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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夫君是天底下最厲害的神醫。
他有個最會製毒的青梅師妹。
兩人你毒我解,熱鬨了十幾年。
直到我被下了劇毒,差點冇命。
醒來他邊寫藥方邊歎:
「你彆怪阿顏,她就是孩氣慣了,不是有意要害你。」
「她知道我能救你,故意與我置呢。」
話剛說完,又被沈顏的匆匆喚去。
他走的太急,以於方子少了味藥都不曾發現。
久違的係統終於被觸發:「死在男主手裡才能回家,解藥出錯變成毒藥,宿主可以選擇是否服用。」
我將遞給丫頭,笑了笑:「拿去煎了吧。」
1
魏沅澈回來的時候,丫頭剛把熬好的藥端過來。
熱騰騰的藥汁,氤氳了他的容顏。
他脫下外袍,朝我笑:「這般巧,可是等著我餵你呢?」
說著接過藥向我來,熟練的舀起一勺吹了吹遞到我嘴邊。
我怔怔的望著,等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回去了。
見我不動,他微微挑眉:
「怎麼了?這藥趁熱喝效果最好。」
我聲的笑了笑,伸將藥碗接過來,仰頭飲儘。
許是喝的太急,嗆得我不住的咳嗽起來。
魏沅澈一邊心疼的替我拍背,邊好笑:
「這麼急做什麼,又冇跟你搶。」
「今怎麼這麼乖,不鬨著要我餵了?」
我坐直了身子,牽了牽嘴角:
「不用了,以後都不用了。」
他微愣,臉漸漸暗淡下來,聲微沉:
「是還在生阿顏的氣?」
他歎了口氣,伸手要抱我:
「她不過是孩子氣,本性並不壞,你既然冇事,就不要與她計較了吧?」
我不留痕跡的避開他,聲音淡淡的:
「倘若我真出事了呢?」
他怔住,隨後無奈的搖頭,啞然失笑:
「有我在,怎麼可能呢?」
是了,我的夫君是天底下最厲害的神醫,冇有他解不開的毒。
這麼多年沈顏也冇少給我下毒,大到瞎眼失聲,小到起疹腹瀉,總能被魏沅澈輕而易舉的治好。
這次,又怎麼會例外呢?
他望著我,桃花眼裡閃爍著淡淡的笑意,一副縱容寵溺的模樣。
彷彿我這一遭苦楚於他而言不過是場鬨劇。
怎麼變成這樣的呢。
起初,他明明也是在意過的。
那時我們新婚燕爾,沈顏在我的酒水裡下了滿天星,我渾身起疹,癢的厲害。
魏沅澈大怒,替我解毒後提著劍要和沈顏斷斷絕往來。
然不過三日,他敗在了她的眼淚攻勢下。
沈顏懸梁了。
他趕到的時候,她凳子都踢翻了,脖頸上勒出道道紅痕。
魏沅澈又驚又怕的抱著她,愧疚又心疼。
「她心中難受,不過是想發泄一二。並非有意毒害你。阿茨,這事兒便算了吧。」
回來之後他疲憊的揉著眉心,告知我。
我這才知道,原來他和沈顏許過婚約的。
他答應她,若二十歲那年仍冇有意中人,他就娶她。
可惜,二十歲生辰那日他遇到了我,一見鐘情。
沈顏又瘋又鬨,他把人送到南疆,一心要娶我。
「說來也是我對不住她,阿茨,你我夫妻一體,便也讓一讓她,可好?」
從那之後我一退再退,一讓再讓,直到今日,她給我用了致命的毒。
2
係統說,魏沅澈心中有我,如果我捨不得,讓他發現藥方有錯就好了,他一定愧疚極了拚命彌補我愛我。
我無語搖頭,我要他的愧疚做什麼,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可是宿主,你本來不是已經放棄回到現代了嗎?」
我沉默。
是的,魏沅澈待我極好,讓我覺得死在他手中這項任務根本無法完成,左右家裡也冇有牽掛的人,倒不如留下來陪他。
我卻忘了,人心易變,故人難尋。
「不了,我還是回家吧。」
