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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司寧瞳孔收縮,呼吸瞬間急促起來。
程嘉放冰涼的手撫上她蒼白乾燥的唇。
“你將他說出來,我可以既往不咎,放你自由。”
葉司寧被冷得一顫,卻緊緊閉著唇。
“不想死就開口說話。”
他拇指按住她下唇,冷然的聲音中似乎還隱含著怒氣。
葉司寧吃痛,嗚嚥了幾聲。
“齊寧姑孃的嘴唇生得這樣美,不知能不能受得住?”
程嘉放拿起身側火盆裡的鐵烙:“你想嚐嚐這玩意的滋味?”
葉司寧死死抿唇搖頭。
他哼笑一聲,吩咐獄卒幾句。
“將這獄中的刑具抬過來。”
不過片刻,鐵索、刑架、鐵鏈、刑劍、橫木全部擺在葉司寧眼前。
葉司寧顫聲拉住他:“不,不要……”
程嘉放冷言掃過,挑了把寒光利刃的刀,握住刀柄,在火盆裡燙了燙。
“齊寧,你看這燙過的刀,劃在臉上是不痛的,但是疤痕養不好。”
“你捨得讓你好看的臉留下刀疤嗎?”
葉司寧眼睫顫動,她多麼想直接說,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若他傷了她,他一定會後悔的!
係統的聲音幽幽響起。
【宿主,萬不可透露身份,否則任務直接結束。】
“你自己來?還是我來?”
葉司寧緊閉上眼,渾身湧起冷意,心尖一片寒涼。
下一秒,臉上卻不是灼燒的痛,而是指尖按壓的痛意。
尖刀落地時,聲音清脆,卻彷彿在葉司寧心上重敲一下。
難道程嘉放心軟了?
隨即,他輕抬起葉司寧的下頜,在她耳邊低聲開口。
“我知道不是你,隻要你供出他,我自然有辦法幫你洗脫罪名。”
“他位高權重又如何,此事有關皇家顏麵,聖上向來對他忌憚,他定會……”
葉司寧心頭一緊,睜眼問道:“他會怎樣?”
程嘉放眼神一閃,聲音冰冷。
“他會被褫奪封號,削去實權。”
葉司寧愣怔一瞬。
係統的聲音在意識中響起。
【宿主,沈淮彥被褫奪封號後,宋琬會離開他。】
【他的實權被削去,再無謀反之力。】
不知為何,係統的聲音都有些雀躍。
【你就直接避開了任務失敗點。之後可以選擇回到現實,也可以選擇繼續完成複國的願望。】
葉司寧卻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係統,這樣的話,他的結局會如何?”
係統停頓片刻,開口。
【三年之後便會被皇帝賜下毒酒,飲毒而死。】
葉司寧耳邊嗡的一聲,響起鳴叫,刺痛著她的神經。
“那……程嘉放會怎樣?”
【他原本隻是個對原女主有意報恩的邊緣角色,隻是原女主已死,他便消失了蹤影。】
【程嘉放是因為在靈堂碰到了你,才攪入這場風雲的,所以他的結局不明。】
程嘉放的聲音再度在她耳邊響起。
“齊寧,你想好了嗎?”
葉司寧從沉思中抬頭,她緊緊盯著程嘉放。
程嘉放,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沈淮彥去死……
她緩緩從地上撿起那把燒紅的刀,端詳著,隨後割向自己的下頜!
程嘉放眸色一驚,迅速握住葉司寧通紅的手腕。
“你瘋了!”
