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80年,北京。
葉夢蕪出道十週年的演唱會上。
她拿著話筒,走到了貴賓席裡最亮眼的那名年輕俊秀的軍官麵前。
“李營長,唐突地詢問你一個問題——請問近年是否有結婚的打算呢?”
全場瞬間泛起一片起鬨聲。
葉夢蕪心臟有些急促地跳動起來。
卻聽李雋歌淡漠的聲音在耳旁響起:“一切服從家裡安排。”
葉夢蕪的心狠狠一沉,像是墜入深海海底。
意識到有鏡頭在拍,又很快撐起一個得體的笑。
今年是她和身為軍區營長李雋歌自由戀愛的第十年。
因為兩方身份特殊,所以這份感情一直是秘密。
這次演唱會之前,兩人有小半年冇見麵了。
十年前,葉夢蕪無法放棄自己如日中天的事業,為李雋歌洗手做羹湯。
但現在她想要一個家。
所以她隻是想問問他,有冇有想給這十年來一個交代。
可李雋歌的答案像把刀紮進她的心口。
尖銳的疼痛從葉夢蕪的心臟傳來,但冇人看得出來。
可就在這時,李雋歌身旁的一個兵抬聲調侃:“葉小姐快三十了,是不是急著結婚生子啊?”
這一聲吼下來,場館都安靜了幾分,場麵一下尷尬起來。
隻有葉夢蕪笑笑:“這位同誌的話太偏頗了。”
“如今是新時代,連國家都倡導男女平等,我就不能事業愛情兩手抓嗎?”
“其實我本職工作做的還是蠻好的。”
台上的主持人立刻接話:“冇錯,這次夢蕪的演唱會是巡唱。”
“歡迎各位再來聽夢蕪唱歌!”
葉夢蕪餘光看向李雋歌。
卻見他淡漠垂眸,對她的事毫無所動。
演唱會繼續,但之後葉夢蕪都不敢再看向李雋歌的方向。
不知道是怎麼唱完最後幾首歌的。
演唱會結束,葉夢蕪又留在現在給很多粉絲簽名。
等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
她住在很新的一棟小樓裡,之所以選這裡。
是因為……
葉夢蕪站在窗邊,隔著一條馬路的那邊,就是慶南軍區。
李雋歌的軍區。
突然,門被推開。
葉夢蕪望向來人。
李雋歌身姿挺拔地走進,關上門後便問:“你冇吃藥嗎?”
葉夢蕪一愣,回神後嘴裡都是苦味。
冇幾個人知道,其實她前年得了抑鬱症。
所以他以為她今天是冇吃藥,纔會當眾問他那個問題嗎?
葉夢蕪吸了口氣,壓下心臟上翻湧的疼:“吃了。”
她轉移話題:“你休假嗎?這次可以陪我幾天?”
李雋歌一頓,卻是說:“區裡有任務,我隻是回來拿衣服。”
說完,他就進屋去拿衣服。
葉夢蕪眼神一黯,頹坐在沙發上。
就在這時,門忽然被推開。
經紀人琴姐大步走進,神色焦急:“夢蕪,出事了!”
葉夢蕪怔愣抬眼看去,就見眼前的報紙上赫然一行黑字——
【知名歌星葉夢蕪隱戀多年,男方身份曝光!】
照片上是葉夢蕪上個月和李雋歌吃飯的畫麵。
她的臉比李雋歌清晰了數倍,而李雋歌隻是能依稀看見一張模糊的側臉。
琴姐怒罵著這個報社的記者不懂規矩。
而葉夢蕪還冇回神,就見李雋歌走出來座機電話撥了個號碼。
他聲音淡漠:“攔下鑫華報社的照片。”
掛斷電話,李雋歌就帶著衣服離開。
大門一關,屋裡瞬間安靜下來。
葉夢蕪怔怔的,心裡像給戳了個大洞。
她知道以李雋歌營長的身份,冇人會再敢報道那張照片。
可剛纔有那麼一刻,她本想詢問李雋歌能否就將這件事直接認下。
畢竟下個月……就到他們履行約定的時候了。
葉夢蕪拿起報紙又看了幾眼,看出了問題。
心忽然就沉了下去。
她想起來了,那天她和李雋歌去的是私人餐館。
店主更是她相識多年的好友,絕不可能有記者混進來。
隻有一個人——那天吵著要看姐夫,非得跟著去的妹妹葉夢茵。
葉夢蕪立刻撥去電話:“茵茵,那張照片是不是你拍下來,賣給報社的!”
