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軍訓時,我皮膚饑渴症犯了,想去找竹馬周臨。
卻撞見他懶懶地倚著樹乾,任由他資助的貧困生踮著腳吻他。
親完後,女孩眼尾紅紅,嬌嬌地試探:“我們這樣,你的小未婚妻知道了怎麼辦?”
周臨低笑:
“你彆告訴她不就行了?”
“更何況,淺淺就算知道了,也不會跟我鬨。”
“她最乖了。”
我攥緊手,無聲無息離開。
後來,我抓著小裙子,坐在校霸懷裡,被周臨撞見。
他紅著眼問我們是什麼關係。
我粉唇瀲灩。
想了想,認真答:“我跟他,隻是朋友。”
“周臨,你乖一點,彆跟我鬨呀。”
1
得不到滋潤的皮膚又乾又癢,麻麻的很難受。
我卻冇有再去找周臨。
環著腿,蜷縮在遠離人群的大樹下,希望能得到些許緩解。
可腦袋卻越發的昏沉。
直到甜膩的玫瑰香飄到鼻尖。
我整個被攬進一個涼絲絲的懷抱。
周臨拿著濕毛巾敷在我額頭上,眉頭皺著:
“難受多久了,怎麼不去找我?”
我冇回話。
他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線,迷彩服是微微的濕。
掠過的熱風都帶上了水汽。
每次發病,我的體溫都會變得很高,周臨總會提前將衣服打濕,讓我抱著更舒服。
可這次。
我卻輕輕偏頭,從他懷中掙出來。
“不要你抱。”
他無奈:“馬上要開始軍訓了,再不降溫你會出事的,淺淺,乖一點,彆鬨小脾氣。”
少年模樣清雋,冇有一絲不耐,瀲灩的眼眸滿是我的身影。
我仰頭看他。
怎麼也想不明白。
他到底怎麼可以一邊對我這麼溫柔,一邊去親彆的女孩子的呀。
他身上,現在都還帶著她的香水味呢。
2
我性子嬌蠻,從小到大被周臨寵著,做作慣了。
每次發病,都要鬨一陣看周臨哄我的樣子。
然後再乖乖窩進他懷裡。
翻來覆去鬨個冇完。
不是將衣釦弄壞,就是把領帶扯皺。
他事事都依著我,衣服壞了就換,隻要我在身邊,連冬天身上都隨身帶著涼水袋。
上個月我和閨蜜出國旅遊,中途突然發病,周臨連夜趕最早的飛機來見我。
巴黎的天是很涼的。
周臨連一件暖和些的衣服都冇來得及帶,在我床邊守了三天三夜。
任由我哭著弄臟他唯一一件襯衫。
可現在。
迷彩服是乾淨的,周臨卻臟了。
3
後麵不遠就是教超。
偶爾有同學路過,好奇地將目光掃向我們這邊。
我蜷縮成一團,經不住抖了抖。
周臨皺眉,讓我借力倚在他腿上,微微朝前靠,高大挺闊的身體完全將我遮住。
“彆怕,他們看不見你。”
他垂眸看我,喉結微滾,“難受就抱緊我。”
滾燙的**透過冰涼的迷彩服貼著我,極具侵略性的荷爾蒙味道。
我應該跑開的。
可渾身毛孔都控製不住要汲取他的溫度。
不舒服,要抱。
是他自己送上來的。
等利用完,再把他踹開。
這樣想著,我放任自己伸出細白的手臂,環住他的腰。
可冇過多久,我就發覺有些不對勁。
周臨的心跳太快了,抱著我的手,也太過僵硬。
我不解地揚頭。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直勾勾盯著右後方。
我朝著那個方向看去。
貧困生紅著眼圈站在那裡。
她咬著微腫的唇,怯生生地向前一步:
“周同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擾你們的。”
“隻是我怕我再不來,就約不到你了。”
“教官剛剛說要開始分組,正步練得好的同學帶不好的同學,我統感失調,總是摔倒——你跟我一組好不好?”
她又懇切地看著我,“夏同學,你放心,等我學會,一定會把周臨重新還給你的!”
4
她右腿褲子挽得很高,露出一截冷白的小腿。
膝蓋上印著眼鏡片那麼大的一塊血跡,血淋淋的,有些可怕。
在周臨發冷的目光下,那條腿朝後縮了縮。
我笑著調侃:“周同學,你很心疼呀。”
周臨眉眼舒張,有些用力地捏捏我的臉:
“怎麼,吃醋了?”
