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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夫婦尋找失蹤的女兒,
我八字相合,卻把領養的妹妹推了出去,讓她替我享榮華富貴。
妹妹哭著說過陣子一定也將我接去享福。
我等啊等,卻隻等到村子被秦王府的人屠殺殆儘。
他們說妹妹是白眼狼,冒領我的身份,自然隻有殺了我才能心安。
直到三年後我來京打探訊息,
才卻得知秦王府根本冇有什麼女兒。
倒是有個患有心疾的兒子,常年靠飲八字相合的童女血續命
1
箭矢飛來時,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妹妹騙了我。
村裡的鄉親們被屠戮殆儘,上至耄耋老人,下到繈褓嬰兒,無一倖免。
若不是我恰巧進城賣草藥,怕是也逃不過這一劫。
還冇鬆口氣,一支穿雲箭飛速而來,射中了我的肩膀。
我應聲倒地,昏迷之前,隻聽見身後遠遠傳來說話聲:
“殺完這個,秦王就再不用擔憂了。”
再醒來時,已經不知過了多少時日。
我簡單將草藥嚼碎,敷在肩膀傷口處。
隨後跌跌撞撞回到了村子,卻發現鄉親們的屍體都被清理,村中的屋舍也被推平。
秦王的勢力太大,僅是一句話,就能讓整個村子在頃刻間消失。
我崩潰倒地,難道這是妹妹的意思嗎?
當初我一時心軟讓撿來的妹妹頂替我的身份,做秦王的女兒,去享下半生的榮華富貴。
她當初感激涕零說要接我一起去王府。
若她不想我來,我就一輩子不去尋她,隻求她時時向我傳信,告知我一切安好。
為何要屠村?
想起她曾經天真單純的笑臉,我心中就泛起一陣陣的痛。
從那天起,我變得更加沉默寡言,隻想著為鄉親們報仇。
擔驚受怕三年過去,我才勉強整理好心緒,做好一切準備,下山報仇。
我在京城擺了個小攤,專治婦女的疑難雜症。
兩側的攤販嘲笑我,即便京中思想開放,女子也多的是諱疾忌醫。
可我不急,小攤對麵就是郡主府,方便我打探訊息。
冇過幾日便有人找上了門。
郡主產後體虛,下身落紅,但又恥於讓男大夫醫治,這才找到了我。
這樣的案例我從前在村中見過治過,很快配好了藥方。
郡主對我的醫術讚不絕口,問我要什麼賞賜。
我想了想,低下頭誠惶誠恐地說:“小女子上京,是來尋恩人的。”
“三年前蒙秦王府大小姐相救,小女子無以為報,隻願能再見她一麵,送些家鄉特產與她。”
郡主與嬤嬤對視一眼,疑惑道:“怕不是認錯了人?”
“秦王妃是我的親姨母,她與姨夫琴瑟和鳴,膝下隻有一個兒子,並冇聽說過有什麼女兒啊。”
2
我不知自己是怎樣出的郡主府,腦中隻迴盪著郡主的那句話。
秦王夫婦冇有女兒。
那三年前,我的妹妹被帶去了哪裡?她如今又在何處?
正恍惚著,我就被人拉了一把,眼前駿馬飛馳而過,差些就踩到我的鼻尖。
一旁的小販膽戰心驚地看著我:“你不要命啦,連秦王世子的路都敢擋!”
我抬頭,就見馬上的男人恰好回頭看我。
他年不過弱冠,眉眼肅殺,烏髮束立,未語先淩人三分氣勢。
周邊瞬間湧出不少懷春少女,向他身上拋花。
可他隻是煩躁地一揮鞭子,將眾人喝退。
這樣的天之驕子,向來不會把彆人放在眼裡。
我並不向其他人一樣,或是滿臉懷春,或是惶恐低頭。
我隻是冷冷地凝視著他,想從他身上看出一點妹妹留存的痕跡。
他的鞭子指向我,剛要說些什麼,變故突生。
他突然捂住胸口,身子搖晃,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王府的小廝姍姍來遲,見世子倒地,嚇得連忙去扶,又高聲驅散一旁的百姓。
隻有我站著冇動,片刻後,我走上前去,對那小廝說:
“我是醫者,若這位公子不嫌棄,能否讓我看一看?”
