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
我,一個送外賣的,
冇想過拯救世界。
但當整座城市的天空被染成鐵鏽色,
當怪物從牆縫裡爬出,
我那能封印鬼怪的外賣箱,
成了這操蛋世界唯一的希望！
第一章
遲到的訂單與剝落的真相
雨下得像天漏了。
豆大的雨點砸在頭盔上,發出沉悶的梆梆聲,像是在為這座城市的沉淪敲響喪鐘。林驍擰動電門,破舊的電動車發出一陣不甘的呻吟,載著他衝進霓虹與雨水交織的模糊光影裡。
手機螢幕上,訂單的倒計時閃爍著刺眼的紅色,隻剩下十五分鐘。
未來之城,A棟,1301。加急單,務必送到。
林驍嘴裡泛起一陣苦澀。未來之城,這名字聽起來多諷刺。一片矗立在城市邊緣,因為資金鍊斷裂和環保問題而徹底爛尾的鬼城,卻偏偏有人點了一份最貴的豪華海鮮披薩。
導航早就失靈了,信號在這裡變成了一團亂麻。林驍隻能憑著模糊的記憶,在泥濘的土路上顛簸。四周是黑漆漆的、如同巨獸骨架般的爛尾樓,窗洞像一個個空洞的眼窩,在閃電劃過天際時,無聲地凝視著他這個不速之客。
媽的,鬼地方。他低聲咒罵了一句,雨水順著頭盔的縫隙灌進衣領,冰冷刺骨。
突然,車身猛地一沉,後輪傳來噗的一聲悶響。
爆胎了。
林驍跳下車,藉著手機微弱的光,看到後輪已經完全癟了下去,一根鏽跡斑斑的鋼筋頭猙獰地刺穿了輪胎。他一腳踹在旁邊的水泥墩上,發出一聲壓抑的怒吼。
操！
雨更大了。他推著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最近的一棟彆墅。那是一棟隻建了主體的毛坯房,牆皮在雨水的沖刷下大塊大塊地剝落,露出裡麵暗紅色的磚體。
他想找個地方避雨,順便看看能不能聯絡上客戶。手機舉到半空,依然冇有信號。就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一絲異樣。
牆上那些剝落的縫隙裡,滲出的不是雨水,而是一種……類似鐵鏽的暗紅色液體。那液體粘稠,緩慢地向下流淌,在地麵彙聚成一小灘,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金屬腐朽和血腥味混合的怪異氣味。
林驍皺了皺眉,一種冇來由的心悸攫住了他。他蹲下身,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地麵那攤肮臟的積水裡,倒映出的不是頭頂烏雲密佈的夜空,而是一片粘稠的、緩慢旋轉的暗橙色渾濁。那顏色就像是凝固了幾個世紀的陳年鐵鏽,又像是末日黃昏時,太陽流出的最後一滴血。
鏽蝕天穹。
一個陌生的詞彙毫無征兆地跳進他的腦海,讓他渾身一顫。
這是什麼幻覺嗎
他使勁晃了晃腦袋,再低頭看去,水坑裡的倒影依舊。那片詭異的天空彷彿擁有生命,正以一種令人作嘔的頻率緩緩脈動著。
就在這時,他身後那輛破舊電動車上的外賣箱,突然發出了嗡的一聲輕響,箱體開始輕微地、有節奏地顫動起來。
林驍猛地回頭,心臟狂跳。
他看到,從彆墅深處的黑暗中,一個扭曲的、由建築廢料和黑色汙水構成的東西正緩緩爬出。它冇有固定的形態,像一團被賦予了邪惡生命的爛泥,兩隻由碎玻璃組成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怨毒的光。
嗬……嗬……
那東西發出了不似人類的、彷彿破舊風箱被強行拉動的嘶吼,鎖定了林驍,猛地朝他撲了過來！
幾乎是出於本能,林驍的大腦一片空白。他隨手抓起身邊的東西,想也不想就迎了上去。
他抓到的是那個正在震動的外賣箱。
滾開！
他用儘全身力氣,將外賣箱像盾牌一樣砸向那怪物的頭部。
砰！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預想中的衝擊力冇有傳來,外賣箱在接觸到那團爛泥的瞬間,爆發出了一陣刺眼的白光。緊接著,是金屬被強酸腐蝕的滋滋聲和液體被高溫蒸發的尖銳嘶鳴。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幾秒鐘後,光芒散去,嘶吼聲也消失了。
林驍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雨水和冷汗混在一起,讓他狼狽不堪。他顫抖著手,緩緩打開了外賣箱的蓋子。
箱子裡空空如也,那團爛泥怪物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在箱底留下了一縷暗紅色的、如同鐵鏽般的粉塵,以及一枚冰冷的、刻著詭異幾何圖案的硬幣。
硬幣是青銅質地,上麵沾染著和牆上一樣的暗紅色液體,圖案是一個扭曲的、由無數同心圓和尖銳線條組成的徽記,像一隻邪惡的眼睛。
林驍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大腦徹底宕機。
手機螢幕亮了一下,是訂單超時的提醒。那個未來之城的客戶,毫不意外地給了他一個鮮紅的差評。
他卻一點也感覺不到憤怒了。他隻是死死地盯著手裡的外賣箱和那枚硬幣,一種遠超丟掉工作的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扼住了他的喉嚨。
這個世界,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第二章
箱中囚徒與老街的耳語
林驍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推著那輛報廢的電動車,回到他在城中村租住的老舊公寓——梧桐裡的。
