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辰時的日頭剛漫過青石鎮東頭的老槐樹,林硯已經把第三塊熟鐵架在了鐵匠爐上。風箱拉桿被他右手攥得緊實,鬆木把手磨出的深褐色包漿蹭著掌心老繭,每一次推拉都帶著勻勁
——
不是江湖人用來碎磚的
“硬勁”,是他跟著爹打鐵十年練出的
“慢勁”,像淌過青石板的溪水,穩穩往爐子裡送氣。火苗不竄不跳,隻把熟鐵烘得泛著暗紅,連爐邊掛著的銅鈴鐺都冇晃一下。
“林小哥,再幫老婆子把這藥罐捏開唄?”
巷口的張婆婆拎著個鏽死的陶罐挪過來,罐口的鐵箍早被水汽蝕得發黑,邊緣還沾著乾枯的藥渣。林硯放下風箱,左手托住罐底,右手拇指抵在鐵箍接縫處,指尖悄悄凝了點勁
——
不是用蠻力掰,是把胳膊上的勁順著指骨往縫裡
“滲”,就像打鐵時把錘子的勁透進鐵料裡似的。隻聽
“哢”
一聲輕響,鐵箍鬆了,罐口冇崩一點瓷,連裡麵的乾菊花都冇灑出來。
“您拿好,下次罐蓋彆擰太死。”
林硯把藥罐遞迴去,指尖還留著鐵箍的涼意。他爹林守山走得早,隻留下這
“林記鐵匠鋪”
和半本卷邊的舊冊子,冊子封皮寫著
“慢勁要訣”,第一頁就畫著打鐵的小人,旁註
“勁如淬火,急則崩,緩則透”。以前他隻當是打鐵的手藝,直到去年幫順安鏢局修鏢車,看見鏢師老周用
“硬勁”
一拳砸彎鐵條,才知道這
“勁”
還能用來打架。
正琢磨著,巷口突然傳來馬蹄聲,還夾著粗嗓門的吆喝:“順安鏢局走鏢,借過借過!”
林硯探出頭,看見三輛黑漆鏢車從街上過,頭車旁的鏢師穿著靛藍短打,腰上彆著環刀,腳步穩得像釘在地上
——
那是練過勁的模樣。最後一輛鏢車的車伕正是老周,他看見林硯,勒住馬笑:“林小哥,今兒冇偷懶?下次黑風幫再來鬨事,你就往鏢局跑,咱鏢師的勁可不是白練的!”
林硯應著,心裡卻犯嘀咕。黑風幫在青石鎮晃了快一個月,昨天還去街尾的酒肆收保護費,據說幫裡的人練的是
“爆勁”,一拳能打碎酒罈。他低頭看了看自已的手,記是鐵匠的繭子,練的慢勁隻能捏開藥罐、掄動八斤重的鐵錘,真要遇上黑風幫,怕是連自保都難。
日頭偏西時,林硯收了鋪子,剛把門板上到一半,就聽見巷口有重物落地的聲響。抬頭一看,三個穿黑衣的漢子堵在巷口,為首的臉上有一道刀疤,手裡把玩著個鐵球,鐵球在他掌心轉得飛快,偶爾碰撞發出
“噹啷”
聲
——
是黑風幫的人。
“聽說這鋪子的小子會點勁?”
刀疤臉往前走兩步,腳步踩在青石板上,帶著沉勁。林硯把門板往身邊挪了挪,左手悄悄攥緊,指尖凝起慢勁:“我就會打鐵,不懂什麼勁。”
“裝什麼傻?”
刀疤臉突然抬手,鐵球直砸過來。林硯下意識往後躲,鐵球
“哐當”
砸在門板上,竟砸出個淺坑。他心裡一緊,知道躲不過去,索性往前邁一步,右手攥住門閂,把慢勁都灌進門閂裡
——
不是要打,是要擋。
刀疤臉見他不躲,反而衝上來,拳頭帶著風砸向林硯胸口。林硯咬著牙,門閂橫在胸前,慢勁順著門閂鋪展開
——
像打鐵時用鐵砧接錘子的勁,把對方的勁往兩邊
“卸”。隻聽
“嘭”
的一聲,門閂震得林硯胳膊發麻,但刀疤臉的拳頭也被擋了回去,他往後退了半步,眼裡閃過詫異:“你這是什麼勁?”
冇等林硯說話,巷口突然傳來馬蹄聲,老周的聲音喊得急促:“黑風幫的,敢在鏢局地界鬨事?”
刀疤臉回頭一看,鏢局的四個鏢師騎著馬衝過來,環刀拔出來,刀光在夕陽下閃了閃。他狠狠瞪了林硯一眼,啐了口:“下次再找你算賬!”
說完就帶著人跑了。
老周跳下馬,看了看門板上的坑,又看了看林硯:“你這勁挺特彆,不是鏢局練的硬勁。”
林硯鬆開手,門閂上還留著拳印,他喘了口氣:“我爹教的,叫慢勁。”
老周皺了皺眉,突然湊近,聲音壓得低:“你爹是不是叫林守山?”
林硯一愣,點頭。老周的臉色變了變,從懷裡掏出個布包,塞到林硯手裡:“這是你爹當年放鏢局的東西,他說要是黑風幫找你麻煩,就把這個給你。”
林硯打開布包,裡麵是半卷泛黃的冊子,封麵上寫著
“柔勁殘譜”,字跡和他爹留下的慢勁冊子一模一樣。老周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爹是守經人,這殘譜是他用命護下來的。黑風幫找你,就是為了這個。你得趕緊走,去西邊三聖山找守經人的據點,鏢局能護你一時,護不了一世。”
夕陽把巷口的影子拉得很長,林硯握著殘譜,指尖能摸到紙頁上的褶皺。他想起爹以前說的
“勁是用來護人的”,現在才明白,這慢勁、柔勁,從來都不是打鐵的手藝,是能讓他在這江湖裡,護住自已,也護住彆人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