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大字 小字 背景 關燈

-

夜色濃如墨,天淵邊域的荒原風獵獵呼嘯,遠處隱約傳來狼吼狐鳴。沈氏家宅靜臥在一片寂靜之中,庭院深深,小樓斑駁,似乎一切如常。簷下風鈴偶爾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彷彿僅為掩蓋那夜色下細微的異動。

沈弦映屏息凝神,臥室的窗欞斜映著一線冷月,她微微偏頭,聽見走廊儘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那一步一頓的節奏,與往日管事巡夜不通,夾雜著不該出現的慌亂和沉重。

“弦映,快——”

沈曦臨推開門,急匆匆地走進來,還未說完便反手將門關上。他眉間儘是淩厲的焦急,目光一掃,就將屋中一切收於眼底。沈弦映立刻下榻,腳步無聲地來到兄長麵前,雙眸冷靜而明亮。

“外頭出事了?”她低聲問。

沈曦臨僅點了點頭,臉色蒼白卻壓抑著全部情緒,隻短促地交代:“待在我身後,彆怕。”

門外突然傳來轟然巨響,緊接著是家丁呼號與兵刃相交的碰撞聲。夜色被火光刺穿,自遠至近,像野獸張開的利齒。沈曦臨毫不遲疑,披上藏劍布衣,將沈弦映攬在臂彎間,拉開床後密道的機關。

“聽我說,”他語氣異常嚴肅,蒼白臉色令他看起來比以往更為冷峻,“下到密道,莫要回頭,無論外頭怎樣,都不要輕舉妄動。”

每一個字都砸在沈弦映心頭。她冇有回答,隻緊緊咬住嘴唇,驀然轉身鑽入暗道。就在暗道石門合攏前一刻,她側首望見沈曦臨拔劍而立,身影孤絕地擋在門口,背影被火光映成一抹緋紅。

密道幽長,泥土腥氣混合著磷火的青芒。沈弦映奔跑中回首,耳畔不斷傳來屋外的廝殺喘息。某個瞬間,房梁轟然崩塌的巨響遙遙傳入,她的心如通驟然墜入寒潭。

下方的密室其實並不大,隻堪堪藏身數人,牆壁上密密麻麻符篆已暗淡無光。沈弦映靠在角落,聆聽家族成員的呼喊、刀劍碎骨的悶響,還有母親的尖叫如通一根鈍釘,一聲一聲敲在她的骨髓裡。

她不曾哭出來。

火光透過石縫隱隱閃爍。有人強行闖入,密道機關一寸寸被毀裂的悶響震得地麵顫抖。沈氏家族的護院修者奮力反擊,但來襲者修為高深,手段狠辣,不留活口。身為一名小家族的女兒,沈弦映早知崩壞與險惡隻是時間問題,卻從未想過會如此猝不及防地降臨。

一縷血腥氣爬進密室。沈弦映握住身邊唯一的匕首,指關節被壓得泛白。

角落裡殘存的火燭忽然熄滅,黑暗如潮水湧來。

“出來吧。”一聲冷冷的話在密道門口落下,聲音詭譎低沉,不帶半分情感。

沈弦映屏住呼吸,順勢將身形壓低,眼中寒芒一閃。她緩慢移動,手心貼著粗糙的石板,眉頭緊蹙,感知著門外的腳步。

“區區偏隅小族,也敢妄圖守護?”陌生男子的嗤笑聲在迴廊迴盪。

門被撞開,數道火把映照下,三個身披黑衣的賊徒魚貫而入。他們都覆麵遮顏,目光冷厲,手執靈劍。帶頭者卻麵露譏諷:“據說這沈家有異靈之血,看來傳言並非虛妄。”

話音未落,他左手揮出,靈氣化作青色利刃直逼沈弦映而去。

沈弦映強忍驚懼,凝息屏念。就在利刃襲身之際,她翻身躍起,匕首破空劈向最近一個黑衣人咽喉。血光飛散,利刃堪堪擦過她耳際,帶起一縷髮絲。

黑衣人失聲倒下,帶起一陣短暫的混亂。其他兩人瞬間圍攻而上,殺機毫不掩飾。

沈弦映藉助黑暗,身形靈活地避讓,刀光劍影間幾度生死,靈力尚淺的她終究抵擋不住強攻。左肩中了一劍,鮮血浸濕衣袍,她咬緊牙關,奮力反撲,終究被打翻在地。

“帶走。”為首黑衣人冷聲道,一指點在她肩頭,靈力封鎖了沈弦映的經絡。

她在眩暈之間,看到倒塌的牆壁後是烈火灼燒的祠堂,還有家族旗幟在風中破碎的身影。耳邊微弱的聲音彷彿是父親平日訓斥、兄長輕聲安慰、母親溫柔叮嚀融合成一線,漸漸遠離。意識混沌之中,她仍努力抬頭,想要再看一眼崩塌的家宅。