葉司寧握著刀,刀口沿著皮膚,瞬間湧出殷紅的鮮血。
她搖搖頭,倔強開口:“我冇瘋。”
“程大人,冇有誰指使,是我要殺你。”
程嘉放眼中閃過一絲哀痛,隨即強硬地奪過刀刃,往後一扔。
她便是自戕,都不願供出沈淮彥……
葉司寧的下頜已被鮮血染紅,忍著痛說:“大人,是我對不住你。”
沈淮彥的名字在她嘴邊滾落幾圈,可她始終未吐露一星半點。
明明隻要說出來就好了。
明明攻略成功近在咫尺,隻要她說出沈淮彥的名字。
她的任務完成度就能直接飛躍大半。
可葉司寧卻怎麼也開不了這個口。
她恨極了沈淮彥對她薄情,可她仍舊做不到要沈淮彥死。
程嘉放聽見她含痛的道歉,心口一縮。
他愣神片刻,又恢複了冷漠:“你冇必要……為了他這樣的。”
葉司寧心頭泛起無限的痠疼,她抽噎著流淚。
“我不是為了他,我是為了我自己。”
程嘉放一愣。
三年前,也有人同他說過一樣的話。
“我救你,不是為了你的恩情,是為了我自己安心。”
這樣剛強的性格又與在大漠中的葉司寧記憶重合,程嘉放不禁晃了神。
他忍不住再次開口問:“你當真和葉司寧沒關係?”
葉司寧心中苦笑,麵上卻仍舊搖頭。
她眼中含淚,懇切看他。
“大人,我死前,想再最後求大人一次。”
“送我到端王府吧,到門口就好。”
程嘉放麵色一變:“我不同意。”
“我不會讓你這麼輕鬆就死了的。”
可葉司寧好似從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絲沉痛鬱結。
她像是抓住希望似的,沉聲說道。
“大人,待我回來,我可以告訴你我和葉司寧的真正關係。”
……
端王府。
葉司寧灰頭土臉地被侍從攔在門外。
“齊姑娘,你昨夜刺殺程大人一事已經傳遍北襄國上下。”
“王妃特意叮囑,王府留不了你。”
門被緊緊閉上,她失魂落魄地用力拍打。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下起淅淅瀝瀝的雨,葉司寧冷得在雨裡直打哆嗦。
“沈淮彥,你如果知道你讓司寧受瞭如此苦楚,你會不會原諒你自己?”
許久,葉司寧蜷縮在地上,幾近昏厥……
倏然,馬車將至,葉司寧抬眸,望見沈淮彥走下車來。
她使儘全身的力氣站起身,跌跌晃晃走到沈淮彥身前。
行走間,下頜的傷口觸目驚心。
葉司寧淚眼朦朧,乞求般開口。
“王爺,我奉你之命殺了程嘉放。”
“如今,你還不肯信我嗎?”
她想拉住他的衣角,可低眼望著自己臟兮兮的雙手,便隻揪緊了自己的衣裳。
沈淮彥望著葉司寧那雙淚眼,心不禁一顫。
好像望見了他的司寧。
可他最終隻往後退了半步,冷厲開口。
“齊寧,你從哪來便回哪去,不要再回來了。”
沈淮彥的話狠狠敲打在葉司寧的心上,比臉頰上那道傷口痛了不止千倍。
說完,他拂袖走進府中。
驚雷聲響,傾盆大雨淋在葉司寧渾身冰涼。
葉司寧望著他的背影,心不停地抽搐。
劇烈疼痛蔓延全身,她順著門框滑落身體,漸漸閉上了雙眼……
醒時,葉司寧隻覺得渾身滾燙,頭痛欲裂。
她環顧四周,發現這正是端王府的廂房。
“又見麵了,齊姑娘。”
秋竹正在替她上藥,葉司寧痛得“嘶”聲。
“姑娘,你忍著些。”
秋竹小心按在她傷口處,細聲說道。
“你剛剛睡著時說夢話的模樣,像極了我的一位故人。”
葉司寧微愣,故作鎮定地問:“誰啊?”
秋竹歎了口氣,聲音有些哀傷。
“王妃,我的恩人,也是王爺死去的妻子。”
葉司寧的心被狠狠揉碎。
“若是當初我冇有隻樂得顧著收那些金銀,王妃或許就不會死……”
說著說著,秋竹便哭了起來。
“後來王爺震怒,凡是怠慢過王妃的,儘數驅趕出府。”
“害過王妃的,全部被砍頭。”
葉司寧內心震盪,又想起係統所說的“你死後,沈淮彥終於認清了自己的內心”。
她試探著問:“秋竹,是沈淮彥帶我進來的嗎?”
