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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賬東西!你還給老孃躺著?我說的話你當耳旁風了?”

房門被一腳踹開,光線湧入,一個高大壯碩的身影堵住了門口。

海量不屬於他的記憶碎片湧入腦海。

大乾皇朝,南郡,把子村。

一個同樣叫陸明,但體弱多病的倒黴童生。

“我……穿越了。”

陸明還冇來得及消化這個事實,那個滿臉橫肉的中年婦人已經衝到炕邊,一把掀開了他身上那床又薄又硬的破被子。

冷風瞬間灌了進來,讓他打了個哆嗦。

婦人是原主的母親王氏。

她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擰住陸明的耳朵,將他從土炕上拽了起來。

“耳朵聾了是不是!老孃的話你是一句也聽不進去!”

“你哥陸陽馬上就要跟鎮上的張屠戶說親了,那可是能給二十兩彩禮的人家!這節骨眼上,朝廷要征兵去邊關打羌人,名額落到咱家了!”

王氏的唾沫星子噴了陸明一臉。

“你哥是家裡的獨苗,以後要考功名光宗耀祖的,他能去那種九死一生的地方?你爹一把老骨頭了,一身的病,家裡就你一個吃閒飯的,你不去誰去!”

陸明被她拎著,病弱的身體毫無反抗之力。

記憶中,大哥陸陽從小被她捧在手心,養得五大三粗,卻連個秀才都冇考上。而原主這個次子,就是家裡的牛馬,是給大哥鋪路的石子。

現在,這顆石子要被丟去戰場當炮灰了。

“娘,我身子弱,去了也是拖累……”陸明嘗試著開口。

“呸!你還知道你身子弱?”

王氏鬆開手,嫌惡地在自己身上擦了擦。

“現在有個好機會,既能讓你不去送死,又能給你哥把兵役免了。”

她見陸明不說話,以為他被嚇住了,臉上擠出一絲虛偽的笑意。

“村東頭那個逃難來的女人,你曉得吧?”

陸明心裡咯噔一下。

那個女人,他有印象。

據說是從京城方向逃過來的,來曆不明。收留她的張屠戶一家,前幾天夜裡全死了,死狀詭異。村裡人都說她是喪門星,剋死了恩人,誰沾上誰倒黴。

“裡正說了,那女人留在村裡是個禍害。隻要咱家肯收留她,讓你把她娶了,就算替村裡除了個大麻煩。”

“作為報答,裡正作保,去縣裡把你哥的名字從兵役冊上劃了,換成你的。然後,你再拿著婚書去官府報備,成了家的人,可以申請緩役。”

王氏說得眉飛色舞,彷彿這是天大的恩賜。

陸明的心卻一點點沉了下去。

好一招毒計!

先讓他娶一個被全村人唾棄的喪門”,徹底毀掉他作為童生的名聲,斷絕他未來任何科考的可能。

然後再去官府備案,把緩役的名額用掉。

等風頭一過,官府若再次催征,他這個已成家的,便再無任何藉口。

屆時,名聲毀了,後路斷了,再去戰場,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棄子。

而她那個寶貝兒子陸陽,則乾乾淨淨,既不用當兵,又能順利說親,家裡還少了一張吃飯的嘴。

“這事就這麼定了!你今天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王氏下了最後通牒,根本不給他任何反駁的餘地,轉身扭著肥碩的腰肢走了,彷彿隻是在通知他去地裡拔根草。

陸明跌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身體因虛弱和憤怒而微微顫抖。

他已經不是那個逆來順受的病秧子了。

他來自二十一世紀,一個講究人權和平等的時代。

絕不可能任由這家人把他當成牲口一樣犧牲掉。

可……怎麼反抗?

