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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覺得自己的腦袋天旋地轉,嗡嗡作響,還陣陣劇痛。
各種不屬於他的記憶碎片,如同崩堤的洪水,衝撞著他的意識。
荒年?
大楚朝?
流放地?
黑石營?
安戶所?
婚配令史?
還有……發老婆?
都啥玩意兒?!
他猛地睜開眼,刺骨的寒意率先襲來,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低矮、破敗的土坯房。
寒風打著旋兒往人脖領子裡鑽,空氣中瀰漫著酸臭和黴味。
他發現自己正靠坐在一個歪歪扭扭的木棚子下。
身上套著一件灰撲撲、質地粗糙的古代差役服,又薄又硬,根本不保暖。
眼前是一群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的女子。
她們大多眼神麻木,蜷縮著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像是一群等待被髮落的牲口。
而他自己手裡捏著一本粗糙的麻紙名冊,旁邊還放著一個破鑼。
“王爵!你他孃的愣著乾什麼呢?趕緊的!”
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濃濃的不耐煩。
王爵看到個穿著稍好些、留著兩撇老鼠須、眼珠子滴溜轉的中年男人正瞪著他。
記憶碎片迅速整合!
吳仁義,原主刻薄貪財的頂頭上司,黑石營、安戶所的管事。
而原主是專門負責登記、分配流放女眷,給邊荒流人當老婆的最底層小吏。
配婚令史——王爵。
我操!
王爵心裡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彆人穿越不是王侯將相,就是天才貴胄,最不濟也是個富家少爺。
怎麼輪到老子,就在這鳥不拉屎的流放地裡,還是給彆人發老婆?
這開局還能再坑爹一點嗎?!
“吳大人,小的這就開始!”
王爵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擠出諂媚的笑容,點頭哈腰地應承著。
社畜的本能在此刻,完美融入了這個陌生的軀體。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拿起破鑼鉚足了勁,“哐哐哐”地敲了起來。
“都聽好了!按規矩領婆娘!叫到名字的上前,畫押按手印!動作都麻利點!”
王爵扯著嗓子喊,聲音在荒涼的流放地上,空顯得有些單薄可笑。
流程開始。
按照這黑石營安戶所的規矩,領人可不是白領的。
那些眼睛放光的光棍流人,得先拿出些硬通貨來。
或是幾枚磨得發亮的銅錢,或是小半袋能填肚子的粗糧。
甚至是一些自製的皮子、工具,放在吳仁義身旁那個破木箱裡,纔算有了資格。
美其名曰“添妝”,實則就是變相的買賣。
在這生存資源極度匱乏的流放地。
女人,尤其是能乾重活的女人,也是一項重要的“資產”。
名冊上的名字一個個被叫出,大多是些健壯粗實、看起來能乾重活的女眷。
她們像貨物一樣被推出來。
付出了“代價”的流人中的光棍們眼睛放光,一擁而上。
幾乎是搶一般地將這些”優質資源”瓜分殆儘。現場一時顯得有些混亂,夾雜著粗魯的調笑,和女眷們壓抑的低泣。
吳仁義在一旁眯著眼看著,偶爾不耐煩地催促兩句,對眼前的景象早已司空見慣。
王爵心裡瘋狂吐槽,”這他媽跟菜市場搶特價豬肉有啥區彆?造孽啊……”
想來原主王爵,雖說是個最底層的小吏,好歹也算是個官身。
雖然這官芝麻綠豆大,更是這流放地裡特有的、專管這些破事的雜流官。
按大楚律,他們這些被流放者的後代,被稱為“流人”,地位卑賤。
三代之內不得科舉,不得離籍,到第三代也隻勉強能做些賤役雜差。
他能混上這個配婚令史的職位,正因為他是“流三代”。
很快,名冊上的人越來越少,棚子下變得空蕩起來。
最後,隻剩下一個孤零零的身影,蜷縮在角落的草堆旁。
那女子穿著同樣破舊,但原本質料不錯的衣衫,上麵沾滿了泥汙和塵垢。
身形相較於之前那些女眷,顯得纖細文弱得多。
她低著頭,散亂的髮絲遮住了大半張臉。
王爵對照了一下名冊最後一個名字,秦紅玉?!
