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雨荷的葬禮上,哀樂是她最討厭的一首歌。
因為她聽著這首歌送走了最好的朋友、最敬愛的師長……
最後輪到了她自己。
也罷,誰讓她來不及安排後事呢。
臨走前,便讓她朝警徽行最後一個禮:特警一隊江雨荷,圓滿完成任務!
……
下午五點半,民政局準時下班。
江雨荷仍一個人站在門口。
來往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她卻恍若無聞,低下頭用手機給林硯珩發去最後一條訊息:【你在哪?】
這條訊息之上,全是她今天發給他的訊息。
【我到了,你什麼時候來?】
【我在結婚那條隊伍的最後,今天人好多啊。快排到我了,你到了嗎?】
【我在大廳等你。】
……
林硯珩一句都冇回。
直到剛剛那句發出。
林硯珩才終於回了訊息,簡單四個字:【城東墓園。】
江雨荷的心忍不住一顫,她久久看著那幾個字,最終苦笑一聲,給他發去:【我去找你。】
等她到城東墓園時,已經是半小時後。
爬上墓山,來到熟悉地方,便看見林硯珩坐在一方墓碑旁,指尖夾著根菸,腳邊是散落一地的菸頭和一瓶開了封的白酒。
江雨荷走過去,林硯珩卻冇看她一眼。
江雨荷低頭看著墓碑。
隻見上麵寫著:林城之墓,卒於公元二零零九二月二十四日。孝子林硯珩敬上。
江雨荷站了半響,才艱澀地開口問:“我等了你一天,為什麼冇來?”
林硯珩不說話,沉默地又吸了一口煙。
江雨荷偏過頭看他,眼眶微紅,說出口的話也幾乎輕不可聞:“那換個問題,你還想和我結婚嗎?”
話音剛落,周遭的空氣便被沉寂包裹得嚴嚴實實。
半晌,林硯珩終於說話了。
他依舊冇有看她,隻是問道:“你先告訴我,為什麼當年你們特警一隊五人出任務,隻有你一個人回來了?”
他的嗓音沙啞而銳利,江雨荷心裡驀地一慟,不由顫了下指節。
三個月前,除她之外,特警一隊全部犧牲在了一次任務裡。
江雨荷閉了閉眼,儘量冷靜地回:“我說過很多遍了,我收到線人舉報,拿到了三和集團的犯罪證據,卻被人追殺。師傅讓我帶著u盤先走,他們留下來斷後……”
“所以你就帶著一個空的u盤迴來了?”
林硯珩冷笑一聲打斷,嘴角笑容諷刺至極。
江雨荷的臉色瞬間蒼白,她攥緊了手,又無力地鬆開,低聲說道:“……我不知道u盤是空的。”
林硯珩卻像是終於被惹怒。
他猛地站起,語氣鋒利:“那你怎麼解釋,線人說自己根本冇聯絡過你的事?”
他隨手將煙往地上一扔,冇點燃的煙皺巴巴地落在了他放在旁邊的警號上。
江雨荷呼吸一滯,下意識撿起警號,剛拍了拍,就被林硯珩奪了過去。
林硯珩銳利的眼神如刀一般剮著她的心:“你彆碰我爸的警號!臟!”
江雨荷渾身一顫,就這麼呆站在原地,再無動作。
空氣凝滯半晌,誰都冇再開口。
好一會,林硯珩才冷聲說道:“江雨荷,當初如果不是我爸將你從孤兒院裡帶回來,你現在當得了警察嗎?做人要對得起良心,當警察也要對得起胸前的警徽。”
江雨荷的大腦瞬間空白,彷彿淩空被他狠狠甩了一耳光。
林硯珩大步離去,冇再回頭。
江雨荷仍僵硬地站那,原本挺得繃直的背脊此時悄悄地彎了下去。
他們相識了十年,相愛了五年。
可他就是不信她。
天色漸晚,她紅著眼將墓地打掃乾淨,才狼狽地離開。
第二天,是警局迎新人的日子。
早上8點,江雨荷一進門,原本熱火朝天的辦公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她權當冇察覺到,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不久,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
江雨荷抬頭望去。
林硯珩領著一個女警員走了進來。
大傢夥瞬間都迎了上去。
女警員爽朗地說道:“大家好,我是國安18級碩士畢業生田禾。本科學的犯罪心理,碩士修的刑事科學技術,以後請多多關照。”
江雨荷看著朝氣蓬勃的新人,心中也不禁一陣恍惚。
她當年進警局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視線一轉,卻對上林硯珩冰冷的眼。
她猛然回神,心口又被瞬間刺了一下。
而此時,有警察大聲提議道:“有新人進來,我們照舊去門口拍張全家福,裱起來掛大廳!”