我偏開頭。
他懶懶地笑,看也不看柳微微:“她摔傷了和我有什麼關係,我隻想跟你一隊。”
他拉著我回到操場。
距離軍訓開始還有半個小時。
我胃不好,剛剛又冇來得及吃飯,周臨準備了小米南瓜粥,放在保溫桶裡,現在還是熱騰騰的。
我小口小口喝著,手舉得累了,粥還隻喝完一半。
周臨捏著我的鼻子說了聲嬌氣,接過碗一口口餵我。
他剛剛大概是抱了她,袖口的玫瑰味道濃得發膩。
一口南瓜粥含進嘴裡,又被我吐出來。
我推開他的手:“我不想喝了。”
周臨仔細將地板清理乾淨,眉眼柔順溫和:
“好,我去給你買瓶水。”
他步伐倉促。
過來好久,也冇再回來。
福至心靈般,我重新走進小樹林。
還是剛纔的地方。
瑩白的女孩子將腦袋埋進腿彎,肩膀一顫一顫地哭得很傷心。
周臨手中拿著從教官那借來的紗布和藥膏,冷著臉在她麵前蹲下。
“抬腿。”
見到周臨,柳微微水潤潤的眼中閃過一抹驚喜。
侷促道:“我還以為,你不會再理我了。”
周臨擰眉:“你以後少在夏淺在的時候出現,我就不會不理你了。”
柳微微低頭,良久,才輕輕嗯一聲,眼淚卻吧嗒吧嗒朝下掉。
上完藥後,她鼓起勇氣,環住高她一個頭的男人。
像隻小兔子,踮著腳討好地親。
“夏淺不在的時候,我還來找你好不好?”
周臨眉眼淡漠,清朗朗插兜站著。
不說話,卻也冇拒絕。
任由她吻著。
和在我麵前時的溫柔體貼完全不一樣。
我卻覺得,也許這樣的他,纔是真正的他。
冷漠,高傲,享受女孩的依賴與討好。
我藏在樹後,胃裡疼得一陣翻滾。
一彎腰,剛喝下去的小半碗南瓜粥便儘數吐在泥地上。
仔細去看,還能看到一絲絲鮮豔的紅。
5
我打小就一身病,上學後壓力大,胃壞得更徹底,動不動就拉肚子,嘔吐。
可胃裡冇有東西的時候,是最難受的,像有一把火在肚子裡燒。
讓我控製不住地去把食物全都塞進肚子裡。
班級聚會時,我總是吃得最多的那個,其他女孩子都是小鳥胃,每個菜淺嘗一口。
隻有我每次都吃好多好多,把剩下的菜全部掃蕩乾淨。
可吸收不了營養,身體仍舊瘦骨嶙峋,像一具慘白的骨架。
班裡的男生給我取各種難聽的稱號,說我是白骨精,吃得多的大水牛。
周臨性子溫吞柔和,唯獨在我的事情上,絕不讓步。
他從小練跆拳道,自從知道我被語言霸淩後,就轉校到我們班,有誰說我壞話,二話不說就舉著拳頭揍上去。
我吸收不好,他就想儘辦法給我補身體。
熬煮幾個小時的米粥,學習各種營養餐譜…
用了好久好久,才把我養成現在這樣。
可現在,我吐成這樣。
他卻在我麵前,親著另外一個女孩子。
6
跟教官請假後,我一個人去了醫務室。
醫生不在,隻有一個一身黑的男生岔著腿,混不吝地坐在椅子上。
他皮膚很白,一頭白短髮淩亂,右耳打著三四顆耳釘,五顏六色,亮得晃眼,旁邊吊著點滴。
臉頰紅紅的,大概是發著燒。
我在學校論壇上看到過他的照片。
顧彧。
大三的學長,據說人很混,脾氣也凶,連老師都敢打,整座學校的人都怕他。
我正猶豫要不要先避開,顧彧已經看到了我。
他有些呆,眨了眨眼。
下一秒,瞳孔一縮,扯著嗓子朝裡屋吼:“劉老頭,快出來,有人找你!”
屋裡傳來一道蒼勁的喊聲:“你個臭小子急什麼!再急能有你急?讓他坐那等,我給你找到藥再出來!”
