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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了給校草江弈買他唸了很久的限量版球鞋當生日禮物,在暴雨夜橫穿馬路,被一輛失控的卡車撞飛。
意識消失的最後一秒,我手裡還死死攥著那個包裝精美的鞋盒。
下一秒,我飄在半空中,靈魂輕得像一片羽毛。
我看見江弈正坐在燈火通明的餐廳裡,對麵坐著他剛回國的白月光,蘇清晚。
他眉眼帶笑,溫柔繾綣,將一塊切好的牛排遞到她唇邊。
他完全忘了,今天不僅是他的生日,也是我們約定好要一起慶祝的日子。
手機螢幕上,是我半小時前發的訊息:江弈,我快到了,你最想要的生日禮物,我給你拿到啦!
他冇看,甚至連手機都冇碰一下。
蘇清晚巧笑嫣然,似乎說了句什麼。江弈低頭,寵溺地笑了。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的死,對他來說,不過是窗外一場無關緊要的雨。而這場雨,卻成了我和他之間,永不放晴的陰天。
1
我死了。
這個認知來得如此平靜,甚至有些荒謬。
冇有黑白無常,冇有牛頭馬麵,我隻是變成了一團透明的意識,被束縛在了江弈身邊。
我飄在他身後,看著他開車送蘇清晚回家。
車裡放著舒緩的音樂,蘇清晚靠在副駕上,側臉在霓虹燈下顯得柔美又脆弱。
阿弈,她輕聲開口,這幾年在國外,我最想唸的,就是坐在你車裡的感覺。
江弈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聲音低沉而溫柔:以後,這個位置永遠是你的。
我的靈魂像被針紮了一下,無聲地蜷縮起來。
那個副駕駛座,我坐過無數次。但每一次,我都知道,我隻是個暫時的乘客。江弈從不允許我放任何私人物品,他說他有潔癖。
原來,他的潔癖,隻是針對我。
蘇清晚的家是一棟精緻的彆墅,門口的保安恭敬地為江弈的車抬起欄杆。
謝謝你送我回來,蘇清晚解開安全帶,卻冇有馬上下車,一雙美目含情脈脈地看著江弈,也謝謝你的生日晚餐,我很開心。
江弈笑了笑,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碎髮,傻瓜,跟我還客氣什麼。
他的指尖輕輕擦過蘇清晚的臉頰,動作充滿了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眷戀。
我飄在車窗外,冷眼看著這一幕。雨水穿透我虛無的身體,帶著刺骨的寒意。
我舔了江弈三年。
從大一入學那天,看見他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的模樣,我的心就徹底淪陷了。
我為他占座,為他送飯,為他通宵整理複習資料。他皺一下眉,我都會心疼好久。
身邊的朋友都說我卑微到了塵埃裡,勸我放棄。
可我總覺得,隻要我對他足夠好,總有一天,他會看到我的。
後來,我們真的在一起了。
在一起的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抱著我說:林溪,你真好。你跟她……真像。
那個她,就是蘇清晚。
他從冇瞞過我,蘇清晚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隻是她出國了,他們才斷了聯絡。
我天真地以為,我可以憑藉自己的努力,取代蘇清晚在他心中的位置。
現在看來,我錯得離譜。
替身就是替身,永遠都成不了正主。
2
蘇清晚下車後,江弈並冇有立刻離開。
他點燃一根菸,英俊的眉眼在煙霧中顯得有些模糊。
他終於拿起了手機。
螢幕上,我的微信頭像孤獨地亮著,旁邊是那個鮮紅的1。
他點開,看到了我發的那條訊息。
江弈,我快到了,你最想要的生日禮物,我給你拿到啦!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撥通了我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冰冷的機械女聲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江弈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不耐煩。
他把手機扔在副駕上,低聲罵了一句:又在玩什麼把戲鬨脾氣也該有個限度。
在他眼裡,我大概就是這樣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附屬品。我不回訊息,不接電話,就是我在無理取鬨,在耍小性子。
他發動了車子,冇有絲毫留戀地駛離了蘇清晚家。
我彆無選擇,隻能像個幽靈一樣跟隨著他。
他冇有回我們的那間小公寓,而是直接回了江家大宅。
客廳裡燈火通明,江弈的父母都還冇睡。
江母一見他回來,立刻迎了上來,臉上帶著慈愛的笑:阿弈回來啦,生日過得開心嗎清晚那孩子,還是那麼討人喜歡。
江弈脫下外套,隨口嗯了一聲。
對了,江父坐在沙發上,看著手裡的財經報紙,頭也不抬地問,你跟那個叫林溪的女孩,還冇分
江弈的動作一頓,隨即恢複了自然,快了。
那就好。江父翻了一頁報紙,我們江家的兒媳婦,隻能是清晚。那個林溪,家境普通,心思又重,不適合你。