他渾身濕透,像一隻落湯雞,臉色蒼白得嚇人。走進黑漆漆的樓道時,一樓看門人老趙的房間裡還亮著燈。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乾瘦的身影倚在門框上,嘴裡叼著一根劣質香菸,昏黃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喲,小子,這是掉河裡了老趙眯著眼,吐出一個菸圈,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林驍滿是泥水的褲腿,最後落在他衣服上幾點暗紅色的鏽跡上。
老趙的眼神在那一瞬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但很快又恢複了往常那種懶洋洋的、事不關己的模樣。
看著點路,年輕人。尤其彆往‘鏽湖’那地方瞎跑,沾上那兒的晦氣,可不好甩掉。他慢悠悠地說道,語氣裡帶著幾分意味深長的告誡。
林驍的心猛地一跳。
鏽湖他指的是那個爛尾的未來之城本地人都這麼叫它嗎
趙叔……我……他想問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該怎麼說說自己遇到了一個爛泥怪物,然後用外賣箱把它給收了
老趙大概會以為他淋雨發燒,腦子壞掉了。
行了,趕緊上去換身衣服,彆凍出毛病來。老趙擺了擺手,不再多看他一眼,轉身回了屋,關上了門。
林C驍站在原地,感覺口袋裡那枚從鏽湖帶回來的硬幣,正隔著濕透的布料,散發著一股刺骨的冰冷。
回到自己那間小得可憐的出租屋,他脫掉濕衣服,衝了個熱水澡,身體的寒意卻絲毫冇有消退。他將那枚詭異的鏽蝕硬幣放在桌上,硬幣上的圖案在燈光下顯得愈發邪異。
他拿起外賣箱,翻來覆去地檢查。那是一個最普通的保溫箱,除了箱底那層薄薄的紅色鏽塵,看不出任何特彆之處。可就是這個箱子,在關鍵時刻救了他的命。
一夜無眠。
第二天,林驍頂著兩個黑眼圈,請了假去修車。換輪胎花了他半個月的飯錢,讓他心情更加煩躁。
為了挽回損失,他下午就重新開始接單。
穿行在梧桐裡縱橫交錯的狹窄巷道中,這裡是霓都市最古老、最破敗的區域之一,高樓大廈的光鮮亮麗似乎永遠照不進這片被遺忘的角落。電線像蜘蛛網一樣纏繞在頭頂,牆壁上佈滿了歲月留下的斑駁苔痕和鏽跡。
當他的指尖無意中觸摸到一排老舊信箱上的一塊鏽斑時,一種奇妙的感覺突然湧上心頭。
他的大腦嗡的一聲,眼前的一切瞬間變得模糊。
一段支離破碎的畫麵閃過：一個穿著時髦的年輕女人,正站在同一個位置,手裡拿著一封信,臉上是混雜著憤怒與絕望的表情。
……為什麼不信我！為什麼！
女人尖利的話語碎片,如同跨越了時空,直接在他耳邊響起。
下一秒,畫麵消失,林驍猛地抽回手,發現自己依然站在信箱前,周圍是嘈雜的市井喧囂。
他愣住了。剛纔那是什麼
他努力回憶著那個女人的臉,越看越覺得熟悉。猛然間,他想起來了——那不就是昨晚那個給他差評的未來之城的客戶嗎訂單資訊裡留下的頭像,和剛纔畫麵裡的女人一模一樣！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心中升起。
他再次伸出手,集中精神,將口袋裡那枚冰冷的鏽蝕硬幣握在掌心,然後用指尖輕輕觸碰牆上另一塊更大的鏽斑。
這一次,感覺更加清晰了。
他聽到了更多的聲音。有孩子們的嬉笑打鬨,有夫妻間的爭吵,有老人孤獨的歎息……這些聲音像是被封存在牆體裡的迴響,此刻正爭先恐後地湧入他的腦海。
他獲得了某種能力。
一種能通過觸摸鏽跡,來讀取附著在上麵的人類情感和記憶片段的能力。
而這一切,似乎都和那枚硬幣,以及那個詭異的雨夜有關。
他壓下心中的震驚,繼續送下一單。當他路過老街儘頭一處早已廢棄的公共廁所時,口袋裡的硬幣突然震動了一下,變得滾燙。
林驍停下車,疑惑地看向那棟破敗的建築。廁所的外牆上,被人用紅色的油漆塗滿了雜亂的塗鴉,而在其中一角,他赫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圖案——和那枚硬幣上一模一樣的、扭曲的同心圓徽記！
他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屏住呼吸,集中精神,將所有的注意力都灌注到耳朵裡。
這一次,他冇有去觸摸牆壁。
但他依然聽到了。
從牆體內部,從那片黑暗而汙穢的空間深處,傳來了一陣微弱的、斷斷續的、如同小貓般的……嗚咽聲。
那是一個女孩的求救聲。
第三章
夜遊梧桐裡與消失的13號
夜色像一塊厚重的黑布,將梧桐裡層層疊疊的舊樓包裹得嚴嚴實實。
林驍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白天聽到的那個微弱的求救聲,像一根細小的針,不停地紮著他的神經。
他拿出那枚鏽蝕硬幣,放在手心。在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下,硬幣上的詭異圖案彷彿活了過來,正發散著一圈圈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暗紅色光暈。
去,還是不去
理智告訴他,那地方透著邪氣,白天看到的徽記和聽到的聲音,絕對不是什麼正常的現象。作為一個掙紮在溫飽線上的普通人,他應該遠離所有麻煩。
可是,那個聲音……那麼無助,那麼絕望。
萬一是真的有人被困住了呢
林驍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想起那個雨夜,自己被爛泥怪物追殺時的恐懼。如果當時冇有人……不,冇有那個外賣箱,他現在可能已經成了一堆鏽塵。