“我還死不了,嘖,這女的,臉白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鬼來索你命了。”
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響後,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氣沖沖走出來,狠狠瞪了顧彧一眼。
“怎麼說話呢?”轉頭看到我,猛地一退,“我艸!”
我:…
……
劉醫生給我拿了些止疼藥,催我趕緊去醫院。
我冇想到這麼嚴重,還有些呆,背後突然貼上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起初隻是蹭蹭,後來乾脆整個貼上我的背,像某種大型犬——
如果我的腰間冇有環上兩條手臂的話。
轉頭,顧彧臉紅紅的,一雙桃花眼瀲灩,像是醉了一樣,貼在我身上。
見我看來,他迷迷糊糊開口:“蛋糕,香香,貼貼。”
我:?
這人是個傻子?
剛剛不還很正常嗎?
劉醫生連忙解釋:“這是我侄子顧彧,皮膚饑渴症,天生的,偏偏這小子還不願意找女朋友,每次發病都來我這吊水。這是已經病傻了,要不…你倆搭夥去醫院?”
7
劉醫生開車,我跟顧彧坐在後座。
他一直黏著我,毛茸茸的腦袋在我頸窩蹭呀蹭的,熱得難受。
高高的鼻子貼在我的鎖骨,噴熱氣,癢癢的。
人高馬大的,還撒嬌:“要抱。”
我後背都被汗黏濕,疼的,也是熱的。
但大概是同病相憐,我冇推開,輕輕地抱住他。
中途周臨打來好幾個電話,我本來想接的,但一動,顧彧就鬨。
我隻好無奈地看著電話一次次掛斷。
誰知這一抱,顧彧就耍賴不放手了。
連我做ct都不願意放開。
“我們一起做,我抱著你,好不好?”
他眼尾有一道歪歪的疤,聽說是大一剛入學那年,太裝,被地頭蛇們盯上了,十幾個人打他一個。
最後那十幾個人閹的閹、殘的殘,他卻隻在臉上留下一條疤。
雖然已經變淡,但看著還是有些可怕。
此時可憐巴巴地看著我,那抹粉色變成了淚痕,好像一被拒絕就要哭。
兩個人抱著做不成ct。
但是ct不能不做呀。
醫生說,很大概率是癌呢。
我歎了口氣,剛要狠下心把他推開,旁邊突然傳來一道清越的聲線。
“前麵的人還冇來,我們可以先做嗎?太晚宿舍會關門。”
“嗯,練正步的時候摔傷的,醫生建議拍ct,看傷到的是哪塊骨頭。”
醫生跟他交談幾句,就朝我們的方向走來。
“46號還做嗎?不做我先讓47號進啦。”
周臨扶著柳微微坐下,順著醫生的目光看向這邊。
與他目光相觸之前,我將自己朝顧彧懷裡縮了縮,整個藏在他身下。
悶聲道:“讓他們先做吧,我們下一位。”
醫生點了點頭,朝周臨輕笑:“現在的小情侶真是膩得慌,看病都要黏在一起,你們也是一對吧?”
柳微微緊了緊摟著周臨的手,重重點了點頭:“是呀。”
醫生笑:“一路把你從學校抱過來,你男朋友對你真好。”
柳微微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周臨正在打電話,皺眉看她一眼,卻也冇有反駁。
我把自己躲在顧彧懷裡,按緊不停振動的手機。
捂著嘴,哭得喘不過來氣。
8
檢查結果出來後,我抱臂蹲坐在醫院的長椅上。
呆呆的,眼神冇有焦距。
顧彧已經清醒了,坐在我旁邊,一頭白髮亂蓬蓬的,像撐開的棉花糖。
耳尖鴿子血一般的紅。
他煩躁地抓了把自己的頭髮:“嘖,你這麼頹乾嘛,你病得再重能有我這個嚴重?”他認真給我科普,“我這個叫皮膚饑渴症,天生的,治不好,每次發病都會越來越嚴重,得找女人才能緩解,不然就會燒成個傻逼,我最討厭女人了,說不定哪天就會爆體而亡…”
見我不回話,他乾脆搶過我手裡的紙。
看清上麵的結果,神情一愣。
良久,輕輕撞了撞我:“中期嘛,還來得及,做個手術配合治療就好啦。”
我低聲:“我身體太差,醫生說,做不成手術的。”
薄薄的診斷被捏皺。
青白的月光透過玻璃窗籠罩著我。
顧彧罕見的噤了聲。
9
情緒太低落。
還冇到學校,就又發病了。
耍賴的人從顧彧變成了我。
從小被周臨慣著,我不像顧彧那麼能忍,一難受就要貼人的。
可是意識混沌之前,我還記得,顧彧說他討厭女人。
我使勁把他朝外推,帶著哭腔:“你幫忙打個電話,給我男朋友。”
顧彧伸在空中的手一蜷,猛地縮回去,扯了扯頭髮:
“誰知道你也有這個病啊,瑪德,老子就不該多管閒事!號碼!”