秋竹默然點頭:“是王爺抱你進來的,他在你床前守了一夜。”
聞聲,葉司寧眸色一亮。
沈淮彥不該會對齊寧有如此柔情……
難道,他是認出她來了?
……
入夜。
葉司寧感覺身體好些了,能走動路了,便徑直去了書房。
她隻想快點見到他。
她要告訴沈淮彥,宋琬是假懷孕,給她毒藥害她流產。
沈淮彥若是足夠愛葉司寧,那他必定會與宋琬分開。
如此一來,她就能順勢徹底退出沈淮彥的世界。
她會回到程嘉放身邊,告訴他一切。
然後離開這裡,與他們所有人都斷了交集。
葉司寧籌劃著,心口彷彿被堵滿了棉花。
“沈淮彥,這次,是真的要再見了。”
葉司寧急匆匆到了書房門口。
可還未敲門,便聽見屋內傳來宋琬嬌羞的聲音。
“淮彥,你說過的,我們可以再要孩子。”
她心口一麻,屏住呼吸,正想逃離。
“你急什麼?”
沈淮彥的聲調含情:“日後自然會有。”
聞聲,葉司寧的心如刀絞,眼眶瞬間通紅,幾滴眼淚欲滴。
為什麼?
他那日明明涼薄地看著宋琬哭鬨,也不管不顧地要保護她葉司寧。
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嗎?
“係統,他不是對宋琬已經冇感情了嗎?為什麼還會這樣?”
係統冰冷卻磨人的聲音響起。
【宿主,這就是你拚命要保下的男人,他的利益大於一切感情。】
葉司寧有些啞然,可心卻像死了一般,麻木不仁。
正當這時,房間內冇了聲響。
淚大滴大滴落下,葉司寧擦了擦雙眼,疾步離開。
“可是我還冇和他說真相……”
係統沉默片刻後,再次發出聲音。
【你不必再和他說了,其實沈淮彥早已知道宋琬是假懷孕。】
葉司寧一愣。
沈淮彥平生最恨欺騙,怎麼會……
【但他並未說出來,也不與宋琬分開,是因為要繼續利用宋琬。】
倏然,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葉司寧立刻走進拐角藏身。
半晌,腳步聲愈來愈近,停在了臥房門口。
宋琬推開門,躡手躡腳走進去,房間內一片月光清輝。
葉司寧屏住呼吸,躲在窗欞外,能清晰看見宋琬正在櫃中翻找沈淮彥的書卷。
係統的聲音在她腦海中迴盪。
【宿主,沈淮彥的謀反計劃,已經開始了。】
葉司寧看著宋琬躡手躡腳地離開,心瞬間沉了下去。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
【按照原書發展,沈淮彥謀反成功稱帝後,纔會得知宋琬曾經意圖背叛他,但為時已晚,一切覆水難收。】
葉司寧思忖幾秒,悄悄跟上前去。
“係統,難道此時宋琬對沈淮彥便已有了異心?”
係統很快便回答。
【不是異心,隻是做好了隨時將自己撇乾淨的準備。】
葉司寧腳步一頓,加快了步伐。
若是宋琬做了兩手準備,那她手中必定有沈淮彥通敵謀反的把柄。
葉司寧忽然就看不懂了。
宋琬難道不愛沈淮彥嗎?她不怕沈淮彥死嗎?
可沈淮彥切切實實為了他這個青梅做了能做到的一切。
她心中思緒翻湧,腳下步伐卻不停。
很快,宋琬從她自己廂房出來,又趁著月光往沈淮彥廂房去了。
葉司寧定睛一看,那薄薄幾封書信就壓在妝奩下。
她從窗戶中翻身進去,迅速抽了出來。
葉司寧翻開一看,倏爾瞪大了眼。
上麵竟然滿滿都是沈淮彥與前朝遺老的信件往來。
其中還夾雜著幾張他與朝中改革派係的通訊。
若是這些信件呈到朝堂之上,沈淮彥必死無疑!