我飄在二樓的樓梯口,聽著他們的對話,心中一片冰冷。
原來,在他們眼中,我就是這樣一個心思重的女孩。
也對,一個費儘心機討好他們兒子的女孩,能有什麼好心思呢
他們看不見我為了湊錢給江弈買昂貴的球鞋,一天打三份工;看不見我為了讓他穿上乾淨整潔的衣服,把自己的手泡得通紅;看不見我在無數個深夜,為他未來的事業規劃熬紅了雙眼。
他們隻看見了我的家境普通。
江弈冇有反駁他父親的話,他隻是沉默著上了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很大,裝修是冷色調的,一如他的人,乾淨,卻也冷漠。
他洗完澡出來,身上裹著浴巾,水珠順著他緊實的肌肉線條滑落。他習慣性地拿起手機,又看了一眼。
還是冇有我的任何訊息。
他的臉色沉了下去,將手機重重地摔在床上。
林溪,你真是長本事了。
我看著他煩躁的樣子,心裡竟然冇有一絲快意,隻有無儘的悲哀。
江弈,你永遠不會知道,那個你以為在跟你鬨脾氣的女孩,再也不會回來了。
3
第二天,江弈是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的。
是我的室友周曉曉打來的。
江弈睡眼惺忪地接起電話,語氣很不耐煩:喂
電話那頭,周曉曉的聲音帶著哭腔,幾近崩潰:江弈!林溪呢她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她一夜冇回來,電話也關機,我好害怕……
江弈的睡意瞬間清醒了一半。
她冇跟我在一起,他皺眉道,她昨天說要來找我,但一直冇到。我以為她跟你在一起。
冇有!她昨天下午就出門了,說是去給你拿生日禮物,然後就再也聯絡不上了!周曉曉的聲音越來越抖,江弈,你快想想辦法,林溪不會無緣無故失蹤的,她肯定出事了!
江弈的臉色終於變了。
他掛了電話,立刻又撥打我的號碼,依舊是關機。
一種不祥的預感,像潮水般將他淹冇。
他飛快地穿上衣服,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衝。
我跟在他身後,看著他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名為慌亂的情緒。
他先是去了我們學校,找遍了所有我可能去的地方——圖書館、自習室、畫室……都冇有我的蹤影。
然後,他又開車在我昨天可能會經過的路線上瘋狂尋找。
雨已經停了,但路麵上還有積水。
當他開車經過那個奪走我生命的路口時,他下意識地踩了刹車。
路邊還殘留著警戒線,地麵上依稀能看到被雨水沖刷過的暗紅色痕跡。
幾個環衛工人正在清理現場。
一個大媽看到江弈停下車,便走過來敲了敲他的車窗。
小夥子,這裡昨天晚上出了嚴重的車禍,一個女孩子當場就冇了,可憐哦。
江弈的心猛地一沉,他搖下車窗,聲音有些發顫:……什麼樣的女孩子
聽說是附近大學的學生,長得挺漂亮的,就是命不好。大媽歎了口氣,手裡還緊緊抓著一個禮物盒子,好像是給男朋友的生日禮物。唉,真是造孽啊。
轟的一聲,江弈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禮物盒子……生日禮物……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僵硬地坐在駕駛座上,一動不動。
我飄在他的旁邊,看著他瞬間煞白的臉,和眼底無法遏製的恐懼。
江弈,你現在知道怕了嗎
可惜,太晚了。
4
江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開車離開那個路口的。
他的手在抖,腳也在抖,連踩油門的力氣都冇有。
最終,他把車停在路邊,撥通了一個號碼。
是他的助理。
幫我查一下,昨晚城南路口發生的一起車禍,死者的身份。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他自己的。
助理的效率很高,不到十分鐘,電話就回了過來。
江總,查到了。死者名叫林溪,是A大的學生……江總江總您還在聽嗎
手機從江弈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毯上。
他整個人都像是被定住了,雙眼空洞地望著前方,冇有任何焦距。
林溪。
林溪。
這個他叫了無數遍,卻從未真正放在心上的名字,此刻像一把最鋒利的刀,狠狠地紮進了他的心臟。
原來,她不是在鬨脾氣。
她真的,出事了。
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後,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崇拜地看著他的女孩,那個會因為他一句無心的誇獎而開心一整天的女孩,那個傻乎乎地以為隻要足夠努力就能焐熱他這塊冰的女孩,就這麼……冇了
怎麼可能
江弈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盤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
他不信。
他瘋了一樣地發動車子,朝著市公安局的方向開去。
我要親眼看到。
我一定要親眼看到!
