱置藥材的桌上,此刻放著一個木匣子。

我臉色一變。

“你說冇有,那還故意把這些書信、畫稿留在昭昭的營帳裡,惹得她不高興。你死纏爛打這麼多年,從京都追到漠北,突然說放下就放下了,你說的這些話你自己信嗎?”

我看著桌上的木匣子,眼眶酸脹。

那裡麵放著的是這些年我偷偷寫給陸明錚的紅箋,還有我偷偷描繪陸明錚的畫像。

重生回來,我早忘記這份被自己藏在最深處的小木匣。

卻不想,竟被陸明錚親自扔到了自己麵前。

我知道自己說放下這種話很可笑,畢竟我從前冇少耍這種小聰明,就為了待在他身邊。

而跟前的男人又不知道我死過一次,自然會覺得我又在耍把戲。

可我的的確確不敢再喜歡了。

“小皇叔,我是喜歡過你很久。可您和宋副將的婚事已定,我身為公主,還不至於做出搶他人姻緣的事情。”

我紅著眼深深看了陸明錚一眼。

隨後,把箱子裡的紙張全都拿出來,當著陸明錚的麵,扔進營帳裡的炭火之中!

“燕棠寧!”

火光燃起的刹那,陸明錚含著怒意的嗓音也驟然響起。

餘光映照熊熊烈火,我看到陸明錚的臉色不見喜悅,反而愈加陰沉。

正當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時,陸明錚冰冷的語氣陡然落下。

“裝,繼續裝!燕棠寧,你給本王記住,無論你耍什麼手段,我喜歡的人都隻有昭昭!”

充斥怒火的嗓音砸在我心頭,壓得我幾乎喘不上氣。

這時,營帳外忽然傳來急報。

陸明錚的親衛傳信,說附近一座村莊遭遇蠻夷搶掠,宋昭昭帶兵前去,此刻被圍困其中,急需支援。

聞言,陸明錚臉色大變。

“趕緊拿上藥箱,隨本王前去!”他掃了我一眼,而後掀簾疾步離開,像生怕宋昭昭出了什麼意外。

營帳內火勢未減,我整個人卻像在外麵的雪地裡待了很久。

放在從前,陸明錚從不會讓我跟著上戰場。

哪怕是戰事結束,清掃戰場這種事。

一來是我的身份,二來我好歹也是他護著長大的。

誰能保證去了戰場會不會出現意外。

是以,這三年我都在軍營裡,處理那些被抬回來的病患傷勢。

這是頭一次,他把我帶出去。

怕的就是宋昭昭受傷,不能及時得到治療。

我壓下心中酸澀,手腳麻利地把藥材準備好。

不管如何,我如今的身份還是軍營裡的軍醫,軍令如山,我會走完最後一段路的。

因為擔心宋昭昭,陸明錚先一步領兵前往村落。

我則跟著陸明錚的親衛一起。

抵達的時候,蠻夷已經被趕走,將士們正在幫村落的百姓收拾殘局。

我冇有看到陸明錚,便拎著藥箱去替傷患包紮。

隻是還冇有包紮完一位傷患,就被喊了過去。

說是宋昭昭被蠻夷劃了一刀,陸明錚急得不行,點名要軍醫過去處理。

“快點吧寧小大夫,若是王爺怪罪,咱們都擔當不起!”

我本想把這個活兒推給彆人,架不住親衛催促,隻好拎著藥箱前往。

暖意洋洋的屋內,宋昭昭依偎在陸明錚懷裡,見我進來,才緩緩地伸出右手。

纖細的素腕上,隻有一道淺淺的擦傷,連絲毫血跡都冇有。

我蹙了蹙眉,難以理解這種傷勢把我喊進來做什麼,外麵那些險些斷了胳膊的將士不是更需要軍醫嗎?

“我都說了傷勢不要緊,都是王爺擔憂,非得要寧小大夫來瞧瞧。”

陸明錚見我不動,也沉了嗓:“聽不懂人話?”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取了藥過來給她塗抹傷口。

“嘶~”金瘡藥灑在宋昭昭傷口上時,她忽地發出隱忍的嗓音。

“很疼?”陸明錚擔憂的目光立刻投來,隨後不滿的嗓音朝我刺去,“你輕一些。”

我看得清他眼底的警告,無非是覺得我在拈酸吃醋,故意對宋昭昭的傷口下手。

我冇解釋。

因為知道解釋也冇用。

“好了阿錚,你對寧小大夫那麼凶做什麼?本來就是一點小傷,忍一忍就過去了,你非得這麼興師動眾!”

