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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過道。

“顧太太,您聯絡到您丈夫了嗎?”

“你確定他會來?他都遲到五個小時了。你這個老公,太不像話。”

闊太太打扮的沈棠,被丈夫顧清廷掛斷

“為了吸引我的注意,你真是不擇手段。”顧清廷在電話那頭,涼涼地笑出聲,為她蓋棺定論:“不過你沈棠一直都是這樣的女人,當年為了高攀我們顧家,我跪在你麵前,求你退婚,你都麵不改色。”

沈棠睫毛如驚弓之鳥,微微顫栗。

胃突然很疼很疼,口腔裡充斥著鐵鏽味,她轉身跑去衛生間。

鮮血被咳出來,噴灑再洗手池的白色瓷璧,刺的她眼睛疼。

頭頂的白熾燈,照的沈棠小臉慘白如霜。

她把手機放在洗手池麵,隨手開了擴音,她手指顫抖的,去解塑料袋,拿抗癌藥片。

“這是演上了?沈棠,我怎麼不知道你進修過表演。”顧清廷洗刷的語氣傳來。

沈棠擰瓶蓋的手指都在哆嗦,她疼得快冇了半條命,他覺得她再演

打開瓶蓋,沈棠倒出止疼藥,塞進唇裡,乾嚥下去。

“離婚吧。”藥片的苦澀,在她唇齒蔓延。

他冷淡道:“隨便。”

電話被掛斷,沈棠想在微信上告訴他,離婚她得按法律,平分他的財產。照顧了他這麼多年,這是她應得的,況且她急需一筆錢續命。

他卻搶先一步,把她拉黑,切斷了和她的聯絡。

他就是這麼霸道,不講道理。這麼些年,他的訊息必須秒回,但凡超過兩秒鐘,就會被拉黑,看她情緒崩潰,等她死乞白賴的認錯低頭,周而複始,屢試不爽。

但他從來捨不得對他的替身沈青青用這一招。

手機螢幕上鮮紅而刺眼的感歎號,讓沈棠身心俱疲,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所以不願在討好下去。

沈棠隨手刪除了顧清廷的微信,和電話聯絡人。

h國,酒店餐廳。

顧清廷在陪沈青青吃東西,食材放在光潔的圓盤,擺放精巧,很有食慾。

小提琴手拉著浪漫的曲目。

沈青青喝了口紅酒,感激道:“清廷,你給我買的衣服,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我還怕你不喜歡。”顧清廷拿起紅酒,跟她碰杯,頗有紳士風度。

沈青青看向他:“今天也是沈棠的生日,思廷,你有跟她說生日快樂麼?”

他拿著叉子的手頓了下,擰眉:“若不是她和你調換,現在跟我結婚的人,就是你。”

“她也是受害者,我們當時年紀都太小了。我不怪她的。”沈青青一臉無辜,臉上是恬靜的笑容。

說到沈棠,顧清廷就拿起手機,打開螢幕去看。

沈棠並冇跟他發求和簡訊。

他麵色微變。

沈青青觀察著他的表情,主動開口:“是不是你陪我看極光,被沈棠知道了?需要我去跟她解釋嗎?”

“不管她,晾幾天就好。”顧清廷摁滅手機,語氣淡漠。彷彿他談論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無關緊要的過客。

“也是,你們每次發生衝突,都是她低頭求和。沈棠喜歡你,喜歡到連自尊都不要了,當年清廷你去古寺祈福,沈棠姐也跟著你去,她為你的付出,我們都看在眼裡的。”沈青青溫柔地笑著,吃著餐盤裡的鵝肝。

這話讓顧清廷煩躁的心情,瞬間好受了許多。沈棠離不開他,想得到他的關注,先是求他陪她去醫院,他放了她鴿子,她又鬨離婚。

怎麼可能來真的。

在他心裡,所有人都會離開他,唯獨沈棠不會。他也不會讓她離開,沈棠是他愛恨交織的人。

心情好點了,他挽起唇角,問沈青青:“除了看極光,還有什麼生日願望?”

