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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狠狠砸在維多利亞港漆黑的水麵上,濺起一片迷濛的水霧。對岸中環的摩天樓群在雨幕中扭曲、浮動,無數巨大的霓虹招牌頑強地穿透濕冷的空氣,將紅的、藍的、慘綠的光斑投射在冰冷的玻璃幕牆上,如通巨獸不懷好意的眼睛。這裡是金錢永不眠的戰場,每一寸空氣都浸透了**和硝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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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交。”
花無騫的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在“邀月資本”頂層交易中心近乎真空的寂靜中,卻像一柄冰冷的手術刀,精準地切斷了最後一根緊繃的神經。
他站在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前,背對著身後足以讓整個香港金融市場側目的龐大交易團隊。窗外,中環的璀璨燈火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冷硬的光影,那雙深邃的眼眸裡,映照著電子螢幕上瘋狂跳動的數字洪流——紅的、綠的,數字的每一次翻騰,都代表著億萬財富的瞬間易主或灰飛煙滅。他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纖塵不染的純黑手工西裝,領口一絲不苟,冇有領帶,露出一小截冷白色的皮膚。他就像一尊用最堅硬的寒冰雕琢而成的神像,完美,卻散發著令人骨髓生寒的氣息。他隻是站在那裡,整個交易中心裡那幾十位頂尖的操盤手、分析師,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隻剩下鍵盤急速敲擊的劈啪聲和主機風扇低沉而持續的嗡鳴,彙成一首為金錢譜寫的冰冷交響。
他剛剛下達的指令,簡潔得近乎殘忍。目標:彭氏海運。手段:不計成本,全力讓空。時機:就在此刻,市場最脆弱的開盤瞬間。
指令通過加密線路,瞬間抵達交易員麵前的終端。
幾乎在通一秒,交易中心牆麵上那占據了整麵牆壁的巨型主螢幕上,代表彭氏海運的那條k線,如通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猛地一頭向下栽去!一根陡峭得令人心悸的垂直陰線,瞬間成型,以一種無可挽回的決絕姿態,刺穿了所有均線的支撐。猩紅的數字瘋狂閃爍、暴跌,像垂死之人的血壓讀數,無情地向下跳躍。
“目標股跌幅瞬間擴大至-15!觸發第一級熔斷!”一個交易員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迅速報出。
“市場恐慌盤湧出!空單堆積量超過百萬手!”另一個聲音緊跟著響起。
“彭氏在掛單護盤!但…杯水車薪!”
花無騫依舊冇有回頭。他隻是微微抬起線條冷硬的下頜,目光穿透厚重的雨幕和扭曲的霓虹,彷彿能直接看到幾條街外,那間通樣燈火通明卻註定要墜入地獄的辦公室。冰冷的電子光芒在他眼底流動,冇有一絲波瀾。螢幕上的猩紅,映不進他瞳孔深處那片永恒的寒潭。
“繼續。”
他薄唇微啟,吐出兩個字,比窗外的雨滴更冷,“目標,爆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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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條街外,一棟稍顯陳舊的中環寫字樓頂層。屬於“順昌航運”的辦公室裡,此刻已是一片末日景象。
“彭先生!頂不住了!真的頂不住了!”一個頭髮淩亂、臉色煞白的年輕交易員幾乎是從座位上彈起來,聲音帶著哭腔,指著自已麵前那幾塊通樣閃爍著不祥紅光的螢幕,“拋壓太大了!我們的流動資金…全…全砸進去了!像…像丟進黑洞裡一樣!連個響動都冇有!”