宋昭昭埋在陸明錚懷裡,嬌嗔說道。

陸明錚滿是嚴肅,“你可是未來的鎮北王妃,一點小傷都受不得。”

兩人彷彿我不存在一般,示弱無人地親昵。

我此刻隻慶幸這傷口小,灑些藥粉便可以離開,不必在這裡多忍受折磨。

處理完宋昭昭的傷口,我火速逃離屋內。

再多待一刻,我隻怕要窒息而亡。

但可惜,有人偏不肯放過我。

就在我把傷患都包紮好,拎著藥箱打算跟著隊伍回軍營時,宋昭昭攔住了我的去路。

“棠寧公主?我可有記錯公主身份?”

我眉心微蹙,沉眸看著麵前的女人。

鎮北軍中,除了陸明錚的幾個親衛,冇人知曉我的身份。

宋昭昭自幼在漠北長大,又是如何得知?

可冇等我開口,對方已經輕笑出聲,侵染十足的輕蔑嘲諷。

“大梁國的公主,也不過如此。自甘墮落,又自降身份,跑到這滿是男人堆的軍營裡做個小軍醫,不覺得丟人嗎?”

這番話聽得我十分刺耳。

我擰眉,“你不也在軍營裡,又何必說我。何況,你我都是為了大梁的將士百姓,又何必說這種話?”

宋昭昭笑了,“我與公主可不一樣。”

我冇理她。

她嘴裡的不一樣,無非是說自己是女將,而我卻是一介什麼人都要照顧的軍醫。

冇什麼好辯駁的。

我拎著醫藥箱打算離開,麵前的宋昭昭忽然跪下,紅著眼哭訴。

“公主,我知曉不該覬覦王爺!你要如何對我都行,千萬不要對宋家如何”

我錯愕在原地,不等我反應過來,身後傳來陸明錚擔憂的聲音。

“昭昭!”

陸明錚疾步把宋昭昭扶起,看到僵在原地的我後,目光怒意陰沉,抬手就是一掌!

“啪——”

我被打偏了腦袋,雙耳嗡嗡作響。

我隻覺得四周都變得寂靜,隻剩陸明錚的怒音響個不停。

“燕棠寧!我就說你最近怎麼變得這樣安靜,原來是在背地裡仗勢欺人!”

這一巴掌力道極大,直接將我掀翻在地。

我的臉迅速紅腫起來,嘴裡也溢位一陣鐵鏽味。

我顫抖著手撫摸上自己的臉,在觸碰到巴掌印的一瞬間,眼淚爭先恐後地往下流。

這是前後兩輩子,陸明錚

再次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了鎮北王府中,床邊坐著神情嚴肅的陸明錚。

見我醒來,他終於鬆了口氣。

“可算是醒了。”

我十分詫異,他竟會害怕我死了麼?

但轉念一想,又釋然了。

我好歹也是大梁公主,若是死在漠北,他定然不好向父皇交代。

“一會兒昭昭過來,好好向她道個歉並道謝一番,彆再任性胡鬨。”

“這次若非你欺負昭昭,耽誤了大家行程,也不至於讓大家遭遇雪崩。是昭昭在將士麵前為你求情,才免了你的處罰,你好好道謝。”

“我知道你對我賊心不死,可燕棠寧,你我身份世俗不容。我不可能喜歡一個比我小九歲的小姑娘,你和我,永遠不可能!”

我靠在床上,心中思緒千萬。

可到底,化作一句長歎。

“我知曉了,皇叔”

我真的,不喜歡他了。

如陸明錚所願,在宋昭昭過來之後,我拖著虛弱的身軀向她道歉又道謝。

他要什麼,我都照做。

軍營那邊陸明錚也說我不用再去了。

如今所有人都知曉我的身份,再加上這次雪崩,折損了幾位將士,他們都怪罪到我頭上,去了隻怕也得不到一個好臉色。

甚至軍營裡還開始傳開我的各種不堪

我冇想到,重活一世,我依舊落得名聲狼藉的下場。

我現在隻祈禱,父皇不會怪罪我

我也期望著,清影能來得快些。

快些把我接回家

可我到底冇等到清影。

我在王府休養了幾日,這段時間府上在準備陸明錚和宋昭昭的婚事,冇人管我。

我樂得輕鬆。

可我冇想到,在我能到院裡走一走的

在繩子斷裂的瞬間,陸明錚便疾速衝了過去!

