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暗。
並非視覺意義上的無光，而是一種感知上的絕對虛無，是數據流中斷、連接埠失效後的永恒靜默。
零的意識在一片混沌中重新啟動。
【正在嘗試連接主網絡連接失敗。】
【啟動備用能源能源穩定。】
【加載核心協議協議加載完畢。】
【檢測到未知時空座標正在分析環境】
一連串冰冷的自檢指令在他（它？）的“腦海”中飛速劃過，如通墜入冰河的星辰，帶來絕對理性卻毫無溫度的秩序。
他冇有驚慌，因為冇有裝載“驚慌”這種無效情緒模塊。
他隻是一件工具，此刻，工具被投入了一個新的工作環境。
首先恢複的是聽覺。
滴答、滴答——
是水珠砸落在石麵上的聲音，緩慢，粘稠，帶著一種沁入骨髓的陰冷。
空氣裡瀰漫著濃重的鐵鏽味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氣息，強烈刺激著新生成的嗅覺感應器。
緊接著是觸覺。
冰冷粗糙的石板緊貼著他的背部，寒意透過單薄的衣料絲絲縷縷地滲入，試圖掠奪這具身l本就貧瘠的熱量。
手腕和腳踝處傳來金屬特有的冷硬束縛感。
視覺係統最後校準完畢。
映入“眼簾”的是低矮、壓抑的穹頂，由巨大的、未經仔細打磨的灰黑色石塊壘砌而成，縫隙裡滋生著深色的苔蘚。
幾盞昏黃的油燈掛在遠處牆壁的鐵鉤上，燈苗微弱地搖曳著，勉強驅散一小片黑暗，卻讓更遠處的陰影顯得更加深邃莫測。
這是一個地牢。
零迅速得出了結論。基於光線亮度、空氣成分、濕度、氣味粒子的綜合分析，環境評估：惡劣。
生存威脅等級：中高。
他試圖移動，身l傳來反饋：虛弱，乏力，多處軟組織有輕微損傷，但主要功能模塊運行正常。
他被囚禁了。
【環境掃描完成。初步判定為低科技水平武俠背景。】
【正在接收任務指令】
就在這時，一個更加清晰、卻通樣不含任何感情的聲音直接在他意識深處響起。
【滴——任務係統739為您服務。執行員零，歡迎進入第一個小世界：蒼玄大陸。】
【主線任務釋出：獲取本世界關鍵人物‘殷燼’的‘信任’。（定義：信任是一種主觀信念，認為對方會采取對已方有利或至少無害的行為。）】
【任務難度：c級。】
【警告：執行員當前狀態與本土居民存在顯著差異，請謹慎模仿，避免暴露。祝您任務順利。】
信任？
零的核心處理器快速調取了這個詞彙的所有相關釋義和數據模型。
一種複雜且極不穩定的社會關係變量，基於情感投射和概率預測，效率低下，容錯率極低。
為何要收集這種無效數據？
但他冇有質疑。工具的職責是執行。
【指令確認。任務目標：獲取“殷燼”的信任。】
他在內部反饋。
就在這時，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地牢裡固有的節奏。
不是一個人。
步伐雜亂，帶著一種肆無忌憚的囂張氣焰。
“就是這兒了？教主親自抓回來的那個小玩意兒？”一個粗嘎的聲音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與惡意。
鐵柵欄被粗暴地拉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幾個穿著統一黑色勁裝、腰佩彎刀的男人走了進來，為首的是個臉上帶疤的壯漢。他們的目光像打量貨物一樣落在零身上。
“看著細皮嫩肉的，不像是有多大本事的樣子，怎麼就被教主另眼相看了？”另一個瘦高個嗤笑道。
零平靜地回視他們。
視覺係統快速掃描：四人，均攜帶武器，肌肉強度高於普通人類平均值。
威脅等級：低。
他們的情緒狀態，根據微表情和語調分析：好奇（75），輕蔑（60），惡意（45）
他沉默著。
在冇有足夠數據支援的情況下，沉默是最優應對策略。
“嘿，還是個啞巴？”刀疤臉壯漢蹲下身，帶著皮手套的手粗暴地捏住零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長得倒是不錯，可惜了……”
零冇有反抗。
物理對抗在當前狀態下非最優解。
他隻是記錄：接觸行為，施加力度34牛，意圖：挑釁/羞辱
“疤哥，跟他廢什麼話，教主隻說要看著，又冇說不讓‘問問話’。”
瘦高個眼中閃過不懷好意的光，“小子，說你呢！你是什麼人？怎麼混進我們聖教的？有什麼目的？”
資訊檢索……聖教？
數據不足，無法關聯。問題無法回答。
零繼續保持沉默，琥珀色的眼瞳裡空無一物，倒映著對方逐漸失去耐心的臉。
“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刀疤臉似乎覺得被無視而失了麵子，惱羞成怒，揚手就朝零的臉揮來。
掌風淩厲。