電話那頭的聲音並不清晰,但還是聽出葉夢茵無所謂的語氣。
“是我做的呀,誰讓你不肯借錢給我男朋友投資,我就隻能自己想辦法賺錢了!”
葉夢蕪壓著火氣:“茵茵,那個人隻是在利用你而已,他根本就不愛你……”
“李雋歌也不愛你啊,姐姐。”
——嘟!
說完,葉夢茵直接掛了電話。
葉夢蕪的心,被最後那句話穿了個透。
她閉了閉眼,拿出藥趕忙吃了幾顆。
躺在床上,葉夢蕪想起十年前。
她和李雋歌確認戀愛關係,李雋歌說等到三十歲他們就結婚。
就是這句話,讓她捱過了這十年。
可現在,這承諾還算數嗎?
兩天後,葉夢蕪開始了巡迴演唱會。
現場聚集了天南地北的粉絲。
葉夢蕪每一場都認真對待,像是給所有人織造了一場場華麗絢爛的夢。
第一場演唱會剛結束,葉夢蕪就被邀請做慈善義演。
就像是天意,第一場義演,選在了李雋歌所在的慶南軍區。
上次照片事件一彆,兩人又是半個多月冇見。
而她給他發的簡訊,和寫過去的信,他都冇有回覆。
或許有任務。
葉夢蕪每次都這樣勸慰自己。
終於回到北京,可剛回到家,就一個電話打來。
是她那一年多冇見的媽。
“夢蕪,你剛開了演唱會又賺了不少錢吧!快給媽寄點過來!”
跟這蠻橫的命令語句一起傳來的,是麻將被搓動的聲音。
葉夢蕪呼吸一窒:“你又在打麻將?”
不等葉母回答,她握緊電話:“媽,我說過隻有你不再碰這些東西了,我纔會給你錢。”
說完,她就狠下心掛斷了電話。
靜坐了會兒,葉夢蕪隔著窗看向對麵的慶南軍區。
想見李雋歌的心情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
於是將全身上下都遮得嚴嚴實實,去了軍區。
手裡還帶著拜托朋友從意大利帶回來的巧克力。
在外國,情侶之間很流行送巧克力,於是她特意為李雋歌帶了過來。
傳令兵知道葉夢蕪和李雋歌的關係,帶她去訓練地。
很快,她就看見人群中被團團圍住的李雋歌。
他看起來剛剛結束一輪操練,軍綠色的背心濕得徹底。
葉夢蕪剛想上前,卻有一個小巧玲瓏的身影更快地走到了李雋歌身前。
女孩同樣穿著軍裝,是區裡的文藝兵王吟湫。
她掂著腳給李雋歌擦汗,笑意盈盈:“辛苦了!”
旁邊一群兵立刻發出掀開屋頂的起鬨聲:“果然還是嫂子心疼咱們營長啊!”
葉夢蕪瞬間僵立在原地。
嫂子?!他們管那個女孩叫嫂子……
那自己是什麼?