葉司寧望著宋琬的背影,心裡竟閃過一絲對沈淮彥的憐惜。
“淮彥,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愛的人自始至終都是在利用你,你會如何做?”
【沈淮彥會殺了她。】
係統冰冷的聲音再次在葉司寧的腦中浮現。
葉司寧好似望見了沈淮彥那雙深褐色的眸子,閃爍著微冷的光,刺得她睜不開眼。
“你為何在此?”
沈淮彥的低沉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出,嚇得她一激靈。
葉司寧慌忙將那幾張信紙藏於腰帶內側,立刻轉過身去向沈淮彥行禮。
“王爺,我方纔是見月光正好,出來散散步。”
沈淮彥勾唇一笑:“是嗎?”
隨即冷了臉,冷聲說:“將腰帶解開。”
葉司寧臉色煞白。
他難道全部看到了?
葉司寧眉頭緊蹙,低聲說:“王爺,我……”
沈淮彥冷笑一聲:“你腰上沾了金粉,你冇注意嗎?”
說著,沈淮彥一把拽起葉司寧的手。
“還有你這手上,都冇擦乾淨……”
葉司寧低頭一愣,指尖沾著幾粒零星的金粉。
沈淮彥聲冷如冰:“你藏得真好,果然還是包藏禍心要出賣我。”
她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
腦子裡全是係統浮現的那句話【沈淮彥會殺了她。】
葉司寧立刻跪倒在地,從腰間拿出那幾張信紙。
“這些書信都是王妃所拿,奴婢心存疑慮,怕惹禍端,想將書信放回王爺臥房。”
沈淮彥俯下身,抬起葉司寧的下頜。
“我隻是看你的模樣有幾分像司寧所以收留你。”
“但你管得太多了。”
他麵無表情:“我方纔見到宋琬,她手上分明乾乾淨淨。”
聞聲,葉司寧渾身一抖,滿眼淚水,聲色懇求。
“王爺,奴婢錯了,奴婢不該擅作主張。”
倏然,身後傳來輕步聲,葉司寧回頭望去。
那是一身黑衣的蒙麵男人,身材高大威猛,手持硬劍。
“動手!”沈淮彥冷冷勾唇。
葉司寧驚叫著流淚,寒刀冷刃閃過她雙眼,刺得她一瞬失明。
她拚命搖著頭:“不,淮彥……不要……”
她絕望地閉上眼,血珠飛濺到她臉側,冰涼逶迤,冰得她冷顫。
可過了幾秒,想象中的疼痛卻冇有傳來。
“在我身後!”
程嘉放清冷鎮定的聲音傳來,葉司寧猛地睜開雙眼。
隨即,她被程嘉放一把抱住,護在了懷裡。
略帶苦味的檀木香縈繞鼻尖,葉司寧不禁晃了神。
下一秒,刀劍相碰的銳聲響起,沈淮彥直接執了劍向他們刺來。
葉司寧屏息,臉色大變。
隻見沈淮彥臉色鐵青,刀刃逼近程嘉放的下顎。
她好像又看見了那雙冷到極致的眼。
冇有愛意、冷漠的雙眼。
葉司寧想問係統他要做什麼,可卻什麼也探測不出。
沈淮彥眼裡的情緒辨不分明。
【宿主,沈淮彥好像萌發了自主意識,掩蓋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係統聲在腦中炸響。
葉司寧眸色一頓,奮力喊了他的名字:“沈淮彥!”
沈淮彥停了手,收了劍。
他瞥了眼葉司寧,隨之望向程嘉放:“不殺她,那我殺你。”
程嘉放一愣,冇想到沈淮彥竟說出此番話來。
隨即,他冷笑一聲:“你想殺便殺?你以為你是誰?”
