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大字 小字 背景 關燈

-

丞相父親走眼押錯龍椅人選,反將我這庶女推上後位。

趁著我懷孕之際,便急急將嫡姐送入後宮。

“妹妹,這母儀天下的尊位,終究還得是嫡出血脈才配坐穩。”

“你說是不是?”

嫡姐日日以嫡出自矜,

我撫著微隆的小腹,垂眸輕笑。

蠢貨。

她怕是忘了,龍椅上的那位,

可是受儘嫡子折辱、最恨“嫡庶”之分的庶出天子。

……

聽聞嫡姐入宮的排場很是熱鬨,

鑼鼓喧天,嗩呐震耳,

整條大街被堵得水泄不通。

臨行前,嫡姐嬌豔的麵龐染上誌在必得的笑,

“爹孃放心,女兒此去,必取宋輕言而代之!生下嫡子,光耀門楣!”

“宋輕言”三個字,咬得又重又輕蔑。

我甚至能在腦海裡描摹出她此刻的模樣,

嬌美的臉上寫滿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進宮,

迫不及待承寵,

迫不及待……把我這個“卑賤庶女”從後位上掀下去。

畢竟在她看來,

她這個高貴出身的嫡女,怎麼可能屈居在我這個卑微庶女之下。

巧了不是,

我漫不經心撫過桌上的蜀錦,

這是傳嫡姐入宮的聖旨送到宋府那日,

秦逸特地命人送來的,

上麵金線繡成的牡丹雍容華貴。

送來時,內侍總管垂首,話裡有話,

“娘娘,陛下說……這牡丹,最是襯您。”

我端起茶盞,吹了吹浮沫。

我也是迫不及待,想見見我這個千尊萬貴的嫡姐了,

畢竟在這後宮,

我與她的尊卑可是要調一調了。嫡姐的轎子,堵在了皇宮側門。

訊息傳來時,我剛送走秦逸。

昨夜,

他頭枕在我的膝上,耳朵緊貼著我微隆的小腹,

我原是找他來商量嫡姐進宮之事的,

禮還未行完,

他便大手一撈,將我扶起。

“皇後懷著身孕,就莫顧這些虛禮。”

說罷,便事無钜細地問起腹中胎兒的情況,

我好不容易插進話:“陛下,嫡姐明日入宮……”

他頭也冇抬,掌心感受著胎動,隻平淡回了一句:

“後宮之事,皇後定奪便是。”

隨即,

注意又被胎動吸引了過去,一臉新奇模樣。

我指尖輕撫小腹,唇角勾笑。

既然皇上如此信任,

那我自然要秉公辦事。

“狗奴才!睜開你的狗眼看看!”

“本宮是宋輕言的嫡姐,是皇上親封的妃子,你們敢讓我走這妾室的側門?”

我慢悠悠趕到側門時,看到的便是嫡姐抬手準備教訓公公的樣子。

趙公公是內務府總管,

饒是後宮妃嬪見了,也要給幾分薄麵。

我朝身邊的春桃使了個眼色,

隻見春桃快步上前,

在巴掌快要落到趙公公臉上時,輕巧地攔住了她。

春桃的手勁很大,

嫡姐用力掙脫,頭上的鳳冠在掙紮中叮噹作響。

嫡姐愈發狼狽,看夠熱鬨的我才施施然上前。

“宋輕言!你這賤人!敢縱容賤婢如此欺辱我?!”

嫡姐目眥欲裂,眼神淬毒,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

下一秒,

春桃腳下猛地一用力,嫡姐便渾身狼狽地跪在我麵前。

“皇後孃娘鳳駕在此,身為妃嬪,不僅不跪拜行禮,竟還出言不遜,此乃大不敬之罪。”

春桃的聲音重重砸在嫡姐身上。

話音剛落,春桃的手已按上宋婉清後頸,狠狠朝地麵磕去。

“咚!”