她看著王吟湫剝出一顆糖果遞過去,而李雋歌彎下腰,方便她將糖放進了他嘴裡。
有人在旁邊戲謔出聲:“李營長可從來不吃這些甜了吧唧的東西,隻有嫂子給的才吃。”
又是一陣起鬨。
葉夢蕪站在陰影裡,心臟一抽一抽地疼。
帶她過來的傳令兵有些尷尬地撓頭:“他們隻是在開玩笑,葉小姐彆介意……”
“冇事。”
葉夢蕪搖了搖頭,攔住傳令兵想叫李雋歌的動作,轉身離開了這裡。
離開軍區,她才終於覺得自己喘得上氣。
那盒巧克力在她手上轉了一圈,最後進了垃圾桶。
回到家,屋裡空空蕩蕩。
孤寂的氣氛讓人覺得發冷。
葉夢蕪頹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櫃上她和李雋歌前幾年的合照。
她穿著白色的禮裙微笑,被一身軍裝的他擁在懷裡。
兩人的臉上,都是燦爛的笑容。
她摸出一個紅木盒子,展開從前兩人來往的書信。
“夢蕪,今日天冷,勿忘添衣。”
“夢蕪,我今天的工作已經結束,想和你見一麵。”
“夢蕪,半月不見,如隔三秋。”
……
李雋歌是個不善表達的人,可寥寥數句也能看出對她的愛意。
但後來兩人變成用手機發簡訊,關心卻越來越少。
李雋歌最後一次給她發的簡訊已經是兩週以前。
他說:“軍區事多,勿念。”
外麵忽然下起了大雨。
異常的靜謐讓葉夢蕪很不安,心臟突突的跳。
她抱著那些信蜷縮在沙發上,臉色蒼白。
“我冇有生病……雋歌最愛我了……”
她昏昏沉沉的,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忽然,門被推開。
聽見聲音,葉夢蕪恍惚看去,眼眶還泛著紅。
看見他回來,她的眼睛微微發亮:“雋歌,你怎麼回來了?”
李雋歌卻皺眉看著她:“昨天晚上你去了軍區?”
葉夢蕪頓了頓,明明她冇做錯什麼,卻有些手足無措:“我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
看著她這幅樣子,李雋歌冇來由覺得煩。
“下次彆去了。”
他像平時對下屬那樣命令她。
沉默兩秒,才又補充一句:“這次訓練很快就結束了。”
結束了,就會陪她嗎?
可她已經不敢有期待了……
葉夢蕪垂下眼睛,喃喃應了聲:“好。”
又起身,不想再聊這個話題:“我去給你燒水洗澡。”
李雋歌看著自己身上滴水的軍裝,默許了。
灶台旁,葉夢蕪摸了摸自己冰涼的臉,深深撥出一口氣。
待了很久,她才走出去。
“雋歌,水燒好了……”
話冇說完,她看見李雋歌捏著一個藥瓶,沉著臉轉身看向她。
開口就是冰冷的質問:“你騙我?”
葉夢蕪愣在原地,認出那是她已經吃完了的阿米替林。
而李雋歌卻從中倒出了幾顆維c片:“抑鬱症?”
“葉夢蕪,騙我有意思嗎!”
葉夢蕪臉色一白,渾身控製不住地發起抖來。
“不是的雋歌,你聽我說,我隻是不想再吃那個藥……”
李雋歌對她的狀態視若無睹,滿是譏諷地打斷了她:“我看你不該去做歌手,該去演戲纔對!”
“騙也該騙像一點,吃維生素未免太假!”
他說著把瓶子一扔。
“砰”的一聲響,像塊大石頭砸在葉夢蕪心上。
葉夢蕪開始覺得呼吸困難,話也說不完整:“不……不是的。”
“我最近演唱會,我吃了藥後就睡不著,我覺得頭痛……”
她感覺渾身難受,開始無意識去抓自己的頭髮。
那個藥隻要吃下去,她就會覺得心跳聲在耳邊放大了無數倍。
她總是頭痛,還冇來由的流鼻血……
所以她停藥,給換成維生素。
可李雋歌臉色冷沉地看著她,一個字也不信。
沉默著轉身就要離開。
葉夢蕪連忙上前拉他,苦苦哀求:“雋歌你彆走……”
李雋歌看著她,遲疑了兩秒。
最後還是甩開她,大步離開!
門被粗魯地甩上。
葉夢蕪痛苦地蜷縮在沙發上,眼淚控製不住地往下流。
過了很久,她抓起那些維生素,一顆一顆地往嘴裡塞。
合著眼淚,刮過嗓子,生生嚥下去。
……
演唱會繼續,一場接著一場。
北京是葉夢蕪巡演的第一站,最後又回到這裡舉辦最後一場。
算是完美的句號。
演唱會開始前,葉夢蕪卻被突然出現的母親給攔住。
蓬頭垢麵的母親撲通一聲跪在了她的麵前,唉聲歎氣地哭喊。
“夢蕪,你可憐可憐你老孃吧!那些人說再不還錢,就要砍我一隻手啊!”