他不能坐視不理。
他穿上衣服,拿起外賣箱,走下樓。電動車已經修好了,換上了新的輪胎。他跨上車,在寂靜的巷道裡,朝著白天那個廢棄公廁的方向騎去。
深夜的梧桐裡,比白天更加破敗和詭異。昏暗的路燈光線被雜亂的電線切割得支離破碎,投下無數扭曲的陰影,像潛伏在暗處的怪物。
當他靠近那個公廁時,手裡的硬幣再次變得滾燙,光芒也愈發明顯,像一個導航的指針,堅定地指向前方。
然而,當他抵達目的地時,卻愣住了。
白天看到的那個塗著徽記的公廁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平平無奇的、長滿了青苔的圍牆。
怎麼回事記錯了
不可能。他清楚地記得就是這裡。
他下車,走到牆邊,用手觸摸著冰冷的牆麵。什麼都冇有,就是一堵普通的牆。
難道是幻覺
就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手裡的硬幣突然劇烈地一震。他低頭看去,隻見硬幣投射出的暗紅色光芒,在照到牆麵某處時,並冇有被反射回來,而是像被吸收了一樣,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光斑。
林驍心中一動。他嘗試著將硬批湊近那個光斑,奇蹟發生了。
堅實的牆麵,在那片紅光的照射下,竟然開始變得透明、扭曲,像水波一樣盪漾開來。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縫隙出現在他眼前。
縫隙的另一邊,不是牆後的空地,而是……另一條巷子。
林驍倒吸一口涼氣。
這簡直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他猶豫了幾秒鐘,最終還是一咬牙,推著電動車,一頭擠進了那道光影縫隙。
穿過縫隙的感覺很奇妙,像是穿過了一層冰冷而粘稠的果凍。下一秒,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這裡也是梧桐裡,但建築更加破敗,彷彿被歲月加速腐蝕了幾十年。天空不是黑夜,而是一種昏黃的、如同老舊照片般的顏色。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重的、混合著塵埃與腐朽金屬的氣味。
這裡是……梧桐裡的裡世界
他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兒童鞦韆,鏽跡斑斑的鐵鏈在冇有風的情況下,自顧自地前後搖晃,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一個模糊的、半透明的、由無數細小光點組成的靈體,正坐在鞦韆上,散發著濃得化不開的悲傷氣息。
林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握緊了電動車的車把,另一隻手緊緊抓著外賣箱的提手。
那個靈體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存在,停止了搖晃,緩緩地看向他。它冇有五官,但林驍能清晰地感覺到一道悲傷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它是一個守望者。
這個詞再次突兀地出現在林驍的腦海裡。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知道這些,這些知識就像是與生俱來一般,被那個雨夜和這枚硬幣一同啟用了。
守望者冇有惡意。它隻是靜靜地看著林驍,然後抬起一隻由光點組成的、虛幻的手,指向巷子的深處。
在那個方向,一棟建築被濃重得如同實質的鏽色霧氣籠罩著。建築的門口,站著幾個蠕動的人形陰影。
那些陰影的形態比鏽湖遇到的爛泥怪要清晰一些,它們有著人類的輪廓,但身體卻是由流動的、漆黑的影子構成,移動時悄無聲息,如同鬼魅。
垢影人。
林驍的腦海裡又跳出了一個詞。他知道,這些東西是鏽蝕議會的爪牙,是比遺塵者更高級的存在。
而它們守護的那棟建築,就是傳說中的……遺忘檔案室。
那個求救的女孩,就在裡麵！
就在林驍準備想辦法靠近時,一個垢影人突然轉過頭,兩點猩紅的光芒在它的臉部亮起,鎖定了林驍。
被髮現了！
嘶——！
刺耳的、如同金屬摩擦般的噪音從那個垢影人的方向傳來。周圍的光線瞬間變得扭曲,昏黃的燈光開始瘋狂閃爍,整個空間都變得不穩定起來。
更多的垢影人轉過身,它們冇有直接撲上來,而是共同發出了那種能擾亂心智的噪音。
林驍感覺頭痛欲裂,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轉。
就在這時,他身旁的外賣箱再次劇烈地震動起來,發出了嗡嗡的低鳴。一股無形的、溫暖的力量從箱子裡擴散開來,將那些刺耳的噪音隔絕在外。垢影人們似乎非常忌憚這股力量,紛紛後退了一步,發出了憤怒的嘶嘶聲。
但它們並冇有放棄。一個看起來像是首領的垢影人——它的身形更高大,陰影構成的身體上,甚至還有一個模糊的、像是白領佩戴的領結的輪廓——它向前一步,發出了一陣清晰的、充滿了嘲弄意味的嘶嘶聲。
林驍身後的那道縫隙開始劇烈地閃爍,邊緣正在快速收縮,彷彿隨時都會關閉。
回不去了！
這個念頭讓林驍亡魂大冒。他不能被困在這個鬼地方！
他不再猶豫,猛地擰動電門,調轉車頭,朝著來時的縫隙全速衝了過去！
嗡！
外賣箱的光芒大盛,為他強行撐開了一條通路。垢影人們的嘶吼在他身後越來越遠。
就在電動車的前輪即將衝出縫隙的瞬間,那個坐在鞦韆上的守望者靈體,突然化作一道流光,衝進了他的口袋。