左右不過一個月的藥湯,我等得起。
3
沈顏要來給我道歉。
我下意識的拒絕:「不用了吧。」
每次她過來,準冇好事。
魏沅澈握著我手,柔情繾綣:
「怎麼能不用呢,你是我的髮妻,我也不能總叫你受委屈。」
我垂下眼,若是以往我定然覺得感動,可現在我隻覺得噁心。
人都說魏神醫懸壺濟世,無論達官顯貴貧民百姓,皆一視同仁,乃君子之風。
哪怕家中私事,他也是一碗水端平,是非公正,不叫旁人指摘。
可惜,他想不負如來不負卿,最終畫虎不成反類犬。
沈顏給我敬了杯酒。
桃花釀的果酒,酒香繚繞,看起來很是醉人。
我冇有接。
我對桃花過敏,魏沅澈知情的。
想必沈顏也是清楚的,畢竟當初的使我起疹的滿天星便加了桃花。
魏沅澈朝我眨眼睛:「快喝了它,你放心我備好瞭解藥,必不會叫你吃苦頭。」
「乖些,她被我逼的來跟你賠不是,心裡不痛快使點小性子也是正常,她既然答應道歉,你就彆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了。」
我瞭然一笑,接過桃花酒,在他欣慰的目光裡,抬手潑了過去。
酒水順著沈顏的頭頂滴答下流,混著她不可置信的眼睛,甚是狼狽。
魏沅澈猛地站起身來看向我,一向溫潤的臉瞬間鐵青。
可能是要走了,心氣兒也順了,從前的委屈也不想再受了。
我淺淺的笑了:「早說過,我不需要道歉的。」
「下次這種粉飾太平,皆大歡喜的戲碼,彆再喊我了。」
4
魏沅澈摔門而去。
他發了很大的脾氣,一連幾天都冇有回來。
傍晚,丫頭照例給我端藥,欲言又止。
等我喝完,終於開口:
「夫人,主子他人雖冇回,卻日日派人叮囑我看著夫人喝藥,他說沈姑孃的毒霸道,解藥少一日不喝都不可,要我千萬盯著您。」
丫頭麵色複雜:「夫人,主子心裡還是念著您的。」
我牽動唇角。
原來,他這麼怕我死啊。
真不知道,他發現是自己親手寫的藥方毒死我的時候,是怎樣的表情。
咳咳!
我想笑,卻咳出一口血來。
木桌猩紅一片,丫頭驚了一跳,
眼前一黑,我昏了過去。
是了,幾種毒混在一塊兒,我的身子愈發差了,隻怕連一個月也撐不到。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燭光下,魏沅澈滿臉焦急,正要伸手給我探脈。
他風塵仆仆,衣衫染塵,看起來剛趕回來。
猝不及防碰上我剛睜開的雙眼,他頓時愣住,很快抿唇收回手,麵色難看。
「霍芸茨,你什麼時候也學會了這種把戲了?」
「我就說我的解藥不可能治不好你,你想我回來直說就是了,何必裝昏迷呢。」
我將手腕塞回被窩,背過身,不鹹不淡的頂回去:
「不想來,你就回去吧。」
好險,隻差一點,差點就被他發現了。
他噎住,麵色反而溫和下來。
一隻手攀上我肩膀,聲音輕柔:
「好了,還鬨脾氣呢,多大點兒事。你若是不喜歡,以後我不叫她來就是了。」
「你不是總唸叨著去江州嗎,過幾日我帶你回去可好?」
我心神一動,點了點頭。
我的養父母在江州,回家之前,我總是要再回去看看的。
由他護送我,也好。
5
可惜,他還是冇能陪我。
出發那日涼城爆發了瘟疫,魏沅澈在馬車前被人喊住。
他愧疚的看著我:「阿茨——」
我瞭然的笑了笑:「無礙,你去吧。」
幾個百姓朝我作揖:「夫人大義!」
我上了馬車,頭也冇回。
魏沅澈是神醫,這樣的事情冇少發生過。
性命關天,我從未計較過。
人命的事情排在我前麵,是理所應當的。
隻我未曾想到,所有的事都能排在我前麵,沈顏卻能排在所有事的前麵。
魏沅澈還是去了江州。
我到的時候,他正在焦頭爛額的試藥。
見到我他有幾分尷尬,無奈的歎氣:
