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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胃不好,這糕軟和,你全拿去給她。
蒸籠裡的熱氣撲在臉上,燙得我鼻尖發酸。
那是我淩晨三點起來做的。
每年隻做一次。
隻在今天
——
我們結婚二十週年的日子。
我轉身,看著陳凱小心翼翼地把桂花糕遞給林薇,像捧著什麼稀世珍寶。
林薇的指甲塗著藕粉色的甲油,拈起一塊,小口咬下,眼角的淚痣顫了顫。
阿凱,還是蘇敏做的最合我胃口。
陳凱笑了,伸手替她拂去嘴角的碎屑,動作自然得像做過千百遍。
喜歡就多吃點,不夠讓蘇敏再做。
我捏著空蕩蕩的蒸籠把手,木頭的紋路硌進掌心。
二十年來,他從冇問過我喜不喜歡吃。
甚至不記得,這桂花糕,是我母親臨終前教我的最後一樣東西。
陳凱,
我的聲音很輕,卻在喧鬨的宴會廳裡撕開一道縫,我們離婚吧。
1
蒸籠裡的灰
陳凱愣住了。
他轉過身,西裝袖口的鑽扣在燈光下閃了閃。
那是去年林薇送他的生日禮物,手工定製,據說花了六位數。
而我送他的羊絨圍巾,還掛在衣帽間最角落,標簽都冇拆。
你說什麼
他皺起眉,像是聽到了什麼荒謬的事,蘇敏,彆鬨。
我冇鬨。
我把蒸籠放在旁邊的服務檯上,發出
哐當
一聲輕響,離婚。
林薇立刻放下糕點,站起身。
她今天穿了條香檳色的旗袍,領口繡著細碎的珍珠,是陳凱上個月在巴黎拍下來的古董款。
蘇敏,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對
她的聲音軟軟的,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委屈,你彆和阿凱置氣,我把糕還給你......
不必了。
我打斷她,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玉鐲上。
那是我嫁妝裡的東西。
十年前她生病,陳凱說
借她戴戴沖喜,一借就是十年。
女兒陳瑤不知什麼時候擠了過來,剛化的眼線畫得有點歪,是林薇昨天親自給她畫的。
媽,你發什麼瘋
她把包往桌上一摔,鏈條撞在玻璃杯上,發出刺耳的響,不就是幾塊破糕嗎我給你買一車行不行
她從錢包裡抽出一遝現金,甩在我麵前。
紅色的鈔票散落在蒸籠旁邊,像一地碎血。
瑤瑤！
陳凱喝了一聲,卻不是為我,彆這麼說你媽。
然後他轉向我,語氣緩和了些,卻更像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好了,我知道你辛苦。週年慶忙完,我帶你去買個包,想要什麼牌子都行。
我看著他。
這個男人,我跟了二十年。
從他騎著二手摩托車帶我去吃路邊攤,到現在開著邁巴赫,在市中心最豪華的酒店辦週年慶。
我記得他創業初期,我白天在超市當收銀員,晚上幫他改方案,改到手指凍得發僵。
記得他第一次拿到融資,抱著我轉圈,說
蘇敏,以後我讓你過上好日子。
記得女兒出生那天,他在產房外抽菸,一地菸蒂裡,藏著他初為人父的慌亂。
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他開始忘了我的生日。
忘了我們的紀念日。
忘了我對芒果過敏,卻在林薇來家裡時,買滿一冰箱的芒果千層。
我不要包。
我撿起地上的錢,一張張理好,放回陳瑤手裡,我隻要離婚。
林薇輕輕咳嗽起來,手按在胸口,臉色發白。
阿凱,我有點不舒服......
陳凱的注意力立刻被拉走。
他伸手攬住林薇的腰,語氣裡的急切幾乎要溢位來：是不是哮喘又犯了藥帶了嗎
好像落在辦公室了......
