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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小院裡,牆根的青苔浸了夜雨,潮乎乎的氣兒順著窗縫鑽進來。曦月寧趴在涼榻上,錦被滑到腰際,眼睫上還沾著點睏意——可腦子卻像被人用鈍刀子割似的,一陣銳痛。

她猛地睜開眼,入目是糊著舊紙的窗欞,耳邊是院外隱約的蟬鳴,鼻尖縈繞著一股說不清的黴味。這不是聖羽國公主府裡那香得發膩的沉水香,更不是她寢殿外那片常開不敗的無憂花香。

“操……”月曦低罵一聲,撐著榻沿坐起來,指節因為用力泛白。她低頭看自己的手,纖細、蒼白,指尖甚至帶著點做針線活磨出的薄繭——這哪是她聖羽國公主月的手?她的手,是握過劍、挽過弓,能在圍獵場上一箭射穿雁眼的。

那是她活得最快樂的一個世界了。

碎片段片湧上來:楚國寧王的冷院、不受寵的王妃曦月寧、將軍府的落魄千金、還有那個對寧王掏心掏肺卻被扔在這兒自生自滅的可憐蟲……

這是她的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個世界。

上天憐她,看到她在這個世界淒慘的死去,所以給她另一個身份,讓她以不同的身份在這個世界上重生,她學了很多,她學過醫做過藥王穀的穀主,她學過刺殺,學過武功,學了很多東西,甚至組建了一個翻手為雲複手為雨的組織,可明明都一切都在走向正軌,她馬上就要即位了。

可偏偏天命弄人

月曦抓起榻邊的玉枕就想砸過去,手到半空又停住了。她認得這光團,是跟著她穿了好幾個世界的係統精靈,除了報信啥用冇有。“忍?”她扯了扯嘴角,聲音裡帶著點自嘲,“在聖羽國時,我皇兄跟我搶封地,我直接把他的馬廄燒了;嫁來楚國這半年,我跟個影子似的待在這兒,你讓我忍?”

光團縮了縮,小聲嘟囔:“這不是……劇情需要嘛……”

話音剛落,院門口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月曦抬眼望去,逆光裡站著個男人。青灰色的常服料子極好,卻冇繡什麼花紋,襯得他肩寬腰窄,身形挺拔。墨發用根素玉簪挽著,幾縷碎髮垂在額前,遮住了半隻眼。可就露出來的那半張臉,眉峰銳利,鼻梁高挺,薄唇緊抿著,已經夠讓京裡那些貴女魂牽夢繞了——正是楚國的寧王,她名義上的夫君。

他顯然冇料到榻上的人醒著,腳步頓了頓,目光掃過屋裡:掉在地上的玉枕、案上冇蓋蓋子的硯台、還有牆角堆著的幾個蒙塵的箱子……這院子,確實像座被遺忘的墳。

“占著王妃的位子,快半年了。”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種天生的冷意,像初秋的霜,“側妃的身子越來越,府裡總要有個體麵的主母。不讓她名正言順的進府,你就自己滾你自己選。”

月曦挑了挑眉。側妃?哦,就是那個據說懷了孕,讓寧王急著給她騰位子的女人。她搜了搜不知道已經過了幾百年的記憶,曦月寧每次想到這個側妃,心口就跟堵了團棉絮似的,又酸又澀。

可她是現在不是原來的自己,她是月曦。

她慢悠悠地從榻上下來,赤著腳踩在微涼的青磚上,走到案前。上的宣紙還是前幾日原主練字剩下的,墨跡早就乾了。她抓起筆,冇蘸墨,先在指間轉了兩圈——這是她在聖羽國時,跟太傅學書法養成的習慣,後來握劍多了,轉筆的力道總帶著股子淩厲勁兒。

寧王的目光落在她轉筆的手上,眉梢幾不可察地動了動。他記得曦月寧,永遠是低眉順眼的,連遞茶都不敢抬頭,哪有這般……張揚的小動作?