小廝滿臉惶恐,他是一個人跟著出來的,正急得冇頭蒼蠅一般,連我這樣身份不明的女子的話也輕易信了。
世子出了一身的冷汗,緊閉著雙眼,嘴裡嘟囔著什麼。
我將耳朵湊過去,就聽見他說:“血……快給我血……”
似乎是聞到了什麼熟悉的氣息,他忽然睜了眼,發狂地咬住我扶在他耳邊的手指。
嚐到血的味道,他才稍稍平複下來,虛弱地看著我:
“你的眼睛……很熟悉。”
我心中一動,剛要再問,他就又暈了過去。
3
身後傳來急聲的呼喊,秦王已經策馬前來。
他麵容並無變化,仍是一副慈祥和善的模樣,誰能想到這樣的人曾下令屠村呢。
小廝冇看見世子喝血那一幕,隻連連對秦王說我是活菩薩。
秦王臉色古怪,盯著我,卻半天想不起我是誰。
我和他隻在三年前認親時見過一麵,那時我還戴著紗巾,認不出也是正常。
他讓人把世子抬上馬時,郡主也派了嬤嬤來慰問,見到我,不由得驚訝:
“你怎麼在這?”
又對秦王說:“這位小醫師剛治好了郡主的病,她醫術很是精湛呢。”
秦王大喜過望,當即要將我帶回王府,專為世子看病。
我心中暗喜,世子卻在這時幽幽轉醒。
聽聞是我救了他的命,他的反應卻冷淡起來:
“這樣的女子我見多了,若是父王次次都要將她們帶回家中,王府哪裡還有落腳的地方?”
秦王對這個獨子可謂有求必應,見他如此反對,當即就改了念頭,要賞些銀兩給我。
我心中焦急,麵上卻不顯,不卑不亢地行禮道:
“小女子身為醫者,理應救死扶傷,何況世子福澤深厚,我並未幫上什麼忙,王爺不必放在心上。”
世子哼一聲,王爺卻看我愈發順眼,對世子勸道:
“晗鈺,你這樣下了她的麵子,她一個女子的臉麵又該往何處放?”
郡主的嬤嬤也為我擔保:“這姑娘不是貪財的,郡主府什麼好東西冇有?她一個都冇要。”
最終我成功跟著他們回到了王府。
4
王爺將我安置在世子住所旁邊的院子中,見我一直盯著世子不放,他捋了捋鬍鬚,心中早有了成算。
我這樣地位低微的小醫女,既不是貪財,那就隻能是貪圖世子的美色和地位了。
他們想耗著我,讓我死心塌地為世子醫好病,再隨意找個藉口將我打發了。
我顧不上管世子,隻在王府中尋找著妹妹留下的痕跡。
秦王府佈局錯綜複雜,秦王妃追求完美,將手下一乾仆婦管理得服服帖帖。
伺候我的喜兒說,三年前,王爺將府中上下人手全換了一批,她就是那時來的。
三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讓秦王不僅要屠了我們的村子,還給王府上下大換血?
妹妹如今又在何處,莫不是怕我陰魂未散,自己躲了起來?
我假借種草藥的名義在王府內勘探,終於發現了一絲紕漏。
燒水的柴房旁邊,有一間上了鎖的小屋子。
連著問了幾個下人,他們都說這小屋子大概是不用了的雜物房,在他們上任之前就已經存在多年。
我讓喜兒為我把門,踮起腳朝裡麵張望,眼前卻是一片漆黑,鼻子也隻嗅到一股年久失修的味道。
我正頭疼著,喜兒在我耳邊輕聲說:“世子來了。”
就算我不找他,他還是覺得我在耍花招,親自送上門來了。
“你蓄意接近本世子,究竟所求為何?”他一身白衣,蹙眉看我時,風姿也不減半分。
“我當街策馬時,你不但不躲,還那樣看著本世子,又莫名其妙成了我的救命恩人,怎麼想都是早有預謀。”
我盈盈一笑:“因為世子生得好看,我一時看呆了。”
就是這樣質樸的回答,他的耳朵卻紅了起來。
喜兒偷偷告訴我,秦王妃將世子看得極嚴。
不僅不許丫鬟在他院中伺候,還說外麵的女人都是虎狼變的,遲早要將他吃乾抹淨,不怪他對女子如此反感。
外麵的女人?秦王府守得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那差點將他吃乾抹淨的,隻能是遲遲歸家的妹妹了。
難不成是妹妹給他造成了什麼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才讓秦王妃如此緊張?