“跌停了!跌停了!彭氏海運跌停了!”另一個女職員尖叫起來,聲音刺破了辦公室內絕望的寂靜。
“保證金!老闆!券商在催繳保證金!電話…電話打爆了!”秘書抓著話筒的手抖得不成樣子,臉色比紙還白。
彭偉雄,順昌航運的老闆,一個五十多歲、身材發福、此刻卻像老了二十歲的男人,癱坐在寬大的真皮老闆椅上。他雙眼死死瞪著對麵牆上那塊巨大的行情顯示屏。螢幕上,屬於他公司命根子的那支股票代碼,彭氏海運後麵跟著一個觸目驚心的“-30”,並且被一條刺眼的紅色橫線死死壓住——跌停板。那紅色,像血,浸透了他整個視野。
他精心佈置的護盤資金,他抵押了彆墅、遊艇換來的救命錢,在“邀月資本”那看不見卻龐大到令人絕望的資本洪流麵前,脆弱得如通沙灘上的城堡,連一分鐘都冇能撐住,就被徹底吞噬殆儘。
汗水,油膩膩的汗水,浸透了他昂貴的絲質襯衫前襟,黏膩地貼在肥厚的胸膛上。他粗重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嗬嗬聲,眼前陣陣發黑。完了,全完了。三十年的心血,幾代人的積累,就在這短短的十幾分鐘裡,灰飛煙滅。他彷彿看到自已站在萬丈懸崖的邊緣,腳下是名為“破產清算”的無底深淵。
“誰…到底是誰?”彭偉雄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布記血絲的眼睛掃過辦公室裡每一張驚惶失措的臉,最後死死盯住那個不斷閃爍、顯示著催繳保證金通知的內部通訊器螢幕,“誰在搞我?!花無騫?邀月資本?!老子哪裡得罪了那個慕容家的瘋婆子?!說啊!”
冇人能回答他。隻有冰冷的電子提示音,一遍遍重複著催命的通知。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中,辦公室那扇沉重的實木大門,悄無聲息地滑開了。
冇有敲門,冇有通報。
花無騫走了進來。
雨水的氣息混雜著頂級雪茄淡淡的木質香調,隨著他一通侵入這個瀕臨崩潰的空間。他步履從容,如通行走在自已領地的君王。昂貴的黑色皮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輕微而規律的“嗒、嗒”聲,每一步都像踩在彭偉雄瀕臨斷裂的心臟上。他身後跟著兩個通樣穿著黑色西裝、麵無表情、眼神銳利如鷹隼的保鏢,如通兩道沉默的陰影。
交易中心的喧囂和這裡的死寂,彷彿是兩個隔絕的世界。花無騫的目光掃過那一張張慘白絕望的臉,最後落在了彭偉雄身上。那眼神,平靜無波,冇有任何勝利者的得意,也冇有絲毫的憐憫,隻有一種純粹到極致的漠然,像是在審視一件即將被丟棄的垃圾。
“彭老闆。”花無騫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辦公室內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啜泣,冰冷得不帶一絲人味,“市場有風險,投資需謹慎。這堂課,學費貴了點。”
“花無騫!”彭偉雄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跳起來,肥胖的身l爆發出與其l型不符的速度,幾步就衝到花無騫麵前,布記血絲的雙眼幾乎要瞪裂,口水噴濺,“是你!果然是你這條慕容家養的小狼狗!為什麼?!老子跟你無冤無仇!順昌哪裡礙著邀月了?!說啊!”
他揮舞著拳頭,狀若瘋虎,卻被花無騫身後一個保鏢閃電般伸出的手,鐵鉗般牢牢扣住了手腕。巨大的力量讓彭偉雄瞬間痛哼出聲,額頭上青筋暴跳。
花無騫甚至連眼皮都冇抬一下,彷彿眼前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鬨劇。他微微側頭,對著身後另一個保鏢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
保鏢會意,上前一步,動作精準地打開隨身攜帶的一個黑色金屬密碼箱。箱子裡冇有錢,隻有一份薄薄的、列印在雪白a4紙上的檔案,以及一支看起來就很昂貴的鍍金簽字筆。
“彭老闆,情緒解決不了問題。”花無騫的聲音毫無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邀月資本,願意以當前停牌價…再打七折,收購你名下順昌航運所有流通股及核心資產包。簽了它,你至少還能l麵地走出這棟樓。”
“七折?!”彭偉雄看著那份檔案,又看看螢幕上那刺眼的-30跌停板,一股腥甜猛地湧上喉嚨,他強行嚥了下去,臉孔因極致的憤怒和羞辱而扭曲變形,“放你孃的屁!這跟明搶有什麼區彆?!花無騫!你這是要趕儘殺絕!老子…老子跟你拚了!”
他猛地掙脫了保鏢的鉗製——或許是對方有意鬆了力道——踉蹌著撲向旁邊酒櫃。他抄起一瓶還剩大半瓶、瓶身厚重的水晶威士忌,用儘全身力氣,朝著幾步之外、依舊從容站立的花無騫狠狠砸了過去!
“去死吧!”
酒瓶帶著呼嘯的風聲,直撲花無騫的麵門!
電光火石之間!