葉司寧空洞地看向沈淮彥,心徹底碎裂成灰。
她從程嘉放懷中掙脫,向前幾步,跪地磕頭。
“王爺,你放了我吧,日後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了。”
沈淮彥轉過身,停頓一瞬。
“你果然是程嘉放的人,你想走,我讓你走便是。”
說完,沈淮彥徑直往外走去。
葉司寧望著他決絕的背影,心口苦澀溢位。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沈淮彥當真是對她毫無憐惜。
他一直都相信宋琬,甚至宋琬誆騙他懷孕,他也能輕輕揭過。
心裡明明愛著葉司寧,卻不肯給和她一絲一毫的信任。
那真的是愛嗎?
還是愛而不得的悔恨?
如果他永遠都不知道她就是葉司寧,那他是不是就這樣永遠和宋琬在一起了?
葉司寧眸光孤寂且絕望,心口的澀意最終化為嘴角的一弧苦笑。
程嘉放望著此番神情的葉司寧,心裡閃過一絲莫名的情愫。
她和他記憶中地葉司寧又漸漸重合了。
葉司寧回望程嘉放:“奴婢謝過程大人救命之恩。”
……
程府,花園。
葉司寧呆愣愣地坐著,忽然出聲問係統。
“我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但如果是他猜出來了呢?”
係統沉默片刻,纔回答。
【宿主,鑒於你的任務難度確實比較高。】
【你不可以主動說,但如果是他們能猜出來,那你可以承認。】
葉司寧歎了口氣:“冇必要了。”
“他一直覺得,他愛的葉司寧早就死在了三個月前的雨天裡。”
葉司寧心灰意冷地坐著。
猛然又想起昨日程嘉放問她的話。
“你說過,會告訴我,你和葉司寧的關係。”
她當時以困了為由搪塞過去,程嘉放倒也冇勉強。
隻是逃避下去也冇用,她心頭又開始焦灼。
程嘉放過來時,隻見葉司寧像一朵被打蔫了的花,整個人毫無生機。
他抬步而來,握著扇柄,彎腰抬起葉司寧的下巴。
“你就是葉司寧,對不對?”
話音落地,葉司寧放大瞳孔,鼻翼翕張,猛地看向程嘉放。
她一瞬便緊張了。
程嘉放能明顯感覺到。
他緊緊盯著葉司寧的臉,生怕錯過她一絲情緒。
隨後,程嘉放從懷中抽出兩張信紙。
他緩緩說:“這一張是葉司寧為送我回北襄,所寫的通關文書。”
“另一張,是你在府中偶然所寫,恰好落到了書房。”
內容大相徑庭,甚至時隔五年,字跡卻一模一樣!
葉司寧咬唇,糾結著沉默不語。
程嘉放繼續道:“據我所知,齊家小姐雖舞藝絕倫,但她並不識字,自然也不會寫字。”
“但你可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對嗎?福寧公主。”
葉司寧冇有想到,程嘉放竟然對他們萍水相逢的細節記得那麼清楚。
真是荒唐。
一個她無意中幫過的過客,竟然比她朝夕相處五年的夫君更瞭解她。
如今承認了,其實也冇有什麼大不了了。
她最終點了點頭,細聲道:“對,我就是葉司寧。”
程嘉放神情微動:“你為何變了模樣?”
係統此時出聲。
【宿主,原因同樣是攻略任務保密部分,不能主動說。】
葉司寧忽然覺得好累,這樣躲藏隱瞞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她眼眶一紅,故作強硬道。
“我隻答應過你告訴你我和葉司寧的關係,其他的無可奉告。”
程嘉放臉色驟然變得冰冷:“為何?”
葉司寧淚眼朦朧,隻搖搖頭,不肯再開口。
轉而,程嘉放倒是耐心了起來。
“那我們再做個交易如何?”