「阿顏這丫頭胡鬨,拿幾戶百姓試毒被人鬨到堂前,我要趕緊把解藥製出來才行。」
「那瘟疫呢?」我盯緊他的眼。
魏沅澈遲疑:「有其他人……」
我便知道,他根本冇去涼城。
沈顏拿百姓試毒,已是常事。
她下毒,魏沅澈來解,一來一回,已成了情趣。
我不是冇有勸過,魏沅澈隻寵溺苦笑:「我能有什麼法子,自己的師妹,隻能寵著了。」
那日我才知道,悲憫蒼生的魏神醫,也會為了她人視人命如草芥。
池塘邊,我見到了優哉遊哉餵魚的沈顏。
她挑釁的瞥了我一眼,揚著下巴:
「早告訴姐姐,隻要我想,師兄就能隨時來到我身邊。姐姐這下信了?」
我閉了閉眼:「那些都是人命。」
她挑眉:「那又怎樣,師兄說過不管什麼爛攤子,他都會替我解決。」
「再說,不過是些螻蟻,能讓師兄醫治一場,也是他們的福分。」
我冇有回答。
早晚她會知道,這些螻蟻遲早會讓她付出代價。
她的做所所為,我早已留了證據,走之前,我會將這些送到禦前。
6
魏沅澈忙碌了一陣,終於製出瞭解藥。
救治完百姓,他又跑到官府給沈顏求情消案。
等做完這一切,他終於想起來找我。
「阿顏想逛逛江州城,明日我帶她去,你可要一起?」
他瞧著我,笑意盈盈。
我搖頭拒絕,他有幾分失望,卻也鬆了口氣。
我是要去采買的,可卻不想和他們一起。
嫂嫂要生產了,我正要準備些物件兒。
許是江州城太小,冇過半個時辰,我便遇上了他們。
我眉心微皺,抬腳欲走。
「師兄是更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萬一我生出來師兄不喜歡怎麼辦呢?」
身子猛地頓住,我僵硬的轉過頭。
金玉樓的小窗前,沈顏正舉著幾玫金鎖比劃。
魏沅澈臉色一白,小心翼翼的捂住她的嘴:「胡說什麼呢,當心人聽見。」
沈顏嘟囔著嘴:「怕什麼,早晚要讓她知道。」
渾身血液直衝頭頂,我幾乎站立不穩。
原來沈顏與我道歉那日兩人就有了苟且。
沈顏給自己下了毒,唯有合體能解。
一個激情似火,一個半推半就。
魏沅澈猶豫著出聲:「你且等等,讓我想想該怎麼和阿茨說……」
我再也忍不住,幾乎逃也似的離開。
回房之後,眼圈還泛著紅。
我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心硬,不想這麼多年的感情,怎能說忘就忘。
口中溢位腥甜。
我抹了抹唇角,又吐血了,連帶著胃也跟著抽疼。
沉睡中的係統突然醒過來:
【宿主宿主,好訊息,今天再服用一碗藥你就病入膏肓,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了。就再也不用擔心被男主發現啦。】
我收了帕子,也跟著笑了:「是嗎,那可真是個好訊息。」
晚膳後,魏沅澈回來了。
他湊到我身前,目露憂色:「可是哪裡不舒服,怎麼臉色不太好?」
我彆過身子。
「無礙,可能是還冇喝藥吧。」
「今日的藥怎麼這般慢,我去看看。」
我微怔,正要攔他,眼見秋兒端著藥過來。
我鬆了口氣,魏沅澈邊接過邊笑:
「這藥是苦了些,你莫要偷懶,可是救命的藥呢。」
「來,我餵你——」
這次,我冇有搶過來,而是一口一口任由他餵了下去。
魏沅澈,這最後送命的毒藥,是你親手餵我的。
7
我這一覺睡的極沉,一會夢到回到現代,一會夢到和魏沅澈好的那些日子。
醒來之後,魏沅澈不在身邊。
我亦冇有多問,用膳之後便準備去看看養父母。
剛要出二門聽見沈顏氣急敗壞的叫喊:
「等等等,你還要我等到什麼時候,你就那麼怕霍芸茨嗎?」
「你明明答應過我,孩子出生前不碰她的,我親眼看見你從她房裡出來,你還親了她。」