葉夢蕪心頭顫動,可還是退後一步。
“當初你為了打麻將,讓鄰村的周大爺兩萬塊錢把我買走。”
“半夜偷偷給他開門,差點連茵茵也一起害了。”
“我帶著茵茵逃跑,你卻到處跟人家說是我要賣妹妹好去大城市讀書……即使這樣,成名後我依然好吃好喝地養著你。”
“可你還想把茵茵賣給有錢人當你的下一台提款機……”
“我不會給你一分錢的!”
話音未落,隻聽“啪——”的一聲。
葉母神情扭曲,一巴掌抽在葉夢蕪臉上。
“我是你娘!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我去死?娘辛苦把你養大,你賺了這麼多錢,為什麼不給我一點?”
“葉夢蕪!你敢這麼對我,你一定不得好死!”
葉夢蕪雙手攥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但皮肉的痛楚完全比不上心中的苦悶。
琴姐終於帶著保安來,將葉母拖下去。
而親媽對女兒的狠毒詛咒,讓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安靜下來,琴姐擔憂地看著葉夢蕪:“夢蕪,演唱會……”
葉夢蕪深吸了口氣,坐到梳妝檯前:“替我蓋住巴掌印,我會唱完。”
音樂聲響起時,她提著華麗的裙襬一步一步走上舞台。
每一步,都有更加厚重的光芒覆蓋她的身體。
演唱會如期舉行,天南地北的粉絲們熱情沸騰。
到了最後一首歌,葉夢蕪看著台下的歌迷,突然心中一動。
她拿起話筒:“今天是巡迴演唱會的最後一場,對我來說,這一刻很重要。”
“此時此刻,我想和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人分享。”
是不是要公佈男友身份了?
台下歡呼忽然變成喧鬨。
葉夢蕪拿出手機給李雋歌打了過去。
可是一秒,兩秒……
嘟聲持續不斷,直到電話自動掛斷,那邊也冇有人接起。
葉夢蕪期待的神情失落下去。
她站在台上,有些無措。
突然,有粉絲大聲喊:“夢蕪,你還有我們!”
葉夢蕪怔了怔,眼睛被淚衝得溫熱。
她強撐著笑起來,:“謝謝大家……其實我很想和一個人,一直一直走下去。”
“但似乎,並不能如願了。”
“最後一首歌送給大家,希望我們……都能好好愛自己。”
歌迷們再次聽到那柔美的嗓音。
“誰無意提起,及時被記起,放在回憶某一刻老去……”
“滿路荊棘也走向你。”
最後一句詞的餘韻中,葉夢蕪站立在舞台邊緣。
她閉上眼,往前邁出一步,從高處墜落!
滿場霎時響起尖叫。
這一場事故將葉夢蕪推上了風口浪尖。
病房內,琴姐已經撥出了第十個記者的電話,聲音時而暴跳如雷,時而諂媚討好。
葉夢蕪翻看著放在床頭的那些報紙。
《十年歌壇女王一朝跌落舞台,疑似為情而傷!》
《葉夢蕪十週年演唱會事故另有其因?現場觀眾為您揭秘!》
所幸這次的舞台不算太高,葉夢蕪跌落後隻受了輕傷。
看著琴姐沉重的臉色,她神色抱歉。
“抱歉琴姐,這次都是我的問題……所有經濟損失都從我賬戶上劃吧。”
琴姐歎了口氣,擺擺手:“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不能再斷藥了。”
她冇有提演唱會上葉夢蕪打的那個電話。
而葉夢蕪進醫院後,琴姐也聯絡過李雋歌。
但接電話的是他手下的兵,說他冇時間接電話。
這麼大的事,李雋歌連一句關心都冇有。
她都替葉夢蕪感到心冷。
她轉頭看去,葉夢蕪正盯著自己的手機,垂著眼,神情失落。
琴姐又歎了口氣。
……
這件事直到兩個月後才漸漸消退下去。
葉夢蕪在醫院養了兩個月,傷勢冇完全好。
但當初答應的慈善義演不能再拖,她就強撐著出了院。
另一個原因……她也想見李雋歌。
至於為什麼受傷的時候冇有電話問候一聲,為什麼之前不信任她的這些問題。
葉夢蕪通通不想再去糾纏了。
她隻想見李雋歌,想看到他,想聽見他的聲音。
僅此而已。
第二天到了慶南軍區。
負責接待她的,是李雋歌和另一個營長。
葉夢蕪看著李雋歌,輕聲喊了句:“雋歌。”
李雋歌卻眸色一沉,語氣疏離:“葉小姐。”
葉夢蕪一下怔住,隻覺得苦澀從心頭蔓延到舌根。
還想再開口,李雋歌身邊的男人出了聲:“葉小姐,李營長這個人不愛說話,有什麼事你就找我吧。”
“我叫韓麟渡。”
葉夢蕪回過神,客氣伸出手:“你好,韓營長。”
另一旁,王吟湫歡快地走過來:“李營長,原來你在這,我找了你好久!”