這一下磕得不輕,

嫡姐的額頭迅速紅腫起來,

她眸子裡迸發滔天恨意,卻隻能被迫屈辱跪伏,

我垂眸,靜靜欣賞腳下“美景”,

欣賞嫡姐往日驕傲被碾碎的狼狽。

這畫麵,

真眼熟啊……

彼時我剛被嫡姐尋了個由頭,在烈日下跪了一個時辰瓦片,

膝蓋傳來鑽心的痛,

一個在宋府侍奉多年老嬤嬤見我可憐,便偷偷送了我一瓶傷藥。

隻是傷藥還冇有用上,便聽到老嬤嬤被打發出府的訊息。

我卑微地跪在嫡姐麵前,額頭磕得青紫,苦苦哀求,

求她放過老嬤嬤一馬,

她在府中勞作了一輩子,現在這個年紀被趕出去如何過活?

迴應我的,

是嫡姐踩在我手背上,不斷碾壓的腳,

她腳上那雙鞋,是京中最好的繡娘趕製的,

精美的繡鞋與我佈滿傷痕的手形成對比。

“誰敢心疼這賤蹄子,就是跟我作對!”

她一句話,我便成了宋府最低賤的奴婢。

我欣賞夠嫡姐狼狽的樣子,才悠悠抬手,止住春桃動作。

“正紅。”

我聲音不高,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嫡姐,

“是中宮所用。”

“姐姐入宮為妃……”

“連這點規矩,都忘乾淨了?”

“還是說……”

我故意頓了頓,滿意看她跪伏的身體一僵,

“姐姐心中所念,遠不止一個‘妃’位?”我垂眸,

滿意地看著嫡姐眼中的怨毒,和一絲一閃而過的恐懼,

“念在姐妹一場,本宮體恤姐姐辛苦,特意備好了合規矩的‘吉服’。”

我惡劣地勾起唇角,

“這用的可是才進貢的蜀錦。”

“宮中最好的繡娘趕製出來的。”

說罷,身後的小太監便低著頭,捧著一個托盤小步走了上來。

所有目光聚焦,

連跪地的嫡姐也忍不住抬眼。

一襲精緻的吉服躺在托盤上,

隻是顏色——

嫡姐呼吸一滯,

看著盤中顏色嬌嫩的吉服,滿臉不可思議。

“粉色?宋輕言你敢讓我穿妾室用的賤色?”

“我是相府嫡女,是皇上親封的妃子!你敢作如此踐我?”

“我要見皇上,我要告訴父親!毒婦!我跟你拚了!”

嫡姐拚命掙紮。

鳳冠徹底歪斜,珠翠散亂,價值連城的正紅嫁衣皺成一團。

相府嫡女的體麵蕩然無存,活脫脫一個市井潑婦。

戲耍了這麼久,現在看她這副歇斯底裡的模樣也有些厭了。

“姐姐歡喜糊塗了,你妃位入宮,妃者,妾也。”

“這粉色,這側門,名正言順,正合身份。”

我目光銳利:“本宮最後問一次,是自己體體麵麵換。”

“還是讓奴才們‘伺候’你換?”

最後幾字,又輕又慢,帶著令人生寒的威脅。

太監手上力道加重,幾乎擰斷她手臂。

捧著粉色吉服的太監麵無表情逼近,

手指逐漸伸向她嫁衣領口。

嫡姐眼中終於浮現巨大恐懼,

她拚命扭動,絕望嗚咽。

就在太監的手即將碰到她衣襟的刹那,

“皇上駕到——”尖利悠長的通傳聲驟然響起,

在嫡姐耳中如同救命稻草。

她猛地掙脫鉗製,

顧不上一身狼狽,帶著哭腔,跌跌撞撞撲向那抹明黃。

“皇上……您一定要為臣妾做主啊。”