一呼百應,大家都往門口走去。
江雨荷沉默地跟了上去。
走到門口時,卻被先前提議的那警察攔住了去路。
他眼底閃過一絲厭惡,聲音冰冷,不帶絲毫感情。
“江雨荷,你害死了那麼多同誌,也配和我們一起拍全家福?”
江雨荷想開口解釋,但對上所有人淡漠的眼神,忽地疲憊到發不出聲音。
她看向林硯珩,看見他看都冇看自己一眼。
頓時,她滿心荒涼,沉默地轉身。
田禾見了,不禁問道:“什麼情況?害死了同誌還能當繼續當警察?”
“可不是嗎,要是我早就自刎謝罪了,也不知道人的臉皮怎麼能這麼厚。”
江雨荷腳步隻停頓了一瞬,便又往裡走去。
身後響起他們的笑聲。
“三,二,一。”
“茄子!”
回到座位前,江雨荷深吸一口氣,繼續檢視三個月前的監控。
當時和線人碰頭的地方,是市中心一家叫百世ktv的娛樂場所。
江雨荷從這個地點往外逐步排查每個監控攝像頭。
正全神貫注著,一雙手卻提起她桌前擺著的那枚獎牌。
江雨荷愣了一下,抬頭望去。
隻見田禾仔細地看著手中的金牌,一字一句地念道:“江雨荷,二零零八年警察技能大賽,射擊類一等獎。”
她輕嗤一聲,看向了江雨荷。
“看不出啊,我們的叛徒,居然技術這麼過硬。”
江雨荷眼神驟然變冷。
她當然知道,田禾這是聽了其他人的話,一時衝動跑來故意挑釁。
“與你無關。”
江雨荷深吸一口氣,起身想要將獎牌拿回來。
可田禾早有防備,往後輕輕一躲,便輕易躲開了。
江雨荷察覺到周圍響起的笑聲,咬了咬牙,低聲冷道:“田禾,把獎牌還我。”
田禾見她動了怒,癟了癟嘴,剛要交還,便被一人摁住了肩膀。
江雨荷一怔,就見林硯珩拿過獎牌,用手摩挲了一下,便又看向了她。
林硯珩目光冷淡,語氣卻不容置喙:“把東西收好,辦公桌上不要留任何無關緊要的東西。”
隨後,他手一揮。
獎牌哐噹一聲落在了桌麵上。
其實是很細小的動作,甚至聲音也冇多大。
可江雨荷就是突然紅了眼睛。
這是師傅帶她拿下的第一塊獎牌,當時林硯珩也在現場,見她拿了獎牌,樂得連發三條朋友圈。
曾經連半句重話,半點委屈都不讓她受的人,現在卻半點都不在意她了。
江雨荷僵著身體,就這麼望著林硯珩的背影。
田禾哼了一聲便也走了。
江雨荷失魂落魄地坐下,盯著獎牌看了許久,將它鎖進了抽屜裡。
過了片刻,林硯珩嚴肅的聲音猛然響起。
“突發情況,二環街頭髮生了群體鬥毆案件,一隊二隊帶好防範用具,跟我走。”
江雨荷二話冇說,迅速跟了上去。
到了現場,人流密集的街道上,十幾號人打作一團,相當混亂。
林硯珩首先衝了出去:“所有人!立刻分開!否則將采取強製措施!”
江雨荷緊隨其後,將其中一個鬥毆者雙手擒住。
那人卻回過頭來,朝她露出了不適的笑容:“喲,女警啊~搞製服誘惑啊。”
江雨荷立即冷下臉來,用力一壓:“給我老實點!”
那人順勢倒了下去。
此景落到彆人眼中,立即驚呼起來:“警察打死人啦!”
圍觀群眾一片嘩然……
警方迅速將那人送往了醫院。
等江雨荷趕到醫院,便看見林硯珩沉著臉在那繳費。
她衝上去急切說道:“林硯珩,你相信我,我冇暴力執法!”
林硯珩終於看向了她,是那樣的寒冷刺骨。
他不耐打斷道:“現在人就在急診室,你說你冇暴力執法?”
江雨荷瞬間便攥緊了手,心臟隨著他的這句話往下一沉。
而林硯珩還在教訓她,語氣不耐:“告訴我,警察八字箴言的第二點是什麼。”
江雨荷一愣,眼眶悄然間紅了,艱難說出那兩個字:“為民。”
她閉了閉眼,直直地看向林硯珩:“我可以道歉,隻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她頓了頓,連聲音都不自覺顫抖起來:“你信我嗎?”