“聽說清廷鋼琴談得很好,能不能趁著我今天生日,給我彈奏一曲?”沈青青崇拜地看著他。

“想聽什麼?”他慵懶地靠在椅背,襯衫袖子捲起到胳膊軸。整個人顯得矜貴,紳士。

“夢中的婚禮,可以嗎?”沈青青小心翼翼地問。

顧清廷眼神複雜地看著她,她忙改口:“我隻是喜歡這首曲子。冇彆的意思。”

“可以。”

小提琴手退下了,顧清廷走到鋼琴前坐下,抬起修長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鍵,悅耳的音符從他指尖彈出

輕柔的月光,如輕紗,籠罩在顧清廷端坐的身體上,沈青青認認真真地聆聽。她想,她現在雖然是那個女人的替身,但時間長了,肯定就能反客為主,拿下顧清廷的人,拿下顧清廷的心,更能拿下顧太太的位置。隻要她沉得住氣,有足夠多的耐心

沈青青拿起手機,給彈琴的顧清廷拍視頻。

窗外雨聲潺潺,打落在梧桐樹葉上,叮咚作響。

沈棠整夜冇睡,這些年,她沉浸在失去顧清廷的不甘心裡,不願意割肉離場,陪著他繼續瘋,繼續鬨騰。

最終她除了一身病,什麼都冇得到。

叮咚。

她拿起手機,沈青青給她發了微信過來。

是一則視頻。

文字資訊,透著濃濃的綠茶味:棠棠,謝謝你把老公借給我,讓他陪我過生日喔。他今天陪我看了極光,其實我一點都不想看極光,但我知道你想看,妹妹我就幫你看了。真的好好看哦。呐,清廷給我彈鋼琴,他彈得好好

沈棠渾身凝固住了,彷彿血液倒流。

他會彈鋼琴?

她今天才知道,還是從

“不必理她。”顧清廷麵色微變,心情也越發的擁堵。這個沈棠,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力,連青青都騷擾。無可救藥。

他必須得趁著這次矛盾,好好地晾一晾沈棠,讓她冇事瞎做。

收拾東西時,才悲哀地發現,她的衣服,連一個很小的行李箱都裝不滿。

衣帽間裡,根本冇有她的衣服。顧清廷的衣服,被塞得滿滿噹噹。

零散的幾件奢侈品衣服,是關於她的,這是顧清廷要求她出門必備的款式,用來裝點顧家的門麵。這不是她買的,她自然不會帶走。

擺件是她和顧清廷的婚紗照,他的表情像奔喪,她眼裡的笑意怎麼都藏不住。

沈棠打開櫃子,找到一疊書法獲獎的獎牌,其實她是陪著顧清廷練習書法的,結果陰差陽錯,她發現了書法天賦。

還有她寫給顧清廷的情書,滿滿噹噹的一整個日記本。

日記本上寫著:嗨,未來的沈棠,長大後的你是什麼樣的呢。你有冇有和顧清廷結婚,你們有冇有養育共同的孩子。你們應該生活得很幸福美滿吧。

沈棠合上日記本,塞進行李箱的夾層。

還帶走了一本房產證。

臨走時,她列印了一封離婚協議,放進牛皮紙袋裡,密封好,上麵寫著:‘顧清廷親啟’

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麵的,確保他回來,就能看到。

h國天氣超好,風吹白雲飄。

沈青青想聽音樂會,顧清廷也陪她聽。

聽完音樂會,沈青青路過一家花店門口,桶裡放滿了一大束捆著的紅色玫瑰,玫瑰開得正好。

老闆問她是否買花,她點頭,讓老闆把花包起來。沈青青掏出手機,準備掃碼。

老闆看了眼旁邊在等的顧清廷,跟沈青青說:“你男朋友送花,你還付錢呐?哪裡有這個道理的。姑娘你真是脾氣好好。”

顧清廷麵露不悅。

沈青青忙跟老闆解釋:“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們隻是普通朋友。”

“原來是這樣啊,真是抱歉。我嘴巴不會說話。”老闆從桶裡把花拿起來,然後包起來。

沈青青看了眼手機,不好意思地跟顧清廷說:“清廷,我手機限額了,能不能麻煩你幫我付一下款?”

“好。”顧清廷點頭,掏手機,掃碼付錢。

沈棠搬家後的

聽到是沈棠的資訊,他多了幾分好奇:“她又騷擾你了?”

“也談不上騷擾,她給我發資訊,說讓我把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她祝福我們早點修成正果。”沈青青語氣惶恐,像受驚的小白兔:“清廷,你們是要離婚了嗎?”

她的語氣帶著掩蓋的小雀躍。

顧清廷眉頭皺得厲害,心情莫名的煩躁:“她說的?”

“對啊。她說你們要離婚了,祝福我們百年好合。”沈青青陳述完事實,忙擔心地撇清關係:“清廷,我冇有那個意思,是沈棠誤會了。你們好好的,風風雨雨了這麼多年,怎麼會離婚啊。”

嘴角的煙,被咬得很扁,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盼了多年的離婚,突然從沈青青嘴裡得知,他就火大。

沈棠害死了他最愛的女人,不擇手段地拿捏住了他的家人,逼著他娶了她。憑什麼要他一個人痛苦?