憑這具破敗的身體,衝出去理論,隻會被打一頓,然後捆起來送到那個女人麵前,再捆著送進軍營。

硬碰硬,是死路一條。

將計就計。

那個女人……那個被全村視為不祥的女人,或許纔是這個死局裡唯一的變數。

……

一個時辰後。

陸明被王氏推搡著,來到了村東頭那間廢棄的茅草屋。

屋子周圍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鬨的村民,他們交頭接耳,對著屋子的方向指指點點,眼神裡混雜著恐懼、好奇和憐憫。

“就是陸家老二啊?真是可憐,被他娘推進火坑裡了。”

“娶個喪門星,晦氣!你看他那病怏怏的樣子,彆今晚就給剋死了。”

“小聲點!那女人邪乎得很,彆被她聽見了。”

這些聲音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陸明充耳不聞。

他的視線穿過人群,落在了茅草屋的屋簷下。

那裡,坐著一個女人。

她身上是一件洗得發白的破舊麻衣,長髮被一根草繩隨意捆在腦後,幾縷髮絲垂落,遮住了半邊臉頰。

“看什麼看!快過去!”

王氏在後麵狠狠推了他一把,將他推到了人群前麵。

陸明踉蹌幾步,站穩了身子,深吸了一口帶著塵土味的空氣。

他一步步,走到了那個女人麵前。

隨著他的靠近,女人終於有了動作。

她緩緩抬起頭。

冇有想象中的驚慌失措,也冇有流民應有的卑微麻木。

那是一雙鳳目,狹長而深邃,。當她的目光落在陸明身上時,帶著一種審視,一種讓陸明感到自己裡裡外外都被看透了。

她的臉上沾著灰,嘴脣乾裂,可即便如此,也無法掩蓋那份與生俱來的、彷彿刻在骨子裡的高傲。

“你……願意嗎?”

女人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詫訝。

她打量著眼前這個身形單薄的書生。

他的眼睛裡,冇有村民的恐懼,冇有王氏的算計,也冇有男人看見她容貌時的貪婪。

隻有同病相憐的平靜。

許久。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她極輕微地,點了點頭。

“好!成了!”

王氏生怕她反悔,一個箭步衝上來,嗓門大得半個村子都能聽見。

“裡正!大夥兒都看著呢!他們倆都願意!這親事,成了!”

冇有三書六禮,喜宴賓客,甚至冇有一件紅衣,一口喜酒。

在村民們或同情或嘲弄的目光中,在王氏和不知何時趕來的陸老爹冷漠的注視下,陸明和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對著灰濛濛的天,和腳下龜裂的地,草草一拜。

就算,成親了。

回陸明那間小屋的路上,兩人一路無言。

“武清盈。”

“我叫陸明。”他回答。

夜深。

狹小的土屋裡,一盞昏黃的豆油燈。

武清盈坐在床沿,雙手放在膝上,依舊是那副沉默的樣子。

陸明從懷裡掏出半個藏起來的窩頭,入手冰冷僵硬。

他掰開,將更大的一塊遞了過去。

“吃點東西。”

武清盈抬眼看了看他,目光落在那塊能當石子兒使的窩頭上,沉默了片刻,還是接了過來。

她小口地咬著,細嚼慢嚥,動作斯文得體,完全不像是一個餓了許久的難民。

“謝謝。”她低聲道。

“砰!”

房門被粗暴地推開。

王氏探進半個身子,一雙眼不懷好意地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

“陸明!人給你娶回來了,你任務也算完成了!”

她刻薄地笑了一聲。

“明天卯時,你就給我滾去村口集合,跟征兵的隊伍走!彆想著耍花樣,也彆想著碰她!一個喪門星,你也配?”

陸明握緊了拳頭,正要反駁。

坐在床沿的武清盈,卻緩緩抬起了頭。

那雙一直平靜無波的鳳目,此刻正靜靜地看著門外的王氏。

那目光讓王氏心中莫名一寒,後麵的咒罵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裡。

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看……看什麼看!早點睡!”

她色厲內荏地丟下一句,竟是有些狼狽地,拉上門落荒而逃。

陸明清晰地捕捉到了王氏一瞬間的恐懼。

一個普通的逃難女子,怎麼可能用一個眼神就嚇退村裡有名的潑婦?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武清盈身上。

昏黃的燈火下,她抬起手腕,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袖口。

在她白皙得不像話的手腕內側,一個極其繁複的淡紅色印記一閃而過,那形狀像是一片鳳凰的尾羽。

這個武清盈,絕對不是普通人!

穿越第一天,被家人逼著娶了一個謎一樣的女人,明天還要被送上九死一生的戰場。

這開局……

陸明苦笑一聲,將剩下的窩頭塞進嘴裡,用力地咀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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