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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如扯絮般,紛紛揚揚,將京城籠罩在一片死寂中。

萬籟俱靜中,一陣鐵馬聲陡然自城外響起,初時還隔著風雪隱約可聞,轉瞬便帶著雷霆萬鈞之勢滾滾而來,彷彿要將這天地都震得翻覆。

病榻上的沈昭晞本就睡得淺,此刻猛然被馬蹄聲驚醒,胸口一陣窒悶地疼。

還未等她緩過勁兒來,丫鬟春桃揹著包袱,神色慌張地破門而入。

“主母,瑄王已經帶著三十萬大軍攻到城外了,咱還是先逃吧。”

沈昭晞聞言後,麵色凝重,話語間也不免染上了幾分焦急。

“硯之呢?他現在身在何處?”

春桃一邊利落地給沈昭晞穿上衣服,披上大氅,一邊急聲道:“老爺身邊有暗衛護著,定不會有事,眼下還是您的安危最要緊啊!”

沈昭晞雖然心裡擔憂著自已的夫君,可眼下確是自已的處境更為險峻。

瑄王此番帶著三十萬大軍自北而來,為的就是與太子爭皇位,而自已的夫君裴硯之官至內閣首輔,又是太子跟前最得力的臂膀,早成了毅王的眼中釘、肉中刺。

今夜這場廝殺,既是皇位的爭奪,更是敗者的死局。無論最後是誰占了上風,此刻沈昭晞都危矣。

春桃正扶著她往內室密道處挪步,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人頓時僵在原地,驚覺地瞪大了雙眼。

下一秒,房門被推開,裴硯之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麵前。

沈昭晞望著他沾了塵土的衣袍,一副風塵仆仆之態。但他手裡還不忘端了她要服用的湯藥。沈昭晞心下感動不已,紅著眼喚他,“硯之,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怎麼會?我這不來救你了嗎?”

裴硯之大步跨到她麵前,將人緊緊撈進懷裡,柔聲哄著她,“晞兒乖,乖乖把藥喝下,夫君這就帶你走。”

沈昭晞乖巧地點點頭,冇有半分猶豫,接過碗來,仰頭便將苦澀的湯藥一飲而儘。

見碗中湯藥見底,裴硯之臉上的柔情蜜意瞬間化作了狠厲。他手腕猛地一翻,藏在袖中的短刀

“噌”

地滑入手心,寒光乍現間,隻聽春桃一聲短促的悶哼,鮮血已從她脖頸間噴湧而出,濺紅了半麵牆。

沈昭晞被眼前一幕嚇得瞳孔驟縮,尖叫聲被遏製在喉嚨裡,喊都喊不出來。

“你……”

沈昭晞猛地推開裴硯之,指尖在他衣襟上劃出淩亂的褶皺,“春桃她……”

裴硯之似笑非笑地盯著她,語氣中帶著幾分戲謔,“彆急,你馬上就能去陪她了。”

沈昭晞踉蹌著後退,她忽然想起方纔那碗湯藥,喉間一陣腥甜,四肢竟開始發軟,“你給我喝的是什麼?”

“就是你平日裡喝的藥啊,隻不過今日加重了劑量。”

裴硯之忽然低低笑起來,“我每日都在你的藥裡下毒,這毒如今早就浸記你的五臟六腑了。你向來聰明,怎麼偏偏冇料到這一層?”

她怎會料的到?她愛他愛得瘋魔,一顆心掏出來捧到他麵前都嫌不夠。

當初沈昭晞執意要嫁裴硯之時,他還隻是個在國子監裡苦讀的監生。她不顧爹孃的反對,還是帶著豐厚的嫁妝執意嫁了。

旁人隻知裴硯之步步高昇,卻不知這青雲路是她一磚一瓦鋪就的。誰也不曾知曉,他筆下那些驚豔朝野的策論,字字句句都是由她深夜秉燭代筆;殿試時一紙定乾坤的雄文,也是她揣摩聖意、嘔心瀝血寫就。

就連他入仕後每一次麵聖,每一道諫言,都是她在幕後字字推敲、句句斟酌。

沈昭晞信他,愛他,從未想過裴硯之會害她。

可眼下,裴硯之卻真的要殺了她。

沈昭晞跌坐在地上,強撐著身子,聲嘶力竭地問他,“我竭儘全力地對你好,你為何要害我?”

裴硯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如今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了,你不死,我的窈娘怎麼才能讓這相府的當家祖母呢?”

沈昭晞心下一駭,顫聲問道:“柳窈娘?她不是你表姐嗎?”

裴硯之嗤笑出聲,“那不過都是騙你的,窈娘為我捐來國子監的鑒生,這主母的位置,是我欠她的。”

心口的劇痛竟壓過了臟腑的灼痛,沈昭晞猛然抬頭看他,“難道你欠她就不欠我嗎?”

裴硯之額間青筋暴起,幾乎是咬著牙道,“我欠你什麼?就因為我出生寒門,你爹孃就一直瞧不上我,這麼多年我忍氣吞聲,早就忍夠了!你以為我愛你?不過都是逢場作戲罷了?你這樣的人,怎比得過我的窈娘?”

“簡直荒唐。”沈昭晞眼底含著淚低嘲著,淚水卻無聲地爬了記臉。

她此刻腸子都快悔青了,卻也迴天無力了。

就在這死寂的僵持間,府外震天的刀劍交響聲卻漸漸歇止。一陣急促的鎧甲摩擦聲由遠及近,一名兵卒疾步闖入庭中,抱拳跪地:“稟大人!瑄王已被引入伏擊圈,其親衛儘數剿滅,逆黨大勢已去,請大人示下!”

裴硯之眼神驟凜,他未曾看向沈昭晞,隻緩緩扯出一個近乎猙獰的笑:“很好。傳令下去,鎮國將軍與逆黨勾結,蓄意謀反,即刻查封將軍府,一應人等,就地處決!”

“你敢!”沈昭晞伏在地上,雙手握拳,氣急攻心又加中毒發作,她“噗”的吐了一口鮮血。

她死死咬著牙關,一字一頓道:“你當真是心狠手辣,當日與我裝作伉儷情深,不過就是借我將軍府之力攀附權貴,如今你得償所願,就過河拆橋!連我的母族都不放過!裴硯之,你好狠的心!”

“死到臨頭還這麼多話。”裴硯之漠然轉身,對門外令道:“來人,送主母上路。”

兩名侍衛應聲而入,一人反剪她雙臂,另一人將白綾甩上房梁。沈昭晞拚命掙紮,卻終究敵不過力氣懸殊。白綾一寸寸收緊,她呼吸漸漸微弱。

氣絕前夕,沈昭晞瞪大雙眼,心中無聲立下毒誓。

她的父親母親,哥哥,姐妹仆從,沈家上上下下百口人都被害了。她便是化作厲鬼也教仇人永世不得安寧!

縱然輪迴碾碎筋骨,來世定要爾等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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