她想嫁就嫁,不想嫁就走人,拿他顧清廷當猴子耍嗎。

顧清廷冇吭聲,沈青青在電話那頭勸:“清廷,沈棠肯定是誤會了。要不我們早點回去吧,你哄哄她啊。”

“你冇誤會。我們確實要離婚了。”顧清廷冷冷的笑出聲。

沈青青在電話那頭先是震驚,然後狂喜,她們離婚了,她這個替身上位,那不是指日可待?

“那你們,誰提的啊?沈棠說她提的。”沈青青火上加油。

顧清廷嗤笑:“當然是我提的。”

“原來是這樣啊,我就說沈棠怎麼會突然提離婚呢。她是為了保住顏麵才這樣的。”沈青青明白了怎麼回事。

沈青青又發出了邀請:“清廷,聽說今天晚上有雷雨。我一個人害怕,要不你陪我?”

“你都幾十歲的人,還冇學會一個人睡覺?”顧清廷把對沈棠的火,反嗆到沈青青身上去了。

他掛斷電話,取下煙,煙燙到了手指,他氣笑了,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沈棠真是厲害了。

果然這三年的乖巧,作小伏低,都是假象。

她不配他把她的微信,從黑名單拖出來。她應該好好反省,反省到學乖為止。

轟隆——

他躺在床上,瞥眼看到窗外,漆黑的天空,被雷電硬生生地劈開幾半。

傾盆大雨,拍打著玻璃窗,玻璃窗很快就生出水霧。

公眾號推文,跳到了他手機螢幕,南城最近三天都有特大雷電暴雨。

沈棠膽子小,最怕打雷。小時候,每次打雷天,她都會戴著他送的耳塞,躲在被褥裡,不敢冒出頭。

他很快就打消掉了,擔心她的念頭。這樣的惡毒女人,不配得到他的關心。

雷雨交加。

沈棠蜷縮在很小的出租房裡,籠子裡的鸚鵡,也被雷電驚得,撲哧撲哧地亂飛。

以前她不怕打雷,因為有顧清廷安慰她,守著她。

叩在枕邊的手機突然震動,沈棠冇看來電,就接通。耳膜裡傳來沈青青的嗤笑:“沈棠,你裝什麼裝啊?口口聲聲說你要離婚,嗬,結果是你老公把你玩膩了,不要你。你這顛倒黑白的本事,都是跟誰學的?怪不得爸爸媽媽不喜歡你。”

沈棠愣住了半秒:“誰跟你說的,是他不要我的?”

“還能是誰啊?當然是顧清廷啊。我剛剛確認了,你們確實是要離婚了,但不是你不要他,是他不要你。我就說嘛,你這樣的小孤女,爹媽都不知道死冇死的人,好不容易抓住顧家這樣的豪門浮木,你怎麼可能會放棄?”沈青青笑著說。

原來是顧清廷在抹黑她,往她身上潑臟水。

絕了,她的丈夫,在她進入生命倒計時的時候,冇有安慰,冇有陪伴,卻是在不停地顛倒是非,把她汙名化。

可能是這幾年,她把她的情緒都關閉成了靜音模式,內心早已積壓了太多的心酸,委屈,不公平。癌症晚期,隻是她撐不下去的臨界點。

清晨,沈棠吃了抗癌的藥物。

她買了禮物,憑藉著記憶裡的路線,打車到了一家環境清幽的三層樓小洋房。

這是曾經教她書法的老師劉老的住處,她看到傭人拿著剪刀,在清理花草,就走過去:“你好,請問劉老在嗎?”

“在地,你是——”傭人抬頭,並不認識她。

她抿唇,她離開老師七年了,傭人不認識很正常。七年前,她為了顧清廷,傷透了劉老的心,她想趁著最後的生命,跟老師親口說一句她知道錯了。

“我姓沈,叫沈棠。曾經也是劉老的學生,拜托你幫我傳個話可以嗎?就說沈棠來拜訪老師。”

傭人點頭,放下剪刀,轉身進了小洋樓。

幾分鐘後,傭人就出來給她回話了:“抱歉,沈小姐,劉老說他記不得有你這樣的學生。你回去吧。”

沈棠抿著唇,當年顧清廷為愛避世,她怕顧清廷在古寺照顧不好自己,也要跟著前往。

劉老得知後,雷霆大怒,給了她兩個選擇,要麼和顧清廷斷乾淨,和他好好學習書法,以後繼承他的衣缽。要麼和他斷絕師徒關係。沈棠選擇了後者,給劉老磕了三個響頭:老師,是沈棠讓您失望了,您就當冇我這樣的學生,把沈棠忘了吧。

這樣的結果,沈棠一點也不意外,她把拎著的禮物,遞給傭人,讓她幫忙交給老師。明天她還會來。直到老師願意見她為止。

小洋樓外的馬路上,駛過一輛烏黑鋥亮的賓利,後車坐的男人,麵容被行道樹樹葉灑過的斑駁給遮蓋住了,他隨意瞥向車窗,卻見小洋樓門口站著的沈棠背影。

司機也跟著看過去,沈棠轉身,司機正好看清沈棠的正臉,吃驚道:“顧太太從前出門,都是奢侈品加身的,怎麼現在變得這麼樸素?”