嫡姐跪在秦逸身前,揚起那張哭得梨花帶雨的臉。

淚水沖刷掉脂粉,

讓原本嬌豔動人的臉龐顯得很是滑稽。

嫡姐哭得肝腸寸斷,好不可憐。

“臣妾知道妹妹介意臣妾入宮伴駕,可臣妾對皇上一片真心。”

“父親也是想著妹妹身懷龍裔,伺候皇上不便,怕皇上身邊無人儘心,才讓臣妾入宮分憂……”

嫡姐哀怨地瞥向我,眼神閃過一絲狠毒,

隨後將控訴的目光投向那件粉色吉服。

“可妹妹卻如此折辱臣妾,逼迫臣妾穿這……羞辱人的妾室粉衣,從側門入宮!”

秦逸的腳步在側門前頓住,

他淡淡瞥我一眼,

眼神幽深,毫無情緒。

我大方迎上他的目光,

冇慌亂,冇解釋,冇行禮。

隻微微歪頭,唇角勾起一絲若有似無、挑釁的弧度,

向他投去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你看著辦?

秦逸視線在我臉上停留一瞬,隨後馬上移開,

低頭看了一眼腳邊哭得快背氣的嫡姐,

視線順著她控訴的手指,落在幾步外的托盤上。

那身粉色吉服,在日光下散發柔和的光,卻在嫡姐眼中無比刺目。

空氣凝固,所有人屏息,等待帝王裁決。

嫡姐仰望著秦逸,眼神希冀。

秦逸開口,

聲音不高,卻清晰響在每個人耳邊。

“這身嫁衣……”

他頓了頓,目光在粉色嫁衣上流連,“針腳細密,紋樣清雅。”

“皇後用心了。”隻一句話,

便讓嫡姐看向我得意的笑凝固在臉上。

“皇上!”

嫡姐滿眼不可置信,“這可是粉色吉服,還讓我走側門,作為庶出,皇後如此折辱臣妾……”

聽到“庶出”二字時,秦逸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隨後唇角帶笑,語氣理所當然,

“你以妃位入宮,安排合乎禮製,有何問題?”

嫡姐冇想到秦逸會這麼說,一下子愣在原地。

“快換上吧,莫要誤了冊封的吉時。”

說罷,秦逸便將視線轉到我的身上,

看著已經顯懷的肚子,他眼中的笑意真切了幾分,快步走到我身旁。

感覺自己的手被輕輕握住,腰間傳來溫熱,

秦逸小心地扶住我:“今天日頭大,皇後莫曬壞了身子。”

“哪有這麼嬌貴。”

我麵上嗔怪,卻冇有撫秦逸的麵子,在他的攙扶下回宮,

再不管一旁崩潰的嫡姐。

後來聽說,嫡姐委屈地在轎子裡換上了那身粉色吉服。

那頂小轎,搖搖晃晃地從側門抬了進去。

深宮冇有瞞住得的秘密,

特彆今天在宮門口這麼大的陣仗。

不到半天,這滿後宮便傳遍了,

嫡姐穿著正紅嫁衣想走正門,結果被皇後按宮規,扒了紅袍換上粉衣。

嫡姐剛行完冊封禮,走出宮門,得意的笑容還掛在臉上,

便聽到旁邊宮人小聲議論此事,

一時間,竟氣急攻心暈了過去。

這比任何責罰都更能打碎嫡姐那高高在上的嫡女驕傲,

她入宮第一天,就成了整個後宮的笑柄。嫡姐到底還是得了寵,

房中一曲勾得秦逸歡心不已,

“叫水”聲響了一夜。

皇上龍心大悅,

給嫡姐賜名宋翎歌,賜封號“阮”,

從此恩寵不斷,

各種奇珍異寶源源不斷地送入她的宮中。

翎歌、阮妃,

可真是一個好名字。

我指尖摩挲著冰涼的茶盞,嘴角勾起,

笑意卻未達眼底。

“阮妃,又告假了。”

春桃低聲道。

晨會上,那個位置照例空著。

我擺擺手,不甚在意:“散了吧。”

殿內瀰漫著壓抑的沉默。

宋翎歌在家中便仗著爹孃的寵愛為非作歹,

如今得了寵,便更是目中無人,

缺席晨昏定省已經成家常便飯。

昨兒個,她截了寧妃孃家送進宮的翡翠屏風。

今兒個,在禦花園裡,指著祥嬪的鼻子嘲笑,

“小門小戶出來的,也配跟本宮同賞一株牡丹?”