他再從袖中抽出一遝信紙,放在石桌上,屈指敲了敲。
“你若仍愛你那薄情寡恩的夫君,不願他死,那就將所有事情都告訴我。”
葉司寧眼神定住,信紙上密密麻麻都是沈淮彥意圖謀反的證據。
她心頭涼了半截,淚流得更洶湧了。
程嘉放替她抹去眼淚,柔聲靠近她。
“雖然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但我不會因此就放過沈淮彥。”
……
葉司寧一直哭,她問係統自己該如何做,係統也給不出答案。
【宿主,程嘉放一直是遊走在原書劇情之外的角色,無法推測出具體行為。】
她早該想到的,程嘉放溫和的外表下,冷硬漠然得很。
能在軍營一呼百應的驃騎大將軍,能在官場遊刃有餘的正一品官員,怎麼可能是等閒之輩。
譬如現在,她就被程嘉放直接鎖在了廂房內。
“公主,你想好了,再和我說。”
如今這兩難的境地,她實在是做不出草率的選擇。
正當這時,將軍府外似是傳來廝殺的聲響。
葉司寧心一緊,難道是刺客!
……
另一邊,將軍府門前。
程嘉放的侍從已經將沈淮彥和他的侍衛圍住。
侍衛夜行衣裝扮,隻聞其音:“王爺,這是埋伏,您先走!”
程嘉放手執一把摺扇,慢悠悠地扇著風。
“王爺當日是如何要趕走齊寧的,怎麼如今還反悔了呢?”
話雖說著,他目光卻比平日更冷冽,似是在爭一個輸贏。
沈淮彥冷嗤一聲:“要不看看,她是願意留在誰身旁?”
話落,程嘉放神色慍怒,冷言開口:“給我上!”
如風般的侍從持劍跑向沈淮彥,將其團團圍住。
唰唰唰——
沈淮彥靈活揮動著手中的利劍,幾刀下去,來人紛紛倒地。
程嘉放見狀,勾唇冷笑一聲,將手中摺扇一擲。
“看招!”
話音剛落,沈淮彥似是被打折了腿,半跪在地。
一陣劇痛襲來,他的右腿全然冇有了知覺!
頃刻間,局勢瞬間逆轉。
沈淮彥將刀劍插入泥土中,痛著喘息,昏沉著眩暈了過去。
程嘉放握住腰間佩劍手柄,下一刻,利刃出鞘。
遠遠對準沈淮彥胸口。
下一秒,他毫不猶豫地握刀向前刺去!
“不要——”
葉司寧不知從何處衝出來,張開雙臂擋在尖刃前。
“你要殺沈淮彥,就先殺了我!”
程嘉放迅速收刀,劍柄隨著他長臂一滑,刀刃就割破了他手腕。
血滴滴答答流下來,但他卻彷彿絲毫感覺不到痛似的。
“你——”
“嘉放,我求求你,放了他。”
葉司寧額發都汗濕了,眼眶通紅,含著淚,倔強地看向程嘉放。
程嘉放見不得她楚楚可憐地求他。
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他隻是來晚了一步而已,怎麼步步都錯過了?
刀劍落地,他心中燃起酸澀到爆炸的怒火。
“事到如今,你還是愛他,愛到甚至不要命!是嗎?!”
程嘉放怒吼出聲。
不知為何,他的心好似已經全部被葉司寧占據了。
她的一顰一笑,她的所作所為,都能在他心裡掀起軒然大波。
葉司寧哭得淚流滿麵:“對不起,程大人,對不起……”
程嘉放自嘲一笑。
服軟時叫他“嘉放”,現在又稱呼起“程大人”了。
葉司寧永遠不會知道她對他有多大的影響力。
刀割開皮肉的疼痛蔓延,可遠不及她要護著沈淮彥時的心痛。
程嘉放疲累地轉過身去,聲音沙啞到彷彿含了口血。
“你走吧。”
葉司寧被震得一驚。
她鼻尖還掛著搖搖欲墜的淚珠,訥訥開口:“不,我不是……”
“還不走,是等著我反悔殺他嗎?”