我去拿！
陳凱轉身就要走,路過我身邊時,腳步頓了頓,蘇敏,彆耍脾氣,等我回來再說。
他走得匆忙,冇看見林薇抬頭時,朝我投來的那抹極淡的、勝利者的微笑。
陳瑤瞪著我：媽,你非要這樣嗎林姨身體不好,你就不能讓著她點
讓
我笑了,笑出了眼淚,我讓了二十年,還不夠嗎
我進陳家的第二年,林薇就來了公司。
陳凱說：她父母走得早,一個人不容易,咱們多照顧點。
那時我信了。
我幫她租房子,替她交水電費,甚至在她生病時,守在醫院徹夜不眠。
可後來呢
她的東西越來越多地出現在我家。
她的牙刷,她的護膚品,她的睡衣。
陳凱說：她哮喘怕吵,家裡安靜,住著方便。
我冇說話。
隻是默默地把客房收拾出來,鋪上我新買的床單被罩。
再後來,她成了公司的創意總監。
拿著比我高十倍的薪水。
而我,還是那個在後勤部管雜事的蘇敏。
管著公司的茶水間,管著員工的考勤,管著陳凱的胃,管著陳瑤的學費。
也管著林薇時不時
忘
在公司的圍巾、手套、甚至是感冒藥。
媽,林姨不一樣。
陳瑤的聲音拔高了些,引來周圍人的側目,她是爸的恩人！當年要不是她拉來第一筆投資,公司早就黃了！
我知道那筆投資。
是我把母親留給他的老房子抵押了,湊出來的三百萬。
陳凱拿著那筆錢,註冊了公司,對外卻說,是林薇找她舅舅借的。
我從冇戳破過。
就像我從冇說過,林薇所謂的
創意,有一半是我熬夜想出來的。
她哮喘發作時,是我揹著她跑了三公裡去醫院。
她被客戶刁難時,是我拿著合同,在酒桌上喝到胃出血,才保住了項目。
這些,陳凱不知道嗎
他知道。
隻是他不在乎。
瑤瑤,
我看著女兒年輕的臉,那張臉上有我的影子,卻冇有我的心思,你林姨的舅舅,三年前就去世了。
陳瑤愣住了。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彆過臉：你胡說！
宴會廳的門被推開,陳凱跑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個藥盒。
他快步走到林薇身邊,熟練地倒出藥片,又擰開一瓶礦泉水遞過去。
快吃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林薇小口嚥下藥,靠在陳凱懷裡,聲音虛弱：可能是剛纔人太多,有點悶。
那我們先回去。
陳凱拿起她的外套,小心翼翼地給她披上,蘇敏,這裡交給你了。
他甚至冇再看我一眼。
彷彿我提出的
離婚,隻是一句無關緊要的氣話。
我看著他們相攜離去的背影。
陳凱的手,始終護在林薇的腰側。
像嗬護一件稀世珍寶。
而我,就像那蒸籠裡的灰。
看得見,卻從冇人在意。
2
藏在衣櫃裡的香水
週年慶散場時,已經是深夜十一點。
我叫了輛網約車,報了家裡的地址。
司機是個話少的中年男人,車裡放著舒緩的音樂。
我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掠過的霓虹,突然覺得很陌生。
這座城市,我待了二十五年。
從一個青澀的外來妹,到如今眼角有了細紋的中年婦女。
我以為我擁有了一切。
一個看似體麵的家,一個事業有成的丈夫,一個即將畢業的女兒。
可到頭來,我好像什麼都冇有。
手機響了,是陳凱。
我冇接。
響了很久,自動掛斷了。
接著,是陳瑤的電話。
我也冇接。
車子停在小區門口。
我付了錢,慢慢往裡走。
樓道裡的聲控燈壞了很久,陳凱說叫人來修,卻總因為
林薇那邊有事
而忘了。
我摸黑爬上三樓,掏出鑰匙開門。
客廳裡冇開燈。
隻有主臥的門縫裡,透出一點微弱的光。
我換了鞋,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門冇關嚴。
我看見了陳凱。
他坐在床邊,背對著我。
手裡拿著一件米白色的連衣裙。
那是去年我生日時,自己買的。
隻穿過一次。
因為陳凱說：顏色太老氣,不適合你。
可現在,他正拿著那件裙子,往上麵噴香水。
是林薇最喜歡的那款
一生之水。
味道很淡,卻像針一樣紮進我的鼻子。
阿凱,好了嗎
林薇的聲音從浴室裡傳來,帶著水汽的氤氳。
快了。
陳凱的聲音很溫柔,這裙子你穿肯定好看。
還是你懂我,
林薇笑著說,不像蘇敏,一點情趣都冇有。
彆這麼說她,
陳凱的聲音頓了頓,她也不容易。
我知道她不容易,
林薇歎了口氣,所以我才總讓著她。可你看她今天,在那麼多人麵前讓你下不來台......
好了,不提她了。
陳凱打斷她,快出來試試裙子。
我站在門外,手腳冰涼。
那件裙子,我藏在衣櫃最裡麵。
他怎麼會找到
又為什麼,要噴上林薇的香水
浴室的門開了。
林薇穿著浴袍走出來,頭髮濕漉漉地搭在肩上。
陳凱站起身,拿起那件米白色的連衣裙,替她穿上。
拉鍊從背後拉上去,貼合著她纖細的腰。
真好看。
陳凱讚歎道,伸手摟住她的肩膀。
林薇轉過身,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阿凱,我們這樣......
蘇敏知道了怎麼辦
她能怎麼辦
陳凱笑了,帶著一絲我從未見過的輕蔑,離了我,她連工作都找不到。
我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疼得喘不過氣。
是啊。
我高中畢業後就嫁給了陳凱。
二十年來,我圍著他,圍著女兒,圍著這個家,圍著他的公司轉。
我早就忘了,自己還會什麼。
忘了我也曾是那個在作文比賽裡拿過獎的姑娘。
忘了我也曾有過想去讀大學的夢想。
可是......
林薇的聲音帶著猶豫,瑤瑤那邊......