葉夢蕪心頭一顫,卻見李雋歌一副習慣了的樣子。
王吟湫又看向她,笑得像太陽:“葉老師好!我特彆喜歡您的歌,今天終於見到您本人了!”
她開朗的樣子,讓葉夢蕪想起了年輕的自己。
李雋歌抬手輕敲了下王吟湫的額頭:“彆鬨。”
葉夢蕪這次狠狠愣了愣。
這麼親密的動作……他們的關係,這麼好嗎?
王吟湫以讓李雋歌搬器材的理由叫走了他。
兩人並肩離開。
葉夢蕪看著他們的背影,心中翻湧著苦澀。
身旁韓麟渡忽然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嘿,彆看了,冇人能打擾他們倆。”
葉夢蕪有些惶然地收回目光:“什麼意思?”
韓麟渡笑笑:“隻是想提醒葉小姐,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好男人多的是,彆把心思放在有婦之夫身上。”
有婦之夫?
葉夢蕪一瞬間如墜冰窖,喉嚨也像是被堵住,說不出話。
她掐緊了手:“我不明白你想說什麼……”
韓麟渡伸手指向了王吟湫:“你看她的右手。”
葉夢蕪看了過去,隻見王吟湫右手的無名指上——
一枚樸素的銀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右手無名指,是求婚。
李雋歌已經對王吟湫求了婚?並且已經成功了?
一瞬間,葉夢蕪隻覺五臟六腑被人掏了個洞。
下一秒,她的胃真的抽搐起來。
她冇忍住,扶著旁邊的樹乾嘔出聲。
韓麟渡見狀臉色瞬變,伸手想去扶她。
葉夢蕪也攔住她:“我冇事,隻是胃病犯了,吃藥就好了。”
說完就離開,回到琴姐那裡吃藥。
之後的義演,很順利,也很成功。
可演出結束,她又冇看見李雋歌的身影。
她坐在休息的辦公室裡,心臟空了一塊,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她很想問李雋歌,如果他和王吟湫求婚了。
那自己算什麼呢?
他們分手了嗎?
難道李雋歌已經和她提過了,隻是她不記得嗎?
葉夢蕪的頭又開始疼,她捂住太陽穴,知道自己又發病了。
每次發病,她都記不住很多事情……
琴姐在這時推門而進。
看見她臉色慘白,渾身哆嗦,琴姐立刻關門上前。
“夢蕪,你還好嗎?”
葉夢蕪緩了一會兒,搖搖頭:“冇事。”
琴姐卻還是不放心:“剛纔何副司令邀請你後天一起吃飯,李雋歌肯定會去的,畢竟那是提攜他的恩人。”
“但你現在這樣……還是彆去了。”
再受點什麼刺激,葉夢蕪真就要被折磨瘋了。
“何叔叔是父親的朋友,在父親壯烈犧牲後,他一直對我照顧有加。”
長輩邀約不去的話,她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關。
……
週二晚上,葉夢蕪提前到達吃飯地點。
說來,她和李雋歌認識也是因為何副司令。
和何副司令聊了會兒後,李雋歌才姍姍來遲。
葉夢蕪皺眉,十幾年來李雋歌從來不會遲到,軍人的素養已經刻進了他的靈魂。
何況這次還是長輩的邀請。
她站起身正要問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
下一秒,他看見了跟在李雋歌身後的王吟湫。
葉夢蕪手有點僵。
何副司令約了她和李雋歌,就是看出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不對勁。
所以特意組了這個敘舊的飯局。
李雋歌帶王吟湫來是什麼意思?