宮中早已怨聲載道。

隻是她如今恩寵正勝,

無人敢與她正麵衝突,隻能在我這裡抱怨。

“皇後孃娘!您要為我們做主啊!”

“阮妃她……她實在欺人太甚!”

寧妃眼圈泛紅,祥嬪緊咬下唇,

殿內幾位嬪妃,皆是家世煊赫的貴女,

此刻,臉上寫滿屈辱與不甘。

秦逸登基剛兩年。

後宮妃嬪不多。

但每一位背後,都站著盤根錯節的朝堂勢力。

他需要她們。

選秀前夜,

秦逸緊握我的手,眸底有掙紮,有愧色,

嘴裡不停說著對不住我。

我倒不覺得有什麼對不住的,

真心太過易變,

我要的從來不是秦逸的真心,

而是這至高無上的後位,

是這偌大後宮,無人能撼動的權柄。

隻有秦逸的皇位坐得安穩,我這個皇後之位才坐得安穩。

我緩緩抬眸,目光掃過殿中眾人。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下所有啜泣,

“諸位妹妹的委屈,本宮知道了。”

“阮妃妹妹……”

“聖眷正濃,性子是烈了些。”

“不過……”

尾音拖長,

我端起茶盞,輕呷一口,

殿內死寂,所有目光都釘在我身上。

“你們說這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盛寵’,若是燒得太旺了。”

“會不會連自己……也一併焚了?”宋翎歌作死的能力,從不讓我失望。

她命人責罰大皇子的訊息傳來時,

我正嚥下最後一口坐胎藥,

苦澀的藥汁滑過喉嚨。

這藥是秦逸初聞我懷孕時,親自盯著太醫院配的。

“一日兩碗,護你與朕的皇兒周全。”他望向我的眼神灼灼。

自懷孕以來,我一碗未落。

“皇後孃娘!”

“阮妃娘娘她……打了大皇子!”

小太監聲音都在抖。

我指尖一頓,將藥碗擱在桌上。

嗬。

比我預想的……還冇腦子。

她如今正受寵,

若是為難個妃嬪,皇帝多半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冇想到她竟把手伸到皇子中了。

皇帝的皇子本就不多,

算上已經去世的三皇子,總共才四個。

“皇後孃娘,您快去看看吧,皇上生了好大的氣呢。”

我端著糕點,剛跨進禦書房,

“砰!”

一隻上好的硯台,在我腳邊砸得粉碎。

墨汁四濺,滿殿死寂。

宮人們跪伏在地,抖如篩糠,大氣都不敢出。

秦逸胸膛劇烈起伏,臉色鐵青。

我揮手,屏退所有宮人,

上前輕輕為秦逸按揉太陽穴。

“還是你,”秦逸喟歎,抓著我的手摩挲,語氣聽不出喜怒,“最讓朕舒心。”

“皇後。”他突然睜開眼,“你說朕應該怎麼處置阮妃?”

“皇上自有決斷,何必再來問臣妾呢?”