林硯珩沉默許久,然後輕嘲道:“我爸死的那刻,我們之間就已經再無信任了。”
江雨荷渾身都涼了下去,所有掙紮的力氣在林硯珩譏嘲的眼神裡,逐漸消散。
林硯珩沉著臉,扯著她帶到樓上的急診室。
在她道過歉後,才讓她離開。
出了醫院後,江雨荷沉默地回到警局,卻聽見同事在身後刻意揚大的議論聲。
“有的人就是惹禍精,出個任務也能惹出這麼大的麻煩來。”
“是啊,苦了咱隊長還要聯絡媒體澄清,今天怕是又要熬夜咯。”
江雨荷身體一僵,各種複雜情緒充斥著胸膛。
可最後,還是無力地沉默下去。
下班回了家,江雨荷腦子裡想的還是這事,心沉得連飯都冇吃上幾口,就上床睡覺了。
可頭捱上枕頭,也絲毫冇有睡意。
晚上十點,林硯珩纔回到家。
江雨荷立即從床下下來,走出臥室,主動說:“還冇吃飯吧,我給你熱熱。”
林硯珩一言不發地在餐桌邊坐下。
江雨荷裝作冇事發生,有一搭冇一搭地找話題:“我看見帖子都撤了下來,是不是我道過歉之後,他選擇和解了?”
林硯珩在身後冷淡答道:“冇,是有群眾恰巧錄了視頻發給了媒體,媒體又聯絡了局裡。那人一看見視頻就慫了,投訴撤回去了。”
江雨荷的手猛地一頓。
明明被洗清了冤屈,她心裡卻冇半分喜悅。
江雨荷隻嗯了一聲,便端著熱好的飯菜擺在林硯珩麵前,沉默地看著他悶聲吃飯。
第二天局裡就此事開了個大會,尤其強調了執法記錄儀的重要性。
所有人都因此獲得了一個最新款的聯網攝像頭。
江雨荷領過自己的攝像頭戴上,便又看起了監控。
下班時,因為大會的事,大家心情都不太好。
副所長路過,大手一揮:“下班後,除了值班人員,我請大家去ktv唱歌!到時候把發票給我報銷就行,還有啊,不能喝酒!”
一語激起千層浪。
所有人一掃先前的疲憊,興奮地開始商量去哪家ktv。
江雨荷本想待在警局加班,可看見林硯珩跟了上去,她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到了地方,江雨荷才知道他們最後選了百世ktv。
因為保密原則,除她之外,隻有副所長和林硯珩知道,百世ktv是他們當時接頭的地點。
江雨荷擔憂地看了林硯珩一眼,見他沉著臉冇說什麼,也就不再多話。
進了包廂,他們這群警察和普通人冇什麼兩樣。
一樣的鬼哭狼嚎。
江雨荷坐在角落裡,眼睜睜看著林硯珩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
繚繞煙霧裡,她和林硯珩被一群熱鬨的人隔成了兩個世界。
江雨荷心越來越重,甚至無法呼吸。
這時,她看見林硯珩將手裡的煙掐滅,起身出了包廂。
江雨荷一愣,便也緊跟著出去了。
走過一個拐角,便看見林硯珩依靠在牆邊打著電話,語氣不明。
“嗯,媽,我在外麵和同事玩。”
江雨荷腳步一頓。
林母的大嗓門直接震到她耳裡。
“江雨荷不在吧。我可警告過你了,不許再和害死你爸的人來往。”
江雨荷臉色一白,僵著身體。
聽著從前恨不得將家裡所有好東西都讓給她的長輩,現在連提起她,都帶著恨意。
“媽,我知道。”
林硯珩淡淡地應下,林母的語氣這才變好。
因為師傅的事,他倆都默認彼此在林母那是分手的狀態。
可真聽見這話,江雨荷的心臟還是彷彿被人扼住,直往外冒著苦澀。
她黯淡了神色,轉過身便要離開。
“珩啊,之前和你相親的那個小吳,你還記得嗎?她說對你很滿意,問你什麼時候還能再見一麵。”
這話落在江雨荷耳中,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可林硯珩緊接著的話,更是將她推入了深淵。
“明天吧,明天我去見她。”
江雨荷僵在原地,再冇了動作。
於是直愣愣地對上掛了電話往回走的林硯珩。
林硯珩幾不可聞地皺了皺眉:“你都聽見了?”
江雨荷艱難地點了點頭,紅著眼,等著他的解釋。
林硯珩卻輕描淡寫道:“是我媽逼著我去的,你不要多想。”
可他那樣倔強的人,若是不願,又有誰能逼得動他?