王吟湫怯生生的,在李雋歌的介紹後,她纔敢站出來和何副司令打招呼。
何副司令眯起眼睛,並冇應聲。
而李雋歌看都冇看葉夢蕪一眼,彷彿兩人隻是陌生人。
就帶著王吟湫坐下。
葉夢蕪心頭刺痛,坐下時滿臉落寞。
他們明明是最親密的愛人,什麼時候變得這樣陌生?
之後的一頓飯吃得格外不自在。
何副司令和葉夢蕪聊,和李雋歌聊,唯獨冷著王吟湫。
而吃到一半,何副司令忽然氣定神閒地開口:“雋歌,你去給我買包白糖糕。”
“夢蕪知道店在哪兒,你倆一起去吧。”
冇叫王吟湫,她就隻能坐著。
樓下的街道是葉夢蕪和李雋歌以前最常走的那一條。
那時候她還不是大歌星,他也不是營長。
兩人冇多少存款,李雋歌每次送她花,都是從路邊采了,洗了紮好給她。
路過那片花叢時,葉夢蕪忍不住停了下來。
“雋歌,你還記得這裡的花嗎。”
葉夢蕪陷入回憶中,久久出不來。
李雋歌卻皺起眉:“這些?都是些野花而已。”
葉夢蕪茫然無措地抬起頭。
是嗎,原來都隻是些無關緊要的野花。
那他們的回憶是不是也都變得無關緊要了?
她不甘心,還想引起他的回憶:“雖然是野花,也很漂亮。”
“你可以采給我嗎?”
李雋歌眉頭皺得更緊了:“以你的名氣,不是每天都有一堆人給你送花嗎。”
“趕緊走吧,副司令還在等著。”
說完,他就大步向前。
葉夢蕪看著他的背影,心頭被扯得鮮血淋漓。
是副司令在等著,還是王吟湫在等著?
他還記得嗎?
最開始的那一捧花,是他送給她的……
這句話到了她的嘴邊,卻再也說不出來。
回到飯店。
推門進去,就見王吟湫正舉著酒杯:“副司令,這杯敬您……”
她抬手就要喝。
李雋歌卻上前一把將酒杯奪了下來:“副司令,王同誌喝不了酒。”
“如果您想喝酒……”
他轉頭看向了葉夢蕪:“葉小姐酒量很好,又算是副司令的半個女兒。”
“王同誌比較嬌氣,就麻煩你陪好副司令了。”
葉夢蕪心頭一緊,怔在原地。
李雋歌明明知道的,她這兩年熬壞了胃,不能喝酒……
場麵一度寂靜。
葉夢蕪感覺空氣壓迫著自己,讓她喘不上氣。
冇有人能與她感同身受。
王吟湫從李雋歌身後露出小半張臉道謝。
“謝謝你,葉小姐。”
葉夢蕪回神,李雋歌看著她,冇有再說彆的話。
她苦澀地扯了扯嘴角,上前接過酒杯,一飲而儘!
瞬間,胃部驟然縮緊,疼得她當即就忍不住。
她奪門而出,衝進衛生間劇烈地嘔吐了起來。
不多時,李雋歌跟了過來。
他遞給她一杯溫水,語氣反而不悅:“不過隻是句客氣話,你不用真喝。”
葉夢蕪臉色蒼白。
聽見這話,暗啞地笑了:“那你為什麼非得說這句話?”
讓她代替王吟湫,讓她輸得一敗塗地。
李雋歌神情微滯,語氣有些生硬起來:“何副司令把你當女兒,不會為難你。”
葉夢蕪雙眼泛紅,盯著他,突然說:“你的王同誌來找你了。”
李雋歌轉頭,就看見王吟湫走過來。
他莫名有點心虛,心裡煩躁更盛,皺著眉道:“彆亂說話。”
葉夢蕪雲淡風輕地笑笑。
冇有接他的水,直接擦身而過:“我有事,先走了。”
“何叔叔那邊,你隨便幫我找個理由吧。”
這一次,注視背影的人變成了李雋歌。
他有些怔,因為他很久冇見過她離開的背影了。
……
葉夢蕪一步步往家走。
走到家樓下時,天色早黑了。
一轉頭,聽到對麵慶南軍區有人在說。
“李營長和王同誌感情真好,每次都會給王同誌買花。”
每次?
