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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纔還細雨濛濛,天空突然下起了冰雹,氣溫驟降,冰雹很快覆蓋了草場,原本有了春意的草原又變成白茫茫的一片。

多吉才讓騎在馬背上疾馳,他正極力擺脫一頭野犛牛的追趕。就在剛纔,他從雪豹保護地下來,與一頭野犛牛相遇。那是一頭強壯的傢夥,它的牛角看上去無比的粗壯,恨不能把雪山頂翻。此時正值野犛牛褪毛的時節,脾氣特彆暴躁。

它瞪著血紅的眼睛,嘴裡不斷地吐著口水,前蹄刨地,草泥飛濺,野犛牛朝著多吉和金衝了過來。當時金毫無懼意,當那頭野犛牛即將衝到眼前時,它才揚起四蹄,向一側躲閃。野犛牛體型龐大,顯得笨拙,直接撲空,前蹄跪在草地上,發出憤怒的咆哮,金從野犛牛的身邊急馳而過。

對付野犛牛,金已經是個老手,遊刃有餘。野犛牛就顯得有勇無謀。

多吉揚起鞭子,催促著金快跑,對於野犛牛,他不能掉以輕心。當他側身回頭看時,那頭野犛牛已經變成一個小黑點,多吉才放下心來。

山上的積雪漸漸融化,在草原上彙整合無數條溪流,蜿蜒流淌,滋養了草場,潤澤了萬物,卻讓行走變得困難。每年的這個時候,這裡的氣候像一個暴躁的魔術師,變化莫測,氣象萬千。

讓多吉驚喜的是,在雪豹的保護地,他第一次同時看到三隻雪豹,其中的一隻正在捕獵岩羊,眼前的場景讓多吉熱血沸騰。很可惜他身邊冇有照相機。

他計劃明天早上爬到山上,取下早期裝在那裡的紅外攝像機,希望它能記錄下這難得的場景。對於多吉來說,這是一個極大的挑戰,雪豹是雪山之王,異常凶猛,不過多吉有豐富的經驗,會找準時機。

走了半個多小時,冰雹停了,陽光穿過厚厚的雲層撒下幾道光柱,雲變得五彩繽紛,像大朵大朵的彩色的棉花糖。冰雹也一點點融化,有的地方露出了綠色的草地。白色與綠色相間,讓荒寂的草原增添了幾分嫵媚。

太陽快要落山,多吉纔回到村子裡。

推門進了院子,一隻綠頭鴨撲棱著翅膀貼著地麵飛撲過來。它的傷口基本癒合,可受傷的麵積太大,大半個胸脯被什麼動物給掏空了,露出骨頭,失去飛行的能力。它隻能貼著地麵撲棱著飛。邊飛邊叫,它的叫聲與家鴨很像,據說它是家鴨的祖先。

多吉俯下身摸了下它的頭,又抱了下它,不然它會一直叫個不停,會叫到讓你不得不停下所有的事情來安慰它。

有隻小藏狐探頭探腦地從門縫裡向外張望,方方正正的臉看上去很憨厚的樣子,但不要被它的外表欺騙,它的內心絕不像它的外表那樣方方正正,實則很狡猾。狡猾是刻在藏狐骨子裡的基因,這隻小藏狐既狡猾又善於偽裝。它聽到有聲音,從來不會第一個衝出來,不像那隻綠頭鴨。它要先觀察,確定冇有危險纔會探出頭來,它還很會獻媚,會討好,來到多吉的麵前,笑眯眯地,躺在地上,露出發白的肚皮,等著老爹摸它,還會發出極其獻媚的夾子音。

多吉給每個收養的小動物都起一個名字,他覺得名字會賦予它們靈性,會讓它們不一樣,像自己的家人一樣。

他自稱是這些毛孩子們的老爹。

多吉摸了摸它的肚皮,問道:“阿沃,餓了吧?走,老爹去看看,你的牛肉吃完了冇有。”

這隻小藏狐缺了一隻右腳,是被盜獵者的捕獵夾打斷的。當時它還很小,也就四五個月大,渾身毛髮濕透,軟軟地貼在身上,像隻大尾巴耗子。由於被夾的時間過長,肌肉已經壞死,從此它就缺了隻腳。多吉斷定它不可能再回到草原,因為缺隻腳,在野外無法捕獵。回到草原隻能活活餓死。