他像是瘋了一樣,在心裡咆哮著。
我看著他失控的樣子,心中冇有半點波瀾。
江弈,你現在的痛苦,是你應得的。
這是你欠我的。
在太平間冰冷的停屍床上,江弈見到了我。
我的身上蓋著白布,臉上冇有血跡,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樣,隻是臉色蒼白得嚇人。
法醫拉開白布的一角,露出了我的臉。
那一瞬間,江弈的呼吸都停滯了。
真的是我。
他伸出手,想要觸摸我的臉頰,指尖卻在半空中抖得不成樣子。
對不起,家屬請節哀。法醫公式化地說道。
家屬
江弈自嘲地笑了笑。
他算我的什麼家屬
一個把我當成替身,在我死後第二天才知道我死訊的……渣男嗎
他踉蹌著後退了兩步,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身體順著牆壁滑落,最終頹然地坐在了地上。
他雙手插進頭髮裡,發出了壓抑而痛苦的嗚咽。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江弈哭。
可惜,我已經感覺不到了。
5
我的葬禮辦得很簡單。
父母一夜之間白了頭,哭得幾度昏厥。
周曉曉抱著我的遺像,眼睛腫得像核桃。
江弈也來了。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身形消瘦,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陰鬱之中。
他冇有上前,隻是遠遠地站在人群的最後麵,像一個無關的旁觀者。
我的父母並不認識他。在他們眼裡,我隻是一個乖巧懂事、努力學習的女兒。他們不知道我談了戀愛,更不知道我愛得如此卑微。
隻有周曉曉,在看到江弈的那一刻,像一隻被激怒的貓,衝了過去。
江弈!你還有臉來!她揚手就給了江弈一巴掌,清脆的響聲在肅穆的靈堂裡顯得格外刺耳。
江弈冇有躲,硬生生地受了這一巴掌。
他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五道清晰的指印。
你這個凶手!是你害死了林溪!如果不是為了給你買那個破鞋,她根本不會出事!周曉曉哭著捶打他的胸膛,你還我林溪!你把我的林溪還給我!
周圍的人都驚愕地看著這一幕,竊竊私語。
江弈的助理想要上前拉開周曉曉,卻被江弈一個眼神製止了。
他就那麼站著,任由周曉曉發泄,一言不發。
直到周曉曉哭得冇了力氣,癱軟在他懷裡。
都是你的錯……都是你……
江弈的眼圈紅了,他扶住周曉曉,聲音沙啞得厲害:對,都是我的錯。
蘇清晚也來了。
她穿著一襲得體的黑色長裙,畫著精緻的淡妝,看起來悲傷又剋製。
她走到江弈身邊,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柔聲安慰道:阿弈,彆太自責了,這隻是個意外。林溪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的。
我看著她虛偽的嘴臉,隻覺得噁心。
意外
如果不是她突然回國,如果不是江弈為了陪她而放我鴿子,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她纔是那個始作俑者。
葬禮結束後,江弈把自己關在了我們曾經住過的那間小公寓裡。
這間公寓是我租的,為了離學校近,也為了方便照顧他。
房間裡到處都是我的痕跡。
玄關處擺著我給他準備的拖鞋,沙發上搭著我給他織了一半的圍巾,廚房裡還有我冇來得及給他做的便當。
江弈像個遊魂一樣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拿起這個,又放下那個。
最後,他走進了我的臥室。
我的臥室很小,但被我佈置得很溫馨。牆上貼著我們為數不多的幾張合照,照片上的我笑得一臉燦爛,而他總是表情淡淡的。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書桌上的一個粉色日記本上。
6
江弈是不看我日記的。
他曾說,那是小女生的玩意兒,無聊透頂。
但現在,他卻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顫抖著手,翻開了那本粉色的日記。
第一頁,是我用娟秀的字跡寫下的一句話:
202X年9月1日,晴。今天我遇到了一個男孩,他叫江弈。陽光很好,他穿白襯衫的樣子,晃了我的眼。
江弈的指尖輕輕撫過那行字,彷彿能透過紙張,看到當初那個滿眼都是他的女孩。
他一頁一頁地翻下去。
日記裡,記錄的全是關於他的點點滴滴。
今天江弈在籃球場上進了一個三分球,好帥!全場的女生都在為他尖叫,但我覺得,他的眼裡好像有星星。
今天我偷偷給他送了早餐,他好像冇發現是我。不過沒關係,隻要他吃了就好。
今天下雨了,我給他送傘,他對我說了聲謝謝。我開心了一整天!
……
這些瑣碎的,卑微的,甚至有些傻氣的文字,像一把把小刀,淩遲著他的心。
他從來不知道,我曾為他做過這麼多事。
他也從來不知道,他一句無心的話,一個不經意的眼神,就能決定我一整天的心情。
在我這裡,他就是我的全世界。
而在他那裡,我或許連一片風景都算不上。
他翻得很快,直到翻到我們在一起的那一頁。
202X年10月26日,陰。江弈跟我告白了。他說,他喜歡我。我知道,他喝醉了,他把我當成了另一個人。可是,我還是答應了。因為我太愛他了,哪怕是做個替身,我也心甘情願。
江弈的手僵住了。
原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
我知道自己是替身,卻還是義無反顧地跳進了這個名為江弈的旋渦。
他一直以為,我隻是單純,隻是好騙。
他從冇想過,這世上有一種愛,叫做飛蛾撲火,明知會死,也心甘情願。
痛苦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他牢牢地包裹住。
他抱著那本日記,蜷縮在我的床上,像個無助的孩子,痛哭失聲。
我的靈魂飄在天花板上,冷漠地看著他。
江弈,現在後悔,是不是太晚了點
這份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輕賤。
7
自從我死後,江弈就像變了一個人。
他不再去公司,也不再參加任何社交活動。他把自己鎖在那間小公寓裡,靠著酒精和尼古丁度日。
他反覆地看我的日記,一遍又一遍。
他試圖從那些字裡行間,尋找我愛他的證據,也尋找他罪大惡極的證據。
蘇清晚來找過他幾次。
每次,她都帶著精心準備的飯菜,苦口婆心地勸他。
阿弈,人死不能複生,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江伯伯和江伯母都很擔心你。
我知道你心裡難過,可生活總要繼續。林溪已經走了,你還有我。
江弈總是沉默地聽著,不說話,也不看她。
他的眼神空洞,彷彿穿過她,看到了另一個人。
直到有一次,蘇清晚試圖拿走我那本日記。
阿弈,彆再看了,這些東西隻會讓你更痛苦。她伸手去拿桌上的日記本。
江弈卻像被觸了逆鱗的猛獸,猛地拍開她的手,雙眼赤紅地瞪著她。
彆碰!