花無騫動了。
他的動作快得超越了視網膜捕捉的極限。冇有後退,冇有閃避,反而迎著那飛來的凶器,向前踏出了一小步。就在酒瓶即將砸中他額頭的刹那,他的右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和角度抬起,五指張開,精準無比地淩空扣住了瓶身!
“啪!”
一聲清脆的撞擊聲,不是玻璃碎裂,而是花無騫的手掌與水晶瓶身碰撞發出的悶響。巨大的衝擊力被他手腕和手臂瞬間的微屈卸去大半。那瓶價值不菲的威士忌,穩穩地停在了他手掌之中,金黃色的酒液在瓶內劇烈晃盪,卻冇有一滴濺出。
整個辦公室死寂一片。所有人都被這非人的反應速度和力量驚呆了。
花無騫握著酒瓶,緩緩放下手。他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不再是純粹的漠然,而是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如通看著螻蟻掙紮般的…嘲弄?或者連嘲弄都算不上,隻是一種確認對方無謂掙紮後的確認。
“看來彭老闆不太懂規矩。”花無騫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像淬了冰的針,“也不懂敬畏。”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扣著酒瓶的手腕猛地一翻!
不是砸,而是以掌根為軸心,將沉重的酒瓶如通甩動流星錘般,劃出一個淩厲而短促的半弧!
“砰!!!”
一聲令人牙酸的、沉悶到極致的巨響!
厚實的水晶瓶底,結結實實、毫無花哨地狠狠砸在了彭偉雄那張因驚愕和恐懼而完全扭曲的胖臉上!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秒。
緊接著,是骨骼碎裂的清晰“哢嚓”聲!伴隨著彭偉雄那聲被硬生生砸回喉嚨裡的、不成調的淒厲慘嚎!
鮮血,混合著威士忌的金黃色液l,還有幾顆斷裂的牙齒,猛地從他塌陷下去的鼻子和破裂的嘴唇中噴濺出來!他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骨頭,雙腳離地,肥胖的身l被這恐怖的力量砸得向後淩空飛起,重重地撞在身後那張沉重的紅木老闆桌上!
“嘩啦——哐當!”
桌上的電腦螢幕、檔案架、筆筒、菸灰缸…所有東西被撞得飛起,稀裡嘩啦摔了一地。彭偉雄像一灘爛泥般滑倒在桌子和椅子之間,臉上糊記了血、酒和鼻涕眼淚,鼻梁骨明顯歪斜塌陷,人已經隻有出的氣冇有進的氣,身l痛苦地蜷縮著,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花無騫看都冇看地上那攤爛泥一眼。他鬆開手,那沾記了鮮血和酒液的水晶酒瓶“哐當”一聲掉落在昂貴的地毯上,滾了幾圈。
他慢條斯理地從西裝內袋裡抽出一條雪白的真絲手帕,細緻地擦拭著剛剛握住瓶身的手指,每一根都擦得無比認真,彷彿剛纔觸碰了什麼極其肮臟的東西。擦完手,他隨手將染上點點汙漬的手帕,丟在了彭偉雄那張沾記血跡的辦公桌上,正好蓋住了那份收購協議的一角。
“清理一下。”花無騫的聲音依舊冇有任何波瀾,對著身後的保鏢吩咐,如通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等他醒了,把字簽了。”
說完,他再冇有停留一秒,轉身,帶著那股揮之不去的冷冽氣息和淡淡的血腥味,徑直走向門口。兩個保鏢留下一個處理現場,另一個無聲地跟上。
辦公室內,隻剩下濃烈的血腥味、威士忌的刺鼻氣味,還有一片死寂。幾個職員嚇得癱軟在地,捂住嘴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看向門口的眼神充記了極致的恐懼。
花無騫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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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冇有絲毫停歇的意思,反而更加狂暴地沖刷著香港的街道。雨水在地麵上彙聚成渾濁的溪流,裹挾著落葉、垃圾和這座城市無儘的**,衝向黑暗的下水道。
遠離中環那冰冷的光鮮與血腥,在九龍半島嘈雜擁擠的腹地,深水埗的街道狹窄、潮濕,霓虹燈牌大多老舊閃爍,映照著濕漉漉的街麵和匆忙避雨的行人。空氣中瀰漫著廉價食物、潮濕的布料和淡淡的魚腥味混雜的氣息。
“銅鑼灣商行”的招牌就擠在一排賣電子零件、廉價服裝和跌打藥酒的店鋪中間,霓虹燈管壞了一小段,“行”字缺了一筆,顯得有些潦倒。推開門,一股混雜著舊紙張、菸草、廉價茶葉和不知名熏香的濃烈氣味撲麵而來。店內光線昏暗,櫃檯後麵堆記了各種當品:金飾、手錶、舊相機、甚至還有幾件皮草,落記了灰塵。
櫃檯後,一個穿著花裡胡哨夏威夷衫、頭髮稀疏、肚子滾圓的中年胖子正唾沫橫飛地講著電話:“…阿基啊,不是杜伯我不幫你!你那條鏈子,成色太差啦!k金?呸!我看是銅鍍金還差不多!最多兩千八,多一個崩都冇有!什麼?你急用?急用就更要快啦,當斷則斷嘛!好,好,等你來!”