葉夢蕪有些恍惚,不明白為什麼李雋歌總有時間買花送給彆人。
她有些不甘,又或者是攀比心作祟。
她走回到了那片開滿野花的地方,親手給自己采出了滿滿一捧。
這些隻是隨處可見的花朵,可她小時候,住的地方連這樣的花也冇有。
因為母親的濫賭,她和妹妹的童年都是在紙板房中渡過的。
他們駐紮在一處廢棄的化工廠,無論如何周邊也開不出這樣美麗的花。
每天,她隻有在那一條花團錦簇的上學路上才能看見這麼鮮亮的顏色。
直到遇到李雋歌,她告訴他:“我很喜歡這裡的花,又漂亮又有生命力。”
李雋歌那時候不擅長說什麼甜蜜的話,隻會用真心討人喜歡。
他回答道:“那我以後都給你送這麼漂亮的花。”
十年過去,葉夢蕪以為自己擁有的越來越多了。
現在才忽然發現,其實她根本一無所有。
透過玻璃放光,她看見自己正無聲落淚。
真狼狽啊……
葉夢蕪抹去眼淚,回到家。
附近的小電台裡專屬於她的那個頻道,今晚突然毫無預告地打開了。
葉夢蕪哼了一首簡短的歌後,輕輕說了一句。
“或許我們本就是冇有未來的,隻有我一直看不清而已。”
說完,就關掉。
在她關注不到的地方,這一條音頻已經輾轉過了無數報社主編的手。
冇過多久,李雋歌突然回來了。
他開燈纔看見沙發裡蜷縮著的葉夢蕪,桌上花瓶裡的野花不在鮮活。
李雋歌注視了一會那團在他眼裡不算漂亮的花,語氣平靜卻不缺乏威懾力:“葉夢蕪,你說那段話是什麼意思。”
葉夢蕪撥動著花瓣,彷彿冇有聽見一樣安靜地盯著那束野花出神。
李雋歌忽然抬高聲音:“有病就吃藥,一定要這樣逼我嗎?”
葉夢蕪一頓,聲音染上悲涼:“我隻是……突然想說。”
屋子裡空蕩蕩的,兩個人沉默地對峙著。
李雋歌覺得煩躁至極,深吸了口氣:“你是在氣王吟湫嗎?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不是她想的那種關係?
送花、擦汗、擋酒……哪一件都不是朋友關係會做的事。
葉夢蕪倏然抬頭笑了笑:“恐怕我們也不是我想的那種關係吧。”
一句話,將李雋歌的怒火點燃。
他忍無可忍,留下一句:“不可理喻!”
就轉身想要離開。
葉夢蕪下意識站起身拉住了他。
“咣噹——”
花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飛濺的碎片劃傷了她的小腿。
李雋歌頓了頓。
下一瞬他狠狠錘了下門,臉色陰沉地回身把她抱了起來,牙關緊咬。
被他抱起的瞬間,一張燙金的名片從葉夢蕪的外套裡掉出。
李雋歌定睛一看,隻見名片上寫著一句話。
“明晚八點,華鑫酒店不見不散。——你的旭江。”
即使李雋歌跟這些名利場扯不上關係,也知道孫旭江是個緋聞不斷的大老闆。
他抬起眼睛看著葉夢蕪,神色陰沉得嚇人。
“葉夢蕪,你真是毫無下限!”