月曦蘸了墨,筆尖在紙上劃過,力道極重,幾乎要戳破紙背。她冇寫什麼纏綿悱惻的話,就三行字:“曦月寧與楚昭(寧王本名),情分已儘,自願和離,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乾。”

當年的恥辱曆曆在目,既然來了,那就一筆一筆的討回來,一筆一筆的從這堆渣男賤女身上刮回來。

寫完,她把筆一扔,拿起紙抖了抖,走到寧王麵前,“啪”地拍在他胸口。

“讓啊。”她抬著眼看他,眼底冇半分原主的怯懦,反倒像淬了星子,亮得驚人,“一百兩銀子,這王妃的位子,我立馬給你騰出來。讓你那位側妃姐姐,趕緊搬進來享清福。”

寧王低頭,看著胸口那紙和離書,又抬眼瞧她。陽光從她身後的窗欞漏進來,給她輪廓鍍了層金邊,她嘴角噙著笑,卻冇什麼暖意,反倒像隻剛亮出爪子的小獸。

“一百兩?”他重複了一遍,語氣裡帶了點不易察覺的詫異,“你可知這王妃之位,值多少銀子?”

“在我這兒,就值一百兩。”月曦嗤笑一聲,伸手拍了拍他的衣襟,“怎麼?寧王殿下連這點錢都捨不得?還是說……你那位側妃姐姐,在你心裡就值這麼點?”

寧王的指尖攥緊了,指節泛白。他見過無數女子對他或癡或纏,也見過為了後位爭得頭破血流的,卻從冇見過哪個女人,把王妃之位當蘿蔔白菜似的,一百兩就往外甩。

“好。”他從牙縫裡擠出個字,轉身衝門外喊,“來人,取一百兩銀子來。”

侍衛很快搬來個小木箱,打開,白花花的銀子晃得人眼暈。月希瞥了一眼,衝門外喊:“張叔!”

院牆外立馬應了聲,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老仆快步走進來,手裡還拎著個褡裳。

“小姐。”張叔看到寧王,又驚又怕,卻還是挺直了腰板。

“把我屋裡的東西都搬上車。”月日曦指了指牆角的箱子,“尤其是我陪嫁的那對和田玉瓶,還有我娘留下的那麵銅鏡,一樣都不能少。哦對了,”她又瞥了眼桌上的茶壺,“這壺茶我還冇喝,也帶上。”

寧王看著她連個茶壺都要帶走,眉頭皺得更緊了。“你當真想好了?”他忍不住開口,“側妃性子溫順,你若肯讓她幾分,這王府主母的位子,始終是你的。”

月希正指揮張叔搬箱子,聞言回頭,眼神涼颼颼地掃過他:“寧王殿下,您是不是忘了?我曦月寧,好歹是將軍府的女兒。我爹當年在戰場上揮斥方遒,可冇教過我‘忍氣吞聲’四個字。”

她頓了頓,故意把“曦月寧”三個字咬得很重,像是在提醒自己,也像是在提醒他:“我要的,要麼是從裡到外的尊榮,要麼就乾脆利落走人。您這後院的位子,誰愛爭誰爭去,我不稀罕。”

說完,她彎腰拎起那個裝銀子的木箱,轉身就往外走。箱子沉,她走得卻穩,脊背挺得筆直,像株在寒風裡不肯低頭的翠竹。

張叔和幾個臨時雇來的腳伕跟在後麵,搬著箱子、玉瓶、銅鏡,連那把冇喝完的茶壺都用布包好拎著,浩浩蕩盪出了院門。

寧王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裡,手裡還捏著那份和離書。紙頁上“曦月寧”三個字,筆鋒張揚,帶著股子說不出的傲氣。

兩日後,京城的茶館酒肆裡,說書人拍著醒木,把寧王妃的故事說得繪聲繪色。

“……那位寧王妃啊,拿著一百兩銀子,把王妃之位給賣了!您猜怎麼著?連王府裡的茶壺都給帶走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王妃之位,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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