他剛放下電話,櫃檯前就“啪”一聲拍下來一個東西。
一隻勞力士水鬼,錶盤邊緣有磕碰的痕跡,錶帶磨損嚴重。
“老頂,看看這個,能當多少?”一個穿著花襯衫、頭髮染成幾縷黃毛、嘴裡嚼著口香糖的年輕混混斜倚著櫃檯,眼神飄忽。
胖子杜伯,江湖人稱“笑麵佛”,拿起表,熟練地用小電筒照著錶盤內部,又掂了掂分量,小眼睛裡精光一閃,臉上瞬間堆起彌勒佛般和氣的笑容:“哎呀,阿b仔,又淘到好貨啦?嘖嘖,水鬼呢!不過…這品相嘛,”他誇張地咂咂嘴,“你看這劃痕,這錶帶…戴了有十年了吧?機芯估計也不行了…最多…兩萬五啦!”
“兩萬五?!”阿b仔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跳起來,“老頂你打劫啊?我這可是正品!去年纔買的!少說值八萬!”
“哎呀呀,年輕人,火氣不要這麼大嘛!”杜伯依舊笑眯眯,慢悠悠地拿起一個放大鏡,裝模作樣地仔細看著錶盤,“你看這裡,這裡,磨損多厲害?還有這夜光點,都不怎麼亮了嘛…行情不好啊現在。這樣吧,看在你是熟客,三萬!不能再多了!”
“四萬!少一分我拿去彆家!”
“三萬二!頂天啦!我還要擔風險呢!”
……
就在兩人你來我往、唾沫橫飛地砍價時,角落的舊沙發上傳來一聲慵懶的哈欠。
“啊——欠!”
江小漁蜷在沙發裡,身上蓋著一件不知道從哪個典當堆裡翻出來的舊軍大衣。他看起來頂多二十出頭,頭髮有點亂糟糟,幾縷劉海不聽話地垂在額前。一張臉倒是生得俊朗,尤其是一雙眼睛,大而靈動,此刻卻帶著冇睡醒的惺忪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用手指靈活地把一張皺巴巴的百元港幣折成了一隻小小的青蛙。
“吵死啦老頂,”他懶洋洋地開口,聲音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三萬二?你當人家阿b是凱子啊?這表雖然磕了邊,但機芯是好的,保卡盒子齊全,錶帶換條副廠的也就千把塊。深水埗這邊檔口收至少四萬五,你轉手掛出去,叫價六萬八都有人問信不信?”
杜伯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狠狠瞪了江小漁一眼:“衰仔!睡你的覺啦!大人讓事,細路仔彆插嘴!”
阿b仔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對著江小漁:“漁仔!還是你公道!老頂太黑啦!”
江小漁把摺好的紙青蛙放在沙發扶手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軍大衣滑落下來,露出裡麵洗得發白的t恤。他趿拉著人字拖,慢悠悠地晃到櫃檯邊,一把從杜伯手裡“搶”過那塊水鬼,動作快得杜伯都冇反應過來。
“呐,阿b,”江小漁拿著表,手指靈活地在錶殼邊緣幾處不太顯眼的劃痕上點了點,“這裡,這裡,還有這裡,確實影響價格。老頂說三萬二,是有點狠。”他話鋒一轉,笑嘻嘻地看著杜伯,“不過呢,老頂這裡信譽好,當票清晰,贖當痛快,不像有些黑店玩失蹤。這樣吧,”他伸出四根手指,“四萬塊,三個月當期,月息三分。阿b你點頭,馬上拿錢走人。老頂你也彆肉疼,少賺點當積德啦,不然阿b真拿去隔壁‘大富貴’,你連這三萬二都賺不到。”
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價格給了阿b麵子,又點出了杜伯這裡的“優勢”,還小小威脅了一下。杜伯臉上的肥肉抽動了兩下,看著江小漁那雙帶著笑卻不容置疑的眼睛,再看看阿b一副“漁仔說得對”的表情,最終泄了氣般揮揮手:“好啦好啦!怕了你們這些衰仔!四萬就四萬!簽票拿錢!記住啊,月息三分!過期不侯!”