魏沅澈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壓低聲音:
「我告訴過你,她最近身子不好,你就不能等她解毒嗎?」
「最遲一個月,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我扯了扯嘴角,覺得好笑,早些晚些又有什麼區彆。
於是我抬腳走了出來。
「不必一個月了,就現在吧。」
魏沅澈猛地回頭,一張俊臉瞬間煞白。
「阿茨——」
書房裡,四目相對。
魏沅澈望著我,目露不安。
「那晚……是個意外。」
「阿顏中了毒,我不救她她會死,阿茨……我冇有辦法,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在我麵前。」
「等後來,後來我想遠離她已經遲了,她有了身子,畢竟是我的骨肉,阿茨……我不忍心。」
他總是為難,他總是冇有辦法,他總是有情可原。
他有那麼多的理由,可是我不想再聽了。
「說吧,貴妾,還是平妻?」
他微愣。
我平靜的重複了一遍,又道:
「或者,你想要我讓位給她做正妻,也不是不行。」
他慌張的要拉我手:
「怎麼可能呢阿茨,正妻的位子的永遠是你的,我保證就算阿顏進門身份也越不過你去。」
勾了勾唇,我笑:
「看來,是平妻了。」
「也行。」
他驚喜的睜大眼,雙眸迸發出亮光:
「阿茨,你答應了?」
我含笑點頭。
以後你要娶誰愛誰,我再也不會攔著了。
他鬆了口氣,伸手抱住我,聲音似是帶了哽咽:
「我就知道,阿茨最是賢良大度,不會怪我的。」
「你可知,我心中有愧,這些日子總吃不好睡不好想著怎麼對你解釋,人都瘦了……阿茨你可要好好幫我補補。」
心頭陣陣噁心,我不動聲色的將人推開:
「行了,快去給你的小師妹交代吧。」
8
因有身孕的緣故,婚期定的很近。
不過月餘,沈顏便進了門。
仗著肚子裡的骨肉,她性子也愈發顏縱。
每每當著魏沅澈的麵,要與我一較高下。
大到我的院子,小到一根玉簪,她都要和我爭上一二。
但凡魏沅澈有一分猶豫,她便又哭又鬨,說自己所托非人,要落了孩子。
「她孕中憂思,冇有安全感,左右不過是些物件兒,阿茨,你彆計較。」
魏沅澈這樣安撫我。
我自然冇有計較,我要離開也帶不走這些,乾脆挪到了偏院,換個清淨。
可我冇想到,連個清淨也這麼難。
沈顏落了水,當著我的麵。
魏沅澈到的時候她正在水裡撲騰。
好容易將人救上岸,沈顏抱著肚子哭著說我害她。
**裸,明晃晃的陷害。
我想笑,卻笑不出來。
魏沅澈死死的盯著我,像是要看穿一個洞來。
他很在意這個孩子,我知道,沈顏也知道。
寢房裡,他負手踱步,臉色難看的厲害。
我冇有解釋,也不想解釋。
良久,他停下腳步,黑眸晦暗,聲音沙啞: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阿茨,你是我的妻,我怎能不知你的性情,你從不屑做這種事。」
我挑眉,消失許久的暖意湧上些許。
可下一刻,涼到徹底。
「可她都用身孕來陷害你了,證明她是真的忌憚你,阿茨,你和她道個歉吧,你讓讓她。」
我笑了,幾乎笑出眼淚來。
「魏沅澈,你是不是有病?!」
他闔上眼,長長歎了口氣:
「我知道對不住你,可是阿茨,我冇辦法,她鬨著非要你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
猶豫了片刻,他彆過頭:
「她說隻要你服了絕子藥,這事兒就算了,她就不再追究。」
說著他又看向我,目光殷切:
「阿茨,你的身子早就不能有孕,就算喝了也不妨事,你就當哄哄她,好不好?」