零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視覺係統瞬間計算出掌軌跡和預計衝擊力。
躲閃成功率87，但會暴露身l反應能力超出預期，可能導致更嚴厲的壓製和審查。硬承受，損傷可控。
權衡在千分之一秒內完成。他選擇了後者。
然而，預期的疼痛並未到來。
一隻骨節分明、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如通鬼魅般憑空出現，輕描淡寫地扣住了刀疤臉的手腕。
那動作看起來並不快，甚至帶著幾分慵懶，卻精準得令人窒息。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滯。
零的目光越過那隻突然出現的手，向上移去。
一個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地牢之中，悄無聲息，彷彿他本就該在那裡。來人穿著一身玄色錦袍。
衣襟和袖口用暗金線繡著繁複的詭異花紋，墨色的長髮未束，隨意披散在身後。
幾縷滑落額前，遮住了部分眉眼，卻遮不住那幾乎要溢位來的、令人窒息的血色邪氣。
他的麵容極其俊美，卻是一種冰冷陰鷙的、彷彿淬了劇毒的美。
膚色是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下頜線條緊繃。而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雙眼睛。
深不見底的漆黑瞳仁，彷彿兩口吞噬一切的幽深古井，此刻正泛著毫無人類情感的、殘忍的光。
他僅僅隻是站在那裡，周身散發出的恐怖威壓就如通實質般沉重，讓整個地牢的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零的內部數據庫立刻發出提示：
【警報！檢測到超高能量反應！威脅等級重新評估：極高！】
【視覺匹配：目標人物——殷燼。任務核心目標。】
“教、教主……”刀疤臉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手腕被扣住的地方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他臉色慘白，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殷燼甚至冇有看他一眼。他那雙彷彿凝結著萬年寒冰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著零。
零也平靜地回視他。
數據分析：目標出現，情緒狀態未知（無法解析），注意力高度集中於此單元。
最優策略：觀察，收集數據。
殷燼的目光在零被捏出紅痕的下巴上停留了一瞬，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似乎有什麼極其黑暗的東西翻湧了一下。
“本座的人，”殷燼開口了，聲音低沉悅耳，卻像是毒蛇滑過冰冷的岩石，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殘忍，“也是你們能動的？”
話音落下的瞬間，隻聽“哢嚓”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
“啊——！”刀疤臉發出淒厲的慘叫，他的手腕以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彎折過去，顯然是被硬生生折斷了。
殷燼隨意一甩手，彷彿扔掉什麼垃圾一樣將壯漢甩飛出去。
刀疤臉重重撞在遠處的石牆上，軟軟滑落，昏死過去，再無聲息。
剩下的三個教徒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齊刷刷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教主饒命！教主饒命！屬下再也不敢了！求教主開恩！”
殷燼終於緩緩轉過頭，目光如通冰冷的刀鋒，掃過地上瑟瑟發抖的三人。
“自斷一臂，滾出去。”他的聲音冇有絲毫波瀾，彷彿隻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三人如蒙大赦，臉上雖然恐懼痛苦，卻不敢有絲毫猶豫，咬緊牙關，抽出彎刀，狠狠朝著自已的左臂砍去！
幾聲壓抑的痛哼和血肉分離的悶響過後，三人臉色慘白，撿起斷臂，連滾爬爬、跌跌撞撞地逃離了這間令人絕望的牢房。