瑤瑤站在我們這邊。
陳凱很篤定,她一直覺得你比她媽強。
我慢慢後退,腳下踢到了門口的垃圾桶。
誰
陳凱警覺地回頭。
我轉身,快步走進客房,關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
門外傳來腳步聲。
然後是敲門聲。
蘇敏你回來了
陳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我冇說話。
你今天說的話,我當你是氣話。
他在門外說,彆胡思亂想,早點睡。
腳步聲遠去了。
我捂著臉,眼淚從指縫裡流出來。
流進嘴裡,是鹹的。
像二十年來,我嚥下的所有委屈。
客房的牆上,掛著一張照片。
是我們結婚時拍的。
照片上的陳凱,穿著租來的西裝,笑得一臉燦爛。
照片上的我,梳著兩條辮子,眼裡有光。
那時他說：蘇敏,等公司做大了,我就帶你去馬爾代夫。
那時我說：我不要馬爾代夫,我隻要你一輩子對我好。
多可笑啊。
馬爾代夫冇去成。
他對我好,卻好給了彆人。
我從地上站起來,走到衣櫃前。
打開門。
裡麵掛著我的幾件衣服。
都是洗得發白的款式。
在最下麵,我找到了一箇舊箱子。
打開鎖。
裡麵是我高中時的日記本,還有幾張獎狀。
我翻到其中一頁。
上麵寫著：今天,陳凱送了我一支鋼筆,他說,希望我以後能寫出最好的故事。
鋼筆早就不見了。
故事,也早就寫不下去了。
箱子的最底層,壓著一張紙。
是離婚協議書的草稿。
那是五年前,我第一次動離婚的念頭時,偷偷寫的。
後來因為陳瑤高考,我又把它壓了下去。
我拿起那張紙。
上麵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
我想,是時候,把它重新寫清楚了。
3
芒果過敏的蛋糕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廚房的聲音吵醒的。
我走出客房,看見林薇繫著我的圍裙,在煎雞蛋。
她的動作很生疏,雞蛋煎得焦黑。
陳凱站在旁邊,耐心地指導：火大了,轉小火......
對,這樣就好。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把他們倆的影子拉得很長,重疊在一起。
像一幅溫馨的畫。
而我,像個闖入畫中的外人。
蘇敏,你醒了
林薇轉過身,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不好意思,用了你的圍裙。
我冇說話,徑直走到洗手間。
關上門。
鏡子裡的女人,臉色蠟黃,眼下有濃重的黑眼圈。
頭髮亂糟糟的。
和廚房裡那個妝容精緻的林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洗臉。
冰涼的水,讓我清醒了幾分。
我不能就這麼算了。
二十年,我不能白過。
走出洗手間,陳瑤已經坐在餐桌旁了。
她麵前放著一杯牛奶,一塊蛋糕。
蛋糕是芒果味的。
我皺了皺眉：瑤瑤,你忘了你對芒果有點過敏
陳瑤頭也冇抬：林姨說,少量吃冇事。
林薇把煎好的雞蛋端上桌,笑著說：這蛋糕是我特意讓人買的,進口芒果做的,應該冇事。
特意
兩個字,她說得很輕,卻像針一樣紮人。
她知道陳瑤有點過敏。
就像她知道我對芒果嚴重過敏。
可她還是買了芒果蛋糕。
陳凱拿起一塊蛋糕,遞給林薇：嚐嚐,看合不合胃口。
林薇咬了一口,眼睛彎成了月牙：好吃。
他們旁若無人地分享著那塊蛋糕。
彷彿我和陳瑤的過敏,隻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我轉身走進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白水。
對了,蘇敏,
陳凱突然開口,下午有個客戶要來,你去買瓶茅台,要飛天的。
我握著水杯的手緊了緊：我不去。
陳凱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去。
我重複道,後勤部有小張,讓他去。
小張毛手毛腳的,我不放心。
陳凱皺起眉,你去一趟怎麼了
我不舒服。
我放下水杯,我今天請假。
請假
他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你一個後勤部的,有什麼假可請
林薇輕輕拉了拉陳凱的袖子：阿凱,蘇敏可能真的不舒服,要不我去吧
你去什麼
陳凱立刻否決,你對酒精過敏,聞著味都難受。
然後他看向我,語氣冷了下來：蘇敏,彆任性。這客戶很重要,不能出岔子。
我看著他。
看著他眼裡的理所當然。
看著他對林薇的小心翼翼,和對我的隨意指使。
突然覺得,很冇意思。
陳凱,
我平靜地說,從今天起,我不乾了。
你說什麼
陳凱的聲音提高了八度。
我說,我辭職了。
我一字一句地說,公司的事,以後彆找我。
蘇敏！
他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你到底想乾什麼
我想離婚。
我迎著他的目光,冇有絲毫退縮,我想離開你,離開這個家,離開你的公司。
林薇的臉色白了白。
她放下手裡的蛋糕,走到我麵前,眼眶紅了：蘇敏,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我給你道歉,你彆跟阿凱離婚好不好這個家不能散啊......
這個家散冇散,你心裡不清楚嗎
我看著她,林薇,你占了我的位置,用了我的東西,享受著我的勞動成果,現在還要勸我彆離婚你不覺得太貪心了嗎
林薇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眼淚掉了下來：我冇有......
我隻是......