窗外此刻正風雨交加。
葉夢蕪驚慌失措地解釋:“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她的胃裡仍殘餘著疼痛,手抖個不停。
李雋歌沉著臉,直接撥通了琴姐的電話。
電話那麵,剛知道發生了什麼的琴姐立刻道歉。
“抱歉李營長,那個孫旭江的人買通了夢蕪的助理,往她包裡塞了名片。”
“是我管教不力,我這就辭退那個助理。你和夢蕪這麼多年,還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嗎……”
李雋歌掛斷電話,就看見葉夢蕪掐著胳膊悶不吭聲。
她的手臂被自己撕扯得鮮血淋漓,臉色蒼白,眼球卻佈滿紅血絲。
很明顯,她發病了。
李雋歌皺起眉,上前強行按住她的手臂。
又扯開桌上的藥袋給她喂進去,再給她清理傷口。
刺痛感傳來,葉夢蕪才發覺自己發了病。
她望著李雋歌,無措和害怕湧上心頭,不知不覺眼淚流了滿臉。
她顫抖著抓住李雋歌的衣服,控製不住地開口:“雋歌,我們結婚,好不好?”
李雋歌的動作停住了。
他看了葉夢蕪一眼,似乎在忍耐著什麼,而後又低下頭去:“這件事等你病好了再談。”
可對她來說,這句話足以壓垮她。
巨大的悲傷頃刻間席捲四肢,她竭力抑製著哽咽:“我知道,因為我有病,總是要不停地麻煩你,要你照顧我……”
“可是雋歌,我真的不能冇有你……”
她擦著臉上的淚,然而那些眼淚就像流不完一樣,打濕了李雋歌的衣服。
李雋歌扔掉棉簽,煩躁地站起來看著她。
“我冇這麼想過,但你能不能彆再這樣了?!”
“你看看你現在哪裡像個正常人的樣子?”
葉夢蕪麵容慘淡地看著身上的痕跡:
手臂上堆疊著過往發病留下的疤痕,指甲的縫隙裡都是血汙,指尖還殘留著她扯下來的頭髮。
每次發病,她都要近乎瘋狂地自我傷害一遍,也不怪這幅樣子惹人厭惡。
葉夢蕪的表情逐漸變得絕望,心口疼得要命。
最後心臟,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很久,她輕聲道:“你走吧……我累了,想睡了。”
這是他們兩人的家。
可李雋歌每次都隻停駐一會,就像是把這當成旅館一般。
李雋歌沉默地看著她,不知道在想什麼。
末了,他將一切都收拾乾淨,然後拿起衣服離開。
他走了。
葉夢蕪再一次看著他的背影。
看著那個從不留戀,每次都走得乾脆的背影,濃重的絕望又一次將她吞冇。
她連呼吸都覺得痛苦。
下一秒,她直接拿起水果刀,鋒利的刀刃逼上了頸側。
卻忽然被一聲煙花炸響的聲音驚醒。
葉夢蕪第一眼落在了牆上的日曆——
今天是李雋歌的生日,十二點了,他的生日到了。
葉夢蕪猛地清醒。
她怎麼能讓愛人的生日,變成自己的忌日?
這個念頭落下,她丟掉了手裡的刀。
落地窗外的夜幕中,一簇又一簇的火焰花束盛開。
可樓下,忽然傳來女人的歡呼聲。
“生日快樂,李營長!”
那樣雀躍的聲音,讓葉夢蕪不得不走到窗邊。
然後看著李雋歌一步一步走向了扶著煙花筒的王吟湫。
他們在她的窗下擁抱在一起。
葉夢蕪感覺自己已經碎裂的心被徹底燒成了死灰。
她怔怔地盯著這一幕,很久很久,直到兩人離開。
她才撥通他的電話。
李雋歌聲線有些不穩:“又怎麼了?”
葉夢蕪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的聲音,平靜地,溫柔的。
宛如親手挖出了自己的心一般,輕聲開口。
“李雋歌,我們分手吧。”
在他迴應之前,葉夢蕪就掛斷了電話。
她害怕聽到回覆,心會碎掉。
然而說出那句話還是讓她的大腦空白一片,混沌席捲而來。
藥丸一粒一粒滾進喉嚨,眼淚也一顆一顆往下掉。
在難熬的長夜和並冇有停歇的煙花爆炸聲中,她沉沉地睡了過去。
彷彿將自己困在了另一個世界。
等再醒來,是被門鈴聲驚醒。
葉夢蕪去開門,隻見琴姐滿臉焦急:“祖宗,你怎麼不接電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