多吉發現它盆裡的牛肉已經吃光,又去給它切了一塊凍牛肉,切成小塊放進它的飯盆裡。阿沃擔心綠頭鴨來搶食,背過身警惕地吃了起來。

在馬廄裡,還有一隻岩羊在養傷,它叫角丹。一週前在雪山底下發現的,估計是從山崖上摔下來的,很可能是由於失蹄才跌下來,如果是遭到雪豹的追趕,早就成了雪豹的囊中餐了。

它摔斷了一條後腿,肋骨也斷了兩根,少了一隻角,多吉用一根木條固定。通過它的牙齒還有它的角來判斷,角丹有四歲。由於傷得很重還無法站立。

多吉在地上給它鋪了張犛牛皮,角丹見有人進來,有些驚恐,還要掙紮著站起來,可試了幾次失敗了,嘴裡發出哼呲的聲音。

多吉檢視它的腿傷,見木條有些鬆動,又給它重新綁了一下,順便提醒它:“可憐的傢夥,我給你固定好,你就趴在這裡彆動。”

金把嘴貼在角丹的耳朵上,像是說著什麼,似乎在翻譯,還舔了舔它的腦袋,角丹立刻變得安靜下來,趴著不動。也許這就是人有人言,獸有獸語。

多吉從山崖上給它帶回來一些苔蘚,苔蘚是岩羊最喜歡的零食,就像人類喜歡吃點心、堅果差不多。放到它的麵前,角丹先用鼻子碰了一下,聞到熟悉的清香,伸出舌頭將苔蘚勾進嘴裡,大口咀嚼起來。

回到屋裡,煮好奶茶,準備打酥油茶,多吉喜歡喝手打的酥油茶。雖然孫子桑布給他買了破壁機,他還是喜歡手打的味道,也許更多的是習慣。可他找不到打奶茶的茶杵,轉身去櫃子裡翻,還是冇有找到。

一扭頭,發現阿沃正在啃茶杵上麵的奶渣子,看樣子把它當成磨牙棒了。多吉撿起茶杵,到廚房去洗,回來時發現阿沃又把奶茶打翻了,全部灑到地上。

多吉覺得是時候給這個小傢夥立規矩了,厲聲地說:“瞧瞧,瞧瞧你乾的好事,啃壞了茶杵,打翻了奶茶,你要懂規矩了,阿沃!”

並且揪住它的頭按在灑有奶茶的地麵上,阿沃的眼睛立刻垂了下去,身體開始發抖,多吉知道它是清楚自己犯了錯,做了不該做的事,心裡明鏡似的。藏狐很聰明,也很狡猾。多吉覺得如果它能活到自己這把年紀,估計自己是鬥不過這隻藏狐的。

多吉教訓完阿沃,阿沃跑到牆根,站在那裡反省。它還不時地用眼睛偷偷地瞄著老爹。多吉又重新煮了奶茶,加上酥油、奶渣子、炒米,開始打酥油茶,整個屋子裡飄著酥油茶的香氣。

多吉喝著熱乎乎的酥油茶,吃著糌粑,身體暖和了起來,心情也無比放鬆。阿沃眼巴巴地看著多吉喝著奶茶,吃著糌粑,很眼饞。可剛纔被老爹教訓了一頓,不敢癡心妄想老爹還能賞它一口吃的。

多吉看穿了它的心思,它畢竟還小,口水順著嘴丫子流下來。舌頭在嘴裡打著轉,藏狐的舌頭又細又靈活,上麵還長著倒刺,方便它們舔食骨頭上的肉。

多吉搓了團糌粑,放到它的麵前,聲音變得柔和,“給你,吃吧。看你可憐巴巴的,你說你冇招誰,也冇惹誰,好端端的卻少了隻腳。”

小藏狐得意地去吃糌粑,也許它認為自己的小伎倆得逞了,隻要乖乖聽話,老爹就會賞口飯吃。每吃一口,身上的絨毛一抖一抖的,它的後背、尾巴已經長出又粗又硬的針毛,針毛的顏色發黑,光滑發亮。人們喜歡用藏狐的皮做圍脖還有帽子,就是喜歡它的針毛。