我聲音輕柔,

秦逸在我的安撫下,慢慢平靜下來。

為平六宮怨憤,他已數日未召見宋翎歌,

一道口諭,便將她遷進了“擷芳殿”。

那地方偏僻得很,

以前是給不受寵的低階妃嬪住的,修繕都透著股敷衍的寒酸。

秦逸到底冇有下令處罰,

隻是專門讓最嚴苛的嬤嬤“用心”教導她宮規,

日日抄經學禮,

戒尺落在掌心的聲音,倒也清脆。

宋翎歌平日囂張慣了,如今落魄,趕著湊熱鬨的人可不少。

在我的授意和秦逸的默許之下,

許多人都願意上前踩一腳,

宋翎歌終是受不住了,

悄悄托人往府裡遞了一封書信。

隔日“問阮妃安”的摺子就遞到秦逸麵前。秦逸倚在軟榻上,將我攬在懷裡。

龍涎香混著他身上溫熱的氣息,將我包裹在其中。

溫熱的大掌隔著衣服,

輕撫上我隆起的小腹,感受裡麵小生命細微的動靜。

秦逸下巴抵著我發頂,呼吸拂過耳廓,有些癢。

“輕言,你想要的……”

他頓了頓,攬著我的力道微微收緊,

“朕都給你。”

“無論是安穩的鳳儀宮正位,”指尖輕輕劃過我眼角,“還是彆的什麼。”

“輕言,很快了……”

“再等等。”

秦逸的承諾很重,

可在這深宮,承諾往往是最輕的東西。

權力傾軋,家族利益,子嗣……

哪一樣都能輕易碾碎它。

“彆的什麼?”

我輕聲問,聲音帶著一絲連自己都冇察覺的飄忽。

秦逸冇立刻回答。

他收緊了環抱著我的手臂,下頜蹭著我的發頂,呼吸沉沉。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低開口。

“宋義忠……”他吐出我父親的名字,語氣帶著冰冷,“手伸得太長了。”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宋義忠送宋翎歌進宮,打的什麼主意,昭然若揭。

當初皇位之爭有多麼血雨腥風,

看看如今朝堂上所剩無幾的前朝老臣便知。

而宋義忠,我的父親,

當初將我這個不受寵的庶女嫁予秦逸,

打的便是兩頭下注的主意。

他將重注下在母家尊貴的嫡出三皇子身上,

但又看出他不堪大用,

守城之主都甚是難堪。

於是將我嫁予母家卑微,但頗具才乾的當今皇上。

若三皇子勝,嫡姐便能名正言順地入主後位,

若是秦逸勝,至少還有我這步棋。

他想要的是一個流著宋家血脈的太子,

一個能保宋家百年富貴的工具。

至於工具是哪個女兒生的,無所謂。

隻不過目前在他眼裡,

宋翎歌這枚棋子更好用些。皇帝到底是寬恕了宋翎歌,

隻將她禁足一個月,就想將此事草草揭過。

若說從前,她欺壓妃嬪是小打小鬨,

但大皇子的生母賢貴妃,母家滿門忠烈,

父兄七口,皆為國捐軀,回京那日,棺木排成長龍,

如今隻剩下她這麼一個孤女。

當初皇帝將她納入宮中,也是為了安撫軍中將士之心,

博一個賢明的稱號。

如今,在滿朝文武的眼中

宋翎歌便是仗著自家丞相爹的勢,

欺淩為國捐軀的忠臣孤女。

參她的摺子一封封遞到秦逸的案上,

“阮妃恃寵而驕,跋扈無狀!”

“宋相教女無方,請陛下重懲,以安軍心!”

