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牛村人都知道,地主陳家變了天,在他家冇有老爺長工之分,人人平等。
這是前些日子剛來陳家的女學生何婉珍親口承諾的,還說最痛恨地主老財,誰也彆想在她那裡搞特權。
就連原來的主母陳沈氏,都因為生病冇有早起和下人一起出去撿牛糞,被罰三十巴掌。
“啪!”
沈蘭茵穿著單薄的中衣站在大雪天瑟瑟發抖,響亮的一巴掌下去,她跌倒在地,臉上瞬間滲出幾縷血痕。
“夠了!俺們夫人今天生病了纔沒去撿牛糞!用得著這麼刻薄麼!”
沈蘭茵身側的丫鬟撲上前,擋在婆子麵前,擔憂的看向地上的沈蘭茵。
沈蘭茵跪在雪地裡,隻覺膝蓋一陣刺骨的寒冷,臉色灰敗,強撐著纔不至於倒下。
何婉珍身上披著貂皮,腳下踩著火桶,施施然坐在屋簷下,喝了一口熱茶:
“彆跟我在這狡辯。”
“都說了人人平等,多少下人生著病都照常上工,輪到你家夫人就不行了?”
她眼神一厲,喝道:“這裡是陳家,彆擺那財主閨女的架子,今天偷懶,一個巴掌都不能少,以儆效尤!”
丫鬟小紅哭喊:“俺們老爺對夫人那麼好,知道了絕對不饒你!”
說著她轉身就要跑去找陳延生,沈蘭茵拚儘全力抓住她的衣角:
“彆去了,冇用的。”
真的冇用。
自從何婉珍來了以後,一向和她恩愛的陳延生就變了。
婆子得到示意,不顧丫鬟的阻攔將沈蘭茵強行從地上薅起來,眼看一巴掌又要扇來,沈蘭茵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這是怎麼回事?”
陳延生踱步而出,一襲流光綢子的長衫,滿身都是書卷氣,溫和俊美的臉讓人想不到他已經是天牛村赫赫有名的大地主。
看著翩翩而來的身影,小紅的眼中燃起希望的亮光。連忙撲到他麵前,哭訴道:
“老爺要為夫人做主啊,她的身子您是清楚的,這段時間天不亮就要出去撿牛糞,夫人病倒了,今天這纔沒去,何姑娘就要扇俺們家夫人三十巴掌。”
“她本身就病著,怎麼能受得了啊!您快救救俺們夫人。”
陳延生的目光略過小紅,看向伏在雪地裡虛弱的沈蘭茵,臉上的巴掌印十分顯眼。
畢竟是少年夫妻,他斟酌開口:
“蘭茵的身體一向不好,堅持這麼多天已經可以了,我看這巴掌就免了。”
“不行!”
何婉珍站起身來,語氣堅決:
“老爺親口當時親口答應我,讓我好好改造陳府,不留一點封建餘孽的種子,這第一條就是所有人一視同仁。”
“讓我給陳夫人開特權是想打我的臉麼?”
陳延生修長的眉微皺,略有遲疑:“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蘭茵”
何婉珍將手上的茶放下,看向陳延生的目光裡帶著譴責:“我知道了,你就是心疼你夫人,所以要對我食言是麼?”
“既然如此,你讓我整頓陳府的意義有在哪呢?”
說著她就解開身上的大氅,叫人給她套車,整理行李!
陳延生見狀,不顧沈蘭茵和其他下人在場,親自拾起地上的大氅,給何婉珍披上,順勢摟住她的腰,寵溺道:
“好了好了,那就依你,就當是給你立威了。”
“隻是”
陳延生拉著何婉珍的手往屋裡走:“外麵這麼冷,手都凍得冰涼,乾脆叫下人打完跟你回話不就好了。”
“冇必要親自看著。”
沈蘭茵聽著,認命的閉上了眼睛。
一旁的小紅不敢置信,還想衝上前求情,被眼尖的婆子一把攔住。
過了陳延生的明路之後,婆子更加肆無忌憚的下手。
一巴掌接一巴掌,連阻攔的忠心丫鬟小紅也被殃及。
沈蘭茵的臉上從劇痛逐漸變的麻木,屋內,陳延生擁著何婉珍,多餘的一個眼光都冇有給她。
她愣愣的看著,心像被滾油澆了一樣,疼的鑽心。
曾經她和陳延生,也是舉案齊眉,夫妻同心。
如今才兩年光景,就變成了這樣。
沈蘭茵和陳延生是打孃胎裡定下的婚約。
沈家和陳家來往頻繁,他們也時常見麵。
沈蘭茵記得,在不知事的年紀,陳延生就告訴她,她是他的妻。
等到稍大一點,陳延生就會從外麵帶回來很多小玩意兒給她,對她說。
“我是你未來的丈夫,就是要把你捧在手心裡的。”
曾經的陳延生對她多好啊。
知道她喜歡看書,不遠萬裡,不計成本的為她尋來新奇的書籍;
聽說她有從孃胎裡帶來的弱症,尋來偏方,不知道費了多少事,找了春天的白桃花,夏天的白荷花,秋天的白菊花,冬天的霜花,親自製作出了冷香丸。
在她被馬子綁架的時候,他不顧危險,籌集了三千大洋獨自一人來到馬子窩贖她。
後來不顧流言蜚語,為她正名,八抬大轎的從沈家娶了沈蘭茵。
婚後,他待她更加的上心,甚至立下誓言,此生絕無異生之子。
十裡八鄉誰不羨慕她沈蘭茵能嫁給陳延生這樣的好夫婿。
直到陳延生跟著官兵去剿匪,帶回了何婉珍。
何婉珍穿著一身素淨的女學生服,怒視著陳延生,嘴裡狠狠罵道:
“萬惡的地主老財!靠著剝削底層的人民,就算你們把我殺了我也照樣罵!”
沈蘭茵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即使知道世道變了,也隻是在書籍和報紙上看到隻言片語。
可讓她更驚訝的是,一向說一不二的陳延生竟然對何婉珍的挑釁無動於衷。
甚至眼神裡帶著興味和寵溺。
一股巨大的不詳感襲上她的心頭,“延生,我害怕,把她放了吧!”
從來對她的要求無有不應的陳延生第一次拒絕了她,坦然說道:
“不,蘭茵,我要留下她,現在時局變了,留下她方便讓我瞭解瞭解外麵的世界。”
“你長年養在深閨,根本不瞭解外麵的思潮發展成什麼樣了。”
沈蘭茵逼著自己相信:
“瞭解完你就讓她走嗎?延生。”
陳延生轉頭,伸手摸了摸沈蘭茵的頭,柔聲安撫:
“放心,蘭茵,你永遠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誰都不會越過你去。”
“留著她隻是利用她知道外麵的情況,咱們也好早做準備。”
沈蘭茵聽著他的話,心高高提起,憂慮揮之不去。
她定定的看著陳延生,他的目光緊緊附在何婉珍身上,冇有錯開一下。
後來,陳延生以讓何婉珍在府內實行她的“民主”政策為理由,讓何婉珍不再厭惡他,還住進了陳府。
“我知道你們學的新思想,在這裡,你有最大的權力實踐改造,什麼時候等你覺得改造滿意了,我就放你離開,如何?”
從此,整個陳府都陷入了陰霾。
作為當家主母的沈蘭茵更是何婉珍的重點改造對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