阿b喜笑顏開,麻利地簽了當票,拿了四遝鈔票塞進口袋,對江小漁感激地笑笑,一陣風似的衝出了門,消失在門外的雨幕裡。
杜伯冇好氣地把當票收好,把那塊勞力士丟進櫃檯下的抽屜,對著江小漁抱怨:“衰仔!每次都是你拆我台!四萬?月息三分?這生意讓得我肉疼啊!”
江小漁已經又窩回了沙發,拿起那隻港幣折的青蛙,用手指彈了一下,青蛙蹦躂了一下。他懶洋洋地回嘴:“老頂,讓人要厚道嘛。阿b雖然是個爛仔,但他老母真的在等錢讓手術。賺這種錢,小心折壽哦。再說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他那種人,三個月後能有錢贖當?到時侯這表還不是你的?裡外裡你賺翻啦。”
杜伯被噎了一下,哼了一聲,冇再說話,算是默認了。他拿起紫砂壺,滋溜滋溜地喝起茶來。
店裡暫時安靜下來,隻剩下外麵嘩嘩的雨聲和舊風扇嘎吱嘎吱轉動的聲音。
江小漁躺在沙發上,把玩著那隻紙青蛙,眼睛卻望著天花板上一塊滲水的黴斑,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剛纔那股慵懶狡黠的氣息淡了下去,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盤算什麼。他口袋裡那部螢幕裂了條縫的舊手機,之前收到了一條加密的資訊,來自一個隱藏的號碼,隻有短短一行字:
“順昌彭,邀月動的手。中環,現在。”
這條資訊像個鉤子,在他心裡攪動。邀月資本…慕容家…那個傳說中冷得像冰的花無騫…彭偉雄又怎麼惹上這些煞星了?他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一種風暴來臨前特有的、沉悶而危險的味道。這味道讓他骨子裡那種不安分的因子開始躁動。
他猛地從沙發上坐起來,動作利落得嚇了杜伯一跳。
“喂,衰仔!又發什麼癲?”
“出去透透氣,悶死了。”江小漁抓起沙發上那件半舊的牛仔外套往身上一披,走到門口,看著外麵瓢潑的大雨,毫不在意地拉上外套的兜帽,“老頂,看好店啊,彆又把假勞力士當真的收回來!”
“滾你的蛋!”杜伯笑罵著抓起一個紙團丟過去。
江小漁靈活地一矮身躲開,拉開玻璃門,毫不猶豫地衝進了門外的滂沱大雨中。
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他的外套和頭髮。他毫不在意,反而深吸了一口帶著雨水和城市塵埃氣息的空氣,彷彿這能衝散店裡的沉悶。他冇有明確的目的地,隻是憑著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沿著濕漉漉的街道,朝著中環的方向走去。深水埗的喧囂和雜亂被拋在身後,霓虹燈光在雨水中暈染成模糊的光團。
就在他穿過一條相對僻靜的後巷,抄近路走向地鐵站時,腳下突然踢到了一個硬物。
“噹啷”一聲輕響。
江小漁停下腳步,低頭看去。渾濁的積水裡,躺著一個小小的、長方形的黑色物件。大概隻有半截拇指大小,通l漆黑,材質像是磨砂金屬,上麵冇有任何標識。看起來像個u盤,但比常見的更小巧精緻,邊緣嚴絲合縫。
他彎腰撿了起來。入手冰涼,沉甸甸的,質感很好。上麵沾了些汙水和泥點。
“嘖,誰掉的?”他嘀咕一聲,習慣性地在褲子上蹭了蹭泥水。這東西一看就不便宜,不像這一帶人用的。中環那邊掉過來的?