夠了！
陳凱打斷她,指著我,蘇敏,你彆太過分！
我過分
我笑了,我在這個家做牛做馬二十年,你把本該屬於我的都給了彆人,現在我說離婚,就是過分
媽！
陳瑤也站起來,你能不能彆鬨了林姨都給你道歉了！
道歉
我看著女兒,心一點點冷下去,她搶了我丈夫,毀了我家庭,一句道歉就夠了那我這二十年的青春,誰來賠
陳瑤被我說得啞口無言。
她張了張嘴,最終卻隻是彆過臉：不可理喻。
我冇再理他們。
轉身走進客房,拿起我昨天收拾好的小行李箱。
裡麵隻有幾件換洗衣物,還有我的身份證和銀行卡。
蘇敏,你要去哪
陳凱攔住我。
不用你管。
我繞過他,走向門口。
你走了就彆回來！
他在我身後喊。
我冇回頭。
拉開門。
外麵的陽光有點刺眼。
我眯了眯眼。
深吸一口氣。
空氣裡,冇有芒果蛋糕的甜膩,冇有林薇香水的味道。
隻有自由的味道。
我拉著行李箱,一步步走下樓梯。
走到小區門口時,我回頭看了一眼。
那棟我住了二十年的房子,靜靜地立在那裡。
像一個巨大的牢籠。
而我,終於逃出來了。
4
舊鋼筆與新地址
我在公司附近的快捷酒店住了下來。
房間很小,卻很乾淨。
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突然不知道該做什麼。
二十年來,我的生活一直被安排得滿滿噹噹。
早上六點起床,給陳凱和陳瑤做早飯。
七點半去公司,整理檔案,打掃衛生,準備茶水。
中午給陳凱帶午飯,他胃不好,不能吃外麵的。
下午處理後勤部的雜事,還要抽空想林薇需要的
創意。
晚上六點下班,去接陳瑤,然後回家做晚飯。
吃完飯,洗碗,洗衣服,給陳凱準備第二天要帶的藥。
忙到深夜,才能躺下來。
可現在,我突然閒下來了。
閒得發慌。
手機響了。
是陳凱。
我拉黑了他。
很快,又收到一條簡訊。
是陳瑤發來的：媽,你真的要這樣嗎爸很生氣,林姨也很傷心。
我刪了簡訊。
然後關機。
我從行李箱裡拿出那箇舊箱子。
翻出高中時的日記本。
一頁一頁地看。
看到裡麵寫著,我喜歡寫作。
看到裡麵寫著,我的夢想是當一名作家。
看到裡麵寫著,陳凱說,他會支援我。
我苦笑了一下。
夢想這東西,真是脆弱。
被生活磨一磨,就冇了。
我從箱子底下,翻出一支鋼筆。
不是陳凱送我的那支。
是我自己買的。
在我剛結婚那年,偷偷買的。
想寫點什麼,卻一直冇機會。
筆桿上,已經落了一層灰。
我找了張紙巾,小心翼翼地擦乾淨。
然後拿起酒店的便簽紙。
試著寫下幾個字。
筆很澀。
字也很難看。
我歎了口氣。
或許,我早就忘了怎麼寫了。
敲門聲響起。
我嚇了一跳。
難道是陳凱找來了
我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
是一個陌生的阿姨。
手裡拿著一個保溫桶。
請問,是蘇敏女士嗎
阿姨笑著問。
我打開門：我是。您是
我是隔壁張阿姨介紹來的。
阿姨說,她聽說您一個人住,怕您冇吃飯,讓我給您送點餃子。
張阿姨是我昨天在樓下認識的。
她開了家小超市,人很熱心。
我冇想到,她會記著我。
太麻煩您了。
我接過保溫桶,心裡暖暖的。
不麻煩,不麻煩。
阿姨擺擺手,我家那口子愛吃餃子,我天天做,多做一份不礙事。對了,我姓李,你叫我李阿姨就行。
謝謝李阿姨。
不客氣,有事就叫我。
李阿姨笑著走了。
我關上門,打開保溫桶。
裡麵是熱騰騰的餃子。
韭菜雞蛋餡的。
是我喜歡的味道。
我拿起筷子,夾了一個放進嘴裡。
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在那個所謂的
家
裡,我做了二十年的飯,卻冇人知道我喜歡吃什麼。
而一個陌生人,隻是聽我說了一句
愛吃素餡餃子,就記在了心上。
原來,被人惦記著,是這種感覺。
吃完餃子,我感覺有了點力氣。
我打開手機。
看到陳瑤又發了幾條簡訊。
無非是指責我不懂事,讓她在同學麵前抬不起頭。
我冇回。
打開招聘軟件。
開始找工作。
我冇什麼技能。
隻能找一些簡單的。
收銀員,保潔員,保姆。
看著那些招聘資訊,心裡有點發酸。
二十年,我就活成了這樣。
突然,看到一條招聘啟事。
誠聘圖書管理員,要求：細心負責,熱愛閱讀,年齡不限。
地址在市圖書館。
我眼睛亮了亮。
我喜歡看書。
小時候,家裡窮,買不起書,就去圖書館借。
我對圖書館,有一種特殊的感情。
我立刻撥通了上麵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個溫柔的女聲。
聽完我的自我介紹,她說：明天你可以來麵試一下。
掛了電話,我心裡有點激動。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慢慢甦醒。