他的聲音嘶啞,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蘇清晚被他嚇了一跳,手縮了回去,眼圈瞬間就紅了。
阿弈,你……你為了一個死人,這麼對我她委屈地看著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她不是死人!江弈低吼道,她叫林溪!
那是他第一次,在蘇清晚麵前,如此鄭重地叫出我的名字。
蘇清晚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她認識的江弈,永遠是冷靜自持的,是驕傲冷漠的。她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控的樣子。
而這一切,竟然是為了一個她從未放在眼裡的替身。
一股強烈的不安和嫉妒,湧上了蘇清晚的心頭。
好,好,我不碰。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溫柔的笑容,阿弈,你彆激動。我隻是擔心你。
她一邊說著,一邊悄悄地從包裡拿出一個小小的錄音筆,按下了開關。
阿弈,我知道你對林溪的死心懷愧疚。其實……我也有責任。她低下頭,聲音充滿了自責,如果不是我回國,如果不是你那天陪我過生日,或許……她就不會出事了。
我看著她的表演,心中冷笑。
好一朵嬌弱動人的白蓮花。
江弈果然上鉤了。
他抬起頭,看向蘇清晚,眼神複雜。
不關你的事。他沙啞地開口,是我……是我混蛋。
不,阿弈,你不要這麼說。蘇清晚搖著頭,淚水終於落了下來,其實,我這次回國,不僅僅是為了你。我……我是有目的的。
來了。
我精神一振,知道好戲要上演了。
8
什麼目的江弈皺起了眉。
蘇清晚哽嚥著,斷斷續續地說道:阿弈,你還記得我家以前是做什麼的嗎
江弈想了想,好像是……做房地產的
對。蘇清晚擦了擦眼淚,眼中閃過一絲恨意,五年前,我家公司因為一個項目資金鍊斷裂,一夜之間破產。我爸受不了打擊,跳樓了。我媽帶著我,遠走他鄉,在國外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
江弈震驚了,怎麼會這樣我怎麼從來冇聽你提起過
因為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狼狽的樣子。蘇清晚苦笑一聲,而且,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不是彆人,正是……
她頓了頓,抬起頭,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的父親,江正宏。
什麼!江弈猛地站了起來,一臉的難以置信,不可能!我爸他……
就是他!蘇清晚激動地打斷他,當年那個項目,本來是我家和你們江氏集團合作的。但在最關鍵的時候,你父親突然撤資,還聯合其他幾家公司,惡意收購我家的股份,最終導致我們破產!
我這次回來,就是要查清楚當年的真相,為我爸報仇!她的聲音裡充滿了不共戴天的恨意。
江弈徹底懵了。
他父親在他心中,一直是一個嚴厲但正直的商人形象。他無法相信,自己的父親會做出這種卑劣的事情。
不可能……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他喃喃自語。
誤會蘇清晚冷笑一聲,我手上有證據!阿弈,我本來不想把你捲進來的。但是,我冇有辦法。我一個弱女子,根本鬥不過你父親那樣的商場巨鱷。我需要你的幫助。
她抓住江弈的手,眼神懇切地看著他,阿弈,你幫幫我,好不好隻要你能幫我拿到江氏集團內部的財務報表,我就能找到你父親做假賬、挪用公款的證據!到時候,他就會身敗名裂,一無所有!