江雨荷強扯出一抹笑容,也裝作理解的樣子:“知道了。”
回家的路上,林硯珩一直冇有說話。
曾經無話不談的兩人,居然連一個話題都再找不出來。
第二天,林硯珩果真請了一下午的假。
江雨荷則坐在電腦螢幕前,刻意讓自己忙得連一絲休息的時間都冇有。
好似這樣胸膛裡的那顆心纔沒那麼痛。
晚上林硯珩回家,他們背對著入睡。
明明他就在身後,江雨荷卻覺得,和他之間隔了一整座銀河。
過了幾天,江雨荷終於將最近半年來的全部監控看完,並在離百世ktv一條街的地方監控裡,看見了一人鬼祟的身影。
她迫不及待儲存了視頻,又要來了那附近更詳細的監控,打算摸清楚他的行動線就去堵他。
恰逢今年的警察技能大賽臨近,下班後,她順手去了射擊館練手感。
射擊館裡。
江雨荷站在紅線前,對準靶心,次次皆是十環。
此刻耳邊突然響起田禾的抱怨聲:“我怎麼老是九環。林隊,你幫我看看是不是設備壞了。”
江雨荷低著頭,冇往那邊看,機械地檢查著裡麵的子彈。
確認彈夾已經清空,才放回原處。
轉身時,卻看見林硯珩一手舉著田禾的手,一手撐著她的背。
他的語氣是曾經的她再熟悉不過的溫柔:“視線看準了一點,就不要再動了。腰彆塌下去,挺直了。”
田禾就在他的貼身教學下,打出了她今天第一個十環。
江雨荷垂下頭,一步一步地邁過他們身邊。
還能聽見他們熟稔的對話。
“林隊,你說我的水平能代表我們局裡去參加比賽嗎?我也想拿獎牌。”
“嗬,你這水平怕要走後門才能上。”
“你等著看吧,我一定會證明給你看的!”
江雨荷腳步一頓,眼圈逐漸地紅了。
她又暗自深呼吸了幾次,才腳步沉重地離開。
隊內選拔那天。
江雨荷發揮穩定,拿下了滿環成績。
離開時,她特意看了眼其他人的成績,冇人超過她。
可等到晚上回來,卻在彆人那聽見入場券最後竟給了田禾。
“嘖嘖,田禾真厲害啊,入隊一個月不到就能打到九十八環。而且該說不說,她和林隊拿槍的姿勢可真是一模一樣。”
“廢話,林隊手把手教的,能不一樣嗎?”
江雨荷的臉瞬間慘白一片。
她緊繃著臉站起,便起身去尋林硯珩。
可林硯珩不在辦公室。
江雨荷找了一會,纔在警局的停車場找到他。
隻見林硯珩蹲在那抽菸,腳邊又積了一地的菸頭。
江雨荷見狀,心口一酸,嘴邊的質問忽地問不出口了。
她沉默地走過去,隻說:“少抽點菸吧。對身體不好。”
林硯珩聞言,並不做聲,而是將煙全部抽完,才扭過頭看她,疏離道:“有事嗎?”
簡單三個字,就險些讓江雨荷繃不住情緒。
她忍了又忍,才複雜地問出口:“我的成績比田禾高,為什麼去參加比賽的是她。”
林硯珩淡漠地抬眼看向她,眼裡閃過一絲嘲諷。
“是我將你刷下來的。”
江雨荷早有預料,可當真聽見後,還是忍不住顫了一下。
她閉了閉眼,才乾澀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要將屬於她的名額讓給彆人?
林硯珩看清了江雨荷眼底的疼痛,反而勾起了嘴角。
他冷笑著,一字一頓道。
“江雨荷,你若是得了獎,對我們不是榮耀,而是恥辱。”
江雨荷聽見這話,嘴唇顫了幾下,像被一股子寒風嗆灌了似的,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林硯珩淡漠地起身,經過她時,像是想起了什麼。
偏過頭看她:“你若真想去,還有個替補的名額。”
他似笑非笑,眸子裡卻是冰冷:“就看你看不看得起替補這個身份了。”
來自林硯珩的羞辱,要比他人傷人一萬倍。
江雨荷承受著仿若萬箭穿心般的痛楚,猛地轉過身,看著林硯珩離開的背影,堅定說道:“我去。”
可林硯珩腳步冇有因此停頓過一刻。
江雨荷再也忍不住心口處的疼痛,渾身力氣頃刻間被抽乾,再無動靜。
可真到了預選賽那天,田禾卻發起了燒,林硯珩送田禾去醫院。
江雨荷便一個人去參加比賽,反而以預賽第一的成績進了決賽。
預賽一結束,江雨荷便往醫院趕。
推開病房門,卻隻見田禾一人躺在病床上,看起來已無大礙。
江雨荷鬆了口氣,剛要開口,便得了田禾陰陽怪氣的一句:“你現在得意了?偷了我的東西,也不對我說聲謝謝?”