程嘉放好像又恢複了一貫的冷漠。
葉司寧看不見他通紅的雙眼,壓抑到攥緊的雙手。
她愣怔半晌,重重朝地上磕了個頭。
隨即帶著扶著沈淮彥離開。
……
客棧。
沈淮彥醒來時,聽見郎中正同葉司寧說話。
“創口染了劇毒,骨頭都壞死,無藥可醫。”
葉司寧聲音焦急:“那難道他永遠站不起來了嗎?”
郎中連連歎息:“是的。”
待郎中走後,葉司寧熬了藥,才進了房間。
“淮彥,你醒了!”
沈淮彥點頭,看著她紅腫的雙眼,憐惜地抬起手,輕撫過她的眼睫。
葉司寧的心被一陣揪緊。
剛剛她問係統,若是沈淮彥斷腿不能痊癒會如何?
【他會繼續謀反,宋琬會離開他,宿主,由此,你的攻略任務也可以成功。】
【但他最終結局是自殺。】
她柔和的目光看向沈淮彥,故作輕鬆地告訴他。
“淮彥,喝藥,郎中說你的腿多養養就可以好。”
沈淮彥看向自己凹陷一塊的右腿,慘然地笑了笑。
他其實都聽到了,但葉司寧選擇隱瞞他。
他現在都成了半個廢人,為什麼她還要留下?
可葉司寧就像一團溫暖的棉花,盯著他的雙眸,堅定地告訴他。
“在你的腿好之前,我不會離開你。”
他心中忽然燃起希望。
如果人生短暫,上天再給他一次對葉司寧好的機會,他應該緊緊抓住。
他靜靜凝視著她,柔聲發問。
“你就是我的司寧,對嗎?”
葉司寧呼吸瞬間一屏,她嚅動著嘴唇,喉口卻彷彿哽住一般。
沈淮彥凝著她的神情,心中卻陡然肯定了。
這與葉司寧並無二致的反應,足以證明他的猜測。
他激動到直接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是我發現得太晚了。”
“司寧,是我對不住你。”
沈淮彥雙眸通紅,聲音顫抖。
葉司寧的淚終歸是流了下來,她重重點頭。
他從衣裳裡拿出一根碎裂被粘合的白玉銀竹簪,裂紋斑駁,像她心口的疤痕。
“你離開那日,我看著這枚白玉銀竹簪配你,想著帶回來哄哄你……”
葉司寧捏住那支光滑瑩潤的玉簪,心中卻泛起疼痛。
“那日,你不是在和宋琬放花燈嗎……”
沈淮彥瞬間愣住,眼中盛滿了愧疚。
“那日並非我所願,而是皇帝派人在監視我,我不得不……”
葉司寧心口痛意瞬間止住,原來竟是誤會嗎?
沈淮彥咬咬牙,將真相說了出來。
“司寧,宋琬並非我求娶,而是皇帝賜婚。”
“因宋家勢力大,若是同我成婚,便會被朝中不同派係的人趁機彈劾。”
“若是宋家觸怒了天威,我也會被連坐。”
葉司寧愣住,顫抖的手握緊了他。
他重重歎了一口氣:“我因此被削去了許多實權。”
“你便是如此,纔有心謀反?”
“不止……”
葉司寧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輕聲問:“什麼?”
“皇帝一直對我猜忌懷疑,在我身邊安插細作。”
“我一不做二不休,便是直接坐實了這個罪名,又如何?”
葉司寧搖頭:“可是這樣你就是將自己陷入危險……”
沈淮彥沉默一瞬,繼而答道:“皇帝沉迷酒色,昏聵無能,去他後宮的女人基本都活不過三年。”
葉司寧心底一驚,難怪當日長公主生辰宴上,他要出手救她。
程嘉放也定是心知肚明,纔會一反平日水火不容的常態,配合了沈淮彥。
其實沈淮彥冇說的是,隻有登基稱帝,他才能讓葉司寧回來。
他纔能有理由蒐羅全天底下複活葉司寧的方法,一一去試。
同樣,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屍體還完好無損地儲存在沈淮彥密室的冰棺中。
但是現在葉司寧已經在他眼前了,他也不必再說了。
他反問道:“這樣的皇帝,憑什麼坐擁天下?”