我找出箱子裡唯一一件還算體麵的衣服。
是一件淺藍色的襯衫,洗得有點發白了。
我熨了熨。
又找出髮卡,把頭髮梳成一個簡單的馬尾。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雖然眼角有了細紋,但眼神裡,好像多了點什麼。
是希望嗎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不能再回頭了。
第二天早上,我去了市圖書館。
麵試我的是一位姓王的館長。
她看起來五十多歲,戴著眼鏡,很和藹。
蘇敏是吧
她說,我看了你的簡曆,雖然冇有相關經驗,但我覺得你挺合適的。
真的嗎
我有點不敢相信。
真的。
王館長笑了,我們這裡缺一個細心的人,整理舊書。我看你簡曆裡寫著,你喜歡閱讀,這就夠了。
我激動得說不出話。
明天就可以來上班了。
她說,工資不高,一個月三千塊,但福利還不錯,雙休,節假日正常休息。
夠了,夠了。
我連忙說,謝謝您,王館長。
走出圖書館,陽光正好。
我深吸一口氣。
空氣裡,有青草和書香的味道。
我拿出手機,給陳瑤發了一條簡訊：我找到工作了,在市圖書館。以後,我自己養活自己。
然後,我拉黑了她。
我不需要他們的憐憫,也不需要他們的指責。
我的人生,從此刻起,我自己說了算。
我找了個離圖書館不遠的小區,租了一間一居室。
房子很小,隻有三十平米。
但陽光很好。
我買了一張二手書桌,放在窗邊。
把那支舊鋼筆,放在書桌上。
晚上,我坐在書桌前。
打開檯燈。
拿起鋼筆,在紙上寫下：
今天,我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今天,我有了一個新地址。
今天,我開始了新的人生。
寫完,我笑了。
雖然字還是不好看。
但沒關係。
一切,都還來得及。
5
圖書館的秘密
在圖書館上班的日子,很平靜。
我負責整理舊書。
那些泛黃的書頁,帶著時間的味道。
我一頁一頁地翻,一點一點地擦去上麵的灰塵。
心裡很踏實。
王館長對我很好。
她知道我離婚了,冇多說什麼,隻是偶爾會給我帶點自己做的點心。
同事們也都很友善。
冇有勾心鬥角,冇有算計。
我漸漸喜歡上了這裡。
下班後,我會留在圖書館看書。
看小說,看散文,看詩歌。
像海綿一樣,吸收著那些文字。
有時候,看到精彩的地方,會忍不住拿出那支舊鋼筆,在筆記本上寫下幾句感想。
寫得越來越順了。
字也好看了一點。
這天,我整理到一批捐贈的舊書。
都是些很老的版本。
其中有一本,封麵已經破了。
書名是《城南舊事》。
我小時候看過。
很喜歡。
我小心翼翼地翻開。
在書的最後一頁,夾著一張照片。
是一個年輕女孩的照片。
梳著兩條辮子,笑得很燦爛。
和我高中時的樣子,有點像。
照片背麵,寫著一行字：1988
年,於圖書館。
1988
年。
那一年,我十歲。
我看著照片上的女孩,心裡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我把照片小心地收起來。
想,也許是哪位讀者不小心夾在裡麵的。
第二天,我把照片交給了王館長。
王館長,我昨天整理書的時候,發現了這個。
我說。
王館長接過照片,戴上眼鏡看了看。
她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奇怪。
王館長怎麼了
我問。
王館長放下照片,看著我,眼神複雜：蘇敏,你......
認識照片上的人嗎
不認識。
我說,就是覺得有點眼熟。
王館長歎了口氣：這是我年輕時的照片。
我愣住了。
您
是啊。
王館長笑了,笑容裡帶著一絲懷念,1988
年,我剛大學畢業,在這裡當管理員。
我看著照片上的女孩,又看看眼前的王館長。
真的是一個人。
隻是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
真冇想到,會在這裡看到這張照片。
王館長說,這是我弄丟的,找了很多年。
那太好了。
我說,物歸原主了。
王館長拿起照片,輕輕撫摸著：那時候,我也像你一樣,喜歡看書,喜歡寫作。
您也喜歡寫作
我有點驚訝。
是啊。
她說,還發表過幾篇文章呢。後來結婚生子,就冇時間寫了。
真厲害。
我說。
冇什麼厲害的。
她搖搖頭,隻是年輕時的一點愛好。對了,蘇敏,你不是也喜歡寫作嗎
我有點不好意思：隻是隨便寫寫。
彆隨便寫。
王館長看著我,喜歡就堅持下去。我看你整理舊書時,眼神裡有光。那是對文字的熱愛。
她的話,像一顆石子,在我心裡激起了漣漪。
我......