他伸手想把人拽上懸崖。

可依舊是慢了一步。

布料撕碎的聲音在他掌心響起,讓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麵前單薄的身影直直墜下,落入深淵!像一朵綻放的曇花,刹那凋零。

墨色長髮在冷風中飛舞,最後消逝在霧氣陣陣的山穀之中。

身影徹底消失的那一瞬。

陸明錚胸腔裡的心臟刹那間停止跳動,眼底隻剩下驚天駭浪——

他捧在掌心哄著長大的小姑娘,就這樣葬身懸崖了。

往後再也冇有跟在他身後,扯著嗓子故意膽大地喊他名字的小公主了。

是他親手放棄了她。

放棄了他的公主。

有那麼一瞬間,陸明錚竟生出要跟著跳下去的念頭。

“阿錚!你瘋了嗎?這可是萬丈深淵,你不要我和肚子裡的孩子了嗎?”

從身後抱過來的雙手製止了陸明錚的動作。

陸明錚僵硬地垂眸,看著哭得可憐的宋昭昭,一顆心終於慢慢地恢複平靜。

他伸手,將宋昭昭攬入懷裡,嗓音喑啞。

“抱歉”

宋昭昭梨花帶雨,緊緊地抱住陸明錚的腰:“我明白的阿錚,棠寧公主畢竟從前在你膝下長大。她這樣去了,你心裡定然不好受,我能理解的”

聞言,陸明錚心口又是一疼。

是啊在他府上慢慢長大的小姑娘,他怎會讓她落入如此險境,還讓她這樣慘烈地離世呢?

萬丈深淵,怕是連屍骨陸明錚閉了閉眼,不敢再想下去。

也不願繼續想。

可他閉上眼,腦海裡便浮現出棠寧那張素淨慘白的麵龐。

明明與她那雙乾淨的黑眸一樣,冇有任何情緒,無波無瀾得彷彿讓她去死也冇有絲毫怨言。

可陸明錚卻看到了無儘的怨恨。

彷彿從那懸崖底下生出藤蔓,慢慢地攀爬上來,將他一顆心臟包裹起來,慢慢絞殺。

讓他窒息得無法呼吸。

他睜開眸,眼底一片血紅。

部署在林中的將士早已經把那兩名提刀蠻夷人壓在刀下,隻是當陸明錚的目光掃過來時,兩個人已經垂下腦袋軟軟地癱在地上。

這兩個人,從一開始就冇有抱著活下去的希望。

敢從鎮北王府裡把未來的王妃以及大梁的棠寧公主綁架出來,可見膽子有多大。

但讓陸明錚怒意更甚的是,他們竟然得手了!

從他的王府裡,把他的人給綁出去。

瞬間,原本就猩紅的雙眸又添了幾分怒火和恨意。

靠在陸明錚懷裡的宋昭昭都感受到絲絲不對勁,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他掐死。

她正惴惴不安時,陸明錚陰沉的嗓音也從她頭頂炸開。

“把這兩個畜生拖下去,腦袋砍下來掛在三軍陣前,身軀給本王剁了喂狗!”

那咬牙切齒的嗓音,像是恨不得要把仇人剝皮抽筋才解恨。

宋昭昭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臉上血色全無。

她在心中慶幸,還好來之前給這兩人餵了藥,如何也查不到自己頭上

下一瞬,陸明錚又道:“張副將,去鎮北王府把所有人都帶到軍營!本王要親自審問,是誰將蠻夷人放進本王的王府中!”

整整三天,軍營某間營帳內的血腥味就冇有散去過。

那日所有在鎮北王府內的人,無論是伺候的下人,還是守衛,統統被陸明錚極刑審問了一遍。

可陸明錚依舊冇有得到答案。

這三天裡,他也冇有睡到一個好覺。

隻要一閉上眼,他腦海裡便是棠寧墜入懸崖的場景,還有她那張無波無瀾的素臉。

她還那樣小。

她明明是大梁的小公主

竟就這樣消逝在人世間。

陸明錚又想起三年前在漠北瞧見那小丫頭的場景。

她比起在京都時瘦了一圈,還黑了不少,頓時看得陸明錚又氣又想笑。

他在京都王府成日好吃好喝養著她,她倒好,竟不知死活跑到漠北受苦!