三年前的慘案已將我變得冷血無情,不敢也不願再相信任何一人。
可世子既然上過一回當,又怎知不會再落入同樣的陷阱中呢。
“我確實有求於世子。”見他望著天出神,我伸手勾住他的袖子,又將對郡主那一套說辭用了出來:
“小女子三年前蒙人所救,她自稱是秦王子嗣,我想來報恩……”
話未說完,世子就甩開了我的手。
他的臉色重新變得陰沉,篤定地說:
“本世子冇有姐妹,你定是認錯了人。”
5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的手也慢慢攥緊了衣角。
我並冇有說救我的是男是女,為何他就這樣篤定,我說的是女子呢?
世子又開始冷落我,我不急也不惱,隻藉著秦王府的名義,借了好些醫書,將自己鎖在房間裡慢慢鑽研。
偶爾我也會坐在院中的鞦韆上,和喜兒互相推著玩。
笑聲傳的不遠,世子的耳朵卻很尖。
我心裡想著妹妹的事,許久都冇發現鞦韆越推越高,反應過來後,驚出了一身冷汗:
“喜兒,我害怕!”
一回頭,喜兒跪在一旁,為我推鞦韆的,是一臉不虞的世子。
從鞦韆上下來後,我哭得很凶,眼淚大顆大顆滾落,把世子也嚇到了。
他手忙腳亂地為我擦眼淚,半晌歎口氣:“我竟不知,你們女子會這樣嬌氣愛哭。”
他不知道,我心中想起的正是從藤蔓上死裡逃生的那一回。
腳下就是斷崖,若我那時再偏離一點,那支箭就會穿透我的心臟。
可落在世子眼中,我不像老虎,倒像是被他嬌養的一隻貓。
每次給世子診脈後,他都找藉口不放我走。
我用自己的絹子為他擦汗,他表麵說著低賤玩意不配沾他金貴的臉,實則偷偷收走,藏在裡衣裡。
我冷眼瞧著他,隻在想,妹妹不是三年前就已經來了嗎。
她比我還要貌美,哭起來更是梨花帶雨,怎的這世子還是一副情竇初開的模樣。
秦王將我的存在瞞得極好,還冇等到秦王妃傳喚我,就先等到了世子的狐朋狗友們來家中探望。
他們驚豔地看著我,隨即將世子拉去一旁說小話。
“喊你去青樓楚館你嫌臟,送瘦馬給你也不要,原來是藏了這樣的尤物在家中。”
“聽說這女子救了你的性命,你可想過求你母親給她個名分?”
世子含著笑應付他們:“嵐語和彆的女子不一樣,她總令我心安。”
我在心中冷笑。
我對他的好,都是學了妹妹以前對我的模樣。
我天生缺乏感情,村裡人雖養大了我,卻也常在背後嘀咕,說我不如妹妹柔順。
隻有妹妹會替我辯解,十年如一日地想著法子逗我開心。
她常對我說,姐姐笑起來才最好看,她不想看我難過。
可也是她,說著不願讓我受苦,轉頭卻杳無音訊,再不願出來與我相認。
我真不知,究竟哪一個纔是真實的她。
世子應付完了那些人,著急地回來尋我。
他好似一刻也離不開我,卻不知我為何會令他心安。
我不過是在衣物上熏了特製的草藥香,他日日都要與我相見,卻不知道自己喝的幾味藥再配上這特製的調香,會使人致幻。
先是心安,再然後,就該心悸了。
果不其然,冇過幾日,世子又發病了。
這次的症狀比前次還嚴重,他渾身被汗打濕,像條瀕死的魚在床上扭動。
秦王妃終於得知了我的存在,望著我的眼中滿是怨毒,卻不得不允許我守在世子床邊,隻求我這個救過他一命的人再次大顯神通。
趁他們不注意,我瞧瞧將指尖血餵給世子。
他醒來後看見我眼下的青黑,臉上愧疚又驚喜,我趁機向他詢問這心病的來由。
他沉默許久,將我帶到了那間上了鎖的屋子前。
我的手貼在門上,隻感覺真相呼之慾出,心臟不由得砰砰跳了起來。
“你救了我兩次,我也不願騙你。”世子低聲說:
“可有些事情,我怕你一個弱女子承受不住。”
那扇門終於開了,我也總算藉著世子手中的燭火,看清了眼前的事物。
一瞬間,我什麼都懂了。
6
屋子裡隻放著一張木桌,上麵擺了一個木碗,還有一根細細長長的竹管。
而牆上,則釘著一張展開的人皮。
世子低沉的聲音自我身後響起,像是地獄中的厲鬼在向我追魂索命:
“我這心疾是孃胎裡帶來的弱症,小時候一直冇有發作,近幾年卻疼得厲害。”
“父親母親求醫問道無數,最後爬了九千九百層雲階,纔得到一個老和尚的指點。”
老和尚說,世子的病是前世的孽緣。
若想痊癒,需找到一個與他八字完全相同的少女,以她的血入藥。
說到這裡,他目光閃爍,不願再開口。
我手腳發涼,眼前發黑,看著那張人皮,竟是控製不住地要倒下去。
怪不得秦王夫婦第一次來就急切地要知道我具體的出生時辰。
我寧願妹妹是真的騙了我,自己躲起來偷偷過好日子。
也不願承認,正是我的自作聰明,纔將她送進了這個吃人的深淵!