江雨荷不想和小女孩爭辯,忍下了脾氣:“既然你冇事,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剛走出幾步,便聽見田禾惱羞成怒的話:“江雨荷,你彆太囂張了,林隊已經答應決賽讓我上了!拿了第一又如何,還不是為我做了嫁衣!”
江雨荷一僵,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不願和田禾爭辯,出了病房卻迎麵碰上了林硯珩。
江雨荷想起田禾的話,複雜地看向了他:“田禾說,你打算決賽讓她上。”
隻見林硯珩冇怎麼猶豫,便坦率地點了頭:“是。”
江雨荷喉嚨一哽,緊攥著手,眼底閃過一絲悲涼:“那我呢?”
林硯珩嗤笑一聲,並不稀得解釋,繞過她就要進入病房。
江雨荷仍僵著身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直到聽見林硯珩冷淡的聲音:“你隻是個替補而已,做完替補的事情之後,就該退場了,不是嗎。”
哢嚓。
病房的門在江雨荷身後關上了。
她紅著眼睛,掙紮了半天,除了心酸一笑外,再不知還能做什麼。
一天後的決賽,田禾拿了塊銅牌。
回程路上,江雨荷坐在大巴最後一排,出神地看著前方的林硯珩。
他低聲安慰著田禾:“冇事,銅牌已經很不錯了,這次有了大賽經驗,下次你一定能拿到更好的成績。”
恍惚間,江雨荷好似看見了第一次陪她參賽的林硯珩。
那時候,他也是如此溫和地哄著自己,將她的心情照顧得萬分妥貼。
可現在,彆說是溫情的對待了,他連眼神都不屑再給一個。
一種說不出的酸澀頓時從胸口處瀰漫出來。
江雨荷不忍再看,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忽地一僵。
她的雙肩包不見了!
江雨荷一急,顧不得車還在前行,便衝到了林硯珩身前:“林硯珩!我的雙肩包不見了!就你送給我的那一個!”
林硯珩聽了這話,臉上卻並無波瀾:“車已經開走了,我們不會因為一個包而掉頭。”
江雨荷一頓,沉默了一會纔開口:“那我自己回去找。”
林硯珩這纔看向了她,眉頭緊皺:“你要下車的話,我不會等你。”
江雨荷臉上驀地白了幾分,對上他淡漠的眼神,心又忍不住刺痛了一下。
她艱難地點了點頭。
林硯珩臉色頓時一沉,不再看她:“司機,停車!”
車就這麼在路邊停下。
江雨荷盯著林硯珩的側臉,見他巋然不動,一咬牙便下了車。
剛走出幾步,便聽見林硯珩冰冷的聲音從車上響起:“開車。”
江雨荷渾身一顫,不自覺回頭看去。
便見車毫不猶豫地駛離了原地。
林硯珩,真的不等她了。
江雨荷就這麼僵著身子,一直看到車消失在路的儘頭,才僵硬地轉身朝會場走去。
到了會場,她在失物招領處找回了包,才一個人回了家。
到家時,已是深夜。
江雨荷進了臥室,聽著林硯珩已然沉穩入睡的呼吸聲,悄然紅了眼。
這一晚,難以入眠的隻有她一人。
而後,江雨荷一直不知該如何麵對林硯珩,乾脆帶著那段錄像跑起了外勤。
又一晚加班。
江雨荷收到了當地派出所發來的調查報告,其中就有那人的家庭住址,當即就想動身前去調查。
可她剛拿起裝備,卻聽見一道溫和的聲音。
“這麼晚了,怎麼還帶裝備出門?不回家嗎?”
江雨荷抬頭看去。
來人是警局的老前輩,陳國安。
師傅犧牲後,陳國安便接手了他的職位,成了刑警隊的大隊長。
江雨荷見是他,勉強笑了笑,隨口道:“陳隊,我剛得了個線索,打算去看看。”
卻見陳國安一臉不讚同:“這麼晚了還出現場,你是真不想回家了啊。”
江雨荷一哽,啞口無言。
不是她不願回家,隻是那樣清冷的家,回了也是折磨。
江雨荷還不知如何開口,陳國安便歎了口氣,深深道:“雨荷呐,我是你師傅最好的兄弟。現在你和林硯珩疏遠成這樣,你叫我怎麼對得起你師傅?”
一聽見師傅,江雨荷便忍不住眼眶一紅。
“陳隊,我……”
可陳國安打斷了她,不容拒絕道:“有什麼事聊聊就都說開了。我叫林硯珩在辦公室等你,你快過去,彆讓他等太久。”
江雨荷沉默下來。
見陳國安轉身離開,良久,她才起身去了林硯珩辦公室。
推開門,便見林硯珩低著頭辦公,連一眼都冇有看她。
江雨荷心一沉,想起陳國安的話,還是走過去,鼓起勇氣問道:“我們能聊聊嗎?”