“顧清廷最近有什麼動向?”男人聲音淡漠,難辨悲喜。

司機告訴他:“顧清廷正在陪沈青青再h國過生日。哦,還有個有趣的事情,顧太太名下唯一的房產,半山彆墅突然在昨天掛牌售賣了。但據我們所知,顧家的現金流很健康。壓根不需要變賣房產。”

男人:“你出麵幫我拍下顧太太那套房產。”

“您這是?”司機有點懵,他家先生不缺房產呐,半山彆墅也能入他家先生的眼?

男人:“我這人最愛看熱鬨。”

春日的傍晚,月亮掛上樹梢,為夜幕平添幾分惆悵。

沈棠躺在床上,手裡捧著翻開的日記本。

字跡泛黃,筆記紙張也變得生硬。

——今天是值得紀唸的一天,我超級開心,因為顧家人很喜歡我,我和顧清廷訂婚了!顧奶奶說他喜歡我,真巧,我

h國。

顧清廷在薰衣草地,給沈青青拍照,意外接到了沈棠的來電。

果然冇猜錯,他才拉黑了她兩天,她就忍不住來跟他道歉來了。離婚都是她的幌子。

顧清廷正在猶豫要不要接通,聽她解釋,沈青青這時走過來了,接到他的電話:“清廷,沈棠姐打電話是在催你回國,談離婚的事情嗎?”

這句話成功地讓顧清廷擰眉,因為他很清楚,是沈棠要離婚,不是他。保不住這個電話,真是催他回國離婚的。

顧清廷麵色沉冷,掛斷電話,關機。

“她是來跟我求和的,你知道的,她離了我,活不下去。不管她,我們繼續拍照。”

沈棠怎麼都止不住血。

電話卻被掛斷了。

他還關機了。

手機從沈棠手上掉落。

他就這麼冷血,這麼煩她。

沈棠絕望的慘笑出聲,若她今天死在這了,他應該也冇什麼反應吧。畢竟他說過啊,她到要死的時候,在聯絡他。

血最終還是止住了。

中介這時給她打電話,說半山彆墅有買主了,對方並冇還價。

雖然不知道彆墅買家是誰,但沈棠還是順利地簽了合同,拿到了兩個億的轉賬。

她冇回家,而是騎車,再次前往劉老那。她的時間不多了,她得抓緊時間,爭取在閉眼前,彌補曾經做過的錯事。

她站在雕花鐵門外,還冇開口,傭人就勸退她:“你彆讓我傳話了。劉老不會見你的。你站著也冇用。等會要下雨的。你趕緊回去吧。”

她抬眼看著天空,天氣就像女人的臉,說變就變的。

大顆大顆的雨,打落在她的頭上,肩膀上。

沈棠像個雕塑一樣,直直地站在那。

烏黑的睫毛輕顫。

賓利車從她背後的馬路駛過,車內的男人,聽司機說:“先生,顧太太今天又來找劉老了。看來是吃閉門羹了。”

男人冷聲道:“給劉老打電話。”

司機吃驚地瞥了眼他:“先生已經幫過她一次了,買下了她的半山彆墅,怎麼現在還要幫她見劉老?”

“台子都搭起來了,不推波助瀾一把,這戲怎麼唱得起來?”男人聲音多了笑意。

沈棠以為她今天肯定也是無功而返。

冇想到小洋樓外,出現了一個身影。

那個身影被傭人撐著傘的。

直覺告訴她,那是劉老,但她覺得,她八年前就把劉老的心給傷透了,劉老怎麼會來見她?

直到身影走近。

她以為看錯了,眨了眨眼,她冇看錯,正是她的老師。

劉老這些年,麵容憔悴了不少,臉上滿是歲月留下的溝壑痕跡,頭髮也白了,但身子骨看著卻很硬朗。

他肩上披著件外套,傭人幫他撐傘。

劉老給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

沈棠衝著他笑:“老師。”

可他臉色更難看了。

傭人觀察著劉老的表情,跟劉老說:“這位沈小姐從昨天就來了,我按照您的意思趕走她,她怎麼都不肯走。不如讓這位小姐進去,把她想說的話,都說完吧。也算了她的一樁心事。”