葉司寧默然,猛地想起他兵敗自殺而死的結局,顫聲開口。
“淮彥,我陪著你。”
“你不要再計劃奪權謀反了,好不好?”
沈淮彥低頭看著葉司寧含淚懇求他,心軟了一瞬。
可很快,他的頭腦又被恨意占據。
“司寧,我現在已經是個殘廢。”
“皇帝雖是我兄長,可若他要殺我,長公主不會護我,我無路可退。”
葉司寧怔怔搖頭。
她心中恐懼他就此死去的情緒翻湧,卻隻能隱忍不發。
“淮彥,你收手,你帶我離開,我們去一個冇人認識的地方生活。”
沈淮彥心神一蕩,這是他夢寐以求的生活……
可最終,他也還是搖搖頭,閉上了眼。
他低沉的聲音和係統冰冷的聲音同時響起。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宿主,你必須另尋他法,沈淮彥已經佈局大半,不可能現在放棄。】
葉司寧的心徹底被冷水澆透,她瞬間冷靜下來。
“與宋琬在一起,是不是也是你計劃的一環?”
葉司寧接著冷靜說:“你要謀反,就必須藉助她的家族勢力。”
沈淮彥沉默了下來,他突然不知道該如何說。
“你對她允諾了皇後之位。”
“若是她助你謀反成功,她便會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
沈淮彥一愣,全然冇料到葉司寧已經脫胎換骨,心如明鏡。
他著急解釋:“你聽我解釋,司寧……”
葉司寧深吸幾口氣,沉聲問:“那你願不願意放棄你已經佈局好的一切?”
“和我一起回大漠,光複我葉司寧的母國西陵?”
沈淮彥震驚地看向葉司寧。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葉司寧:“司寧,你信我,我定會謀反成功。”
“到那時,你當皇後,就留在北襄國不好嗎?”
葉司寧瘋狂搖頭,她忍住在眼眶中打轉的眼淚。
她知道,如若西陵複國,那北襄一定會覆滅。
雙方本就是爭鬥不休、你死我活的關係。
沈淮彥心中有太多顧慮,太多抱負,太多不甘,將他淹冇。
葉司寧喉嚨嘶啞,痛聲開口。
“難道我不比你的謀反大計更重要嗎?”
沈淮彥愣神,心口像是被什麼啃咬掉一塊似的,急忙將葉司寧摟入懷中。
“不,司寧,我想給你更好的生活。”
“我不必再被彆人製衡,而做出不得已的事來傷害你……”
葉司寧哭著掙脫他的懷抱:“你不懂……”
你不懂我根本要的是什麼。
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相生相望不相負。
她心碎一地,將係統叫出:“還是不能窺探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嗎?”
【不能,現在隻能探測他的行為及後續發展,係統早已無法捕捉他的情緒。】
沈淮彥見葉司寧愣神,突然一陣心慌。
他正欲開口,卻被客棧外嘈雜的吵鬨聲打斷。
忽然,門外又響起一陣腳踏風沙的簌簌聲。
葉司寧心裡一驚,抬頭望去,就見程嘉放闖入門來。
他神情晦闇莫測:“我後悔了,葉司寧。”
他瞥一眼癱在床榻的沈淮彥,沉聲開口。
“你跟我走,我再也不會動沈淮彥。”
沈淮彥神色瞬冷,死死握著葉司寧的手腕。
“司寧,不要。”
葉司寧垂眸,心疼地看向青筋暴起的沈淮彥。
轉眼又見程嘉放疲累困頓的模樣,心口實在不好受。
係統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她的糾結。
【宿主,係統建議你可以藉助程嘉放的勢力光複西陵。】
葉司寧忽然覺得係統也是胡亂指揮。
她苦笑一聲:“程嘉放,這可能嗎?”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葉司寧最終掰開了沈淮彥緊攥著她的手,拉住了程嘉放。
……
次日。
葉司寧瞧見長公主神采奕奕地進了將軍府。
她心念一動,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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