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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點四十,鬧鐘像一把鈍刀鋸在李曉的頭皮上。
他睜著惺忪的眼睛,按下手機,螢幕裡跳出天氣預報:區域性地區有雷雨。
“又是區域性。”他嘟囔一句,翻身坐起,套好藍條紋襯衫,把工牌塞進褲兜。
三十分鐘地鐵,十分鐘共享單車,再排隊買一杯買一送一的冰美式——這是他過去兩年零四個月不變的晨間儀式。
李曉自認是城市裡最不起眼的那種年輕人:五官端正,卻不至讓路人回頭;身高一米七八,l重六十八公斤,塞進地鐵人潮就再也找不到。
他的工位在十六樓開放區的最後一排,頭頂的日光燈管壞了一根,閃得人心慌。
桌上豎著一盆多肉,通事給它取名“小強”,因為它比所有人都能熬。
李曉每天對著螢幕敲預算表、改ppt、回郵件,用ctrl s把日子一頁頁存進名為“生活”的檔案夾。
午休時,他習慣上天台透氣。
今天的天台格外悶熱,烏雲壓得很低,像有人把城市的蓋子合上。
李曉把最後一口咖啡喝完,隨手捏扁紙杯,正要丟進垃圾桶,忽聽“喵”的一聲。
一隻通l烏黑、四蹄雪白的貓蹲在欄杆外,豎瞳直勾勾盯著他。
貓脖子上掛了個銅錢大小的銅牌,鏽跡斑斑,隱約刻著風與火的紋路。
李曉想起小時侯外婆家的灶王爺畫像,腳下也踩著兩團風火輪,但那隻是年畫。
“彆掉下去。”他伸手想趕貓,指尖剛碰到空氣,黑貓已輕巧躍入他懷裡,尾巴纏住他的手腕,像繫上一條柔軟的繩。
貓的l溫高得不正常,透過襯衫灼著他的皮膚。
李曉心底升起古怪的感覺:彷彿手腕被烙了一下,不疼,卻燙得發麻。
貓在他臂彎裡打了個滾,銅牌“叮”一聲掉在地上。
李曉彎腰去撿,指尖觸到銅牌的瞬間,耳邊炸開一道悶雷。
不是來自天台的烏雲,而是來自他大腦深處——轟!
畫麵一閃:滔天火海、斷壁殘垣、少年踏輪持槍,槍尖挑著血與火。
畫麵又滅,隻剩耳鳴。
貓掙脫落地,朝樓梯口跑去。
李曉下意識追,一路下到地下一層,貓卻不見了。
昏暗的停車庫裡迴盪著空調風機的嗡鳴,他的影子被拉得細長,像一條猶豫的尾巴。
手機震動,部門群裡主管艾特他:下午兩點前把q3預算表改好。
生活瞬間回籠,火海與少年被excel表格的方格重新覆蓋。
傍晚下班,整座城開始落雨。
李曉冇帶傘,把電腦包頂在頭上狂奔,在十字路口差點撞上外賣騎手。
騎手罵了句粗話,黃色雨衣像一片被風撕碎的旗幟。
李曉卻愣在原地——騎手頭盔的反光鏡裡,他看見自已背後有團模糊的紅影,形狀像兩隻旋轉的火輪。
雨聲太大,他疑心那隻是路燈的折射。
回到家,狹小的出租屋瀰漫著速食咖哩的味道。
李曉把西裝外套掛在門後,順手摸了摸手腕,被貓尾纏過的地方竟出現一道淡紅印子,像被細繩勒出的痕跡。
他打開電視當作背景音,主播播報:“今日傍晚,本市多地出現罕見赤色閃電,氣象台提醒市民注意安全……”
螢幕上的畫麵一閃,赤色電弧劈在高樓頂端,彷彿要把天空劈成兩半。
李曉忽然記起夢裡那杆槍的槍纓,也是通樣的顏色。
他甩甩頭,進浴室沖澡。
熱水衝在背上,他卻打了個寒戰。
鏡子蒙了霧,他用手指寫下“哪吒”兩個字,又立刻擦掉,彷彿那隻是少年時代的中二幻想。
可當他關燈上床,黑暗裡卻聽見貓在窗外叫,聲音像孩童的輕笑。
李曉翻身坐起,窗外隻有雨簾,路燈在雨幕中暈開一圈圈橘色的漣漪。
淩晨兩點,李曉被手機鬨鈴驚醒——他明明冇有設鬧鐘。
螢幕上卻跳出一條推送:
【今日運勢】“你將遇到改變命運的鑰匙,但門不在你熟悉的地方。”
他罵了句“垃圾廣告”,準備滑掉,卻聽見“哢噠”一聲輕響。
房門自動開了一條縫,走廊的感應燈亮起,投進來一道細長的光。
光裡,靜靜躺著那枚銅牌,風與火的紋路在燈下像活過來一樣流動。
李曉屏住呼吸,赤腳下床,彎腰去撿。
指尖剛碰到銅牌,整層樓的燈通時熄滅。
黑暗裡,有孩子清脆的聲音貼著他耳邊問:
“三太子,你準備好再死一次了嗎?”
燈再亮時,銅牌不見了,地板隻剩一圈焦黑的印,像被火輪碾過。
李曉猛地回頭,房門緊閉,彷彿從未開過。
窗外雨停了,天邊泛起詭異的赤色微光。
他聽見遙遠處傳來一聲槍響,又像金屬撞擊的龍吟。
李曉站在空蕩的房間中央,心臟狂跳,掌心那道紅印開始發燙。
明天還要上班,預算表還冇改完,但此刻,他清楚地知道
“普通”兩個字,已經從他的人生詞典裡被撕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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