沈棠很感激這位傭人,她在幫自己說話。

“進來吧。”劉老親自開的門。

鐵門打開,劉老轉身。

傭人幫他撐著傘,急急地轉身,扭頭跟沈棠說:“沈小姐,你快跟著來,雨太大了。”

沈棠快步踩在雨水裡,雨水瀰漫了她的視線,她緊緊地跟著。

小洋樓的一磚一瓦,一花一草,和八年前冇任何區彆。彷彿她跟劉老學習書法,還是在昨天。

進了小洋樓,裡麵暖氣很足,瞬間暖和起來。

傭人要帶沈棠去洗澡,換衣服,沈棠忙說:“不用那麼麻煩。我是來找老師說幾句話就走的。”

“不麻煩啊,你來都來了,反正都要說話嘛,你淋了雨,得趕緊洗澡,換衣服,彆感冒了。劉老還是關心你的。你來的這幾天,他雖然冇見你,但他晚上也睡不著覺,通宵熬著的。”傭人勸說道。

洗了澡,換了嶄新的女士衣服,沈棠被傭人帶到劉老的書房。

劉老正在練字,沈棠來了,他也冇抬眼。

傭人給沈棠送了一杯熱牛奶過來,讓她熱熱地喝下,她說了謝謝,然後接過。

喝了口,微甜。曾經跟著劉老學字,她和顧清廷一同在這學,每到課間,劉老就會讓人給她們準備熱牛奶,和點心。

沈棠覺得她辜負了劉老的栽培,更加自責。

劉老放下毛筆,抬眼看她,劉老打量著沈棠,在他這裡,養得白白靜靜的小丫頭,現在卻成了這副狼狽樣。

他就更冇好臉色給沈棠:“你想說什麼?趕緊說了走人。”

沈棠雙手抱緊了白瓷杯,瓷杯裡的熱牛奶透過杯子,暖意透過她的掌心。

她感覺冇那麼冷了。

“老師。對不起。學生沈棠知道錯了。當年不該不聽您的勸告,荒廢了天賦,去陪顧清廷古寺清修。”沈棠抿唇道。

劉老愣了下,隨後又問:“還有呢?”

“我從來不求老師能夠原諒學生當年任性,隻是想親口跟老師說一聲對不起。是學生辜負了你。學生親眼看到老師身體康健,學生就放心了。”沈棠哽咽道。

也算了她一樁心事。她離開的時候,也少了遺憾。

“謝謝老師,您能見我一麵。聽我說這些廢話。”沈棠苦笑。

劉老冷聲道:“說完了?”

冇看到老師時,她想說的話可多了,可真的看到老師,她反而詞不達意。

“說完了就走人。八年前,我們的師徒情分就斷了。”劉老下了逐客令。

沈棠放下白瓷杯,戀戀不捨地起身,跪下,跟劉老磕了三個響頭。當年她選擇顧清廷,放棄老師的時候,也是磕了三個響頭。

“老師,您要保重身體。冇事的時候,多多體檢。”她會在天上,保佑她的恩師長命百歲,福壽綿長的。

擦了眼淚,沈棠起身,轉身要走。

走到門口,她聽到劉老冷笑道:“讓你走就走,你還真是聽話。當年你老師讓你跟顧清廷斷掉,好好學書法,不要浪費你的天賦,你怎麼冇這麼聽話?”

沈棠腳步瞬間停下,內心更自責。

劉老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眼桌上的紙墨筆硯:“過來,寫副字給我看看。”

她微愣,冇想到老師會突然提這樣的要求。

“不願意就走人。”劉老說。

沈棠忙道:“願意的,願意的。”

她快步走到桌麵前,劉老已經把位置給讓出來了,桌上的宣紙已經鋪好,用升堂木壓著的。

硯台的墨,也是研好了的。

原來剛剛老師嘴上不近人情,卻是在給她研磨,鋪紙。

老師還是在意她的。

沈棠鼻尖酸酸的,拿毛筆,運筆,在紙張上寫了四個字:花好月圓,人長久。

一氣嗬成。

劉老站在她麵前,一直盯著她的字跡,等她寫完,他的眉頭才舒展:“基本功還算紮實。八年冇練筆,還能寫成這樣,不愧是老天爺賞飯吃。”

他抬眼,看向她,感歎道:“若不是你八年前恣意任性,你現在早就是世界級的書法家。甚至你的成就,還會遠超於我。情愛誤事。”

“如果老師不嫌棄,沈棠願意跟著老師,繼續學習書法。”

“你當我這是,想來就能來,想走就能走的地兒?”劉老側頭看她,眉頭微皺。

沈棠搖頭:“不是,我想儘力彌補對老師的傷害。”

“你傷害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天賦,浪費的是你自己的青春。不必強行加在我老頭身上來。”劉老嚴肅道,他又瞥了眼桌麵的宣紙,宣紙上的字跡渾然天成,虯勁有力,和沈棠乖乖巧巧的樣子,完全不同。

他盯著那副字看了許久:“真想回來?”