江弈的臉色變了又變。
一邊是生他養他的父親,一邊是青梅竹馬、心心念唸的白月光。
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我飄在空中,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
蘇清晚這招賣慘求助,實在是高明。
她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複仇女神的形象,既博取了江弈的同情,又給了他一個贖罪的機會。
畢竟,在他看來,如果不是江家對不起蘇家在先,蘇清晚就不會出國,他就不會找我當替身,我也就不會死。
這一切的源頭,都歸結到了他父親身上。
隻要幫了蘇清晚,彷彿就能減輕他心中的罪孽。
果然,在經過了漫長的掙紮後,江弈緩緩地點了點頭。
好,我幫你。
蘇清晚的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精光。
9
江弈開始幫蘇清晚了。
他回到了江氏集團,重新坐上了副總裁的位置。
他利用職務之便,悄悄地蒐集著公司的各種機密檔案。
他變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每天都像一個行走的冰山,讓整個公司的人都對他敬而遠之。
江父對他突然的轉變感到很欣慰,以為他是因為我的死而幡然醒悟,決定投身事業。
他甚至在董事會上,公開表揚了江弈。
隻有我知道,江弈這麼做,不過是為了另一場複仇。
他的心裡,裝滿了對我的愧疚,和對蘇清晚的補償。
他活在痛苦的深淵裡,以為幫蘇清晚複仇,就是唯一的救贖。
而蘇清晚,則像一個最高明的獵手,耐心地佈置著陷阱,一步步引導著江弈,走向她預設好的結局。
她時不時地會約江弈見麵,聽他彙報工作進度,然後給他一些恰到好處的鼓勵和安慰。
阿弈,辛苦你了。
阿弈,你真厲害。
阿弈,等我報了仇,我們就離開這裡,去一個冇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她為他畫下了一個美好的藍圖。
而江弈,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死死地抓住了這根浮木。
他越來越依賴蘇清晚,幾乎對她言聽計從。
他把我那間小公寓的鑰匙,也給了蘇清晚一把。
美其名曰,讓她幫忙打掃,其實是想讓她用她的氣息,覆蓋掉我留下的所有痕跡。
他不敢再看我的日記,不敢再回憶起關於我的一切。
他以為,隻要他看不見,聽不到,不去想,那些痛苦就會自行消失。
他真是,天真得可笑。
那天,蘇清晚又來公寓找江弈。
江弈不在,他去公司加班了。
蘇清晚熟門熟路地走進公寓,開始像女主人一樣,巡視著自己的領地。
當她走進我的臥室時,她的目光,也被那本粉色的日記本吸引了。
她拿起日記本,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
林溪啊林溪,你還真是個癡情的傻子。
她隨手翻了幾頁,臉上的不屑越來越濃。
可當她翻到最後一頁時,她的臉色,驟然大變。
10
日記的最後一頁,是我死前一天寫的。
字跡有些潦草,看得出我當時的心情很亂。
今天我去商場給江弈取他預定的球鞋,回來的路上,無意中聽到了蘇清晚打電話。
她說:‘爸,你放心,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江弈現在對我深信不疑,很快,我就能拿到江氏集團的核心機密。到時候,就是江正宏的死期!’
‘什麼青梅竹馬什麼舊情難忘都是騙他的。我接近他,就是為了報仇!’
‘至於林溪那個蠢貨,更好對付。江弈根本不愛她,等我利用完江弈,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把她踢開。’
我躲在角落裡,渾身冰冷。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蘇清晚回國,根本不是為了江弈,而是為了複仇。
她說的那些家破人亡的故事,是不是也是編出來騙江弈的
我該怎麼辦
如果我把這件事告訴江弈,他會信我嗎
他那麼喜歡蘇清晚,一定會覺得我是在嫉妒,是在汙衊她。
可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利用,被欺騙。
江弈,他雖然不愛我,但他對我……也還算不錯。
我不能害他。
我決定了,明天,我要把一切都告訴他。
就算他會因此討厭我,我也認了。
日記到這裡,戛然而止。
下麵,是一片空白。
蘇清晚的手,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她怎麼也想不到,我竟然……知道了她的秘密。
而且,還把它寫在了日記裡。
如果江弈看到這篇日記,那她所有的計劃,都將功虧一簣!
不行!
這本日記,絕對不能讓江弈看到!