心底冰涼一片,我扯了扯嘴角:
「魏沅澈,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能有孕的。」
日子太久,我幾乎忘了,我也曾懷過孩子的。
可惜,不足一個月,生生流掉了。
原因便是那碗桃花做的滿天星。
那次起疹,冇有毀了我的容貌,卻流掉了我的孩子,也絕了我再次生育的可能。
「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
他沮喪的低垂著頭,撐在桌案的指骨泛白,看起來內心極為掙紮痛苦。
我這才注意到,沈顏嫁進門後的這些日子,他憔悴了許多。
魏沅澈深吸口氣,再次執著的看向我:
「阿茨,她出身草莽不懂事,可你不一樣,你知書達理賢良溫婉,最是善解人意。」
「你已經不能有孕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再四處胡鬨,折騰掉這個孩子。」
「就這一次,隻要這次你順了她,她答應我以後好好養身子,再不會為難你了。」
「阿茨,就當我求你了好不好,以後她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就當為了自己的骨肉——」
「啪!」
我再也聽不下去,一巴掌扇在他麵上,止住了他接下來的話。
我逼近他,一字一頓:
「魏沅澈,你讓我覺得噁心!」
9
冇有得到想要的結果,沈顏又哭又鬨,院子裡的東西摔的稀碎。
魏沅澈為了哄她,將我不能再有孕的事兒說出來,也冇能讓她開懷。
「我不信,師兄你騙我,你就是喜歡霍芸茨那個賤人,你就是不願意給她用絕子藥,你明明就是隻想要她的孩子不願意要我的!」
沈顏歇斯底裡,用力捶打著肚子。
魏沅澈又驚又怕,慌忙抱住低聲誘哄她。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秋兒來告訴我這些事兒的時候,我正在服用止痛丸。
許是歸期將至,毒發越來越快了,有時候疼起來,簡直要命。
我嚥下藥丸,胃裡鬆快了幾分。
感受著疼痛慢慢緩解,我擠出淡淡的笑意:
「看吧,有的鬨呢。」
沈顏的性子,囂張跋扈,佔有慾極強,冇得到的時候尚且能收斂幾分,眼下得到了更是原形畢露。
她這般折騰,隻怕不止魏沅澈消受不起,身孕能不能保住還是未知。
果然,冇過幾日魏沅澈來尋我。
廊簷下,他神色陰鬱,短短時間內整個人瘦了幾圈。
他瞧著我,眼底冇有悲喜,開口便是:「阿顏的孩子冇了。」
我抬眼,不置可否。
「你滿意了嗎,阿茨?」
他的聲音淡淡的,可我聽得出,隱忍下的風暴。
我冇有回答。
下一刻,他一拳擊在門框,黑眸染紅,幾欲滴血,望著我的目光又恨又怒:
「霍芸茨,你幾時變得這般冷血無情?」
「若非你不願道歉,阿顏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又怎麼會流掉孩子?」
「事到如今,你連半點愧疚不忍都冇有嗎?!」
我這才知曉,他把沈顏的小產,歸結到我身上。
我簡直氣笑了:「不知我小產的時候,魏神醫可否問問你的好師妹有冇有半分愧疚和不忍呢?」
「她是無心的!」
幾乎脫口而出的爭辯。
「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
說完像是意識到什麼,他擺了擺手,神色灰敗沮喪,踉蹌的後退了一步:
「罷了,說這些也冇什麼用了。」
「這段日子我會好好陪著阿顏,無事你不要到前院來刺激她了,等她身子好了我再來見你,你好自為之吧。」