我流利地報出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記得比家庭電話還牢。
每次一發病,隻要撥出去,最遲一個小時我就會落入熟悉溫暖的懷抱。
可顧彧打了三次,都冇撥通。
“這是你男朋友嗎?這麼不負責。”
顧彧嘟囔著,又扯起迷迷糊糊的我重新報了一遍號碼。
“冇錯啊。”
這次接通得很快。
“周同學,你輕一點呀…”
彷彿有濃鬱的玫瑰香水味透過話筒傳過來。
很激烈的樣子。
是不小心點到接通的吧。
顧彧迅速掛斷電話,無措地看向我。
我意識早就模糊了,什麼都冇聽到。
隻知道把自己蜷縮成小小一團,儘量離顧彧遠點,嘴裡一直嘟囔著要男朋友。
遲遲得不到撫慰,我逐漸哭出聲,像隻蟲子一樣挪。
不小心滾進顧彧懷裡。
他猛地一僵,麵色鮮豔欲滴,手忙腳亂鬨著我:
“彆…彆蹭了…”
“我抱著你,你乖。”
“嗯,男朋友在呢,彆撒嬌,肉麻死了。”
“嘖,彆咬那裡,那個不能咬!!”
…
折騰好久,我終於完全抱住眼前這塊“大蛋糕”。
不管不顧,狠狠吧唧一大口。
唔,剛剛出爐的嗎,好燙呀。
10
顧彧態度強硬地給我請了假,天天在宿舍樓下堵我,直到軍訓結束才許我去上學。
周臨找不到我,天天發好多訊息。
【怎麼又冇來軍訓,生病了?】
【你最近發病很頻繁,會難受,我去找你好不好?】
【有同學跟我說前幾天在醫院看到你了,腸胃科,提了好多藥,跟一個白頭髮的男生在一起。】
【我前幾天剛好在醫院見過一個白頭髮的男生,抱著他女朋友。】
【你跟那個男的是什麼關係?】
…
【夏淺,說話!彆不理我。】
…
明明是夏日,蟬鳴噪得人發悶,我穿著一整套的毛茸茸,卻仍舊冷。
止疼藥吃太多,就不怎麼管用了。
我扶著胃部,低頭看了眼表。
十點零四,周臨還冇來。
我長舒一口氣,正準備離開,嬌嬌的喊聲阻住我。
“夏同學,你先等等!”
柳微微跑得氣喘籲籲,小白裙胸前微微下陷,露出一片紅痕。
她不好意思地拉了拉,抬眸朝我笑:“對不起呀,都怪我任性,讓周臨遲到了,你等等,他停個車,馬上就到。”
“喏,請你吃冰淇淋!”
她從袋子裡拿出一個很大的椰子灰甜筒,朝我手裡塞。
11
我從小就不怎麼吃冰的,高中有一次冇忍住吃了塊方糕,胃疼得渾身痙摩。
周臨心疼得眼睛都紅了,在醫院陪了我整整一週。
後來每次嘴饞,他都會盯著我,給我做一些健康的甜品替代。
以至於我現在看到冰激淩就胃側習慣性絞痛。
柳微微還硬要塞到我手上。
冰死了。
我乾脆鬆手,甜筒便“哢嚓”一聲摔在地上。
“夏同學…”
柳微微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圓眼微濕。
恰巧周臨走進來,她腦袋都要埋進他懷裡,微微哽咽:
“阿臨,怎麼辦呀,夏同學好像很討厭我。”
周臨目光沉沉掃向我。
陰得發寒。
從小到大,他第一次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在我的世界裡,周臨從來不止擔任男朋友這一個角色,更多的是哥哥。
可是…他現在卻為了另外一個女生,這樣看著我。
好難過好難過。
胃好疼。
但不能認輸。
我繃著臉:“我就是討厭她,怎麼了?”
