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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沉浮,像溺水者掙紮著撲向水麵。
劇烈的疼痛率先炸開,每一寸骨頭都彷彿被碾碎重組,太陽穴突突直跳,喉嚨裡全是鐵鏽般的腥甜。林風猛地抽了一口氣,睜開眼。
入目是低矮、腐朽的木梁,結著蛛網,空氣裡瀰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黴味,混雜著劣質草藥刺鼻的苦澀。
不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他僵硬地轉動脖頸,視野緩慢聚焦。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板鋪,鋪著粗糙發黑的草蓆。牆角堆著幾件沾滿汙漬的灰布短衫,屋裡唯一的木桌缺了條腿,用幾塊破石頭墊著,上麵放著一個豁口的陶碗,碗底殘留著些許黑乎乎的藥渣。
這是哪?
劇烈的頭痛再次襲來,無數紛亂破碎的畫麵強行湧入腦海——另一個“林風”的記憶。
玄塵界,東域,青陽城地界,青木門外門弟子。資質低劣,五行雜靈根,修行三年堪堪煉氣二層。父母早亡,無依無靠,性格怯懦,是個人都能踩上一腳……
而這次重傷,是因為三天前在山腳藥園僥倖發現了一株三年生的“凝氣草”,還冇捂熱,就被以趙虎為首的幾個惡霸同門盯上。爭奪中,原主被趙虎一記陰狠的“碎石掌”擊中胸口,打飛出去,後腦重重磕在石階上。
傷重不治,一命嗚呼。
再然後……就是自己了。
林風,一個來自地球的名字,同樣卑微,掙紮在社會的底層,最後死在冰冷的病床上,無人問津。
嗬,真是換了個世界,也冇能投個好胎。
他艱難地試圖坐起,胸口瞬間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位一股溫熱的液體,不用看也知道是血。內腑恐怕都震裂了,這傷勢,放在地球也是瀕危,在這個世界,若無靈丹妙藥,怕是離死也不遠了。
絕望像是冰冷的潮水,漫過剛剛重獲意識的靈魂。
就在此時,胸口處忽然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暖流。
細若遊絲,卻精純無比,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生機。它緩緩滲入撕裂的經脈和五臟,所過之處,那火燒火燎的劇痛竟被稍稍撫平了一絲,雖然微弱,卻真實存在。
是……那顆珠子?
林風想起來了。原主胸前一直貼身掛著一顆毫不起眼的黑色石珠,據說是家傳的破爛玩意兒。此刻,那微弱的暖流正是從胸口傳來。
混沌珠——另一個記憶碎片閃過,是原主偶然得知的名字,卻完全不知其用途。
來不及細究,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伴隨著囂張的叫嚷。
“林廢物!滾出來!虎哥來收賬了!”
“媽的,躺了三天還冇死透?命挺硬啊!”
“識相點把凝氣草交出來,再給虎哥磕三個響頭,說不定虎哥大發慈悲,賞你幾塊靈石去看大夫!哈哈哈!”
破舊的木門被人從外麵“哐當”一腳踹開,搖搖欲墜。刺眼的陽光一下子湧進昏暗的小屋,映出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三個穿著同樣灰色外門服飾的青年堵在門口,為首一人身材高大,滿臉橫肉,抱著胳膊,嘴角咧著惡意的笑,正是趙虎。他身旁跟著兩個慣常溜鬚拍馬的跟班,一瘦一矮,同樣麵帶譏嘲。
趙虎目光掃過屋內,落在板鋪上掙紮欲起的林風身上,嗤笑一聲:“喲,還真冇死?命比後山的瘌皮狗還硬。”
他大步走進來,毫不客氣地一腳踢開擋路的破凳子,走到床前,陰影將林風完全籠罩。
“廢物,既然冇死,爺的話你也聽到了。”趙虎伸出粗糙的手掌,攤開,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脅,“凝氣草,交出來。再給爺磕頭賠罪,爺心情好,饒你這條賤命。”
那株草早就被他們搶走了!現在又來索要,分明是故意找茬,欺辱到底!
林風低著頭,劇烈咳嗽著,身體因痛苦和某種壓抑的情緒而微微顫抖。原主的恐懼和憤恨殘留在體內,像毒蛇般啃噬,但更多的,是屬於現在這個林風的冰冷。
地球二十多年的底層掙紮,看慣的白眼和欺壓,病重時無人問津的絕望,早已將他的心磨礪得堅硬。好不容易重活一次,難道還要像上輩子一樣,像原主一樣,任人踐踏,直到無聲無息地死去?
絕不!
混沌珠傳來的那一絲微薄卻精純的靈力還在緩緩流淌,勉強壓住了翻湧的氣血。雖然身體依舊重傷虛弱,但至少,有了那麼一絲微不足道的憑依。
趙虎見他不答話,隻是發抖,以為他怕得說不出話,越發得意,獰笑著俯身,大手直接抓向林風的衣領:“啞巴了?廢物東西,看來還得爺親自……”
就是現在!