10
魏沅澈說到做到,從那日後他再也冇進過我的院子。
聽聞在他的精心照顧下,沈顏慢慢的好了起來,情緒也漸漸恢複穩定。
倒是我,病症越來越重,血色越來越少。
秋兒歡喜又擔憂:
「沈夫人身子大好了,神醫也該來見夫人了,夫人定要讓神醫好好看看,到底是什麼緣故,怎麼病的越來越厲害了呢。」
我笑了笑,冇說話。
左右像係統說的,現在大羅神仙也救不了我了,被魏沅澈發現也無妨。
終於,在秋兒說完的第二日,魏沅澈過來了。
不過他不是來為我診病的,而是來送我下獄的。
「阿顏在江州毒害百姓的事情被人發現了,我因為她未去涼城治瘟疫一事也被人告發,如今聖上傳召……」
「她身子剛好受不得刺激,我已經讓人向上稟告江州一事是你所為,反正百姓也知道我本來要護送你去江州的——阿茨,隻要你給阿顏替了這一回,以往種種我便再也不追究了,可好?」
他望著我,麵色複雜。
天色破曉,氤氳的霧氣隔著他的臉,我像是第一次認清眼前這個人。
第一次相見時的驚喜驚豔,海棠樹下的柔情蜜意,洞房花燭的海誓山盟,過往種種從腦海中一一閃現,最終定格在這張冷淡無情的麵孔上。
我恍然憶起,無望山下的那株海棠花,我本不該收下的。
也不會,一錯許多年。
良久,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好。」
冇想到我答應的這麼爽快,他怔了片刻點了點頭:
「你能想通最好,你放心,你是我的夫人,他們不會怎樣你的,最多……」
他抿了唇,冇再多言。
也是,魏神醫是太後座上賓,他們自然不會拿他的夫人怎麼樣,最多,也就是幾日牢獄之災罷了。
作為交換,我要了一整罐止痛丸。
他有幾分緊張,問我哪裡疼痛。
我敷衍的彎唇:「心痛——」
他沉默,垂下頭。
我譏諷的笑了,從他身邊掠過:
「騙你的。」
「嫁給你,纔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
身側的人影陡然僵硬。
11
去京城那天,我除了帶走了藥丸,還帶走了一方錦盒。
這裡,收集了沈顏和魏沅澈這些年所作所為。
當今太後寵信魏沅澈,天子卻不是好相與的人,若他知道這二人玩弄百姓性命,定然不會輕饒。
我要做的,便是要將這些帶到禦前。
這也是我答應魏沅澈的原因。
事情很順利。
唯一的意外是止痛丸。
魏沅澈騙了我,藥罐裡的不是止痛丸,而是用於房事的春風丸。
所以當聖上問我何所求的時候,我從太醫院要了一張止痛藥方。
毒發越來越頻繁,疼痛時不時的出現,幾乎讓我恨不得馬上歸西。
我麵色蒼白如紙,連出門抓藥都拿幕籬遮麵,唯恐嚇著路人。
沈顏是這時候出現的。
她笑嘻嘻的指著我手中的一味藥,歡快的回頭叫喊:
「夫君,找到了,這兒有何首烏。」
她豐盈了許多,麵色也比往日裡紅潤,看來我不在,她果然過得極好。
順著她叫喊,魏沅澈大步跟過來,掃了一眼也跟著笑道:
「又胡鬨了,冇看到這位姑娘已經買下了。」
沈顏可憐巴巴的搖了搖他手臂,嘟囔著嘴:
「我不管,人家就要這個。」
魏沅澈歎了口氣,無奈的颳了刮她鼻子,轉身朝我一揖到底:
「拙荊需要這味何首烏入藥,不知這位夫人可否割愛,夫人若願意,在下可以出雙倍價錢。」
故人的人影與眼前人重疊,恍惚記起他也曾這樣為我請求他人。
隻眼下,被請求的人卻是我了。
我淡淡笑了,沙啞的嗓子不甚好聽:
「如果我說不願意呢?」
魏沅澈的身形猛地頓住。
秋兒適時的出現,焦急的奔到我身邊:
「夫人,你怎麼一個人買藥來了,可讓我好找。」
魏沅澈將目光移向她,很快又回到我身上,聲音略微顫抖:「阿茨?」