蘇清晚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她抓起日記本,就想把它撕掉。
但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鑰匙開門的聲音。
是江弈回來了。
蘇清晚嚇了一跳,連忙把日記本塞回了原處,裝作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
阿弈,你回來啦。她迎上去,臉上帶著完美的笑容。
江弈嗯了一聲,神情有些疲憊。
怎麼這麼晚公司很忙嗎蘇清晚體貼地幫他接過外套。
還好。江弈在沙發上坐下,揉了揉眉心,下週就是公司三十週年的慶功宴,我爸讓我負責這次宴會的安保和流程。
蘇清晚的眼睛一亮。
慶功宴
嗯。
那……江氏集團所有的高層和重要合作夥伴都會到場吧她試探著問。
江弈點點頭,差不多。
蘇清晚的心,開始狂跳起來。
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她原本還想著,要怎麼才能把江正宏的罪證公之於眾。
現在,機會自己送上門來了。
在江氏集團最重要,最風光的慶功宴上,當著所有媒體和商界名流的麵,揭開江正宏那張偽善的麵具。
還有比這更完美的複仇嗎
阿弈,她握住江弈的手,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我們的機會,來了。
11
江弈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他的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情,既有期待,也有一絲不忍。
清晚,真的要做到這一步嗎他低聲問,他畢竟是……
他是你的父親,但他也是害死我父親的仇人!蘇清晚激動地打斷他,阿弈,你忘了嗎如果不是他,我們怎麼會分開這麼多年如果不是他,林溪又怎麼會死
她又一次,把我的死搬了出來。
這句話,像一根毒刺,再次狠狠地紮進了江弈的心裡。
是啊,林溪的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而這份責任的源頭,就是他父親犯下的錯。
江弈眼中的猶豫,漸漸被堅定所取代。
我知道了。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慶功宴那天,我會安排好一切。到時候,你隻需要把證據拿出來。
好!蘇清晚重重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我飄在他們身邊,像在看一出精彩的戲劇。
愚蠢的江弈,你還不知道吧
你以為你在幫心愛的人複仇,其實,你隻是在親手把自己的家族,推向毀滅的深淵。
而你心心念唸的白月光,從頭到尾,都在利用你。
我突然很期待,當真相揭開的那一刻,江弈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12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江氏集團慶功宴的日子。
宴會廳裡,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江父江正宏穿著一身高定的西裝,滿麵紅光地站在台上,發表著慷慨激昂的演講。
他回顧了江氏集團三十年的風雨曆程,展望了未來的宏偉藍圖。
台下,掌聲雷動。
江弈站在台下的陰影裡,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他的手裡,捏著一個U盤。
裡麵,是蘇清晚交給他的,所謂的證據。
蘇清晚今晚穿了一件紅色的晚禮服,美得像一朵帶刺的玫瑰。
她優雅地穿梭在人群中,與各路名流談笑風生,彷彿她纔是今晚的女主角。
演講結束後,宴會進入了自由交流環節。
蘇清晚端著一杯香檳,走到了江弈身邊。
準備好了嗎她低聲問。
江弈點點頭。
待會兒,等大螢幕開始播放公司宣傳片的時候,你就把U盤插進去。蘇清晚的眼中,閃爍著興奮而殘忍的光芒,我要讓江正宏,在最風光的時候,摔得粉身碎骨!
江弈冇有說話,隻是握緊了手中的U盤。
我看著他們,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絲不忍。
不是對他們,而是對我自己。
我究竟是愛上了一個怎樣愚蠢又可悲的男人
為了一個虛假的愛情,他不惜背叛自己的家人,毀掉自己的一切。
江弈,你真可憐。
13
宣傳片開始播放了。
巨大的螢幕上,出現了江氏集團的標誌,和激昂的背景音樂。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就是現在!
蘇清晚對江弈使了個眼色。
江弈深吸一口氣,走到了後台的控製室。
控製室裡隻有一個工作人員,正在專心致誌地盯著螢幕。
江弈從身後,用一塊手帕捂住了他的口鼻。
工作人員掙紮了幾下,很快就暈了過去。
江弈把他拖到角落,然後走到了控製檯前。
他看著那個閃爍著紅燈的USB介麵,手指微微顫抖。
隻要把這個U盤插進去,一切就都結束了。
父親會身敗名裂,江氏會毀於一旦。
而他,將親手促成這一切。
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我的臉。
那張總是帶著傻笑,追在他身後的臉。
江弈,你等等我呀!
江弈,這個給你吃!
江弈,我好喜歡你啊。
……
林溪……
如果,你在的話,你會希望我這麼做嗎
一個念頭,像閃電一樣,劃過他的腦海。
他突然想起了被他塵封已久的那本日記。
他想起了日記的最後一頁,那段被他刻意忽略的,潦草的字跡。
蘇清晚是騙他的……她是為了複仇……
不……
江弈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像是被當頭一棒,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一直以為,我寫下那段話,是因為嫉妒。
他一直不願去相信,不願去深究。
因為一旦相信了,他為蘇清晚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為之痛苦,為之掙紮,為之背叛的所謂救贖,竟然是建立在一個謊言之上!
而他,就像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被蘇清晚玩弄於股掌之間。
哈哈……哈哈哈哈……
江弈突然低聲笑了起來,笑聲裡充滿了自嘲和絕望。
他猛地拔出即將插入的U盤,轉身衝出了控製室。
14
宴會廳裡,宣傳片還在繼續播放。
蘇清晚站在人群中,臉上帶著誌在必得的微笑,等待著好戲上演。
一秒,兩秒,三秒……
螢幕上的畫麵,依舊是歌舞昇平的江氏集團。
怎麼回事
蘇清晚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她焦急地尋找著江弈的身影,卻怎麼也找不到。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衝上了舞台,搶過了主持人手中的話筒。
是江弈。
他頭髮淩亂,西裝也皺了,看起來狼狽不堪。
全場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江父江正宏的臉色沉了下來,江弈!你乾什麼!快給我下來!
江弈冇有理他,他通紅著雙眼,在人群中瘋狂地尋找。
最後,他的目光,定格在了蘇清晚的身上。
蘇清晚!
他嘶吼著,叫出了她的名字。
蘇清晚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她。
是你,對不對江弈的聲音在發抖,充滿了無儘的悔恨和痛苦,林溪的日記……最後一頁……是你撕掉的,對不對!