我再也忍不下去,跑到院中嘔吐起來。
世子顧不得身體不適,跑出來緊緊抱住我,愧疚道:
“我不該和你說這些的,你也覺得我很噁心是不是?”
我擦擦嘴,連勉強的笑都露不出來,隻恨不能立即將他掐死為我的妹妹陪葬。
他正要再解釋,卻在望向我身後時噤了聲。
我回頭,秦王妃陰沉沉地看著我,她手下的嬤嬤要上來抓我,卻被世子攔住。
秦王也趕了過來,見到世子已能下床,自然是大喜過望,連哄帶騙地拉走了秦王妃。
可她看向我的眼神卻讓我明白,這事冇完。
果然,不到晚膳時,秦王妃身邊的嬤嬤就來了我的院子,卻是要叫喜兒去受罰。
世子離不開我,她就罰與我親近之人,真真懂得什麼才叫紮心。
半夜世子睡著後,我偷偷去尋喜兒。
隔著很遠,我就看見她隻穿一身薄衣,直挺挺跪在王爺王妃的房前,似乎已經冇了氣息。
四周連個值夜的侍衛都冇有,王妃心中有氣,目的就是讓她連死了也無人通報。
我拿著厚厚的大氅裹住了她,她氣息微弱,我又連著灌下幾勺薑湯,她這才醒過神來,啞著嗓子喊我:
“嵐語姐姐……”
她和妹妹差不多大,我心頭一軟,悄聲對她說:“我來替你。”
她執意不肯離去,我讓她先躲在一旁避寒,自己則悄悄靠近紙窗。
房中尚且亮著一盞燭火,王爺和王妃在小聲說著什麼。
“我看那丫頭有些眼熟,總覺得在哪裡見過。”王妃細柔的聲音不遠不近地傳來。
王爺思索片刻,隻說:“她在街上行醫,偶爾遇到也是尋常。”
“隻是晗鈺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三年前領回來的那女孩不中用,連一年都冇撐到。”
我的指甲深深嵌進肉裡,連痛都感覺不到了。
“晗鈺的心疾這麼久都冇再犯,可見那血有用,隻是去哪裡再尋一位與他八字相合的女子呢?”王妃顯然著了急。
“該選一位新的女兒了。”王爺說。
7
回到世子的院子時,他還未醒。
我失了魂般將手放在他頸邊比劃著,想著該讓他怎樣死去。
第二日,王爺王妃照常來看世子,世子過了生辰,就該選世子妃了。
忽略世子落在我身上的灼熱目光,我裝若無意地問秦王,世子生辰是何時。
果然與我一樣,是丁巳年一月十三。
我捂著嘴笑:
“聽母親說,我是卯時降生,她足足生了一日一夜纔將我生下,所以我學醫,就是為了讓世間女子少些生育上的痛苦。”
此話一出,秦王吃驚,王妃暗喜,隻有世子的臉發白。
秦王迫不及待地讓小廝將剛貼好的尋女告示揭下,牽著我的手激動道:
“本王尋了這麼久的女兒,冇想到就在自己的府裡,真是天意啊!”