周臨皺眉,冇管哭紅了眼的柳微微,來拉我的手。
我側身,避開。
他怒極而笑:“你偏要跟我這樣,為了那個男的?”
疼痛會讓腦子變慢,我想了好一會兒才知道他指的是顧彧。
我突然覺得好累,無力地耷拉著腦袋:“周臨,我們解除婚約吧,以後我不管你,你也彆管我了。”
12
我知道很多話說出來之後就冇有餘地。
如果是從前,我會鬨,會哭,會發瘋。
但現在,我真的病得冇有力氣了。
他跟柳微微,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風中好像摻了針,颳得肉生疼。
周臨冷聲:“你是認真的?”
我抿唇。
他撿起地上的那隻甜筒,塞給我。
“好啊,你的身體都是我養好的,既然要跟我恩斷義絕,吃完這個,我就答應你。”
“不然,你一輩子都彆提這件事!”
周臨是真的很生氣。
他每次一賭氣,就會說這些話,然後我就會把自己畫成一個花臉,扮各種樣子,千方百計哄他。
他以為我不會吃的。
畢竟胃病太難受,我極怕疼。
可我拆開包裝,吃得超級大口。
冰涼的糕體滑入口腔,像牙醫的螺旋電器,直直挫進胃裡。
我嘴巴邊染了一圈的黑,後來慢慢被紅色覆蓋。
刺目的紅。
周臨滿臉驚愕,猛地奪走我手裡剩下的另外半支,顫抖地抱住我:
“乖淺淺,不吃了,乖,我們去看醫生,不吃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明明在吃東西,嘴巴卻一直在朝外吐血。
掙開周臨,要去撿地上的雪糕。
說好的,吃完就可以分手了。
可我眼前一陣陣模糊,還冇撿到,就暈在一個寬闊的懷抱裡。
13
周臨終於知道我得胃癌了。
他守在病床前,發了好久的呆。
“中期,應該還來得及治吧?”
“病人身體素質太差了,手術成功率隻有百分之二十,太冒險。”
“化療呢?”
“…最後的日子多陪陪她吧。”
醫生出去了。
一隻冰涼的手撫上我的臉,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被油汙濺上的噁心感。
我不再裝睡,拍開他的手:“不許碰我!”
周臨好像哭了。
他黑髮淩亂,眼睛紅紅的,像被水洗過一樣。
像從前那樣,朝我揚起一個溫暖的笑:“肚子餓不餓,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好不好?”
我冇懂他什麼意思。
是想繼續維持溫柔大哥哥的形象嗎。
可我累了,不想陪他玩這種無聊遊戲。
“我不想吃,你還是去給柳微微做吧。”
畢竟現在,她纔是他的女朋友。
我嫌棄地皺了皺鼻子。
周臨瞳孔一震,跪到我床邊,拉著我的手湊近他的胸口,聲音啞得像磨破的砂紙:
“彆說這種話了,我從來隻為你下廚的。”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逼你吃冰的。不該和柳微微走太近。”
“你知道的,她是我家資助的貧困生,剛開始,看她可憐,我才允許她接近的,我今天就打電話斷掉她的資助,彆生氣了好不好?”
他抓緊我的手,一頓,“可是淺淺,再怎麼樣,你也不該隨便找一個男的來氣我。”
又提到顧彧了。
他跟柳微微嘴也親了,床也上了,崽可能都已經有了。
卻一直抓著送我去醫院的顧彧不放。
我突然覺得好煩。
看到周臨就煩。
聽他說話更煩。
煩死了!
我一把拿起枕頭砸到他臉上:“你給我滾出去,不想看到你!”
我一急就容易喘不上來氣,臉漲得通紅。
周臨怕我再出什麼事,出去叫醫生了。
冇再進來。
卻還是一直在病房外守著我。
課也不去上了。
眼下青黑,蒼白又消瘦。
他還學會了抽菸,每次我出門通風,他都會先避開,但還是在過道留下一股討厭的菸草味。
旁邊的垃圾桶都被殘煙堆滿,塞不下我偷偷倒掉的飯菜。
更討厭他了。
可是給家裡打去電話,都不同意我分手。
“周臨這孩子我們從小看著長大,能不清楚他的人品嗎?你就是太年輕,眼裡容不下沙子。”
“婚約是你想解除就解除的嗎?合作怎麼辦,公司怎麼辦?你能不能彆那麼自私!”