林驍隻感覺口袋一沉,彷彿多了一樣東西。
下一秒,他連人帶車從牆壁裡擠了出來,重重地摔在了現實世界的冰冷地麵上。
他回頭看去,那堵牆完好如初,彷彿剛纔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噩夢。
他大口喘著氣,摸向口袋。
硬幣還在,依舊冰冷。除此之外,他還摸到了另一件東西。
那是一枚破損的、青銅質地的……書簽。
書簽上,刻著和鞦韆一樣的圖案,散發著淡淡的、溫暖的光暈。
第四章
書頁中的血跡與圖書館的守護者
林驍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才從昨晚的驚魂夜中緩過勁來。
他手裡捏著那枚從守-望者靈體那裡得到的銅書簽,書簽上傳來的絲絲暖意,讓他混亂的心緒平複了許多。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稀裡糊塗下去了。他必須搞清楚,鏽蝕到底是什麼鏽蝕議會又是個什麼組織還有那個遺忘檔案室,裡麵到底關著誰
想要解開這些謎團,他需要資訊。
於是,他去了霓都市最大的公共圖書館。
圖書館坐落在老城區,是一棟充滿年代感的蘇式建築,紅磚外牆上爬滿了常青藤。和外麵喧囂的城市相比,這裡像是一個被時間遺忘的角落,安靜而祥和。
林驍在曆史和地方誌區域裡翻找著,希望能找到一些關於城市傳聞或者詭異事件的記載。
你在找什麼
一個溫柔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
林驍回頭,看到一個女孩正站在他身後,手裡抱著一摞書,臉上帶著一絲好奇的微笑。
那一瞬間,林驍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
女孩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穿著一條素雅的白色棉布長裙,外麵套著一件淺藍色的針織開衫。她冇有化妝,素麵朝天,卻比林驍在手機上刷到的任何網紅都要動人。
她的皮膚很白,是那種常年不見陽光的、帶著一絲病態的象牙白,彷彿上好的瓷器。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隨意地披在肩上,幾縷調皮的髮絲垂在額前。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雙非常清澈、非常乾淨的杏眼,眼眸是純粹的黑色,像兩潭深不見底的湖水,倒映著書架的影子,也倒映出林驍有些呆滯的臉。
她的身材纖細,卻並不乾瘦。寬鬆的針織衫勾勒出恰到好處的曲線,尤其是胸前那柔和的弧度,隨著她輕微的呼吸而起伏,散發著一種青澀而又致命的吸引力。她的脖頸修長而優美,像一隻驕傲的天鵝。
她就那麼靜靜地站著,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書卷氣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彷彿雨後青草般的清新氣息。
我……我隨便看看。林驍有些結巴地回答,臉頰不受控製地發燙。
你是想找關於‘鏽湖彆苑’的資料嗎女孩微笑著,一語道破了他的心思。
林驍愣住了：你怎麼知道
我叫蘇晚,是這裡的管理員。女孩將懷裡的書放在旁邊的推車上,指了指自己的胸牌,然後說道：你身上有那裡的味道。
味道林驍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衣服,除了洗衣粉的清香,什麼都冇有。
不是用鼻子聞的味道。蘇晚的笑容裡帶著一絲神秘,是一種……感覺。很壓抑,很陳舊,像生了鏽的鐵。我從小就對這種‘感覺’很敏感。
林驍的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也能感覺到鏽蝕的存在
我……我確實對那地方有點好奇。林驍決定試探一下。
蘇晚冇有追問,隻是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關於霓都市舊城改造的圖冊,遞給了他。
也許這個能幫到你。
林驍接過圖冊,翻了開來。裡麵是大量的老照片和規劃圖紙,記錄了這座城市幾十年來的變遷。當他翻到其中一頁,看到一張廢棄鋼廠的黑白照片時,他口袋裡那枚守望者書簽突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就是這裡。蘇晚的聲音再次響起,她不知何時湊了過來,白皙纖長的手指指向了照片上那座鏽跡斑斑的高爐。
她的指尖很涼,輕輕地觸碰在粗糙的書頁上。
就在這時,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一滴暗紅色的、如同鮮血般的鏽跡,毫無征兆地從蘇晚的指尖滲出,滴落在黑白照片上,迅速暈染開來,形成了一個刺眼的小紅點。
蘇晚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她猛地抽回手,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指尖。那裡光潔如初,冇有任何傷口。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聲音顫抖,眼中充滿了驚恐和迷茫。
林驍的心沉到了穀底。
他認得那種鏽跡,和他衣服上的,和外賣箱底的鏽塵,一模一樣。
蘇晚……她和鏽蝕之間,有著某種他不知道的、深刻的聯絡！她就是那個關鍵的錨點！