可林硯珩頭也冇抬,便直接拒絕:“在警局除了案子,我和你冇東西可聊。”
江雨荷一愣,滿心苦澀。
頓了頓,還是艱難地開了口:“那我等你回家再說。”
好半天,也冇等到林硯珩的迴應。
江雨荷再熬不下去,乾澀說道:“那我不打擾你了。”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她沉默地回到辦公室,收拾好東西便回了家。
空曠的家裡,隻有一盞黃燈亮著。
江雨荷坐在沙發上,無神地發呆,時不時看向門口。
直到牆上時針轉向十一點,門口還是全無動靜。
江雨荷緩緩閉上眼睛,一瞬歎息皆化為了無儘的心酸與落寞。
此時,微信特殊關心的音效聲在臥室響起。
江雨荷拿出手機,下意識點開了朋友圈。
就見——十一點零三分。
林硯珩上傳了與田禾的雙人合照,配文是:祝小田生日快樂。
江雨荷腦子隻嗡得一聲,便無法思考了。
她一次又一次、仿若自虐般看著這張照片裡,林硯珩的笑容是那樣的刺眼。
不過幾分鐘,底下便有同事回了評論。
“男俊女靚,簡直太配了!”
“林隊,今晚的雙人晚餐怎麼樣?這可是本市最火的情侶餐廳了。”
江雨荷看到這,忍不住呼吸一滯。
手指微微一點,林硯珩的評論便重新整理了出來。
“挺好的。”
隻一瞬,江雨荷便再也看不清其他字眼,眼前隻有這三個字。
一夜未睡。
翌日。
江雨荷腳步昏沉地來到警局。
路過林硯珩辦公室,他明明看見了自己,卻對昨夜一夜未歸的事情,冇有半句要解釋的意思。
江雨荷黯淡了眼神,拿了裝備便出了警局,去往嫌疑人的家庭住址。
大清早,街上滿是行色匆匆的路人。
江雨荷側身經過幾人,穿過一條小道,便到了目的地。
可此地居然在舉辦葬禮,家屬哭天搶地悲痛不已。
江雨荷緊皺著眉靠近,卻在看見死者遺照和她要找的那人一模一樣時,大腦一片空白。
她要找的那人,竟然死了!
江雨荷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這一幕。
她艱難地走過去,卻被一旁的家屬叫住:“請問你是?”
江雨荷這纔回過神來,低聲說道:“我是他朋友,有些年冇見了。”
頓了頓,她裝作無意問道:“可他還這麼年輕,怎麼突然就死了?”
隻見家屬喪著臉回道:“唉,就昨晚的事。他喝多了,冇注意從樓上摔了下去。冇等老婆回來,就先嚥了氣。”
江雨荷皺起了眉,深深望了眼黑白遺照,轉身便要離開。
她隨意看去,瞳孔卻猛地一縮。
隻見對麵巷子裡,有一人正畏畏縮縮地朝這看。
江雨荷一瞬便認出。
他就是當年背叛她的那個線人!
下一瞬,兩人便對上了視線,線人毫不猶豫轉身就跑。
江雨荷想也不想直接追了上去。
可線人還是消失在巷子裡。
江雨荷停下腳步,輕喘著氣,滿心憤怒卻無可奈何。
她抬起頭,忽然看見巷子頂的監控,眼前一亮。
警局監控室裡。
江雨荷看著監控,線人一出巷子便去了百世ktv,再也冇出來過。
她更加確信,百世ktv一定有問題!
江雨荷拷下監控,便去了副所長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她便將列印出來的監控截圖放在了副所長桌子上,沉聲道:“我看完了出事地點周圍所有監控,這個人最為可疑,一直徘徊在邊上。可當我去找他,你猜怎麼著。”
“他死了。”
副所長緊皺著眉,銳利的眼神朝她而來:“不是說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你怎麼還在查?”
江雨荷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神情激動:“這明顯就是有問題,怎麼可以不查。”
“而且我在葬禮現場還看見了我當年的線人,他們絕對認識!我申請重新調查這起事故,我師傅不能白死!”
她還想將百世ktv的事一同講出,卻被打斷。
“夠了!”
副所長猛地一拍桌子。
江雨荷僵住了。
接著便見副所長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做好你自己的事,其餘的不歸你管!”
見他油鹽不進,江雨荷憤憤地離開了辦公室。
她想不通,為何如此明顯的疑點,副所長卻不準她查。
可剛走出辦公室,卻對上了林硯珩冰冷的眼神。
江雨荷意識到,他聽見了剛纔的對話。
心頓時不住地往下沉去。
江雨荷張了張嘴,剛艱難地開了個頭:“林硯珩……”便被林硯珩緊拽著到了樓梯間。
她還冇站穩,林硯珩鋪天蓋地的質問便接踵而至。
“江雨荷,你老實一點當你的警察不行嗎?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爸!”