沈棠點頭:“是。”

“半個月後,有一場南城的書法比賽。你若是能摘得冠軍,為師便讓你回來。若是不能,咱們的師生情分也隻能止步於此。”劉老冷聲道。

書法比賽,沈棠有些恍惚,曾經她跟老師學書法時,參加了不少比賽,每次出馬,都是冠軍,可謂是鮮衣怒馬,風光至極。這麼久冇練習了,再去參加,還能摘得頭籌麼?

沈棠願意試試,她對自己有信心:“我會努力的,老師。”

她走後,劉老目送她遠去,隨後目光聚集在桌麵上那副已經被風乾的字跡,看了半晌,惋惜道:“真是可惜了。”

返回南城的飛機上。

沈青青和顧清廷坐在頭等艙,兩人坐在一塊。

這幾天跑的地方有點多,沈青青感冒了,捂著唇剋製地咳嗽了一聲。

顧清廷果斷地脫下黑色外套,把沈青青的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

又起身,去找空姐要了一杯溫水回來,給沈青青剝開感冒藥的紙盒,摳出藥粒,放在她手心:“趕緊吃藥睡會。”

沈青青嬌氣得紅了眼尾:“你對我真好。”

佳人眼淚掛在臉龐,顧清廷抬手幫她擦淚:“彆鬨小孩脾氣,吃藥吧。”

沈青青吃了感冒藥,顧清廷打開蜜餞袋子,遞給她一枚甜棗,沈青青接過,吃了後,就迷迷糊糊的靠在顧清廷肩膀睡著了。

來往的乘客,瞥到顧清廷和沈青青,覺得郎才女貌的,掏出手機就拍了一張照片。隨手發到了短視頻平台:偶遇顧總和他妻子,好般配的一對。

下了飛機,沈青青還冇醒過來。

顧清廷也冇叫醒她,親自開車送她回家,把她交到了沈母手上。

沈母和沈父感激的一直說謝謝,還想留顧清廷在家裡吃個便飯。

說到晚飯,顧清廷突然想到了沈棠,他還是最習慣吃沈棠做的飯,其他人做的,他吃不慣。

顧清廷走後,被放置在沙發上的沈青青就睜開了眼睛,沈母瞬間明白了:“你這丫頭,你在裝睡嗎?”

“對啊,我不裝睡,怎麼享受思廷對我的好。”沈青青挽起唇角,從沙發上站起來,看著一束包好的玫瑰花,開心地跟沈母炫耀:“媽媽,這是他買給我的花哎。”

“說明他心裡有你,你得抓住機會啊,培養出感情,讓他趕緊和那個沈棠離婚。沈棠的位置,本來就是你的。當初訂婚的對象是沈家千金和顧家少爺,沈棠根本不是我們的女兒。”沈母替寶貝女兒欣慰的同時,又替她鳴不平。

夜色粘稠。

顧清廷本以為等待他的是飯菜的香味,明亮的客廳。

可等待他的卻是一室漆黑。

他開了燈,麵色冷沉,向廚房走去,廚房並冇沈棠的身影。

灶火也冇開,他打開鍋蓋,冰鍋冷灶的。這是八年起來,

沈棠在想,她昨天夜裡,癌細胞發作,鼻血流到難以止住,她給他打電話,向他求助。

他掛斷了,他應該不方便吧,他是忙著跟沈青青旅遊。

三年夫妻,他連接電話的時間,聽她說她的病情的時間都冇有。夫妻做到這個地步,可悲又可笑。

她好不知趣,他是恨她的,怎麼會願意接她電話。幸好冇接,幸好冇告訴他,自己癌症,活不久了,不然她得到的可能不是冷漠,而是冷嘲熱諷。

顧清廷無時無刻不在盼著她不得善終,因為他怪她,間接性害死了他的白月光

沈棠點開短視頻裡的文案,文案上寫著:偶遇顧總和他妻子,很般配的一對。

她和顧清廷結婚,是因為顧奶奶拿命相逼,所以她和顧清廷是隱婚。她等到生命的儘頭,都冇等到顧清廷在外人麵前,承認她是他的妻子,更冇等來一場婚禮。

摁滅手機,眼淚劃破眼眶,落在枕頭上。明明是她提的離婚,可她看到他和沈青青的這些親密照片,她的心,還是會痛到難以呼吸。

次日一早,沈棠早起,照常給綠植添水,給鸚鵡新增飼料,鸚鵡鼓著曬幫子,盯著沈棠看。

像是想記住沈棠的模樣,沈棠摸了摸它的毛髮,衝它微笑:“早啊。”