這個詞彙又一次從他腦海中冒了出來。
就在這時,圖書館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幾個戴著白色口罩、穿著統一灰色製服的工作人員走了進來。他們的動作有些僵硬,眼神空洞,身上散發著一股潮濕的、如同地下室般的黴味。
垢影人！
林驍的瞳孔猛地收縮。它們偽裝成人類,追到這裡來了！
它們的目標,是蘇晚！
他來不及多想,一把拉住蘇晚的手腕,低聲喝道：快走！
蘇晚還冇反應過來,就被他拽著,從圖書館的後門衝了出去。
身後,那幾個工作人員的動作瞬間變得迅捷,像獵犬一樣追了上來。
圖書館外,天色不知何時已經暗了下來。
林驍回頭看了一眼那本被遺落在地上的圖冊,書頁被風吹開,正好停在那一頁。
廢棄鋼廠的老照片上,高爐、廠房和煙囪的陰影,在蘇晚那滴血的映襯下,竟然詭異地構成了一張巨大而模糊的側臉輪廓。
那張臉,充滿了怨毒與瘋狂。
蝕骨翁,嚴鋒。
第五章
追蹤鏽跡與工廠的迴響
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追我們蘇晚被林驍拽著,在老城區的巷子裡狂奔,她的聲音因為劇烈的喘息而斷斷續續。
我不知道,但他們肯定不是好人！林驍頭也不回地吼道。
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垢影人偽裝成人類,目標明確地衝著蘇晚而來。這證明蘇晚身上的錨點特質,對鏽蝕議會來說至關重要。
他們必須擺脫追蹤,然後找個地方躲起來。
可是,能躲到哪裡去
整個霓都市,在那些怪物的眼中,或許根本冇有安全的地方。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帶著一種非人的、沉重而整齊的節奏。
這邊！林驍拉著蘇晚,一頭紮進了旁邊一個更加狹窄的、幾乎被垃圾桶堵死的死衚衕。
儘頭是一堵高牆。
冇路了！蘇晚絕望地喊道。
林驍冇有說話,他將蘇晚護在身後,從口袋裡掏出了那枚鏽蝕硬幣。硬幣在他掌心散發著冰冷的紅光。他將硬幣緊緊貼在牆麵上,低喝一聲：開！
牆麵如水波般盪漾,一個扭曲的縫隙再次出現。
彆怕,跟我來！他拉著蘇晚,毫不猶豫地衝了進去。
穿過縫隙,他們並冇有抵達那個昏黃的裡世界,而是直接出現在了城市的另一端——一片荒涼的、散發著濃重鐵鏽味的廢棄工業區。
這裡就是圖冊上那家廢棄的鋼廠。
高聳的煙囪像指向天空的墓碑,巨大的廠房如同匍匐的鋼鐵巨獸,渾身佈滿了斑駁的鏽跡。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壓抑到令人窒息的氣息。
這裡是蝕骨翁嚴鋒的老巢,一個巨大而恐怖的鏽蝕錨點。
我們……這是在哪蘇晚環顧四周,眼中充滿了震驚。前一秒還在老城區的巷子裡,下一秒就來到了這個鬼地方。
一個很危險的地方。林驍的臉色凝重到了極點。
他能感覺到,這裡的鏽蝕能量濃鬱到了近乎實質的地步。牆壁上、地麵上,那些暗紅色的鏽跡彷彿擁有生命,正在緩緩地流淌、蠕動。
他的能力在這裡被無限放大了。
他隻是用手輕輕觸摸了一下旁邊冰冷的鐵質欄杆,一股龐雜到幾乎要將他撐爆的資訊洪流,就瞬間湧入了他的腦海。
無數的畫麵、聲音、情緒……
一個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年輕男人,正意氣風發地對著一張巨大的城市規劃藍圖指點江山。他的名字叫嚴鋒,一個才華橫溢的城市規劃師。
……這裡,將是霓都市的心臟！一座永不落幕的鋼鐵之城！
畫麵飛轉。
項目失敗,投資方撤資,藍圖變成廢紙。嚴鋒變得憔悴、偏執,四處求人,卻隻換來嘲諷和白眼。
瘋子！你的設計根本不切實際！
這個時代,需要的是快錢,不是你那些不著邊際的藝術！
最後,他一個人孤獨地站在這座他親手設計、卻最終爛尾的鋼廠之巔,腳下是萬丈深淵。他的臉上,是無儘的怨毒與不甘。
……既然世界辜負了我,那我就親手創造一個屬於我的世界！一個永恒的、停滯的、隻有黃昏的世界！你們所有人都將成為我這件偉大藝術品的陪葬！
林驍猛地抽回手,大口喘著氣,冷汗浸透了後背。
他看到了蝕骨翁的過去,感受到了他那深入骨髓的瘋狂與仇恨。
你怎麼了蘇晚擔憂地看著他。
就在這時,蘇晚的手不小心被一根翹起的鋼筋劃破了。
啊！她輕呼一聲,一滴鮮紅的血液從白皙的指尖滲出,滴落在腳下滿是鐵鏽的地麵上。
滋啦——！
如同強酸潑在金屬上,那滴鮮血在接觸到鐵鏽的瞬間,爆發出了一陣白煙。煙霧散去,地麵上被腐蝕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光潔區域,露出了下麵金屬原本的銀白色。
林驍和蘇晚都驚呆了。
蘇晚的血,竟然能淨化鏽蝕！
……鑰匙……和錨點……你們……終於自己送上門了……
一個陰冷、嘶啞、帶著金屬摩擦質感的聲音,突然在整個廠區迴盪起來。那聲音彷彿來自四麵八方,無處不在。
是嚴鋒！
歡迎來到我的美術館,兩位……尊貴的客人。
話音剛落,整個鋼廠彷彿活了過來。
無數巨大的、由廢棄的齒輪、鋼板、鐵鏈重新組合而成的鏽蝕守衛,從陰影中緩緩站起。它們沉重的腳步聲撼動著大地,空洞的眼眶裡閃爍著猩紅的光芒。
廠區唯一的出口,被一股蠕動的、如同瀝青般的鏽蝕物質徹底封死。
他們成了籠中之鳥。
林驍身後的外賣箱,在感應到周圍強大的壓迫效能量後,開始發出前所未有地劇烈震動,箱體表麵甚至出現了一絲絲細微的裂痕。
它在害怕。
第六章
記憶迷局與老街的獻祭
跑！
林驍冇有任何猶豫,拉起蘇晚,跨上那輛傷痕累累的電動車。
他不知道這輛破車是怎麼跟著他一起穿過縫隙的,但此刻,這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他猛地擰動電門,電動車發出一聲哀鳴,朝著兩個鏽蝕守衛之間的空隙衝了過去。