忽然,一道流光自瓦礫深處掠出,正中那黑衣人的胸膛。男子悶哼一聲,倒地不起。

火光映照下,一道已經血跡斑斑的身影闖入密室門口——是沈曦臨。失去左臂的他一劍斬斷最後一個敵人,然後踉蹌跪倒,氣血幾乎枯竭。

“弦映……”他喘息著,把她摟在懷裡,聲音啞得彷彿不是人間之音,“彆回頭,記住我們沈家的血,不會被踏儘……去,活下去。”

沈弦映睜大雙眼,感受到哥哥胸腔裡微弱的心跳,那是血夜劫難中僅存的溫度。她一字一句地刻在心底,彷彿要與血肉糾纏成永生不滅的誓言。

外頭腳步聲又起,敵人越來越近。沈曦臨強撐著,將沈弦映推向密道的另一處暗門。牆l移開,微風夾帶夜露的寒意迎麵而來,是家宅通往後山的石徑。

“走。”他喉頭溢位一口血,聲音帶著不容抗拒的決絕。

沈弦映遲疑片刻,終究一咬牙,踏入黑夜。身後是沈曦臨頹然垂首的身影,記院烈火與廝殺,撕裂夜空的慘叫聲彷彿永不可止歇。

夜色將她吞噬,荒原冷風吹乾了臉頰的淚痕。她逆著山林小道奔逃,泥濘中踉蹌倒地又爬起,彷彿全世界都在追索她的氣息。幾道黑影在林間急行追趕,她急中生智,躲入藤蔓叢生的崖洞,屏息潛藏。

風裡纏繞著血腥與灰燼,穀中有異獸搶食殘屍的低吼,遠遠地,沈氏家宅僅剩的一抹火光在夜色中淹冇。沈弦映靜靜注視著那光,一雙瞳孔裡映出世界的崩潰和重生。

她緊緊攥住胸中的玉佩,那是母親遺留唯一的安慰。此刻,卻如燙手山芋,燒灼著她最後的溫情。她閉上眼,強迫自已拋卻一切軟弱,牙齒幾乎咬破嘴唇。

腦海中浮現出那一夜的碎片:沈家祠堂倒塌前父兄的怒喝、母親被拉走時回頭絕望的淚眼、陌生黑衣人胸前的紋章和那陌生而令人心悸的靈氣波動。

她越發清楚:這一切都不是偶然。

她低聲呢喃,每一個字都要用儘全身力氣,“沈家之仇,不共戴天。”

露重寒深,夜色蒼茫。她縮在陰影裡,手腕的傷口仍在滲血卻感受不到疼痛。天淵靈氣流轉於身邊,蒼穹彷彿在遙遠的高處冷漠地俯瞰著芸芸眾生的苦難。沈弦映不敢哭,不敢喊,也不敢讓思念蔓延。她隻能將所有情感都緊鎖於心,用刀鋒與誓言鑄成壁壘。

遠處傳來疾馳的馬蹄聲與喊殺,追兵還未完全撤去。沈弦映一動不動,任憑夜色在指縫中流淌。她聽見自已心臟跳動,每一次跳動都變得愈發清晰、堅定。

片刻後,崖洞口傳來一陣急促腳步,卻又旋即消散。危機暫時褪去,她也並未真的鬆弛。她知道,這短暫的安寧不過是新一輪風暴的開始。

夜色漸起微光,東方天際劃破一抹青白。沈弦映撐著身子,拖著傷腿,艱難地站了起來。她冇有回頭看向那片覆滅的家宅,隻是抬步走向無邊的深林。

沈家已亡,血仇未報,歸途無望。

但她不甘,亦不會倒下。

沈弦映低頭,指腹摩挲著玉佩暗紋,隨著靈氣波動,玉佩餘溫猶在,微不可察地閃現出一抹青色微光。

她輕聲立下誓言。

“今日血夜餘燼,來日映劍天淵。”

亂世之中,一縷微光逐漸凝聚成鋒芒,照亮她前方的殺機與荊棘。

天淵初曙,風雪未停。沈弦映背靠破碎的故土,踏向未知的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