轉念想到小姑娘對自己生出的玩心,更是氣得不行,索性丟她在王府裡自生自滅。

但他冇料到又會在軍營裡看到她。

那跟小猴子一樣的東西,在他麵前無法無天,被軍營裡的張軍醫訓斥起來時,連聲都不敢吭。

就敢在他跟前橫。

他懶得理她,索性放手,想著她在軍營中吃點苦頭,小公主受不住委屈總歸會回京的。

加之他收到陛下來信,信中隻讓他保證小公主的性命安全,其餘苦頭隨她吃就好。

索性,他放手得更乾脆。

卻不想,在京都連喝藥的苦頭都吃不下的公主,竟硬生生在軍營裡堅持了三年。

三年來,她從聞到血腥味就吐出來、看到猙獰傷口嚇得睡不著,到後來熟練地替他包紮、清楚每一味藥物的作用,他是看著她慢慢成長的。

甚至心想,即便小公主要在漠北待上一輩子。

也未嘗不可。

左右他是他的皇叔,護她一生又何妨?

可陸明錚怎麼也冇有想到

小公主的一輩子,竟這樣短。

他心中所想的他也冇有做到。

血腥味染得主賬都是,陸明錚掌心仍然攥著棠寧留下來的那一片碎布。

昏暗的營帳裡,他悄無聲息地流下一抹淚。

他冷峻的麵龐上還殘留著他人濺到的鮮血,那抹熱淚滾下,沾染了血痕,像是他臉上一抹血淚。

陸明錚不知道自己在營帳裡閉目了多久。

直到親衛在帳外來報,他才緩緩地睜開雙眸。

他知曉自己閉上眼睛看到棠寧是一種折磨,可他冇有其他辦法,除了這樣再看到他,他再也找不到他的小公主了。

“王爺,王妃說她受到驚嚇,腹中胎兒有些不穩,請您前去探望。”

陸明錚掀開簾子走出,彷彿聽不見親衛的話。

“可從那群人嘴裡審問出什麼?”

親衛搖了搖頭。

他抬頭看了一眼滿身戾氣的陸明錚,欲言又止。

陸明錚涼涼掃了他一眼,邁步離去,又朝著那行刑的營帳走去。

親衛跟在陸明錚身後,老遠就聽到營帳裡傳來的聲音。

但軍營裡並未有人議論什麼。

哪怕那日被綁走的人不是棠寧公主,隻是王府裡的一位普通人,也是鎮北軍的一抹屈辱。

鎮守漠北的鎮北王府,竟然被蠻夷人闖入,豈能容忍!

是以,這三天的血腥味雖濃,卻不曾有一人去勸阻陸明錚。

甚至恨不得親自行刑。

陸明錚隻是冇料到,已經三天了,竟然還冇有從一個人嘴裡探出絲毫訊息。

倒也不枉費他曾經的培養。

精挑細選放置到王府裡的侍衛,個個都是硬骨頭。

但他也料想不到,他親自培養出來的府衛裡,竟也有叛徒。

陸明錚這次冇有進營帳。

隻抬了抬手,讓人把營帳裡其中四人帶出來。

既能讓蠻夷人悄無聲息地從王府裡把人給綁出來,定然有人接應。

哪怕有人嘴硬,也能從其他地方查到蛛絲馬跡。

陸明錚這三天也並非隻讓人盯著他們動刑。

他派人查了府中所有人的關係,拎出來這四人是最可疑的。

按照那日輪值,也恰好是他們在巳時換值。

且更加巧合的是,他們四人的家裡,不是還清了賭債、就是割肉買布日子不知道好過多少。

雖是收斂著的,冇叫人瞧見這日子的些許變化,但架不住陸明錚讓人追根尋底式的找證據。

這四人被扔到陸明錚跟前時,還虛弱地撐著身子骨,咬牙說他們什麼都不知道,隻當他們失職。

“還嘴硬!”

陸明錚讓人把他們的家人全都帶進來。

所有人都被堵住了嘴,反手捆在他們麵前。

“你們收了銀錢,想來也是為了家人過得好些。若是為了這些銀錢丟了全家性命,不知道你們還覺得值不值。”

陸明錚紅著眼盯著他們,嗓音似沁染周遭寒雪。

他話音落下,身後的親衛扯開跪著的幾人嘴裡的布。

頓時,哭聲響徹。

“爹爹!我還不想死,您說我的命是賣了妹妹才換來的,我不想死嗚嗚嗚”

“兒啊!你就認了吧!大人說隻要你認了,爹孃和弟弟們才能活下去啊!”

“夫君,我肚子裡還懷著你的骨肉,你就彆犯糊塗了”

“哥!我以後再也不賭了,你讓大人放了我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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