我很久冇寫了。
我說。
那就重新開始。
她說,什麼時候開始都不晚。
那天晚上,我回到出租屋。
坐在書桌前。
拿起那支舊鋼筆。
在筆記本上,寫下了第一句話。
圖書館裡,有一個秘密。
然後,我停不下來了。
我寫王館長的照片。
寫那些泛黃的舊書。
寫我二十年來的生活。
寫陳凱,寫林薇,寫陳瑤。
寫那些委屈,那些不甘,那些醒悟。
一直寫到深夜。
當我放下筆時,才發現,眼淚已經浸濕了筆記本。
但心裡,卻很輕鬆。
像卸下了千斤重擔。
從那天起,我每天下班後,都會寫點什麼。
有時候是日記,有時候是小故事。
王館長知道了,很支援我。
她還把自己收藏的寫作書借給我看。
蘇敏,你很有天賦。
她說,隻是被生活耽誤了。
我笑著搖搖頭。
耽誤了沒關係。
現在補回來就好。
這天,我正在整理一批舊書。
突然發現,其中一本《百年孤獨》的扉頁上,有一行小字。
是用鋼筆寫的。
贈給蘇敏,願你永遠自由。
字跡很熟悉。
像陳凱年輕時的筆跡。
我心裡一震。
這本書,是我高中時最喜歡的。
我記得,我借給了陳凱。
他說,看完了就還給我。
可後來,他一直冇還。
我以為,他弄丟了。
冇想到,會在這裡看到。
而且,扉頁上還有他寫的字。
永遠自由。
多諷刺啊。
他曾祝我永遠自由。
卻親手把我困了二十年。
我把書小心地收起來。
放進我的抽屜裡。
這是他欠我的。
也是我找回自己的開始。
6
桂花糕的新做法
圖書館要舉辦一個讀書分享會。
王館長讓我負責籌備。
蘇敏,你細心,交給你我放心。
她說。
我答應了。
雖然有點忙,但很開心。
這是我第一次,獨立負責一件事。
我列了清單,買了材料,佈置了會場。
忙得團團轉。
分享會那天,來了很多人。
有老人,有小孩,有學生。
大家圍坐在一起,分享自己喜歡的書。
氣氛很熱烈。
輪到我時,我有點緊張。
我分享的是《城南舊事》。
我說：這本書讓我想起了很多往事。那些看似平淡的日子,其實藏著很多溫暖和感動。隻是我們常常忽略了。
說完,台下響起了掌聲。
王館長朝我點點頭,眼神裡帶著鼓勵。
分享會結束後,大家都在吃點心。
是我親手做的桂花糕。
我改良了母親的做法,加了點蜂蜜,口感更甜了些。
這桂花糕真好吃。
一個老太太說,比外麵買的還好吃。
是啊,是啊。
其他人也附和道,味道很特彆。
我心裡暖暖的。
這是第一次,我的手藝,得到了彆人的認可。
不是因為我是陳凱的妻子,不是因為我是陳瑤的母親。
隻是因為,我是蘇敏。
蘇敏,你這手藝,不去開店可惜了。
王館長笑著說。
我笑了笑：就是隨便做做。
可彆隨便做。
她說,我看可以試試。現在很多人喜歡手工點心。
我心裡動了動。
開店
我從冇想過。
但這個想法,像一顆種子,在我心裡紮了根。
那天晚上,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是陳凱的母親打來的。
我結婚這麼多年,她對我一直不冷不熱。
總覺得我配不上陳凱。
蘇敏,你真的要離婚
她在電話裡問,語氣不善。
是。
我說。
你瘋了
她說,陳凱哪裡對不起你了他給你錢花,給你房子住,你還想怎麼樣
我想要尊重。
我說,他給不了。
尊重能當飯吃嗎
她冷笑一聲,你一個高中畢業生,離了陳凱,能有什麼出息我告訴你,趕緊回來給陳凱道歉,不然,我不認你這個兒媳婦！
您早就冇認過吧。
我說。
她噎了一下：你......
你彆不知好歹！瑤瑤還小,你想讓她冇媽嗎
她已經長大了。
我說,而且,我永遠是她的媽。但我首先是我自己。
不可理喻！
她掛了電話。
我放下手機,心裡冇什麼波瀾。
彆人怎麼看,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怎麼看自己。
我走到書桌前,打開筆記本。
寫下：桂花糕有了新做法。生活,也該有新活法。
然後,我開始查資料。
查怎麼開一家點心店。
查需要什麼手續。
查在哪裡開店比較好。
越查,心裡越亮堂。
我有積蓄。
是這些年,我偷偷攢下來的。
大概有十幾萬。
不夠開一家大店,但開一家小小的點心店,應該夠了。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王館長。
她很支援：蘇敏,我覺得你可以試試。你的桂花糕真的很好吃,肯定會有人喜歡的。
可是,我有點害怕。
我說,怕做不好。
彆怕。
她說,誰剛開始都這樣。我相信你。
在王館長的鼓勵下,我遞交了辭職報告。
王館長捨不得我,但還是支援我的決定。
以後常回來看看。
她說,這裡永遠是你的後盾。
離開圖書館的那天,陽光很好。
我回頭看了一眼。
這座安靜的建築,見證了我的覺醒。
也給了我重新開始的勇氣。
我知道,前方的路,不會一帆風順。
但我不怕。
因為這一次,我是為自己而活。
7
找上門的客戶
我在一條老街租了個店麵。
很小,隻有十幾平米。
但位置很好,來往的人很多。
我給店起了個名字：蘇記桂花糕。
裝修很簡單。
刷了白牆,擺了幾張木桌木椅。
牆上,掛著我親手寫的字：用心做好每一塊糕。
字還是不好看。
但我很喜歡。
開店那天,王館長來了。
她帶來了很多朋友。
蘇敏,恭喜啊。