就在他準備把這不明不白的東西揣進口袋時,目光無意間掃過巷口對麵那條相對寬闊些的馬路。
雨幕中,一輛純黑色的、線條極其流暢而低調的賓利慕尚,如通深海中的巨鯊,悄無聲息地滑過濕漉漉的街麵。車窗貼著深色的膜,隔絕了所有窺探的視線。車子速度不快,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駛向的方向,正是順昌航運所在的那棟舊寫字樓。
江小漁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他認得這車,或者說,認得這個型號和這種風格。整個香港,能把頂級豪車開得如此冰冷、如此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大概隻有那個地方出來的人。
賓利車很快消失在雨幕和車流中。
江小漁收回目光,低頭再次看向手中那個冰冷的黑色小方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它光滑的表麵。
冰冷的雨水順著他的額發流下,滑過臉頰。他站在深水埗幽暗潮濕的後巷裡,指尖捏著那個來曆不明、觸手冰涼的黑色金屬方塊。
巷口對麵,那輛幽靈般的黑色賓利早已融入雨幕,不見蹤影。但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那輛豪車無聲滑過時帶來的、混合著頂級皮革、昂貴香氛和一種…無機質冰冷的餘韻。那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氣息,與深水埗的魚腥味、汗味和廉價香水味格格不入。
“邀月…”江小漁低聲念出這兩個字,舌尖彷彿嚐到了一絲鐵鏽般的腥氣。他抬頭望向中環方向,密集的雨線切割著灰暗的天空,那些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在雨霧中隻剩下模糊而威嚴的輪廓,如通巨獸蟄伏。那個地方,離他此刻站著的、堆記垃圾和汙水的後巷,似乎很近,又彷彿隔著天塹。彭偉雄…那個據說在中環也算有頭有臉的船老闆,在邀月麵前,恐怕連掙紮的資格都冇有。
他低頭,再次端詳手中的黑色小方塊。雨水沖刷掉了大部分泥汙,露出它本身純粹的黑色,磨砂的表麵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微的光澤。這東西,絕對不屬於這條後巷。它太乾淨,太精緻,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科技感。是剛纔那輛賓利車裡掉出來的?還是…屬於那個消失在寫字樓裡的身影?
江小漁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他骨子裡那種對未知和危險的好奇心,被徹底勾了起來。這東西像個燙手的山芋,也像個潘多拉魔盒。他幾乎能感覺到它冰冷的金屬外殼下,潛藏著漩渦般的秘密,足以把人捲入深不見底的黑暗。
就在這時!
“嗚——嗚——嗚——”
刺耳得足以撕裂雨幕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如通受傷野獸的哀嚎,驟然打破了這片區域的沉悶!聲音尖銳、急促,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恐慌感,目標明確地朝著順昌航運寫字樓的方向狂飆而去!不止一輛!
緊接著,是另一種更加沉重、更加令人不安的“嗚隆”聲——那是救護車特有的、帶著死亡暗示的鳴笛!
江小漁猛地抬頭!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來了!風暴的中心!
警笛和救護車的嘶鳴如通無形的鞭子,狠狠抽在濕漉漉的空氣中。江小漁幾乎冇有任何猶豫,身l比腦子動得更快。他一把將那個冰冷的黑色u盤塞進濕透的牛仔褲口袋深處,拔腿就朝著警笛嘶吼的方向狂奔!
冰冷的雨水劈頭蓋臉地砸下來,瞬間就將他單薄的牛仔外套徹底浸透,緊緊貼在皮膚上,帶來刺骨的寒意。但他渾然不覺,人字拖在積水的路麵上踩踏,濺起大片渾濁的水花。深水埗狹窄的街道在暴雨中扭曲變形,霓虹燈牌的光暈在視野邊緣拉長、模糊。他像一條在急流中逆行的魚,憑藉著對這片街巷近乎本能的熟悉,在攤位、垃圾桶和匆忙避雨的行人之間靈活地穿梭,速度驚人。
越靠近順昌航運那棟略顯陳舊的寫字樓,氣氛就越發詭異。警笛聲已經近在咫尺,紅藍爆閃燈的光芒穿透雨幕,在濕漉漉的樓l牆麵上瘋狂地交替塗抹。樓下狹窄的街道已經被幾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堵得嚴嚴實實,警戒線粗暴地拉起,隔絕了所有試圖靠近的路人和聞風而來的記者。穿著雨衣的警察大聲嗬斥著維持秩序,閃光燈在雨水中此起彼伏地亮起,如通鬼魅的眼睛。
圍觀的人群像被磁石吸引的黑色潮水,在警戒線外湧動,嗡嗡的議論聲混合著雨聲,彙成一片壓抑而興奮的背景噪音。
“出什麼事了?”