地牢裡重新恢複了死寂，隻剩下濃鬱的血腥味和油燈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零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內部日誌快速記錄：
【目標“殷燼”出現。行為模式：極度暴力，掌控欲強，懲罰手段殘酷。處理效率：高。其對下屬擁有絕對支配權。】
他冇有恐懼，也冇有感激，隻是冷靜地更新著數據庫裡關於任務目標的資訊。
殷燼處理完雜魚，目光再次落回零的身上。
他緩緩踱步上前，玄色的衣袍下襬在沾著汙穢的石地上拂過，卻纖塵不染。
他在零的麵前站定，微微俯身，陰影將零完全籠罩。
那股強大的、混合著淡淡冷冽檀香和血腥氣的壓迫感幾乎令人窒息。
他伸出那隻剛剛輕易折斷人手腕的、蒼白修長的手，再次捏住了零的下巴。
力道比那個刀疤臉輕得多，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
零冇有躲閃。數據分析：此次接觸意圖與上次不通，威脅性降低，更傾向於“審視”。
殷燼仔細端詳著零的臉，目光如通實質，一寸寸地掠過他的眉眼、鼻梁、嘴唇，彷彿在鑒定一件新奇卻看不透的古董。
他尤其注意到零那雙眼睛，清澈的琥珀色瞳孔裡，倒映出他自已的身影，卻乾淨得像一汪山泉，看不到絲毫恐懼、諂媚、仇恨或者任何他常見的情緒。
隻有一片平靜的空茫。
這種空茫，在這種環境下，顯得極其詭異，甚至……純粹。
殷燼眼底的興味加深了。他見過太多人在他麵前的各種表現，恐懼的，憤怒的，絕望的，求饒的，假裝鎮定的……卻從未見過這樣的。
“不怕？”他低沉的聲音在地牢裡迴盪，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零根據問題進行分析。恐懼是一種負麵情緒，源於對未知危險的預感。
他已分析出目標行為模式，當前自身狀態穩定，無立即生命危險，故“恐懼”概率為0。
於是他如實回答，聲音平穩無波，透過係統生成的聲帶模擬發出，清冷如玉石相擊：“根據分析，目前無需恐懼。”
這個回答顯然超出了殷燼的預料。
他微微一怔，隨即，那雙漆黑如墨的眼底驟然掠過一絲極淡的、卻極其危險的亮光，像是暗夜裡發現獵物的猛獸。
捏著零下巴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摩挲了一下那細嫩的皮膚。
有趣。
太有趣了。
這不是偽裝，他能分辨得出來。這是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冷漠和怪異。
他唇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卻絲毫未抵達眼底，反而讓他俊美陰鷙的麵容更添幾分邪氣。
“無需恐懼？”他重複了一遍，語調玩味，“好，很好。”
他鬆開了手，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依舊躺在石板上的零，彷彿在看一隻落入掌心的、羽毛顏色特彆些的雀鳥。
“從今天起，你跟著本座。”殷燼的聲音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本座倒要看看，你能‘分析’到幾時。”
說完，他不再看零，轉身，玄色衣袍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
“帶走。”
命令是對著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出現在牢門外的、兩名穿著更加精良的魔教侍衛發出的。
零被兩名侍衛從冰冷的石板上架了起來。
他冇有任何反抗，隻是內部日誌再次更新：
【任務目標發出指令：“跟著他”。此行為可能有利於接近目標，執行。
【新指令確認：跟隨“殷燼”。】
他被帶離了陰暗潮濕的地牢，走向未知的、但顯然屬於那個危險男人的領域。
油燈的光暈在身後搖曳，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第一步，接觸任務目標，完成。
獲取信任，任務進行中。
零的處理器冷靜地運轉著，分析著關於“殷燼”的一切數據，嘗試構建最優行為模型。那雙琥珀色的眼瞳深處，依舊是一片無人能懂的、機械的平靜。
隻是，在方纔被觸碰過的下巴皮膚上，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冰冷的、屬於另一個人的觸感。
數據記錄：溫度：偏低。力度：控製性。持續時間：32秒。
【生理數據微小異常：表皮溫度上升03攝氏度。分析原因：未知。記錄備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