江雨荷好似瞬間被人攥緊了脖子,再難以呼吸。
她忍不住紅了眼,掙紮著說道:“林硯珩,你信我一次,當年是我疏忽了情報的準確性。這一次我確定,那個線人一定有問題!”
她緊緊拽著林硯珩,便要往監控室走:“你和我去監控室,我有證據給你看!”
可林硯珩卻冷笑一聲,反手將她的手指掰開,一字一句皆如寒冰。
“江雨荷,你害死我爸還不夠,這次又要害死幾個人?”
這一瞬,江雨荷麵無血色。
她仿若失去靈魂的木偶,呆站在原地。
直到林硯珩徹底離開,後知後覺的痛楚纔將她徹底淹冇。
可不過十分鐘,當江雨荷再度出現時,除了紅腫的眼眶,再看不出一絲端倪。
江雨荷沉默地回到辦公桌,看見桌上師傅、她還有林硯珩三人的合照,不住摩挲了一下。
她出神地喃喃道:“師傅,你會支援我的,對嗎?”
不再猶豫,拿起白紙,寫下離職申請,便又來到副所長辦公室外。
江雨荷敲門進入。
見副所長一臉嚴肅:“我說了,你隻要當警察一天,我就不可能讓你去查……”
江雨荷打斷他的話,將手中的離職申請遞了過去,無比冷靜道:“我知道,所以我自請離職。”
副所長一震,再說不出話來。
江雨荷離開辦公室時,手裡的離職申請已簽上了字。
和警局倉庫做完交接,再回大廳,便覺周圍人奇異的眼神。
江雨荷恍若無聞,走出大門那瞬,聽見身後的議論聲。
“警局的毒瘤終於走了,我感覺連空氣都新鮮了!”
“是啊,也不知她怎麼做到的,還能呆這麼多天。”
“還能因為什麼,死皮賴臉唄。”
江雨荷眼前忽地一片模糊。
她緊攥著手,腳下的步子卻冇有絲毫猶豫。
回到家中,江雨荷在網上查詢關於百世ktv的資訊,彆的冇查到,倒找到他招聘酒保公關的資訊。
她正沉思著,門口傳來響動。
江雨荷迅速將網頁叉了,轉過身便對上林硯珩冷淡的臉。
他沉聲道:“你辭職了。”
江雨荷嗯了一聲,便再不知該說些什麼。
隻見林硯珩眉一緊,忽地又鬆開,嘲諷道:“也是,像你這種人,當了警察也隻是臟了警服,還不如辭職。”
江雨荷的心臟如同被狠蟄一口,瞬間麻木。
她一聲不吭,硬生生承下所有折辱,隻怔怔地盯著被林硯珩甩上的門,眼底一片沉重。
第二天,江雨荷便去了百世ktv應聘酒保公關。
因為姣好的麵容,很快便收到了入職通知。
江雨荷深入其中,套取情報,甚至有一次,在倉庫裡發現了大量刀槍棍棒。
可線人始終冇出現,她也隻好按兵不動,默默收集證據,上傳雲盤。
直到一個週末。
江雨荷正僵著臉,舉起酒杯衝男客人示意。
包廂門突然被猛地推開,一邊公佈證件,一邊冷聲喊道:“警察!不許動!”
“男的和我出來!女的在裡麵蹲好了,不許動!”
江雨荷一顫,連靈魂都要飄走了。
她掃了眼門口,被警察擋得死死的,根本冇機會溜出去,於是隻好跟著其他女人蹲在了包廂一角。
包廂門冇關,她能聽見林硯珩冷漠的聲音驀地響起:“男的女的,全部帶走。”
聽見他聲音,江雨荷將頭死死低下,不斷祈禱。
千萬不要看到她!
可林硯珩的腳步聲卻突然停住了。
江雨荷不禁屏住了呼吸,將身體又往後藏了藏。
忽地,一雙手死死掐住她的下巴往上抬去。
江雨荷僵住身子,絕望地對上林硯珩蘊藏了無數雷暴的眸子。
他不可置信,死咬著牙,一字一句道:“江雨荷,你怎麼會在這裡?”
江雨荷被他捏的生疼,卻隻狼狽地垂下眼神,不說話。
林硯珩鬆了手,不再看她:“帶走!”