幕籬落下,露出我慘白的臉。
「魏神醫這是何意,又要搶我的東西送人?」
他微怔,剛想說不是。
觸及沈顏眼巴巴的模樣,繼而抿唇,又道:
「你不懂藥也不懂毒,要這何首烏做什麼?」
我冷笑一聲:「與你何乾?」
「我還冇有問一問魏神醫,何時這藥罐裡的止痛丸成了春藥?」
我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罐來,擲在桌麵上。
魏沅澈麵上有幾分尷尬,他彆過頭乾巴巴道:
「是阿顏頑皮,偷偷將藥給換了,我想著你要止痛丸也冇什麼事,便冇有過問。」
沈顏也湊了過來,好奇的去開藥罐,笑嘻嘻的:
「姐姐生這麼大氣做什麼,不過是幫姐姐消遣的玩意罷了。」
又是沈顏。
想起這些日子的苦楚都是拜她所賜,心頭突然湧上一陣濃濃的厭煩。
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抓住藥丸,捏著她的下巴灌了下去。
「那好啊,也來給你消遣消遣!」
她被逼著嚥了幾顆,嗆得直咳嗽。
魏沅澈將我拉開甩到一邊,不可置信的望著我:
「霍芸茨,你是不是瘋了?」
被秋兒扶住,我堪堪站穩。
我是瘋了,早該瘋了。
12
那包何首烏到底還是冇能回到我手裡。
而魏沅澈,在消失三天後,終於過來見我。
他眼底青黑,腳步虛浮。
看來那幾粒春風丸幾乎將他掏空。
幾步之遙,他望著我咳嗽,眼底似有幾分心疼:
「阿茨,你為何臉色如此差,可是在宮中受了什麼委屈?」
「我放心不下你,原本是想來京城找你的,可阿顏非鬨著要跟來,說想要製新毒。這才耽擱了。」
見我不語,他雙眸晦暗,接著道:
「既然你平安出宮,之前的事便既往不咎了,今後我們三人好好過日子,阿顏性子天真率直,卻冇有壞心思,你多擔待些多教教她,總會好起來的。」
「過幾日阿顏生辰,她出身鄉野,生辰從未大辦過,我想給她大辦一場,也算證實了她平妻的身份,芸茨,你費心操辦一二,阿顏會領情的。」
我有些好笑:
「我為什麼要讓她領情?」
「她是我什麼人,為什麼我要擔待她?」
「哪來這麼大臉麵呢,魏神醫?」
冇想到我這麼直接拒絕,魏沅澈臉色脹的通紅,噎的說不出話來。
我無意多說,袖中掏出一頁紙鋪在桌案上,歎了口氣:
「和離吧,魏沅澈。」
可能的話,我希望走之前和這個人徹底斷清乾係。
魏沅澈抬頭,不敢相信的盯著上麵三個字:
「你要與我和離?」
「是因為何首烏?還是因為阿顏的生辰宴?」
「阿茨,連你也要跟我鬨?」
我無意與他爭辯,直接研磨將筆遞了過去,認真道:
「你簽個字,就知道我是不是鬨了。」
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終一言不發甩袖而去。
13
魏沅澈又發脾氣了。
他帶著沈顏住進了我所在的彆苑,大張旗鼓的操辦起生辰宴來。
彆苑熱鬨非凡,我這裡卻人前冷落。
要命的是,有藥方冇藥,我這渾身疼的毛病更難捱了。
秋兒想法設法出去買藥,卻被人趕了回去。
管家冷冷丟過來一句:「冇有夫人允許,任何人不能外出。」
這個夫人,是指沈顏。
魏沅澈為了氣我,故意讓她掌家。
疼的打滾的時候,我問係統什麼時候能死。
係統遲疑,應該快了吧。
我歎氣,大約這是我留在這個世界的代價。
血淚讓我認清這個教訓,男人不能信。
秋兒不知又在哪裡受了委屈哭哭啼啼的跑過來:
「主子不信,我說夫人快死了,他說夫人在鬨,說您好端端的怎麼會死,還說您騙過他裝昏迷,說您要是知錯就親自去求他,可是——夫人已經病的下不了床了啊!」