想走太天真了。嚴鋒的嘲笑聲在空中迴盪。
地麵突然隆起,一堵由鏽蝕鋼鐵構成的牆壁拔地而起,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林驍急忙刹車,調轉車頭。更多的鋼鐵牆壁從四麵八方升起,轉瞬間就將他們困在了一個巨大的、迷宮般的鋼鐵囚籠裡。
鏽蝕守衛邁著沉重的步伐,從迷宮的各個入口逼近,封死了所有退路。
絕境。
林驍……我……蘇晚的聲音帶著哭腔,臉上寫滿了恐懼。
林驍緊緊握住她的手,掌心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一定有辦法的。
他的目光掃過周圍不斷變化的鋼鐵牆壁,一個大膽的念頭湧上心頭。
既然他能利用硬幣在現實世界和裡世界之間開縫隙,那麼在這片被鏽蝕能量完全籠罩的地方,是不是也能做到
他掏出硬幣,將它按在電動車的車把上,然後閉上眼睛,集中全部精神,回憶著剛纔穿過牆壁時的那種感覺。
穿過去！
他低吼一聲,再次擰動電門,朝著麵前一堵看起來最薄弱的鋼鐵牆壁撞了過去！
這一次,冇有出現縫隙。
但就在電動車即將撞上牆壁的瞬間,車頭前方出現了一個短暫的、扭曲的光影漩渦。
電動車帶著兩人,一頭紮進了漩渦裡。
天旋地轉。
下一秒,他們從另一堵牆壁裡衝了出來,暫時擺脫了鏽蝕守衛的包圍。
成功了！
雖然隻能進行短距離的穿行,但這無疑為他們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乾得漂亮！蘇晚驚喜地喊道。
彆高興得太早！
林驍不敢有絲毫鬆懈,他駕駛著電動車,在迷宮裡瘋狂穿梭,一次又一次地利用短途穿行,躲避著鏽蝕守衛的追捕。
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的精神力消耗極大,每一次穿行都讓他頭痛欲裂。而且,他能感覺到,嚴鋒正在不斷地改變迷宮的結構,壓縮他們的活動空間。
就在他們再次被逼入一個死角時,迷宮外牆的頂部,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是老趙！
隻見老趙手裡拿著一麵古樸的、巴掌大小的銅鏡,對著下方一個鏽蝕守衛一照。
一道金光從鏡麵射出,正中那個守衛。守衛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身上的鏽跡如同遇到了剋星般,發出了滋滋的聲響,冒起了陣陣白煙。
小子,快走！我頂不了多久！老趙衝著他們大喊,他的臉色蒼白,握著銅鏡的手在微微顫抖。
林驍又驚又喜,他冇想到老趙竟然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有這種手段。
他不敢耽擱,立刻帶著蘇晚,朝著老趙製造出的缺口衝了過去。
趙叔！你怎麼會……
彆廢話！聽我說！老趙打斷了他,語速極快地說道,嚴鋒那傢夥的力量核心,連接著霓都市好幾個重要的‘遺忘點’！這個鋼廠隻是其中之一,還有你們住的梧桐裡,以及……
老趙看了一眼蘇晚,眼神複雜。
……以及這個女娃記憶裡,一個最重要的地方！
林..驍的心猛地一沉。
你們必須儘快回去！梧桐裡出事了！老趙的聲音充滿了焦急,鏽蝕議會正在煽動那裡的居民,利用他們的貪婪和恐懼,要搞一場‘獻祭’！一旦成功,嚴鋒的力量就會徹底穩固,到時候誰也救不了這座城市了！
話音剛落,老趙手中的銅鏡哢嚓一聲,裂開了一道縫。他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快走！記住,找到那個‘錨點’,用最純粹的守護記憶,才能對抗鏽蝕！
老趙用儘最後的力氣,將銅鏡扔向他們腳下。銅鏡在落地前爆開,化作一團柔和的光,將他們包裹起來。
光芒散去,林驍和蘇晚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梧桐裡的巷口。
而他們眼前看到的景象,讓他們的血液瞬間凝固。
整個梧桐裡社區,被一層肉眼可見的、汙濁的灰色霧氣籠罩著。居民們像瘋了一樣,在街道上爭吵、推搡、打砸。
憑什麼你們家能多分二十萬！我家的位置更好！
拆！必須拆！我等這筆錢等了半輩子了！
誰敢攔著我發財,我跟他拚命！
貪婪、憤怒、焦慮……所有負麵的情緒,都彙聚成一股股黑色的能量流,沖天而起,注入到天空那片越來越濃鬱的、不祥的鏽蝕黃昏之中。
一個由拆遷隊長的貪婪執念形成的、半人半推土機形態的強大腐化者,正在社區中央若隱若現,發出陣陣狂笑。
而蘇晚,她呆呆地看著眼前這片混亂的景象,眼神空洞,一步一步地,朝著她兒時居住的那棟、早已被畫上了紅色拆字的小樓廢墟走去。
蘇晚！彆過去！林驍想去拉住她,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了。
蘇晚走到了那片廢墟前,將手輕輕地放在一塊佈滿裂紋的斷牆上。
她的眼中,冇有了恐懼,隻剩下無儘的悲傷與決絕。
……不能忘……
她輕聲呢喃,彷彿在對這片生她養她的土地,做最後的告彆。
下一秒,一道比太陽還要刺眼、還要純粹的白光,以她為中心,轟然爆發！
白光席捲了整個梧桐裡,所有爭吵的人都停了下來,所有汙濁的霧氣都被一掃而空。
當光芒散去,林驍看到,蘇晚消失了。
原地,隻留下一片光潔如初、彷彿被徹底淨化過的地麵,以及一本靜靜躺在那裡的、略顯陳舊的兒童繪本。
哈哈哈哈哈哈……
蝕骨翁嚴鋒那瘋狂而得意的笑聲,在整個霓都市的天空之上,轟然迴盪。
‘錨點’歸位！儀式完成！歡迎來到……我的黃昏世界！
第七章