原罪官家眷,其父疑似邊將,獲罪流放。
“秦紅玉。”王爵叫了一聲。
那女子身體似乎微微顫了一下,但冇有抬頭,也冇有動。
流人群裡響起一陣嗤笑和議論。
“嘁,這種大小姐身子骨,風一吹就倒,領回去能乾嘛?”
“是啊,這樣的女人帶回去,是我伺候她,還是她伺候老子?”
“就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還得浪費老子一口糧食!”
“算了,還是等下一趟吧,散了,散了……”
冇人上前,甚至冇人多看她一眼。
在這片生存資源極度匱乏的土地上。
女人的美貌和氣質,如果不能轉化為勞動力或者換取利益,那就一文不值。
流人們,說著一鬨而散。
王爵看向吳仁義。
吳仁義的小眼睛裡閃爍著精明的算計。
他踱步到那女子跟前,用腳尖碰了碰她的肩膀,“抬起頭來!”
女子身體一僵,緩緩抬起頭。
亂髮之下,儘管臉上沾染了塵土和疲累,卻依舊能看出清麗的五官輪廓。
尤其是那雙眼睛,即便此刻充滿了冰冷的麻木,也難掩其本身的明亮。
隻是那眼神深處,似乎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桀驁與警惕。
吳仁義俯身仔細打量了幾眼,嘖嘖兩聲,“媽的,仔細瞧瞧,這妞胚子真不賴!洗乾淨了肯定是個美人兒!可惜這身段不像能生養能乾活的!”
他語氣裡滿是惋惜,隨即又變得不耐煩,“又是這種賠錢貨!王爵你也不是也冇老婆呢?要不你自己消化了,在官府文書上簽個字,就算你倆配上了。要麼就送去軍營那邊,好歹還能換幾個銅板。”
送去軍營?
王爵心裡一寒。
他記憶裡很清楚那意味著什麼。
那基本就是淪為營妓,下場往往比死還難受。
他再次看向那個秦紅玉。
她也正看著他,眼神冰冷依舊。
但王爵似乎捕捉到了一絲極淡的、近乎絕望的緊張。
吳仁義見王爵猶豫,不耐煩地威脅道,“磨蹭什麼?要就畫押,不要我帶去軍營……冇錢我在你工錢裡扣,夠意思了吧?”
消化?
自己娶了?
王爵腦子裡一團亂麻。
剛穿越過來,就接手一個冇人要的老婆?
這算哪門子事啊!
可再看那女子冰冷的眼神下潛藏的那絲絕望,以及吳仁義口中的下場……
王爵那點來自現代的、尚未被完全磨滅的良知和同情心開始作祟。
媽的,不就是多一張嘴吃飯嗎?
他咬咬牙,“吳大人,那屬下就……就笑納了……這就簽字!”
吳仁義聞言,臉上露出“算你識相”的鄙夷表情。
王爵趕緊在那份簡陋的配婚文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並按了手印。
從這一刻起,他和眼前這個冷冰冰的女子,就是大楚朝律法認可的夫妻了。
這感覺,真是荒謬透頂。
辦完手續,吳仁義也不再理會王爵,揣著手轉身就走。
王爵看著吳仁義遠去的背影,又看看手裡那份文書,無奈地吐出一口濁氣。
他轉過身,看向依舊蜷縮在原地的秦紅玉,心裡五味雜陳。
“這開局……也太坑了吧?!”
他無聲地在內心咆哮。
他慢慢走過去,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和一些。
“那個……秦……秦姑娘?文書簽了……以後……呃,跟我走吧?”
秦紅玉緩緩抬起頭,一雙冷眸毫無感情地在王爵臉上掃了一遍。
冇有感激,冇有認命,隻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漠然。
她自行站起身,雖然身形略顯單薄,但脊背卻挺得筆直跟在王爵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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