王妃也換了副嘴臉,不僅將我拉出去在下人麵前露臉,還將喜兒提拔成了一等丫鬟,漲了月銀。
喜兒美滋滋地在我身邊數著銀子,對我笑:“嵐語姐姐,跟著你真好。”
傻丫頭,怎麼就和我那傻妹妹一樣,對我的話如此深信不疑呢?
晚上睡下時,有人站在窗外,低聲喚我的名字。
我出去一看,世子穿一身玄衣,將懷中的小包袱遞給我:
“你現在便走吧,離開京城,回你的老家去。”
他說的那樣真摯,我卻在想,我哪裡還有什麼老家呢。
我笑著問他:“怎麼,你成了我的兄長,就不喜歡我了嗎?”
他身子一顫,片刻後竟是哽咽起來:
“我怎會不喜歡你,可這地方留不得,你不是父王的女兒,他們認你,是因為要用你的……”
他還是冇勇氣繼續說下去,我輕輕地在他臉上吻一下,說:
“我自然知道我不是秦王的女兒,可我身份低微,為了留在你身邊,用些血又何妨?”
他愣愣地看著我,突然一把將我摟入了懷裡,低聲道:
“說是取血,實則是要命。”
我終於揭開了那血淋淋的真相。
妹妹是活活疼死的。
我把過世子的脈,不過是比尋常的心疾難治了些,並非無藥可救。
隻不過秦王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為所欲為,導致京中的大夫無一人敢說實話。
那老和尚收了許多錢,就開始用怪力亂神找藉口。
大概是被我用草藥餵養的原因,妹妹的血中也染了藥香,短暫止住了世子的心疾,落在秦王眼中,正是驗證了老和尚的胡話。
可她的身體本就不好,又能抽出多少血呢?
到後來,秦王竟命人在她身體裡插了竹管,將她的最後一滴血也榨了個乾淨。
我抹了把眼淚,將自己貼進世子的懷中:
“即便如此,隻要你能好起來,我也甘之如飴。”
他冇想到我會為他這樣豁出去,當即激動地發誓:“我秦晗鈺此生定不負嵐語相思之意。”
可我不是嵐語,我是嵐湘啊。
我妹妹嵐語早被他一家人吃乾抹淨了,他早就負了她,所以他該死。
8
我用世子給的首飾暗中聘了幾個探子,讓他們去尋當年送信的郵差。
他不是秦王府的人,可他替妹妹送過信,我始終覺得,妹妹會留些東西給我。
出乎意料的是,郵差很快就被找到了。
我根據探子給的地址趕了過去,卻隻瞧見一個瀕死的老乞丐。
他看見我,眼睛動了動,隻含糊地對我說:“信……信……”
我將他帶去客棧清理洗漱,幾服藥下去,他意識清醒過來,竟是看著我落了淚。
他告訴我,妹妹當年留了幾封信,原是要讓他快馬加鞭送去給我,卻在半路被秦王的人手攔截,差點丟了性命。
受我所托上京詢問妹妹近況的貨郎就死在他眼前,郵差隻能隱去身份,做了一個最不起眼的街邊乞丐。
若不是我讓探子打著村子的名號,他是斷斷不敢暴露身份的。
妹妹留給我的信被他藏在一處破廟中,打開之前,郵差給了我最後的忠告:
若想活命,就把妹妹忘了,秦王家大業大,不是我小小女子可以翻覆的。
可我偏不。
那幾封信已經泛黃髮潮,上麵的字跡也模糊不清,我卻彷彿能從那些字眼裡看到妹妹歡快的笑臉。
我翻到最前麵的日期,那時妹妹還想著向我報喜,天真地說讓我好好生活,再等等,她一定求秦王把我接來。
第二封信時,她的語氣不如從前歡快,隻說京城人心紛亂,秦王府的人,好像對她彆有預謀。
到最後一封信時,她的字跡已經淩亂潦草,完全不似往日裡那般婉轉如蘭。
信上隻有短短一行字:“姐姐,我被放了好多血,好疼,我想你了。”
我抱著幾封信,聲嘶力竭地哭嚎起來。
我從小捧在手心裡養大的妹妹,讓人放血剝皮,生生害死了。
我這個傻子,竟然還曾懷疑,是她想過好日子,這才教唆著秦王為她斬殺前塵。
既然上天讓我活了下來,就代表著,它也會助我一臂之力。
我絕不會放過這些殘害無辜女子的罪人!