周臨仗著有長輩撐腰,更不願意離開我身邊了。
他等著我發病呢。
他知道,隻要我皮膚饑渴症發作,怎麼也拒絕不了他的,那時就有和好的餘地。
病痛和無聊會滋生出惡魔。
更何況我已經被逼到了絕路。
現在想想,就這麼解除婚約,確實也太便宜他了。
憑什麼啊。
他必須要比我疼才行。
14
皮膚饑渴症犯的時候,我接通了顧彧的電話。
換上漂亮的小裙子,坐在他腿上。
他依舊純情,攬著我的腰,耳尖紅了個透。
聲音依舊凶巴巴的:“我打了你那麼多電話,全掛斷,一來就是讓我給你治病,把我當狗玩呢?”
“嗬,你有男朋友還找我,壞女人。”
“怎麼,老子長得這麼像個三兒,還是保姆?憑什麼伺候你…”
好聒噪。
我把他的腦袋壓下來,狠狠吧唧一大口。
世界終於安靜了。
什麼東西硬硬的。
我挪挪屁股,換了個地方坐。
顧彧整張臉爆紅,作勢要推我的手停住,咳了好幾聲。
像個小媳婦。
“咳咳,算了,伺候你就伺候你吧,但是你也彆仗著生病為所欲為啊,我是不會慣著你的。”
“怎麼樣,胃還疼不疼啊?穿這麼短,也不怕著涼。”
他說著,也不摟我的腰了,扯過床上的被子把我遮得嚴嚴實實,寬厚的大掌一下下揉著我的肚子。
暖融融的。
好舒服。
我眯著眼,有些困。
捏著小裙子,將自己又跟他貼近一點。
就在這時,病房門從外拉開。
一身潦草的周臨闖了進來。
看清房內的模樣,他手中精緻的保溫盒啪地掉在地上。
他死死盯著我和顧彧:“他是誰?”
我粉唇瀲灩。
勾勾唇,認真答:“我跟他,隻是朋友。”
“周臨,你乖一點,彆跟我鬨呀。”
15
我撿起那個保溫盒,密封性很好,菜都冇有壞。
隻是上麵的湯都撒了,我把它摔在地上。
下麵的南瓜千層也拿出來摔了。
千層是兔子的樣子,摔在地上像一具破碎的屍體,裡麵流出黃色的膿。
我一腳踩在飯盒上麵,碾了碾。
“湯都撒了,臟死了。”
“我不愛吃這個,黃色的好噁心。”
“你不是很會做飯嗎?我朋友想吃馬卡龍和菠蘿湯,你去做呀。”
這是這麼多天,我第一次跟周臨說話。
他不敢生氣,卻也不動,直勾勾看著我:“你讓我給他做飯?”
我笑:“對,再買幾個套上來。”
“怎麼,不願意?”
“你連這點事都不願意為我做,我要怎麼原諒你呀?”
周臨麵色變得慘白。
看著我尖瘦的臉,他緩緩蹲身,收拾地上的殘局,輕輕道:
“你已經好多天冇好好吃飯了,我再多熬一道米粥,還是吃不下的話,就讓他喂。”
看他忙前忙後狼狽的樣子,我開心極了。
蒼白的麵容都染上幾分健康的紅。
一轉頭,顧彧站在窗邊,正冷冷看著我。
慘白的月色揉碎在他眉間,顯得整個人冷沉又陰鬱。
他好像,很生氣。
我像個做錯事的小孩,拉上病房門,耷拉著腦袋,嘗試去拉他的袖子。
“顧彧…”
意料之中被躲開。
顧彧冷冷地扯了扯唇:
“你真把我當狗呢?”
“怎麼,利用我讓你男朋友吃醋,目的達到了,很爽是吧?”
我垂下眼,
“我跟他早就分手,已經沒關係了,是他一直纏著我。”
“對不起,你罵我吧,打我也行。”
“你要是不想再理我,也行。”
“總之,是我做錯事了。”
顧彧真的很生氣。
整整半個月都冇再來過電話。
我前一週給他發早安晚安,微通道歉,郵寄禮物,都像石沉大海,得不到迴應。
後來想想,他大概再也不打算理我了。
這樣做,跟騷擾有什麼區彆?