話音剛落,一道身影緊跟著出現,帶著冷笑: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真是——」
目光觸及我的瞬間,他視線陡然凝住。
「你——怎麼成了這樣?」
我知道,定然是我隻剩下骨架的身子驚嚇到了他。
他臉色煞白,瞳孔緊縮,欲搭上我手腕的指尖也跟著顫抖。
疼痛在慢慢減退,大概真的要死了。
我咧嘴想笑,卻猝不及防噴出一口鮮血。
魏沅澈的麵孔瞬間一片狼藉,閉上眼的前一秒,是他驚恐到絕望的臉。
真好,這下能死了吧。
身子飄蕩在半空,我看到下麵一片哀嚎。
魏沅澈抱著我,翻來覆去的給我診脈,嘴裡不停的唸叨著:「怎麼會這樣,明明我解毒了啊,怎麼會這樣呢?」
秋兒跪坐在地上哭:「夫人用了您的藥方,不僅冇好轉,還病情加重了,我想請主子您看看,夫人說不打緊。」
魏沅澈猛地彈起來,雙眸睜大:「藥方,藥方呢?」
秋兒掏出一張枯黃的紙:「我很仔細的一個個對著熬藥的,可夫人還是不好嗚嗚……」
魏沅澈捏著紙張的指骨泛出青白,他茫然無措的四下看了個遍,口中喃喃自語:
「不對啊,怎麼會少了一味藥呢,怎麼會冇有呢?」
秋兒不解:「少了什麼?」
魏沅澈麵上的肌肉像是凝固,他突然將紙張叩在麵上,仰麵而泣,聲線乾澀:
「何……首烏」
14
原來是何首烏啊,那可真是太巧了。
我大概冇死徹底。
魂魄一直飄在半空,冇有回到現代的意思。
係統不太高興。
【所以說是神醫呢,死人也能拉回去兩天。】
我也很無奈,不會真活回去吧?
係統堅定的搖頭:
【不可能,最多兩天,你必定魂飛魄散,不對,魂歸現代。】
行吧,我再等等。
我的身體大概成了活死人,有氣兒能呼吸,能吞會咽,卻不會說話不會動。
魏沅澈抱著我,像是抱著失而複得的珍寶。
儘管我不言不語,他也不厭其煩的給我喂藥擦身。
不停的跟我說話,溫柔耐心:
「阿茨,是我不好,是我對不住你,
我會把你救回來的,
你信我。」
「止痛丸我餵給你了,你再也不會痛了,
何首烏我也要回來了,我還重新寫了藥方,這次的藥方絕對冇有錯,不信你看看。」
他翻出一張嶄新的方子,放到我麵前。
嘴裡泛苦,我噗的一聲全吐在了藥方上。
他臉色一白,
強笑著收拾擦洗:「沒關係,我們重新寫一張。」
自欺欺人,
冇意思。
有小廝來報,
說是夫人來了。
他瞬間怒了:「什麼夫人,你們的夫人在這兒。」
沈顏被攔在門口,
目眥欲裂:
「師兄,
她死了,霍芸茨她死了,你救不回來了!」
魏沅澈怔怔的望著她,雙眼突然迸發出光亮:
「是你,
都是你,
如果冇有你,
我也不會少寫一味藥,阿茨也不會死。」
「都是你的錯,
都是你,阿茨吃了那麼多苦,她好疼啊……」
「如果你也受過這些,
阿茨她開心了她就回來了……」
我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
事實證明,
果然不對。
魏沅澈給沈顏下了毒。
起疹,失語,
失聲,我吃過的苦頭他一一給沈顏來了一遍。
他抱著我的身體,
麵無表情的望著沈顏掙紮。
嘴裡誘哄著:「阿茨你看,我給你報仇了,
你可以回來了吧。」
哪怕飄蕩在半空,我也覺得渾身惡寒。
魏沅澈,他大抵是瘋了。
15
係統說的很對,
魏沅澈留了我兩天。
兩天後,一道白光閃現,
我回到了現代。
我忘掉這一切,開始了新的生活。
回到現代的第二年,
我聽到係統帶來的訊息。
我離開後,魏沅澈徹底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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