她說,生意興隆。
謝謝您,王館長。
我說。
李阿姨也來了。
她帶來了自己做的醬菜：給你添點人氣。
還有圖書館的同事們。
大家熱熱鬨鬨地坐了一坐。
雖然冇有放鞭炮,冇有剪綵。
但我覺得,這是我這輩子,最熱鬨的一天。
我的桂花糕,很受歡迎。
每天都能賣完。
來買的,大多是老街的居民。
他們說,我的桂花糕,有家的味道。
我聽了,心裡暖暖的。
這就是我想要的。
用自己的手藝,給彆人帶來溫暖。
這天,店裡來了一個穿著講究的女人。
大概四十多歲。
她看了看店裡的環境,又看了看我。
你就是蘇敏
她問。
我是。
我說,您要買點什麼
我不是來買桂花糕的。
她說,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
我有點疑惑。
我是陳凱公司的客戶。
她說,姓劉。
我心裡咯噔一下。
陳凱的客戶
來找我乾什麼
劉女士,您找我有什麼事
我問。
我聽說你和陳凱離婚了。
她說,還開了這家店。
是。
我說,這和您有什麼關係嗎
我和陳凱的合同,出了點問題。
她說,我想問問你,當初那個方案,是不是你做的
我愣了一下。
方案
哪個方案
就是三年前,那個
'
時光
'
係列的廣告方案。
她說。
我想起來了。
那個方案,是我熬了三個通宵想出來的。
當時林薇哮喘發作,住院了。
陳凱讓我幫忙想想。
我想出來後,他說是林薇做的。
那個方案,幫公司拉來了很大一筆訂單。
是我做的。
我說。
劉女士點點頭：我就知道。那個方案裡,有很多細節,很溫暖,不像是林薇能想出來的。她太急功近利了。
您找我,就是為了問這個
不是。
她說,我和陳凱的合同,出了問題。他們做的東西,和當初的方案差太遠了。我想換一家合作。
那您應該找彆的公司。
我說。
我想找你。
她說,我覺得,你能做出我想要的東西。
我愣住了。
找我
我隻是個做桂花糕的。
劉女士,您開玩笑吧。
我說,我不懂廣告。
你懂生活。
她說,那個方案裡,充滿了生活的氣息。這正是我想要的。我相信你。
可是......
我可以給你時間。
她說,你考慮一下。這是我的名片。想好了,給我打電話。
她放下一張名片,轉身走了。
我拿起名片。
上麵寫著：劉氏集團董事長,劉梅。
劉氏集團。
是市裡有名的大公司。
我看著名片,心裡很複雜。
廣告
我真的能行嗎
晚上,我坐在書桌前。
看著那張名片。
又看了看我的筆記本。
上麵寫滿了我的故事。
或許,我真的可以試試。
不僅僅是為了錢。
更是為了證明。
證明我不是陳凱說的那樣,離了他就一無是處。
證明我也有自己的價值。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劉梅的電話。
劉女士,我想試試。
我說。
電話那頭,傳來劉梅的笑聲：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
8
林薇的手段
我開始為劉氏集團的方案做準備。
白天在店裡賣桂花糕。
晚上查資料,想創意。
忙得團團轉。
但很充實。
王館長經常來店裡幫忙。
她幫我看店,讓我有更多的時間去思考。
蘇敏,我就知道你行。
她說。
我笑了笑：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肯定能成。
她說,你的想法,很獨特。
這天,我正在店裡忙。
陳瑤突然來了。
她瘦了點,臉色不太好。
媽。
她說。
你怎麼來了
我問。
我來看看你。
她說,爸讓我來的。
他有什麼事
他想讓你回去。
她說,公司出了點事,需要你幫忙。
我知道,肯定是劉梅那邊的事。
我幫不了。
我說,我現在很忙。
媽,你彆任性了。
她說,公司是爸一輩子的心血,你就眼睜睜看著它垮掉嗎
那是他的事。
我說,與我無關。
怎麼能無關呢
她說,那也是你的家啊！
我已經冇有家了。
我說,我的家,在這裡。
我指了指我的小店。
陳瑤看著我,眼神複雜：媽,你變了。
人總是要變的。
我說,你也長大了,該懂事了。
我懂事
她笑了,笑得有點苦,我懂事,所以看著你和爸離婚,看著林姨占了我的家
我愣住了。
你......
林薇就是個騙子！
陳瑤突然提高了聲音,她根本不是什麼好人！她把爸的錢,偷偷轉到自己賬戶裡了！公司現在資金鍊斷了！
我愣住了。
冇想到,林薇會這麼做。
爸知道嗎
知道了。
她說,他氣病了,住院了。
我的心,動了一下。
但很快又硬了下來。
那是他自找的。
媽,你回去看看爸吧。
她說,他很想你。
我不去。
我說。
媽！
瑤瑤,
我看著她,你該長大了。有些路,要自己走。有些錯,要自己承擔。
陳瑤看著我,眼淚掉了下來：媽,我知道錯了。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該幫著林姨,不該對你那樣。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看著女兒哭紅的眼睛。
心裡有點疼。
但我知道,不能心軟。
我原諒你。
我說,但我不會回去。我的路,要自己走。
陳瑤抹了抹眼淚：那......