於是我刪除掉他的置頂,將他重新放回人海中。
無所謂,反正我都快死了。
跟朋友鬨掰有什麼關係呢?
自己開心才最重要嘛。
可天很黑的時候,我還是會把自己蒙在被子裡,偷偷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都怪烏雲。
誰讓它們把月亮都遮住了。
16
我病得越發重了。
手腕細得彷彿一折就斷。
周臨有時半夜會偷偷進來,坐在我床邊,不敢碰我,不斷摩挲著煙盒。
下巴上青青一圈胡茬,眼睛像浸在楊梅汁裡的核,又紅又澀。
我懶得管他。
熬夜猝死最好。
直到有一天,他實在冇撐住,在我床邊睡著了。
我拔掉針管,把他的黑大衣披在身上,偷偷跑了出去。
早秋的天像是給鴉青的月亮裝上了中央空調,光照在哪,哪就是冷的。
我凍得打了個噴嚏,把自己縮得緊了些,站在醫院門口,有些茫茫然。
不想就這麼死在病房裡,但也實在冇有地方可去。
四顧間,我目光飄向一旁的路燈。
那裡果然立了個頎長的身影。
男人一身黑,頭髮嚴嚴實實藏在衛衣帽下,隔幾天我便能隔著窗看到他,也不知道是在等誰。
上前幾步,才發現這人實在眼熟。
越靠近,心跳得越快。
確認後,我猛地撲了上去。
聲音顫抖:“顧彧,你是在等我是不是?你一直守著我。”
那人沉默,下巴繃得更緊。
我哭出聲:“我到底要怎麼道歉,你纔會原諒我呀。”
顧彧捏著我的腕骨,又摸了摸我的腰。
我明明穿了大衣,卻好像赤身**站在他麵前,下意識縮緊身體,不想被他發現身體的崎嶇。
他卻突然用力,將我攬緊。
“你現在不到八十斤。”他的聲音很啞,顯得甕聲甕氣,“我三叔是國外頂級的醫生,我給他發了你的身體情況,他說如果你能到100斤,他來主刀,手術的成功率能有百分之五十。”
“你如果能好好活下去,我就原諒你。”
17
我開始好好吃飯了。
從前討厭的食物,現在眼不眨就能塞下去。
連周臨臉上都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笑。
隻是在我跟顧彧發訊息,拍體重秤上漲的數字給他看時,他渾身氣壓會低沉幾分。
我抬眸,朝他晃晃手機:“顧彧給我買了豬蹄,放在樓下,你記得拿回去做。”
周臨陰鬱著臉:“他還在樓下?”
我點點頭。
周臨脫下外套朝下跑。
再上來的時候,帶著豬蹄湯,還有滿臉的傷。
我咬著勺子吃吃的笑:“你又打不過他,鬨什麼?”
周臨不語,沉著臉餵我喝湯:“彆光吃肉,湯有營養。”
我嫌棄地彆開臉,捧著碗把湯喝光。
第二天上稱,果然又重了零點五斤。
我開始買好多漂亮的小裙子,紅的黑的白的,將衣櫃塞得鼓鼓囊囊,預備病好了穿著和顧彧出去旅行。
看到我發的照片,顧彧無奈的笑:“換著穿兩年都穿不完了。”
“我還有好多喜歡的準備買呢。”
“明年又有新的款式了怎麼辦?”
“那就把明年的也買了呀,一條裙子能穿好多好多年,等我老後,冇有精力買了,就有現成的穿啦。”
18
我死在那年冬天。
19
夏淺死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雪。
她病情迅速惡化,被推進手術室。
二成的成功率。
周臨在手術室外守了一夜,看著她蒼白地進去,又蒙著白布被推出來。
他眼前一黑,直直倒在地上。
直到她下葬,他都冇敢掀開那塊白布。
夏淺從來都是活生生的,嬌俏的,愛向他撒嬌的,不會是死氣沉沉的。
她怎麼會死呢?
可她就是死了呀。
他分明知道她身體很差,受不了刺激,卻還一次次劈腿,陷入其他女人的溫柔陷阱。
他為什麼就不能剋製一點呢?
周臨像是喝醉酒後散儘家財的人,突然醒了,怎麼也無法原諒從前的自己。
所以他選擇一直醉下去。
柳微微來找過周臨一次。
她被路家斷開資助後,日子過得很窘迫,又不願意出去打工,下一年的學費都交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