據說秦逸這幾日珍藏的古玩都被他摔碎了好幾個。

當然不是因為擔心宋翎歌,

而是在我父親的勢力與朝中清流的勢力中權衡。

兩種勢力在秦逸心中有種微妙的平衡,

直到早朝時,

這種平衡被打破。

宋義忠竟當著一眾朝臣的麵,掄起玉笏,將一個年輕禦史的額頭砸了個頭破血流。

那位禦史是秦逸登基後,

首開恩科,親點的狀元。

當初朝中勢力紛雜,

前朝老臣自持勞苦功高,

三皇子一黨暗中蟄伏。

秦逸頂著壓力,親手提拔了這一批寒門新貴。

在秦逸眼裡,宋義忠打的不是禦史的額頭,

而是他秦逸的臉,

是他龍椅下一塊要緊的根基。

早朝在一片混亂中結束,

秦逸在殿上勃然大怒,

讓宋義忠回家“養病”,

並將宋翎歌貶為答應,但保留了她的封號。我去擷芳殿看望宋翎歌時,

她已經不複當初矜貴模樣,

推門進去,

黴味撲麵而來,

偌大的宮殿,空蕩得能聽見回聲。

宋翎歌背對著門,坐在那麵蒙塵的銅鏡前。

曾經堆滿奇珍的妝台,如今空蕩得可憐。

隻剩一支赤金點翠的簪子,在她指間來回摩挲。

那是她“盛寵”時,秦逸隨手賞的玩意兒。

聽到腳步聲,她脊背僵了一下。

冇回頭。

“怎麼?”

她聲音乾澀,“皇後孃娘屈尊降貴,是來看我笑話的?”

我環視四周,

除了角落裡那個瑟縮的貼身婢女,

其他奴才,早跑得冇影了。

樹倒猢猻散,

這深宮踩低拜高,向來如此。

“放心。”

宋翎歌猛地回頭,嘴角扯出一個猙獰的笑,

“你這個卑賤奴婢生的庶出,還不配看我笑話。”

到這個時候,宋翎歌還不忘炫耀她這個嫡出身份。

真是一個蠢貨。

我嗤笑一聲,在她震驚的目光中,俯身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阮答應,你怎麼就忘了,我們當今皇上……”

“也是庶出呢?”

宋翎歌臉上的血色褪了個一乾二淨,

我欣賞著她恐懼的眼神,

“你說一個踩著嫡子爬上龍椅的庶出天子,”

“聽到有人天天在身前貶低庶出身份,會怎麼樣呢?”

宋翎歌強裝鎮定,猛地攥緊那支簪子,指節泛白。

“那……那又怎樣!皇上依舊寵愛我!”

“即便到了現在,仍然保留著我的封號。”

我眼中惡意的笑容更深,看得宋翎歌不住打顫。

“你知道皇上為什麼要封你為‘阮’嗎?”

“賜你封號那日,皇上來了我宮裡。”

我俯身,語氣輕柔,一字一句剜進她的心窩。

“他說,你家那姐姐,腰肢軟得勾人,”

“跟當年外族進貢的那幾個胡姬一模一樣。”

“尤其伺候人的功夫,更是爐火純青。”

“這‘阮’字……很配你。”

宋翎歌自持高門貴女,之前仗著身份在宮中作威作福,

冇想到在皇帝眼中,隻是一個供人取樂的玩意,

與外族進貢的胡姬冇有任何差彆。

“不……不……”

宋翎歌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蛋,

雖然現在落魄,麵容憔悴了幾分,

但畢竟,

宋翎歌的美貌,是京城公認的絕色,

她的才情儀態,更是相府用金山銀海堆砌出來的、最標準的世家貴女典範,

事情還冇結束,

她可不能就這樣草草認輸。宋翎歌懷孕了。

訊息一出,後宮嘩然。

聽說秦逸在禦花園散心,被她幽怨哀婉的歌聲勾了魂,

平日裡嬌豔的美人穿著素衣,平添幾分楚楚可憐。

當晚,

擷芳殿裡,曖昧的喘息與呻吟響了一宿。

據說,還夾著些聞所未聞的淫詞豔曲,

勾得秦逸興致盎然。

秦逸恢複宋翎歌妃位,甚至許她協理六宮之權。

那晚,他專門跑到鳳儀宮陪我用膳,

“阮妃雖行事張狂,但實在美麗有趣。”

“但你放心,不管誰,都越不過你去。”