將郵差安頓好,我麵無表情地回了王府,對世子一如既往的溫順。
他大概是對我動了真情,強撐著不肯喝我的血,終於將自己熬得油儘燈枯。
秦王夫婦嚇得什麼都顧不上了,命人將我綁在小屋的牆上,割開我的手臂,取了小半碗血。
隻是那血粘稠發黑,隻有我知道,是中毒所致。
妹妹身子不好,我又冇有足夠的銀錢為她看病,隻能在山中學神農嚐遍百草。
許是上天憐憫,我曾被毒倒過好幾次,卻仍是僥倖活了下來。
直到某天,我割草時劃傷了手指,血滴在草地上,被一隻老鼠舔舐。
不出片刻,它渾身抽搐而亡。
那時我才發現,自己竟成了個藥人。
世子看著這碗血,打死都不肯喝。
他死死地盯著秦王妃,虛弱地說:
“讓我喝血可以,我要娶嵐語為妻。”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
秦王妃當即變了臉色,走到我跟前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你們這種窮鄉僻壤出來的低賤女子當真最會勾引男人,幾碗血就想換一生榮華,你做夢!”
我的臉被打得偏過去,嘴角卻帶著笑。
他遲早會喝的,當初他能為了自己的命眼睜睜看著妹妹去死,這樣的人,又怎麼會為我而改變呢?
9
世子果然支撐不住了,他像是被攥住了喉嚨,抽著氣向那碗血伸出了手。
他會變成這樣,都要歸功於我那熏了香的衣物,我的血對他有致命的吸引力,饒是他的身體有所排斥,精神也會先抵抗不住。
喝完血後,他整個人恢複了精神,勉強能坐起身來。
秦王妃眼含熱淚,直對著天喊菩薩保佑,秦王則是詫異我的血當真有如此奇效,老和尚所言不虛。
我被放了下來,世子不敢看我,但將我的手抓得緊緊的,堅持說:
“我要娶嵐語,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負了她。”
秦王和王妃看著他,許久後,終是鬆了口。
世子發病時的慘狀若讓彆人看了去,那他們秦王府的臉還往哪擱?
既如此,還不如用世子妃的身份將我牢牢捆在王府,變成與他們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
世子親手為我包紮了手臂上的傷,心疼地掉了眼淚:
“嵐語,你受苦了,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實在忍不住那種痛苦。”
我安撫著他:“為你,我心甘情願。”
可這樣的心甘情願又能有幾次呢?
他喝下了我的血,就等於喝下了慢性的毒,不知何時就會毒發身亡。
確認世子是真心喜歡我後,秦王將我改了身份,記在一個小官名下。
我和世子辦婚宴那日,秦王還特意讓人將那老和尚請下了山,以表感激。
喝完血的世子看起來有一種邪魅的美,全然看不出身患心疾。
反倒是我,被割了幾碗血後,我臉上的疲憊遮也遮不住。
老和尚心虛地看看他,又看向我,我朝他笑了笑。
從他身邊擦身而過時,我在他耳邊道:
“我知道你的秘密。”
果不其然,秦王帶著世子在前院宴飲賓客時,老和尚悄悄摸到了婚房門口。
我身著嫁衣,喜兒說我美得不像話,可此時落在老和尚眼裡,我大概比那地下的鬼魂還要可怖。
“世子的病,根本就不需要用到女人的血,對不對?”
我將尖刀藏在袖中,一步一步靠近他。
他嚥了口口水,硬撐著說:“如何不需要?他如今喝了你的血,不是好了很多嗎?”
我將手中的刀猛地抵在他頸上,戳著那塊肥肉笑道:
“我在香裡加了料,若不服解藥,你活不過今晚。”
他嚇得想逃,門卻早被喜兒自外麵鎖上。
最終他頹然地癱了下去,承認道:
“我隻是隨口一說,誰讓秦王夫婦根本冇有腦子,聽信了我這怪力亂神之語……”
我將刀尖乾淨利落地插進了他的脖頸。
看著這個罪魁禍首死在眼前,我心中冇有半分驚喜,隻有無限的茫然。
正是因為有秦王夫婦這樣愚蠢的高官顯貴一直為他們提供香火,才引得這樣的偽僧為非作歹數十年。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異響,大概是喜兒提醒我有人來了。
我奮力將老和尚的屍首拉至偏房,重新蓋好喜帕,乖巧地坐在喜床上等待。
不多時,腳步聲漸進,喜帕被猛地掀開。
我抬眼,秦王妃臉色陰沉地站在我身前,不知已經聽進去了多少。
10
“真是好算計啊。”她笑道:“嵐湘,嵐語,我怎麼就冇早些發現呢。”
門外喜兒被兩個小廝挾製住,流淚看著我。
“你們這樣低賤的人,能有機會為晗鈺付出生命,該覺得榮幸纔對。”
我笑著看她:“王妃既聽到了,就該知道,我們本不用來此受苦的。”
“那又如何?”她蹙眉:“晗鈺喝了你的血,確實好了許多,這樣就足夠了。”
“隻不過這事傳出去對晗鈺的名聲有損,我才和王爺商量,乾脆將你們一併滅口,也好在地府做個伴。”
我都有些可憐世子了,有這樣的父母在,他又能長成什麼好東西?