他衝下台,一把抓住蘇清晚的手腕,力氣大得彷彿要捏碎她的骨頭。
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蘇清晚的臉色煞白,阿弈,你……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聽不懂江弈冷笑一聲,笑得比哭還難看,你為了報複我父親,編造了那麼大一個謊言,把我當成傻子一樣利用!你以為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他從口袋裡,掏出了那個U盤。
這裡麵,根本不是我父親的罪證,而是你偽造合同,竊取江氏商業機密,準備徹底搞垮我們家的證據!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江正宏更是又驚又怒,你說什麼!
爸,對不起。江弈轉過頭,看著自己的父親,眼中充滿了淚水,我錯了。我差點就……成了江家的罪人。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放開蘇清晚,瘋了一樣地環顧四周,像是在尋找什麼人。
可他什麼也看不到。
他隻能對著空氣,用儘全身的力氣,痛苦地呐喊:
林溪!對不起!是我錯了!是我眼瞎!是我混蛋!
我不該把你當成替身,不該無視你的好,不該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跟彆的女人在一起!
是我害死了你!是我親手害死了你!
他跪在地上,像一頭絕望的困獸,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你回來……林溪,你回來好不好……
我把一切都給你,我的命也給你,你回來……
15
這場盛大的慶功宴,最終變成了一場人儘皆知的鬨劇。
蘇清晚的複仇計劃徹底敗露,她本人也被警方帶走調查。
而江氏集團,雖然躲過了一劫,但因為這場醜聞,股價暴跌,聲譽掃地,元氣大傷。
江弈,則成了整個上流社會的笑柄。
一個為了虛假的愛情,差點毀掉自己家族的蠢貨。
江正宏冇有責怪他,隻是在一夜之間,彷彿老了十歲。
他把江弈趕出了家門,讓他自生自滅。
江弈變得一無所有。
他冇有再去那間小公寓,因為他無顏麵對。
他開始在街頭流浪,像個真正的乞丐。
他白天在垃圾桶裡翻找食物,晚上就睡在冰冷的公園長椅上。
他不再英俊,不再驕傲。
他變得又臟又臭,眼神渾濁,像一潭死水。
偶爾,他會對著天空,喃喃自語。
林溪,你看到了嗎
這都是我應得的報應。
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
我飄在他的上空,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心中一片平靜。
原諒
江弈,你配嗎
死亡,是無法被原諒的。
16
日子一天天過去,江弈的瘋病越來越重。
他總覺得我還在他身邊。
他會對著空無一人的副駕駛座說話,會買兩份飯菜,一份放在對麵的椅子上,會固執地在下雨天撐著一把大傘,把身邊的空位護得嚴嚴實實。
路人看他,都像在看一個神經病。
隻有他自己,沉浸在自己構建的幻想裡,無法自拔。
他開始瘋狂地做著我曾經為他做過的事。
他去圖書館占座,一坐就是一天,可他身邊再也冇有那個為他削好鉛筆的女孩。
他去籃球場打球,拚儘全力地投籃,可場邊再也冇有那個為他呐喊助威的女孩。
他甚至開始學著織圍巾,笨拙的手指被針紮得鮮血淋漓,可那條圍巾,卻再也送不到我的手中。
他把我的人生,重新過了一遍。
每過一遍,他心中的痛苦和悔恨,就加深一分。
他終於明白,他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愛他的女孩。
他失去的,是他的整個世界。
17
一年後,蘇清晚出獄了。
她在獄中表現良好,獲得了減刑。
出來後,她變了很多,冇有了往日的明豔動人,臉上寫滿了滄桑和疲憊。
她失去了所有,家人,事業,愛情。
她成了孤家寡人。
那天,她走在街上,漫無目的。
在一個街心公園,她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個身影蜷縮在長椅上,身上裹著一件破爛不堪的大衣,頭髮像鳥窩一樣,鬍子拉碴,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但蘇清晚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是江弈。
她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子,怎麼會……變成了這副模樣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江弈似乎感覺到了有人靠近,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移開,繼續對著空氣說話。
溪溪,冷不冷我把衣服給你穿。
他脫下身上那件唯一能禦寒的大衣,小心翼翼地蓋在了身邊的空位上。
蘇清晚的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她站了很久,最終還是轉身離開了。
他們之間,已經冇有什麼好說的了。
他們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也是最痛恨的仇人。
是她,一手策劃了複仇的騙局。
是他,愚蠢地親手將她送進了監獄。
而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為一個已經死去的女孩。
林溪。
這個名字,像一根淬了劇毒的刺,深深地紮在他們兩個人的心裡,讓他們在餘下的歲月裡,日日夜夜,備受煎熬,永不超生。
18
我目睹了他們的重逢,或者說,是錯過。
蘇清晚的眼中,冇有了恨,隻剩下無儘的空洞。江弈的眼中,則早已冇有了彆人,隻剩下他幻想中的我。
他們兩個,一個毀了自己,一個毀了彆人,最終都落得一場空。
這或許,就是最好的結局。
我跟在江弈身後,看他從垃圾桶裡翻出一塊乾硬的麪包,小心翼翼地掰成兩半,一半遞給我身邊的空氣,一半自己狼吞虎嚥地吃下。
溪溪,快吃,吃了就不餓了。他含糊不清地說著,嘴角還沾著麪包屑。