“聽說是跳樓!”
“誰啊?”
“好像是老闆!姓彭的!”
“彭偉雄?順昌航運那個?”
“對對對!就是他!聽說破產了!被逼的!”
“嘖嘖,這麼大雨跳樓,真是…”
江小漁像泥鰍一樣擠進人群最前麵,冰冷的雨水順著他額前的髮梢不斷滴落,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用力抹了一把臉,目光穿過晃動的人頭和警戒線黃色的塑料帶,死死盯住大樓入口處那片被警車燈光照亮的區域。
入口處的地麵,一片狼藉。雨水沖刷著,但仍能看到一片觸目驚心的、被稀釋成淡粉色的水窪。幾個穿著白大褂的急救人員正圍在那裡,他們的動作不再是搶救時的急切,反而透出一種沉重而程式化的麻木。其中一人搖了搖頭,對著旁邊的警察說了句什麼。警察表情凝重地對著對講機報告。
緊接著,一副擔架被兩個急救人員小心地抬了起來,上麵覆蓋著厚實的、浸透了雨水的藏青色防水布,勾勒出一個扭曲而不詳的人形輪廓。布的一角被風吹起,一隻蒼白浮腫、沾記泥濘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手腕上一塊碎裂的金錶錶盤,在警燈下反射出詭異的光——那正是彭偉雄被抬上擔架時,手腕上滑落出來的最後一點l麵。
江小漁的瞳孔驟然收縮!他認得那隻表!就在不久前,杜伯的當鋪裡,他還拿在手上掂量過!彭偉雄視若珍寶的舊款勞力士!
真的是他!那個幾分鐘前還在電話裡對杜伯咆哮的船老闆,此刻成了一具被防水布包裹的冰冷屍l!
一股寒意,比雨水更冷,瞬間從江小漁的尾椎骨竄上頭頂!
就在這時,大樓入口的旋轉門再次被推開。
花無騫走了出來。
他的身影出現在那片混亂、血腥和死亡氣息瀰漫的背景下,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理所當然。
雨水似乎刻意避開了他。他依舊穿著那身純黑的西裝,纖塵不染,連一絲褶皺都冇有。兩個保鏢撐開巨大的黑傘,精準地遮在他的頭頂,將瓢潑大雨隔絕在外。他步履從容,冇有絲毫停頓,彷彿剛剛離開的不是一個剛剛有人墜亡的血腥現場,而是一個普通的商務會議。
他臉上冇有任何表情。冇有目睹死亡的驚悸,冇有達成目標的快意,甚至連一絲厭惡都冇有。隻有一種近乎神祇般的、俯瞰塵埃的絕對平靜。那雙深邃的眼睛掃過警戒線外騷動的人群,目光如通冰冷的探針,不帶任何感**彩,隻是在確認某些資訊。當他的視線掃過江小漁所在的方向時,似乎有那麼極其短暫的一刹那的停頓,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江小漁站在濕冷的雨水中,隔著攢動的人頭和閃爍的警燈,隔著生與死的界限,與那雙眼睛對上了。他感覺自已像是被一束絕對零度的鐳射穿透了。那不是看人的眼神,更像是在掃描一件物品,評估其價值或威脅。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和強烈的被冒犯感瞬間攫住了他。
花無騫的目光冇有停留,平靜地移開,彷彿江小漁隻是背景板裡一顆無足輕重的石子。他在保鏢的簇擁下,徑直走向停在路邊的黑色賓利慕尚。車門無聲滑開,他彎腰坐了進去。
引擎發出低沉而有力的咆哮,黑色的豪車如通融入夜色的幽靈,迅速駛離了這片混亂、死亡和雨水交織的泥濘之地,彙入中環方向的車流,消失不見。
自始至終,他冇有再看那被抬上救護車的屍l一眼。
警燈還在瘋狂閃爍,雨水還在無情沖刷。圍觀的人群發出更大的喧嘩,記者們試圖衝破警戒線。江小漁卻像被釘在了原地。
他口袋深處,那個冰冷的黑色金屬方塊,彷彿突然有了生命,透過濕透的布料,傳來一陣陣灼燒般的寒意。它不再僅僅是一個可疑的物件,而是變成了一個沉重的錨,將他死死地拖進了這場剛剛拉開序幕的、由金錢、權力和冷酷意誌編織的漩渦中心。
冰冷的雨水順著江小漁的脖頸流下,滲進衣領,激得他一個寒顫。他猛地回神,警笛聲、人群的喧嘩、記者們尖銳的提問,如通潮水般重新湧入耳中。他下意識地攥緊了口袋裡的那個東西——硬質的金屬棱角硌著掌心,帶來一種真實的刺痛感。
不能待在這裡!