低著頭的林風,眼底驟然閃過一抹屬於另一個世界的冷冽寒光!
趙虎俯身靠近,門戶大開,全是破綻!這所謂的修仙者,打架全憑一股蠻力和粗淺的靈力,技巧拙劣得可笑!
林風動了!
積蓄起身體裡剛剛恢複的微薄力氣,引動著那一絲精純靈力彙聚於指尖。他猛地抬頭,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彈起,右手食指和中指併攏,快、準、狠地直刺趙虎腋下某處!那裡並非死穴,卻是一處極難鍛鍊、牽連手臂發力的麻筋!
這不是這個世界的武技,這是地球格鬥術中精準狠辣的殺招技巧!
“呃啊!”
趙虎完全冇料到這隻剩半條命的廢物竟敢反抗,更冇料到這攻擊如此刁鑽詭異!腋下猛地一麻劇痛,整條右臂瞬間痠軟無力,抓向林風的手當時就軟塌塌地垂了下去!
他慘叫一聲,下意識後退半步,滿臉的橫肉因驚怒和疼痛而扭曲。
趁他病,要他命!
林風毫不遲疑,強忍著胸口撕裂的痛楚,身體就著前衝的勢頭,左腿膝蓋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向上撞去!
目標,胯下!
“嘭!”
一聲悶響,伴隨著某種蛋碎般的錯覺。
“嗷——!!!”
趙虎的眼珠瞬間暴突出來,佈滿血絲,嘴巴張大到極致,發出一聲完全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嚎。整個人像隻被扔進油鍋的大蝦,猛地弓起身子,雙手死死捂住襠部,踉蹌著向後倒退,臉色由紅轉青,再由青變紫,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來,全身篩糠似的抖動。
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旁邊兩個跟班臉上的嘲笑瞬間凝固,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鴨子,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煉氣三層的虎哥,被一個煉氣二層且重傷垂死的廢物,兩下放倒,發出如此慘絕人寰的叫聲。
林風一擊得手,胸口傷勢被牽動,喉頭一甜,又是一口血湧上,被他死死嚥了回去。他單膝跪倒在床鋪上,一手捂著劇痛的胸口,劇烈地喘息,額頭上全是冷汗。
但他抬起頭,那雙眼睛,冰冷、凶戾,像極了被逼到絕境、瀕死反撲的孤狼,死死盯著門外慘叫的趙虎和那兩個嚇傻的跟班。
那眼神裡,冇有半分以往的怯懦,隻有**裸的、你死我活的狠勁!
兩個跟班被這眼神嚇得一哆嗦,竟一時不敢上前。
“廢物……你……你找死!”趙虎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疼得麵目扭曲,聲音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暴怒和怨毒,“給我上!宰了他!出了事我擔著!”
兩個跟班對視一眼,咬咬牙,壯起膽子就要衝進屋裡。
林風眼神一厲,猛地伸手抓向那個豁口的陶碗,“啪”地一聲在地上摔得粉碎,撿起一塊最鋒利的碎片,死死攥在手裡,瓷片邊緣割破了掌心,鮮血直流,他卻彷彿感覺不到疼痛,隻是用那雙狼一樣的眼睛盯著對方,擺出拚命的架勢。
狹小的屋內,一時間竟被他這亡命徒般的氣勢鎮住。
“滾!”林風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沙啞,卻帶著徹骨的寒意。
兩個跟班腳步一頓,看著林風手裡滴血的瓷片,又看看還在倒吸冷氣、一時半會兒顯然失去戰鬥力的趙虎,以及林風那副明顯要同歸於儘的架勢,慫了。
他們欺負軟柿子慣了,何曾見過這種不要命的?
“虎…虎哥,這小子瘋了……”瘦高個嚥了口唾沫,低聲道。
“咱們…要不先……”矮個子也打退堂鼓。
趙虎疼得說不出完整話,隻能用吃人般的目光死死剮著林風,最終從喉嚨裡擠出嘶啞的咆哮:“走…!林廢物…你給老子等著!不把你抽魂煉魄,老子不姓趙!”
摞下狠話,他在兩個跟班的攙扶下,夾著腿,姿勢怪異又狼狽地匆匆離去,活像三條喪家之犬。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林風緊繃的身體才猛地一鬆,癱倒在冰冷的板鋪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口的劇痛,眼前陣陣發黑。
掌心被瓷片割破的地方,鮮血染紅了草蓆。
但他看著那漏風的屋頂,看著朽爛的房梁,嘴角卻艱難地、一點點地扯起一個冰冷又桀驁的弧度。
活下來了……
雖然隻是暫時。
他艱難地抬起手,摸向胸口那顆溫潤的黑色石珠。
混沌珠……
這一世,螻蟻之身,凡骨之資,又如何?
既然老天讓他重活這一回,哪怕是爬,是咬,是撕碎一切攔路之敵,他也要在這玄塵界,撕出一片屬於自己的蒼穹!
窗外,殘陽如血,映著他眼中未曾熄滅的、冰冷燃燒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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