黃昏降臨與人性的戰場
天,徹底變了顏色。
粘稠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橙色,取代了原本的藍色,像一塊巨大的幕布,將整個霓都市籠罩其中。太陽消失了,或者說,它變成了一個懸掛在天邊的、散發著腐朽光芒的鏽色圓盤。
永恒的黃昏,降臨了。
城市的通訊係統在第一時間陷入癱瘓,手機信號憑空消失。緊接著,電力係統也開始變得極不穩定,燈光忽明忽暗,彷彿隨時都會熄滅。
恐慌,像瘟疫一樣在城市的每個角落蔓延。
但比這些更可怕的,是人心的變化。
在鏽蝕黃昏的詭異光照下,人們內心深處最負麵的情緒,被無聲地侵蝕、放大。
街頭,因為一點小小的剮蹭,兩個司機扭打在一起,往日裡隻是口角之爭,此刻卻變成了不死不休的搏鬥。
辦公室裡,同事之間因為一句無心的話語,爆發出激烈的爭吵,積壓已久的怨氣在這一刻徹底引爆。
家庭中,夫妻反目,父子成仇,冷漠和暴力取代了溫情。
整個霓都市,變成了一個巨大的人性修羅場。
而那些原本隻能在陰影中活動的鏽蝕生物,此刻卻變得前所未有地強大和活躍。它們從城市的各個遺忘點——廢棄的下水道、荒蕪的公園、無人問津的爛尾樓——湧出,肆無忌憚地遊蕩在街頭,收割著人們散發出的恐懼與絕望。
梧桐裡,彷彿成了一座被世界遺忘的孤島。
林驍跪在地上,死死地攥著那本蘇晚留下的繪本,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捏碎了,痛得無法呼吸。
蘇晚……為了保護這裡,獻祭了自己。
他緩緩地翻開繪本。
裡麵冇有文字,隻有一幅幅用蠟筆畫出的、略顯稚嫩卻充滿了溫暖的圖畫。
畫的是梧桐裡的春夏秋冬。
春天,小女孩蘇晚在巷口的老槐樹下盪鞦韆,笑得像花兒一樣燦爛。
夏天,她和鄰居家的小夥伴們在水坑裡踩水,濺起一身的泥點。
秋天,她幫著看門的老趙爺爺掃落葉,金黃的葉子像蝴蝶一樣飛舞。
冬天,她和爸爸媽媽在家裡包餃子,窗戶上哈著白色的霧氣。
一幅幅畫麵,一個個瞬間,全都是關於這片老街區最平凡、最溫暖的記憶。
林驍的手指輕輕拂過那些畫。
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畫上那個小女孩笑臉的瞬間,一股強大而純粹的、充滿了愛與守護的情感,如同暖流般,從繪本中湧出,瞬間包裹了他的全身。
他明白了。
老趙說得對。
對抗鏽蝕的終極力量,不是什麼毀天滅地的武器,也不是什麼深奧的魔法。
就是這個。
是純正的、凝聚了愛與守護的記憶。
蘇晚用她全部的生命和記憶,點燃了這盞對抗永恒黃昏的錨點之光。
……守護……
林驍喃喃自語,他緩緩站起身,眼中燃燒著複仇的火焰。
他舉起手中的繪本,繪本上散發出柔和而堅定的光芒。光芒所及之處,天空那令人作嘔的鏽色,竟然被驅散了一絲。周圍那些被負麵情緒控製的居民,眼神也恢複了一絲清明。
有……有用！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
林驍回頭,看到幾個平日裡熱心的街坊鄰居,正攙扶著身受重傷、臉色慘白的老趙,艱難地向他走來。
小子……好樣的……老趙虛弱地說道,蘇晚那丫頭……冇白費……
嚴鋒那傢夥瘋了！他要把所有人都變成他的藏品！
我們不能就這麼算了！
在繪本光芒的照耀下,越來越多的人從混亂中清醒過來。他們看著滿目瘡痍的家園,看著天空中那個巨大的、由嚴鋒的怨念形成的恐怖投影,憤怒壓倒了恐懼。
冇錯！跟他拚了！
人們自發地聚集到林驍身邊,用血肉之軀,築起了一道防線。
天空中,嚴鋒的巨大投影發出了憤怒的咆哮。
愚蠢的螻蟻！竟敢反抗你們的神！
他的聲音如同滾雷,震得整個大地都在顫抖。
既然你們急著去死,我就成全你們！
話音剛落,幾個比山還要巨大的、由城市地標建築的碎片和扭曲的人形輪廓融合而成的恐怖造物——腐化者,撕開鏽色的雲層,緩緩降臨在梧桐裡的上空。
它們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感,讓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
林驍手中的繪本光芒,在這些龐然大物麵前,渺小得如同風中殘燭。
他身旁的外賣箱,在承受了巨大的能量衝擊後,表麵的裂痕越來越多,哢嚓一聲,徹底碎裂開來,變成了一堆無用的塑料片。
他最後的武器,也消失了。
絕望,再次籠罩了所有人的心頭。
第八章
蝕骨翁的真身與鋼鐵囚籠
舊鋼廠,早已不是林驍記憶中的模樣。
這裡被徹底改造成了一個巨大而恐怖的祭壇。無數扭曲的、如同荊棘般的鋼鐵從地麵和牆壁中刺出,盤根錯節,構成了一個散發著死亡氣息的牢籠。
祭壇的最中心,一個由高強度合金與鏽蝕鋼筋扭曲組合而成、高達數十米的恐怖造物,正靜靜地矗立著。
那就是蝕骨翁嚴鋒的真身。
在他的胸口位置,鑲嵌著一張巨大而痛苦的蒼白人臉。那張臉,正是他生前的模樣,隻是此刻被無儘的怨毒和瘋狂所扭曲。
而在祭壇的頂端,蘇晚被無數條散發著暗紅色光芒的能量鎖鏈束縛著,雙目緊閉,懸浮在半空中。
她就像一顆被榨取能量的電池,她生命中那些溫暖的記憶和純粹的情感,正源源不斷地被抽離,通過那些鎖鏈,注入到嚴鋒的體內,再擴散至整個城市,成為維持這片鏽蝕黃昏的能量來源。
林驍和老趙,以及僅存的幾十個熱心居民,被幾個巨大的鏽蝕守衛,像押送囚犯一樣,押送到了祭壇之下。
看看吧,這就是反抗者的下場。
嚴鋒那張蒼白的臉,嘴唇開合,發出了雷鳴般的、帶著金屬質感的聲音。
我本想賜予你們永恒的安寧,讓你們在這片靜謐的黃昏中,擺脫希望與失望的輪迴,獲得真正的平靜。可你們,卻選擇了最愚蠢的道路。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高高在上的、如同神祇般的悲憫,但眼神深處,卻是徹骨的冰冷與瘋狂。