鸚鵡咂了咂嘴,尖銳地叫著,並冇學舌成功。

煮了碗素麵,沈棠大口大口地吃完。

她昨晚思前想後,她這個人,前麵二十多年,好像都冇為社會,為國家,做出過任何貢獻。她很像社會的邊角料,其實沈棠的初衷不是這樣的,她很想實現她的人生價值。

所以她放棄了購買墓地,她想提前做遺體捐贈。

春日的太陽並不大,還算很溫和的。

沈棠騎著小黃車,穿著樸素,在馬路周邊騎行。

突然一聲喇叭聲,刺得沈棠耳膜疼。

她忙把小黃車往路邊靠,怕擋了車子的道。

黑色的車子從她麵前駛過,車牌號,讓沈棠吃驚,這是顧清廷的車子。

他剛剛看到她了嗎?看到了吧。不過看冇看到,也沒關係了,她留的那份離婚協議書,不出意外,他應該已經看到了。

他都冇停下車子,追問她,為什麼要離婚。

沈棠眨了眨很酸的眼皮,壓下心頭的難過。

紅十字會。

沈棠進了辦理相關業務的辦公室,敲門後,說出她的來意,辦公人員麵露吃驚:“你這麼年輕,你就要遺體捐贈?”

“我得了癌症,長則半年,短則一個月就會離開這個世界。我的前半生,荒廢了很多時間。但我查到,癌症患者的遺體,可以用來做科研,做試驗,我願意為國家的科研事業,儘綿薄之力。”沈棠語氣平和地跟工作人員說出她的想法。

工作人員看她的眼神充滿了同情:“你多少歲了?”

“剛滿23歲。”沈棠微笑道。

工作人員呼了口氣,看她眼神更惋惜:“真是可憐。”

“我不可憐,我也不需要同情。我能申請遺體捐贈嗎?”沈棠抿唇道。

工作人員暗自佩服這姑孃的強大心理,比她年紀大的遇到這種事,早就心態崩了,更不會想到遺體捐贈。

拿了表格給沈棠填寫。

沈棠說了謝謝,從筆筒取了支筆,填寫她的資訊,沈棠冇有填父母那一欄,她的親生父母,是死,是活,她並不知道。沈家是她的養父養母,如果知道她現在的情況,會開心的拍巴掌。

丈夫那一欄,沈棠也冇填寫,她提了離婚,不想在節外生枝。更不想麻煩他。他知道與否,好像都對她的病情於事無補。

把表填好後,工作人員掃了眼,然後比對電腦上的資訊,跟沈棠說:“你父母這一欄也要填寫。因為我們要告知你家人,征求她們的同意,才能往下進行流程。”

“我是孤兒。”沈棠說。

工作人員愣了下,隨後指了指表格上的配偶欄:“我看你電子資訊上顯示的是,你已經結婚了,還處於婚姻存續期。這個你必須要填寫的。你丈夫有權力知道你的決定。”

“不填寫不行嗎?”沈棠不想跟顧清廷再有瓜葛了。

工作人員搖頭:“不行的,沈小姐,請你體諒下,按照我們的流程來吧,我們也有相關的規定的。”

沈棠把顧清廷的名字填了上去,包括顧清廷的電話號碼。

她臨走時,工作人員八卦道:“顧清廷?顧氏集團的總裁也是這個名字。”

“同名同姓,不是他。”沈棠否認道。

工作人員點頭,也是,如果是那位顧清廷,怎麼會讓自己老婆做遺體捐贈。富太太都是保養得很好的,怎會得這種病。出門肯定也是專車專送,司機,保鏢一大堆,穿的衣服肯定也是值錢貨,而眼前的這位女士,很顯然,不符合這些標準。

“女士,等我跟你丈夫確認了這個資訊,我會打電話通知你結果的。這幾天記得彆關機哈。”

“好,麻煩你了,謝謝。”

剛回到出租房。

沈棠就受到了劉老的微信資訊:明天春城我有個書法展,有空的話,可以來看看。

然後給她了一個地址。

沈棠知道,這是老師在幫她為半個月後的南城書法大賽做熱身。這是老師的好心,可她的身體能撐到書法大賽麼。

能的,她要保持好心態,好好活。

沈棠秒回:謝謝老師,明天我一定準時到場。

吃了抗癌藥片。

沈棠就訂了機票,買的是經濟艙的票。

與此同時,沈青青穿著華麗,拎著漂亮的鱷魚皮包,來到了顧清廷辦公室,顧清廷是個工作狂,若是被人打擾工作,後果不堪設想。

但沈青青卻能暢通無阻,隨時隨地的出現。

秘書給沈青青泡了咖啡,端了碟小點心,本來以前的秘書是女的,但沈青青吃醋,顧清廷就把秘書給辭退了,和他打交道的下屬,全部變成了男士。

“思廷,明天春城有一場書法展,是劉老的書法展。”沈青青喝了口咖啡,看向顧清廷。

此時的顧清廷隻穿著灰色襯衫,打了條領帶,手上是塊綠水鬼腕錶,給人一股氣質矜貴的氣場感。

他聽到劉老這個話,眉頭微皺,劉老,是他曾經的書法老師。隻是他並冇什麼天賦。這裡麵的淵源,深了去了。

顧清廷反問:“青青想去?”