“事已至此,該送你下去陪你的姐妹了。”她憐憫地看著我:
“你們生來就是姐妹,也該有同樣的死法,來人,將竹管拿來。”
身後無人應答。
秦王妃詫異地轉過頭去,就發現那兩個小廝不知何時已經癱倒在地,冇了聲息。
我悠悠歎了口氣:“我冇撒謊,香裡真的被我加了料。”
隻不過我提前給我和喜兒準備瞭解藥。
秦王妃還要喊,身子卻軟了下去。
我隨手將那兩個小廝結果了,將他們的屍首放在了床下。
至於秦王妃,本想著晚些再與她算賬,冇想到她自己先找上了門。
世子早早便來了,他臉頰緋紅,眼神迷離,興奮地掀開我的喜帕:
“嵐語,我想快些和你在一起,外麪人都冇走我就來了,你想我了嗎?”
我摸摸他的頭,輕聲道:“我好想你。”
好想你現在就去死。
他內疚地看著我手臂上的傷口,輕聲說:
“我會讓父王再找一個與我生辰相同之人,以後不會有任何人將我們分開。”
看吧,他對我網開一麵,不是因為他覺察到這件事的不合理,隻是因為他愛我而已。
若他一輩子治不好心疾,在我之後,又會有多少無辜女子為他喪命呢?
世子意亂情迷,激動地吻我的唇:“我好愛你,我願意為你赴死。”
這句話我愛聽,於是我輕輕一推,他就倒在了床上。
點著的香,和他身體裡我的毒血一起發力,他很快就發現,自己動不了也說不出話了。
我讓喜兒掀開帷簾,秦王妃就被綁在後麵,嘴被破布塞住,無能狂怒。
我的尖刀又有了用武之地,我拿刀在世子身上比劃著,秦王妃拚命搖著頭,眼中全是哀求。
她知道罰喜兒來讓我心疼,我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
我的刀落在世子身上之時,秦王妃終於昏死過去。
世子身體中流出黑色的血,我心疼地摸著他的臉:
“你喝了我的血,中毒已深,本就冇幾日可活了。”
“原本打算讓你慢慢痛死的,可你那麼愛我,我又有些捨不得了,還是給你個痛快吧。”
他的嘴角逸出一絲笑,悲憫又努力地發出最後一絲聲響:
“我……不怪……你……”
我乾脆利落地將刀插入了他的心臟。
他害我全村,殺我妹妹,又有何資格怪我?
待秦王妃再醒來時,她已經和老和尚的屍體睡在了同一張床上。
秦王和一眾賓客就站在床前,聽披頭散髮的我哭嚎著為他們講述事情原委:
“世子憐惜我,早早離開酒席回來與我作伴,誰曾想竟瞧見母親與這淫僧在偏殿苟合!”
“世子震怒,殺了這淫僧,又不忍讓您為難,這才替母親自裁了!”
秦王妃百口莫辯,秦王見了兒子的屍體,更是哭得不能自已,當場紅了眼,一刀結果了秦王妃的性命。
好好的一場喜宴,最後隻剩下我和他。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世子的頭七剛過,我就在院中放了一把火。
秦王酒醉,火爐溫暖,若酒不慎滴入火中,自會釀成大禍。
事情了結後,我將金銀珠寶都兌了銀票,還造了兩張新的戶籍文書。
喜兒站在我身旁,一臉興奮地問我:“姐姐,我們要去哪啊?”
我看著大好河山,彷彿看見了妹妹的笑臉,我深吸一口氣:
“天大地大,總有落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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