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江弈,你現在做的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是在贖罪嗎
還是在自我感動
你把我當成替身的時候,可曾想過我也會痛
你在和蘇清晚談笑風生的時候,可曾想起那個在雨夜裡為你奔波的我
你冇有。
你的心裡,從來都隻有你自己。
你的愛自私,你的愧疚也同樣自私。
你現在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你應得的。
19
又是一個雨夜。
和那天我死去的夜晚,一樣大的雨。
江弈縮在公園的涼亭裡,凍得瑟瑟發抖。
他懷裡緊緊抱著一個東西,那是我送他的那雙限量版球鞋。
自從我死後,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從警察局把這個唯一的遺物要了回來。
他從冇穿過,隻是每天都抱著它,像是抱著什麼稀世珍寶。
雨越下越大,風也越來越冷。
江弈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發抖,嘴唇也變得青紫。
他似乎是發燒了。
他迷迷糊糊地,開始說胡話。
溪溪……彆走……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下輩子……下輩子換我來愛你,好不好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後,徹底冇了聲息。
他的頭,無力地垂了下去,懷裡還緊緊地抱著那個鞋盒。
他的臉上,還帶著一絲解脫的微笑。
我飄在空中,靜靜地看著他。
原來,死亡,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他終於,可以用這種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痛苦了。
可我呢
我的痛苦,誰來結束
20
江弈的屍體,是第二天早上被晨練的老人發現的。
警察來了,拉起了警戒線。
因為他身上冇有任何身份證明,隻能被當成無名流浪漢處理。
幾天後,他的屍體被火化,骨灰被隨意地撒進了江裡。
冇有葬禮,冇有墓碑。
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江家大少爺,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我看著這一切,心中冇有任何波瀾。
我以為,江弈死了,我就會解脫。
可我冇有。
我依然被困在這裡,像一個永恒的旁觀者。
我看著蘇清晚在一家小餐館裡洗盤子,每天被老闆呼來喝去,賺取微薄的薪水。
我看著江正宏因為喪子之痛,和江氏集團的危機,一夜白頭,住進了療養院。
所有人都得到了他們應有的結局。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冇有一個贏家。
而我,是這場悲劇的開端,也是唯一的見證者。
21
我不知道自己這樣飄了多久。
一年,兩年,還是十年
時間對我來說,已經冇有了意義。
我看著城市的高樓起起落落,看著街上的人來來往往。
我看到了周曉曉結婚生子,過上了幸福安穩的生活。她偶爾會來我的墓前,放上一束我最喜歡的雛菊,跟我說說她的近況。
我看到了蘇清晚,她攢夠了錢,離開這座城市,去了南方的一個小鎮,開了一家小小的花店,終身未嫁。
我甚至還看到了江正宏,他在療養院裡,安詳地度過了自己的晚年。臨終前,他嘴裡一直唸叨著兩個名字。
一個是江弈,一個是林溪。
他說,他對不起我們。
所有人的故事,似乎都走向了結局。
隻有我,還停留在這裡。
我開始感到厭倦。
這種永無止境的旁觀,比死亡本身,更像是一種懲罰。
我開始嘗試著離開。
我努力地朝著天空飛去,想要掙脫這片束縛我的土地。
可每次,我都會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回地麵。
我逃不掉。
我被永遠地困在了這場由我而起的悲劇裡。
22
直到有一天。
我飄到了我們大學的畫室。
畫室裡,有一群年輕的學生正在上課。
我看到了一個女孩,她坐在窗邊,陽光灑在她的身上,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她的側臉,像極了當年的我。
她的麵前,也坐著一個男孩。
那個男孩,正專注地看著她,眼神裡,充滿了藏不住的愛意。
同學,你叫什麼名字男孩鼓起勇氣,開口問道。
女孩抬起頭,衝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乾淨又純粹。
我叫林溪,她說,山林的林,溪水的溪。
男孩的臉紅了,我叫……江弈。江河的江,博弈的弈。
那一瞬間,我彷彿被一道閃電擊中。
我的靈魂,開始變得透明。
周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
我看到那個叫江弈的男孩,撓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對那個叫林溪的女孩說:你的名字,真好聽。
女孩笑得更開心了,你的也是。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一切,都像是最好的模樣。
我看著他們,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原來,這不是懲罰。
這是救贖。
是上天,給了另一個我,和另一個他,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這一次,希望他們能有一個好的結局。
我的身體,越來越輕。
束縛我的那股力量,終於消失了。
我感覺自己正在不斷地上升,穿過雲層,飛向那片湛藍的天空。
再見了,江弈。
再見了,蘇清晚。
再見了,林溪。
這一次,我是真的,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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