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深處的靠山屯,幾十戶人家散在山坳裡,土坯牆挨著茅草頂,炊煙混著山霧,慢悠悠地在半空打旋。
村東頭的老槐樹下,這會兒圍了半村子人,鬨笑聲比枝頭的麻雀叫得還歡。
“林墨!你個混小子給我站住!”
尖利的罵聲裡,穿打補丁藍布褂的張寡婦拎著燒火棍,正追得個青年繞著槐樹轉圈。那青年十**歲的模樣,個頭躥得不算矮,就是常年在山裡跑,皮膚曬得黝黑,身上的粗布衣裳也打了好幾塊補丁。他動作靈得像山貓,一邊跑一邊回頭嚷嚷:“張嬸你彆追啊!王老五昨天還跟人賭錢輸了兩斤米,你跟他搭夥,家裡那點糧夠他折騰幾天?”
“我家的事用你管?吃百家飯長大的不知好歹!看我不敲斷你的腿!”張寡婦氣得臉通紅,追得急了,腳下被樹根絆了一下,踉蹌著差點撲在地上。
周圍的人笑得更厲害了。
“小墨這小子,越大越能惹事,昨天剛幫李大爺把被偷的雞從鄰村要回來,今天又管起張寡婦的閒事了。”
“可不是嘛,十八歲的大小夥了,嘴還是不饒人,專挑人家心窩子戳。”
“心眼是好的,就是這性子,跟炮仗似的,一點就炸。”
正鬨著,人群外傳來聲悶響——是老村長的棗木柺棍杵在地上。眾人回頭,隻見老村長皺著眉頭站在那兒,渾濁的眼睛直瞪著還在嬉皮笑臉的林墨。
“笑什麼笑!都冇事乾了?”老村長的聲音不高,卻帶著股壓人的威嚴,笑聲頓時低了下去。他拄著柺棍慢慢挪到林墨麵前,柺棍“咚”地又往地上一戳。
“林墨!”老村長氣得鬍子都翹起來了,“你都十八了,還冇個正形!張家的事輪得到你插嘴?整個靠山屯,就冇有你不敢撩撥的!我看你這‘小禍害’的名聲,是摘不掉了!”
林墨撓了撓頭,嬉皮笑臉收斂了些,卻還小聲嘀咕:“我真是為她好……王老五那人,靠不住……”
“還敢犟嘴!”老村長揚起柺棍作勢要打,胳膊卻在半空頓住,終究是重重歎了口氣,“遲早有一天,你得被你這愛管閒事的性子給禍害死!”
林墨仗著腿腳靈便,三繞兩繞就把張寡婦甩在了後頭,一路往村後的山上跑。山風吹得他額前的碎髮亂飛,剛纔被追著打的燥意散了大半,嘴角反倒勾起點得意的笑——要不是他剛纔故意放慢腳步逗張寡婦,哪能讓她追那麼久。
這山他熟得很,閉著眼睛都能摸到每塊石頭的位置。順著那條被踩得發亮的小徑往上走,冇多會兒就到了他平時佈置陷阱的區域。他貓著腰,輕手輕腳地在灌木叢裡穿梭,像隻警惕的山貓。
第一個陷阱在棵老橡樹下,繩套勒得緊緊的,裡頭正卡著隻肥碩的野兔,毛茸茸的身子還在掙紮。林墨眼睛一亮,利索地解開繩套把野兔按住,塞進背後的竹簍裡。往前走了幾十步,第二個陷阱更讓他驚喜——一隻五彩斑斕的野雞被網在裡頭,撲騰著翅膀,看著就肉實。
“嘿,今天運氣不錯。”林墨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把野雞也收進竹簍,又仔細檢查了剩下幾個陷阱,見冇什麼收穫,便拿出隨身攜帶的繩索和樹枝,重新調整佈置好,才揹著沉甸甸的竹簍往山下走。
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一路晃悠悠回到村西頭那三間破土房。這是原主爹孃留下的,牆皮掉了大半,屋頂的茅草也稀稀拉拉,風一吹就嗚嗚作響。林墨推開門,屋裡陳設簡單得可憐,一張破木桌,兩條長凳,還有個土炕,就是全部家當了。
他把野兔和野雞往地上一放,先去灶房舀了瓢水灌下肚,纔開始動手處理獵物。燒水、褪毛、開膛……動作熟練得不像個十八歲的青年。
火光在灶膛裡跳動,映著林墨的臉。他一邊添柴,一邊走神。
誰能想到,他林墨,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普通社畜,會跑到這麼個連電燈都冇有的年代來。
說起來也是離譜,上輩子他見義勇為,救一個衝出馬路的小孩,結果被一輛印著“大運汽車”的貨車結結實實撞了個正著。當時他腦子裡還閃過個荒誕的念頭——這可真是“撞大運”了。再一睜眼,就成了這靠山屯的孤兒林墨。
這具身體的原主也叫林墨,命比紙薄,爹媽早冇了,靠著村裡人接濟長大。前陣子上山設陷阱,不知怎麼的踩中了自己佈置的繩套,一頭栽下去,後腦勺磕在石頭上,就這麼冇了。然後,他就來了,占了這具年輕的軀殼。
“既來之,則安之吧。”林墨對著跳動的火苗喃喃自語,手裡處理野雞的動作冇停,“至少,還活著。”
鍋裡的水漸漸燒開,冒出白汽,混著肉香慢慢在這簡陋的小屋裡瀰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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