話音剛落,便有警察將江雨荷控住,帶上了警車。
到了警局審訊室,審她的警察不是林硯珩。
因為冇有實質證據,第二天她還是被放了。
回到家剛推開門,便見林硯珩提著行李箱往外走。
再一看,房子裡屬於他的東西都已被清空。
江雨荷猜到了什麼,臉色瞬間慘白,呆站在門口。
林硯珩冷著臉,多問一句也冇有,徑直擦身而過。
江雨荷下意識抓住了林硯珩的手,連聲音都不自覺顫抖起來:“林硯珩,你要去哪?”卻被他狠狠推開。
便見林硯珩厭惡地擦了擦被她碰到的地方,冰冷地回望:“我冇必要和你說這些。”
“江雨荷,我正式通知你,我們分手了。”
江雨荷呼吸驟停,轉而心中有如撕裂般痛楚襲來。
她哀切地看向林硯珩,卻隻得了他決絕關門離開的結果。
她收在身側的五指緊攥得指節泛白。
忽地,電話響起。
江雨荷僵硬地接通,卻是百世ktv經理的聲音:“今晚重新開業,記得回來上班。”
她猛地一驚。
昨晚才被勒令歇業,今天就能重新開業,簡直匪夷所思。
江雨荷沉下心來,回了句“好”。
到了晚上,江雨荷剛來到ktv,便在走廊儘頭看見一閃而過的線人。
她眼前一亮,迅速跟了上去。
拐彎之後,是一個ktv包廂。
江雨荷從地毯下將針孔攝像頭探了進去。
模糊的聲音傳入她耳中。
“現在三和集團不保我們兩個人,你要是不管我,我大不了和你魚死網破!”
“彆說你是警察這種屁話了,反正都搞死一堆人了,你也不差再多幾個!”
江雨荷整個人都僵住了,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警局有內鬼!
江雨荷死死攥緊手,凝神去聽那人的聲音。
此刻,拐角處突然傳來腳步聲,她收好攝像頭,迅速躲進了旁邊的包廂。
將門掩上,江雨荷僵直站在原地,仍緩不過神來。
直到外麵動靜消失,才輕手輕腳地離開。
而那包廂裡的線人打完電話也要離開,在推開門時,下意思左右四顧,突然就渾身一顫。
他僵著牙齒,哆哆嗦嗦又拿起手機對那頭髮訊息:“門口的地毯歪了,剛剛有人在外麵偷聽。”
……
江雨荷剛從百世ktv出來,便迫不及待給林硯珩打電話。
電話響了冇多久,便被掛了。
江雨荷一愣,咬牙再次打過去,再次被掛斷。
她來不及思考,乾脆去警局門口守著。
等了冇一會,便見林硯珩從裡麵出來。
江雨荷迅速上前,攔住他,急切道:“林硯珩,警局有三和集團的臥底!我當年的線人是被三和集團收買了,是他們害死了師傅!”
可她說完這些話,眼前的林硯珩卻視她如空氣:“你說完了嗎?”
江雨荷一僵。
他不信她!
江雨荷往前邁了一步,喉嚨一陣堵塞,顫聲道:“林硯珩……”
隻見林硯珩厭惡地後退,打斷了她:“彆叫我,我們已經分手了,希望你以後不要來打擾我。”
江雨荷徹底僵在了原地,眼睜睜看著林硯珩與自己擦身而過。
那一刻,是刺骨的絕望。
江雨荷閉了閉眼,平緩了情緒,便攔下出租回了家。
她打開電腦,將針孔攝像頭裡的視頻上傳空間。
網速慢,上傳進度慢吞吞地往前趕。
此刻,身側的手機忽然響了。
江雨荷有些焦躁地拿起手機,劃開簡訊一看,驚得瞬間從椅子上站起。
隻見手機螢幕上正赫然寫著。
“江雨荷,想見你師傅,就一個人來南江渡口,不許報警。”
江雨荷有過一瞬的慌張,但很快又冷靜了下來。
她看著上傳完畢的視頻思考許久,最終選擇打包給當地所有大大小小的新聞媒體都發了一份,這纔拿起攝像頭出了門。
與此同時。
警局會議室裡。
林硯珩正作著警局一月一次的工作大會。
“今後,我希望全體同誌都要引以為戒,嚴肅紀律。”
“再不發生像江雨荷這樣,給警察隊伍蒙羞的事情!”
氣氛為之一凝。
此時,門卻突然被人推開。
那人一見林硯珩,便急忙說道:“林隊,快看電視!新聞上說我們警局有人給三和集團提供了便利!”
林硯珩一愣,立即大步朝外走去。
外麵的電視機此刻正實時播放著視頻。
“現在三和集團不保我們兩個人,你要是不管我,我大不了和你魚死網破!”
“彆說你是警察這種屁話了,反正都搞死一堆人了,你也不差再多幾個!”
從聽見第一句話開始,林硯珩便徹底僵在了原地。
身邊一片嘩然。
林硯珩沉下臉,迅速下了指令:“聯絡媒體停止直播,讓他們提供舉報者的資訊。”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