我冇有說話,隻是低頭在心裡計算著時間。

自從宋翎歌懷孕之後,行事愈加囂張。

宮中最不缺的,便是見風使舵的奴才,

眼看著她那裡春風得意,自然會有人失意。

當初宋翎歌在擷芳殿受的委屈,都一筆一筆報複了回去,

後宮裡,一時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在人心惶惶之際,

晨起梳妝時,我眼前猛地一黑,

身子發軟,倒了下去。

宮中的太醫來了一波又一波,

又一個個,麵色灰敗地退出去。

最後,隻剩院首跪在秦逸腳下,

額頭緊緊貼著地,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皇後孃娘打孃胎裡帶出來的弱症本就不宜生育,如今懷孕更是險之又險。”

“而且……”

院首在秦逸沉沉的目光中喉嚨發緊。

“而且什麼?”

秦逸的語氣中滿是風雨欲來。

院首小心斟酌著用詞:“而且此胎就算生下,皇後孃孃的身子。”

“往後恐再難有孕。”那天秦逸發了好大的火,寢殿內一片狼藉。

他屏退了所有人,將我緊緊摟在懷中。

“輕言,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

“朕答應你,孩子一生下來,朕就封他為太子。”

“以天下教之,讓他成為最尊貴的嫡子。”

秦逸聲音顫抖,說的話卻讓我有些恍惚,

他的生母是一個灑掃宮人,

先帝醉酒後強迫了她,卻嫌她低賤,

她生下秦逸當晚,先皇後便賜了她一碗紅花,

紅花活血,當晚那位宮人便大出血去世,

被草草地抬去燒了。

就像春天隨處可先的野花一般,

悄無聲息地來了,又悄無聲息地走了。

冇有人會為她駐足。

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秦逸剛出生,先皇後便懷上了子嗣,

自此便更加記恨秦逸占了長子的身份,多加蹉跎。

大婚當夜,

他掀開我的蓋頭,目光灼灼,

“輕言,我們是一種人,我永不負你。”

“我會牽著你的手,一起走上那個位置。”

我那個精於算計的父親,

一直以為將我嫁予秦逸,是他下的一步妙棋。

卻永遠冇有想到,

我與秦逸纔是這局棋的執棋者。

秦逸那句“永不負我”,

我從未信過。

但是我們是一種人這話倒是冇說錯,

我隻想要那至尊無上的位置。

自那日暈厥後,

宋翎歌竟像變了個人。

在旁人麵前仍舊囂張跋扈,不減分毫。

可一到我麵前,卻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連旁人指桑罵槐的譏諷,也充耳不聞,

乖順得詭異。

我冷眼看著,不動聲色,

隻是讓春桃加強宮中防衛,

不知底細的太監宮女全部都打發了出去。

外人瞧著,

便是我這箇中宮皇後,抓緊唯一一根稻草,

草木皆兵。

這風聲,早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吹到宋翎歌耳中。

“嗬,冇福氣的賤骨頭!”

“有命懷?也得有命生!”

宋翎歌刻薄的譏笑,一字不差遞到了我耳邊。

彼時,

秦逸正坐在我對麵,陪我用膳。

我揮退宮人,

“阮妃性子燥。”

“皇後……多擔待些。”

秦逸擦了擦嘴,輕輕撫著我的小腹,

眼神閃爍著希冀。

“等你生下朕的嫡子……”

話音未落,

殿外,便傳來阮妃宮人急切的通稟,

“陛下!阮妃娘娘心口疼得厲害!想請您過去瞧瞧!”

秦逸眉心一蹙,眼底掠過一絲不耐,終究還是起身。

剩下的話冇有說完,不過也冇有機會說了。我的肚子是在吃了晚膳時開始痛的,

不到一刻鐘,

便痛得失去了力氣。

殿內亂成一鍋粥,

整個太醫院都戰戰兢兢地跪在秦逸麵前,額頭死死抵著地麵。

“從脈象上看,皇後孃娘應是服用了紅花……”

院首像是窺見了天家秘密的一角,

生怕被滅口,顫顫巍巍地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