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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依舊在下。
一滴,兩滴,三滴……鮮血順著劍尖滴落在地,在雪地裡浸染出一片刺目的猩紅。
曲傾不能視物,隻憑藉著記憶,踉蹌著往前走去。
凸起的樹根憑空絆得她摔了一跤,曲傾再冇有爬起來的力氣,摸索著往樹乾的方向爬去。
指尖觸到了樹木厚實的皮,她輕輕拍了拍,釋懷般笑了笑。
找到了,梅花樹。
曲傾艱難地直起身,壓抑住痛苦的喘息,靠在了樹乾上。
她微微仰起頭,已經失明的眼睛看不見花,日漸靈敏的耳朵捕捉到了人的腳步聲。
關鶴追上來了。
死在關鶴手裡、死在這個梅花樹下,再圓滿不過了,曲傾想。
腳步聲越來越近。
來人在距離她約莫一尺的位置停住了。
奇異地,曲傾又聞到了關鶴身上的那股梅花香。
也不全然是梅花香,還帶了一點淡淡的草藥味,聞起來稍微有點苦澀。
就像關鶴這個人。
靠太近了,是要掉眼淚的。
“關鶴,”那雙什麼也看不見的眼睛精準地看向昔日好友,“今年雪下得那麼大,你幫我看看……梅花開得好嗎?”“曲傾。
”關鶴叫她名字,輕聲問,“你是來送死的嗎?”實在是太累太累,確實不太想活了。
曲傾在心裡回答他。
又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追殺她的大部隊就要到了。
曲傾再也不想逃了,憑著地形優勢甩開追殺隊伍,篤定關鶴一定會比那些人先尋到她。
她一個人在這裡等關鶴前來,其實隻有一句話想說。
“如果我死了,你能好好活嗎?”能忘記那些鮮血和仇恨,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嗎?能忘記那場大火、那些殘骸,開開心心地活下去嗎?能忘記不複以往的神醫穀……也忘記我嗎?關鶴沉默著,曲傾還冇能聽見他的回答,就被團團圍住。
“今日天羅地網,看這妖女如何再逃!”“殺了我們那麼多兄弟,必將她千刀萬剮!”在一片嘈雜的聲討中,關鶴突然上前,抬手扼住了曲傾的脖頸。
“神醫穀四十三條人命,我要你血債血償。
”他一字一頓道。
曲傾聽出他喉間的哽咽,忍不住嗆咳出一口血,半數落在了關鶴的衣襟上。
“馬上就都還……還給你了。
”她抬起手來,又倉皇著落下,頸間突然感受到一陣濕意。
溫溫涼涼的,像雪又不是雪。
恍惚間魂靈已經飄在了半空中,曲傾此刻十分慶幸自己已經瞎了眼,不用看見滿身狼狽的自己和滿眼仇恨的關鶴。
實在是太狼狽了。
自從五年前被關鶴撿回神醫穀,再冇有過這般狼狽的時候了。
這也不能怪我啊,她苦中作樂地想,被追殺那麼久,能體麵纔怪。
曲傾好像又看到了十八歲的關鶴,也是在這顆大梅花樹下。
少年捧著雪,盯著明顯在走神的曲傾,苦惱地問:曲姑娘,你在想什麼呢?自己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呢?二十二歲的曲傾努力回想。
哦,對了。
她說:我在想崑崙山的雪、崑崙山的師父和師兄、崑崙山的一草一木。
崑崙山,再也回不去的崑崙山。
“阿傾……”耳邊傳來一聲痛極似的嗚咽,曲傾徹底暈了過去。
在那個溫熱的、近乎擁抱的禁錮裡。
雪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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