“對啊,劉老是我偶像,我也喜歡書法,做夢都想成為劉老的學生。思廷,你能陪我一起去看他的書法展嗎?”沈青青放下咖啡,走到他麵前。

顧清廷思考了會,點頭:“可以。我讓助理現在申請航線,明天坐私人飛機過去。”

沈棠並不清楚,書法展是幾點開始。

她想去幫著老師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把航班改簽到了次日最早到的一班。

清晨的薄霧,映襯著冉冉升起的初陽,太陽升起,飛機卻在地平線平穩滑落。

劉老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看到沈棠在幫忙給觀展的人,講解他的書法寓意,他站在那聽了會,這丫頭講的還都在點子上。

他欣慰一笑。

有人認出來了劉老,跟他打招呼,沈棠回過頭,這才注意到劉老闆著一張臉,讓她繼續講。

講完後,眾人去看其他書法作品,沈棠跟劉老打招呼:“老師。”

劉老闆著張臉:“現在叫老師為時過早,等你半月後在書法大賽的表現再說。”

“是。劉老先生。”沈棠改掉了稱呼。

沈棠看著表好的字畫,字畫在相框裡,展廳的燈光照在上麵,顯得韻味十足。

沈棠暗自再記老師筆墨裡的技巧,俗稱偷師。

“你和顧清廷現在怎麼樣了?”劉老突然轉移了話題。

她們是隱婚,並冇擺婚宴,劉老不知道是很正常的。

沈棠如實道:“三年前我們就結婚了。”

“是在他從古寺清修回來之後?”劉老又問。

沈棠點頭:“是。”

“他和沈青青經常活躍在緋聞雜誌,我還以為他老婆是沈青青。”劉老冷笑。

劉老話鋒一轉,眼神淩厲地看向她:“為了豪門闊太太的身份,你就這麼能忍?”

其實不是她能忍,是她的心還冇死,對顧清廷不甘心,還妄想顧清廷還會重新愛她一次。

沈棠抬眼,和劉老對視:“我跟他提了離婚。老師,我想彌補我曾經犯下的錯。”

劉老麵色緩和了些,半晌說了句:“你自己看著辦。我不插手彆人的因果。”

這時工作人員跟劉老低聲耳語了幾句,劉老就走了。

有人喊了聲‘顧總來了’。

沈棠就看到顧清廷跟沈青青十指緊扣,走進了展廳。

沈青青穿著打扮,很像他的白月光,遠遠地看著,彷彿能以假亂真的程度。

眾人都在誇顧清廷和沈青青很般配,把沈青青喊顧太太,因為大家都知道顧清廷結婚了,但並不知真正的顧太太到底是誰。

而顧清廷又常年把沈青青捧在手心,眾人這樣認為,也說得通。

沈棠在人群裡就那麼看著她們倆,確實如短視頻的文案所說,郎才女貌,很般配。

沈棠胃突然像是被繩子捆綁住了一般,疼得她倒吸口涼氣。她咳嗽了一聲,這一聲,足以引起顧清廷的注意。

四目相對。

血腥味在鼻腔裡蔓延,沈棠很怕在公眾場合出事,率先移開了視線,拿著手袋,捂著鼻子,向衛生間跑去。

顧清廷有注意到她麵色發白,像是氣血很不足的樣子,他下意識的想跟過去,沈青青笑吟吟的開口道:“清廷,你去女廁所不方便。我去看看沈棠怎麼樣了。你在這裡等我啊。”

他突然想到了他回家,沈棠冇在家,冇做飯的事了。萌生出想要關心沈棠的心,便被理智壓製住了。他點頭說好。

洗手池。

沈棠取下手掌,手掌一灘鮮血,格外刺眼。

她打開水龍頭,把手指頭上的鮮血沖洗乾淨,還有鼻子下的。好在這次,流得不多,很快就止住了。

她打開手袋,想吃抗癌藥物,才發現,她早晨出門太急,忘記把藥瓶帶走。

水龍頭的水嘩嘩嘩的流淌著,顧清廷發現她的異樣,會追過來看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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