多吉聽到門口有撞擊的聲音,猜到是綠頭鴨。多吉衝著阿沃使了個眼神,它立刻心領神會,去推開門,不出所料是綠頭鴨。

它也不客氣,冇有經過老爹的允許就一瘸一拐地走進屋,阿沃在老爹的麵前不敢造次。要是老爹不在跟前,它會用那隻健全的爪子打綠頭鴨一巴掌,因為白天它就是這麼乾的,它覺得綠頭鴨嗓門太大,吵得它無法睡午覺。

但在老爹麵前,它笑眯眯的,展示出非常友好的樣子,像狗一樣搖著尾巴,不過狗的尾巴抖動起來很靈活,能轉圈。可它的尾巴長,毛又多,像個雞毛撣子,看上去硬翹翹的。

綠頭鴨頭頂上那一撮綠色的毛閃閃發亮,閃著翡翠般的光澤。它對周圍都很好奇,圓溜溜的眼睛四處看,看到了阿沃,想到白天受的氣,挨的打,嘴又覺得有點欠,上去就狠狠地啄了幾口阿沃。

阿沃的心眼多得像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它看了一眼老爹,冇有還手,隻是做出委屈狀,還舔著受傷的爪子,把委屈的心思表現得淋漓儘致。

多吉見狀不能不管,教訓起了綠頭鴨:“呆頭,是你先動的手,阿沃都冇還手,你說你該不該打?”多吉要一碗水端平。

綠頭鴨搖了搖頭,也許它就是想甩掉嘴巴上的毛,毛是阿沃的,呆頭還理直氣壯地叫了幾聲。在叫聲裡,隻有阿沃明白,它是在告白天的狀。可阿沃心裡都樂抽筋了,它清楚,綠頭鴨告了也白告,老爹聽不懂。那真是狐生如戲,全靠演技。

多吉繼續批評道:“你還惡鴨先告狀,阿沃什麼也冇說,你還叫上屈了。”

阿沃聽後差點笑出了聲,可它還是裝出一副很委屈、很無辜的樣子,繼續舔著傷口,發揮演技,可憐兮兮地看著老爹。

多吉說:“好了,呆頭,出去吧,要是把你倆都關在屋裡,半夜又要打架。”

阿沃的心願終於達成,晚上就不用睡在冰冷的救助棚裡,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在屋裡,它看了一眼老爹,多吉又吩咐道:“阿沃,把呆頭趕出去,把門關上。”

小狐狸照做,它的腳立刻也不疼了,一路生風把綠頭鴨趕了出去。呆頭呆腦的綠頭鴨還冇明白怎麼回事,自己明明在白天捱了打,進來向老爹告狀,卻被趕了出來,心裡有氣,走到門口又狠狠地啄了幾下門,卻無濟於事,隻好憋氣地回到了窩裡。

多吉並不清楚阿沃是否真的能聽懂他的話,也許是憑著自己多年的經驗,正好與藏狐的心思契合罷了。多吉讓它去做的,正好是它心裡想做的。

多吉從抽屜裡取出筆和本,把白天看到的三隻雪豹的情況詳細地記錄下來,數量、大小、性彆、出現的位置,活動範圍等,非常詳儘。他在記錄的時候,那個激動人心的畫麵又出現在眼前。

其中有隻雪豹,它看上去很強壯,四肢的肌肉特彆發達,即使與它相隔甚遠,也能感受到它作為雪山之王的霸氣和威懾力。

在遠處同時又出現了兩隻雪豹,看上去應該是母女,一大一小,小的雪豹接近成年,她們察覺到另一隻雪豹的存在,她們躲在一塊大的岩石後麵。一直冇敢露麵,避免與雄性雪豹發生正麵衝突,他們的實力相差懸殊,更何況雌性雪豹帶著個孩子,她一定要保證孩子的安全。

多吉寫完白天的巡查日誌準備睡覺,阿沃又在多吉的腿上蹭來蹭去,撒嬌賣萌,眼睛咕嚕亂轉,又有了新的想法。

多吉明白了它的心思,說:“上來吧,跟我一起睡。”

阿沃一下跳到床上,高興地撒著歡兒,躺在多吉的枕頭邊上,十分溫暖,很快就睡著了,嘴角還帶著狡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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