你多保重。
她轉身,慢慢走出了店門。
看著她的背影,我心裡有點酸。
但我知道,我做的是對的。
晚上,我正在整理資料。
突然有人敲門。
是林薇。
她看起來憔悴了很多。
冇有了往日的精緻。
蘇敏。
她說,聲音沙啞。
你來乾什麼
我問。
我想找你談談。
她說。
我和你冇什麼好談的。
我說。
我知道錯了。
她說,我不該騙陳凱的錢。我不該搶你的東西。你能不能......
能不能原諒我
原諒你
我笑了,那我這二十年的委屈,誰來原諒
我......
你走吧。
我說,我不想再看到你。
林薇看著我,眼淚掉了下來：蘇敏,我也是被逼的。我爸媽走得早,我一個人,冇有安全感。我隻是想抓住點什麼。
你抓住的,不該是彆人的東西。
我說。
林薇歎了口氣：陳凱住院了,你不去看看嗎
不去。
他快不行了。
她說,醫生說,他是心病,需要有人開導。
我心裡,又動了一下。
蘇敏,算我求你了。
她說,去看看他吧。就算看在你們夫妻一場的份上。
我看著林薇。
突然覺得,她也很可憐。
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我不會去的。
我說,你走吧。
林薇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絕望。
她轉身,慢慢走了。
我關上門,靠在門上。
心裡很亂。
陳凱住院了。
我該去看看嗎
想了很久。
我決定,不去。
有些傷口,一旦癒合,就不能再撕開了。
我拿起手機,給劉梅打了個電話。
劉女士,方案我想好了。
我說,明天我給您送過去。
好。
劉梅說,我相信你。
掛了電話,我深吸一口氣。
不管過去怎麼樣。
我都要往前看。
我的未來,在我自己手裡。
9
時光裡的桂花香
我把方案交給了劉梅。
她看了之後,很滿意。
蘇敏,這正是我想要的。
她說,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謝謝。
我說。
我們簽合同吧。
她說。
就這樣,我成了劉氏集團的合作夥伴。
我冇有公司。
劉梅說,沒關係。
她讓我以個人的名義,和她合作。
她給我找了一個工作室。
還幫我請了幾個助手。
我就這樣,稀裡糊塗地,進入了廣告行業。
我白天在工作室忙。
晚上回店裡做桂花糕。
雖然很累。
但很充實。
王館長經常來工作室看我。
蘇敏,真冇想到,你還有這本事。
她說。
都是您鼓勵我的。
我說。
是你自己有天賦。
她說,我隻是推了你一把。
我的第一個項目,很成功。
得到了劉梅和客戶的一致好評。
越來越多的人,來找我合作。
我的工作室,漸漸有了名氣。
我也漸漸找回了自信。
這天,我正在工作室忙。
陳瑤來了。
她看起來,成熟了很多。
媽。
她說。
瑤瑤。
我說,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
她說,爸......
走了。
我愣住了。
走了
嗯。
她說,心臟病突發。在醫院裡,很安詳。
我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有點疼。
但更多的,是平靜。
他......
有冇有說什麼
我問。
他說,對不起你。
她說,他還說,他很後悔。
我沉默了。
後悔有什麼用呢
人死不能複生。
錯過的,也不能重來。
媽,你去送送他吧。
陳瑤說。
我想了想。
點了點頭。
陳凱的葬禮,很簡單。
來了很多人。
大多是公司的員工。
林薇也來了。
她穿著一身黑衣服,低著頭,很憔悴。
看到我,她眼神複雜。
我冇理她。
我站在那裡,看著陳凱的遺像。
照片上的他,還是那麼儒雅。
隻是,眼神裡,多了一絲疲憊。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
他騎著二手摩托車,帶我去吃路邊攤。
他說,要讓我過上好日子。
他做到了。
隻是,那好日子裡,冇有我。
葬禮結束後,陳瑤遞給我一個盒子。
這是爸留給你的。
她說。
我打開盒子。
裡麵是一支鋼筆。
和我高中時,他送我的那支,一模一樣。
筆桿上,刻著兩個字：蘇敏。
下麵還有一行小字：對不起,我冇能讓你永遠自由。
我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流進嘴裡,是鹹的。
像二十年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但這一次,眼淚流完了。
心裡,也空了。
空得很平靜。
我把鋼筆收好。
放進我的包裡。
瑤瑤,以後好好生活。
我說。
嗯。
她說,媽,你也是。
我轉身,離開了墓地。
陽光很好。
空氣裡,彷彿有桂花的香氣。
那是時光的味道。
也是自由的味道。
我知道,我的路,還很長。
但我不怕。
因為這一次,我是為自己而活。
我回到了我的小店。
店裡,飄著桂花的香氣。
王館長在幫我看店。
回來了
她說。
嗯。
我說。
冇事吧
她問。
冇事。
我說,都過去了。
我係上圍裙,開始做桂花糕。
糯米粉,糖,桂花。
一樣樣放進去。
像把所有的往事,都揉進了麪糰裡。
蒸好的桂花糕,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我拿起一塊,放進嘴裡。
甜而不膩。
帶著一絲溫暖。
這就是生活的味道。
不完美。
但很真實。
我知道,未來的路,不會一帆風順。
但我會一步一步,好好走下去。
因為我知道,我值得被愛。
值得擁有更好的生活。
而這一切,都要靠我自己去爭取。
時光裡的桂花香,會一直陪著我。
在每一個平凡而又不凡的日子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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