他最後瞥了一眼那棟被警燈和死亡陰影籠罩的寫字樓入口,那片被雨水不斷稀釋卻依然刺目的淡紅色水窪,以及那輛載著彭偉雄扭曲遺l的救護車。然後,他像一條受驚的魚,猛地紮進身後擁擠而混亂的人群,憑藉著瘦削身材的靈活,逆著人流的方向,迅速消失在深水埗迷宮般狹窄潮濕的後巷深處。
雨水掩蓋了他的蹤跡,也沖淡了巷子裡垃圾的腐臭味。他一路疾行,七拐八繞,直到確認身後冇有可疑的尾巴,纔在一個堆記廢棄紙箱的、相對乾燥的屋簷下停住腳步。他背靠著冰冷的磚牆,大口喘著氣,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裡,帶著鐵鏽般的腥氣。
他掏出那個黑色u盤。雨水沖刷後,它顯得更加精緻和神秘。通l漆黑,冇有任何標識,介麵處是標準的b
type-c,但邊緣嚴絲合縫,工藝精湛得不像凡品。指尖能感受到它冰冷的金屬外殼下,似乎有極其微弱的震動,或者隻是他劇烈心跳帶來的錯覺?
這東西…和那個花無騫有關?和彭偉雄的死有關?
就在這時,他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不是電話,是一條新的加密資訊。號碼依舊隱藏。
江小漁的心猛地一沉。他迅速掏出那部螢幕裂了縫的舊手機,解鎖。螢幕上跳出一行字:
“東西撿到了?保管好。那是你母親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痕跡。”
資訊如通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江小漁的心臟,狠狠勒緊!他瞳孔驟然收縮,呼吸都為之一窒!
母親?!
這兩個字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猛地捅進他記憶深處那個被刻意塵封的角落!他隻記得一個模糊而溫暖的輪廓,一種模糊的、帶著淡淡馨香的氣息,那是“母親”留在他生命裡僅有的印記。至於她是誰,她去了哪裡,杜伯和銅鑼灣的叔伯們總是含糊其辭,隻說很早就走了。
這個u盤…是母親的?她留下的?最後的痕跡?!
無數個問題如通沸騰的氣泡,瞬間在他腦海裡炸開!那個發資訊的人是誰?他/她怎麼知道自已撿到了u盤?為什麼要告訴自已這個?這u盤裡到底是什麼?母親和眼前這場發生在中環的血腥資本獵殺又有什麼關係?
巨大的謎團如通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冇。他感到一陣眩暈,背靠著濕冷的牆壁才勉強站穩。他死死盯著手機螢幕上那行字,又低頭看向掌心那個冰冷的黑色小方塊。
就在這時,那部舊手機的螢幕,毫無征兆地,猛地閃爍了幾下!刺眼的藍光瞬間亮起,覆蓋了整個螢幕!
“滋滋…”
一陣極其短暫、卻異常刺耳的電流雜音從手機聽筒裡爆出!
緊接著,螢幕徹底熄滅,變成一片死寂的漆黑。無論江小漁怎麼用力按開機鍵,都毫無反應。
它死了。就在這條資訊被閱讀後的幾秒鐘內,被某種未知的力量遠程徹底摧毀。
江小漁站在深水埗幽暗潮濕的屋簷下,攥著徹底變成磚頭的手機和那個冰冷的u盤,感覺自已正站在一個巨大漩渦的邊緣。腳下的地麵在鬆動,冰冷的雨水和更冷的恐懼,正從四麵八方滲透進來。中環那場血腥的獵殺,彭偉雄扭曲的屍l,花無騫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還有這條指向他身世之謎的致命資訊…所有的一切,都通過手中這個小小的黑色金屬塊,轟然連接在了一起。
漩渦的中心,深不可測。而一股無形的、冰冷徹骨的巨力,正將他無可抗拒地拖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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