趙叔,你先帶大家想辦法離開,我來拖住他！林驍壓低聲音,對身旁的老趙說道。
你瘋了！老趙一把抓住他,你拿什麼拖用你的命嗎
除了命,我也冇彆的了。林驍的語氣異常平靜,他看了一眼被束縛在祭壇上空、氣息微弱的蘇晚,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你的永恒,不過是死亡的另一種說法！林驍抬起頭,對著祭壇上那張巨大的臉,怒聲斥道,你根本不是什麼神！你隻是一個不敢麵對失敗、把所有人的痛苦都當成建築材料,來搭建你那座可悲監獄的懦夫！
監獄嚴鋒彷彿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發出了刺耳的狂笑,不,孩子,這不是監獄,這是藝術品！一件完美的、永恒的藝術品！冇有失敗,冇有背叛,冇有失望,隻有永恒的、停滯的美！你們,都將成為這件藝術品最忠實的觀眾,永生永世,在這寧靜的黃昏裡,欣賞我的傑作！
放你媽的屁！一個居民忍無可忍,抄起地上一根鋼管,朝著最近的鏽蝕守衛砸了過去。
砰！
鋼管應聲而斷,鏽蝕守衛卻紋絲不動。它緩緩抬起巨大的機械臂,一道紅光閃過,那個居民瞬間化為了一捧飛灰。
看到了嗎這就是凡人意誌的脆弱。嚴鋒的聲音充滿了不屑,在這絕對的力量麵前,你們所謂的勇氣,毫無意義。
林驍的心沉到了穀底。
差距太大了。
就在這時,他看到,被束縛的蘇晚,眼角滑下了一滴晶瑩的淚珠。
那滴淚,在離開她臉頰的瞬間,化作了一點純白色的光點,緩緩飄落。
林驍的心猛地一動。
他想起了那本繪本,想起了那股溫暖而純粹的力量。
他還有最後的機會！
他將手中那本已經變得黯淡無光的繪本,用儘全身的力氣,朝著祭壇上方的蘇晚,奮力擲了過去！
冇用的！嚴鋒不屑地說道。
無數鋼鐵荊棘從祭壇上伸出,試圖攔截那本繪本。
但繪本在即將被擊中的瞬間,突然爆發出了一陣短暫而耀眼的強光。光芒雖然微弱,卻成功地讓嚴鋒的動作出現了一刹那的停滯。
就是現在！
林驍的眼中閃過一絲瘋狂。
他看了一眼旁邊那輛被鏽蝕守衛砸得稀巴爛、隻剩下半個車架的電動車,然後猛地衝了過去。
他跨上那堆廢鐵,用腳瘋狂地蹬著地,像一頭憤怒的公牛,朝著祭壇中心,朝著嚴鋒那張巨大而蒼白的臉,發起了決死衝鋒！
林驍！老趙發出了淒厲的嘶吼。
以凡人之軀,挑戰神明真是……感人至深的愚蠢啊。
嚴鋒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嘲弄。
祭壇底部突然伸出無數尖銳的鋼鐵荊棘,如同毒蛇般,瞬間刺穿了那堆早已報廢的電動車殘骸！
巨大的衝擊力將林驍狠狠地甩飛了出去,他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重重地撞在了一根粗大的鋼鐵荊棘上,然後像個破布娃娃一樣,滑落在冰冷的鋼鐵地麵上。
鮮血,從他的身下,緩緩滲出。
林驍——！
祭壇之上,蘇晚猛地睜開了眼睛,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陷入了死寂。
第九章
凡物的光芒與鏽蝕的崩解
死寂。
祭壇之上,隻剩下嚴鋒勝利的宣告,和他那張蒼白巨臉上扭曲的笑容。
林驍趴在冰冷堅硬的鋼鐵地麵上,意識正在飛速地流逝。他能感覺到生命力正隨著身下不斷滲出的鮮血,一點點地被抽離。
電動車徹底碎了,外賣箱也早就化為了齏粉。
他所有的武器,所有的依靠,都冇了。
結束了嗎……
就在他的眼皮即將徹底合上的瞬間,他感覺自己的手,似乎碰到了什麼冰冷而堅硬的東西。
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艱難地轉動眼球。
是那枚從鏽湖帶回來的鏽蝕硬幣。
它從自己破爛的口袋裡掉了出來,此刻正靜靜地躺在他的血泊之中。
而在硬幣的旁邊,還有一樣東西。
一顆小小的、早已褪去光澤的玻璃彈珠。
那是老趙在他們被抓進來之前,趁亂塞進他口袋裡的。林驍甚至不知道老趙是什麼時候,又為什麼要給他這個東西。
小子……拿著……這是你小時候……贏我的……彆忘了……咱們梧桐裡……還有人在等你回家……
老趙虛弱的聲音,在他腦海中迴響。
林驍的嘴角,艱難地扯出了一絲苦笑。
回家……嗎……
他的鮮血,混合著他最後的情感,緩緩地流淌著,將那枚鏽蝕硬幣和那顆玻璃彈珠,浸泡在了一起。
血、硬幣、彈珠。
三樣東西,在這座象征著絕望與瘋狂的鋼鐵祭壇上,悄然觸碰。
冇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冇有毀天滅地的光芒。
隻有一股無聲無息的、卻純粹到了極點的能量波動,以三者接觸的點為中心,如同水麵的漣漪般,悄然盪漾開來。
那波動,穿透了鋼鐵,穿透了鏽蝕,穿透了整個被黃昏籠罩的領域。
那一瞬間,林驍一生二十五年的記憶,被這股波動徹底喚醒、點燃、放大！
送外賣時,頂著烈日穿過大街小巷的汗水。
深夜裡,一個人吃著泡麪時的孤獨。
想起在工地事故中離奇死亡的父母時,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第一次見到蘇晚時,那不受控製的心跳。
對梧桐裡那些刀子嘴豆腐心的鄰居們,那份難以言說的牽掛。
對老趙,那個像父親一樣照顧著自己的老人,那份發自內心的感激。
所有屬於林驍這個普通人的、平凡的、帶著汗水和溫度、混雜著愛與恨、悲傷與喜悅的情感記憶,在這一刻,被凝聚成了最純粹的力量！
這股力量,與蘇晚那被抽離的、代表著守護的記憶力量,本質完全相同！
但它更加普通,更加平凡,更加粗糙,更加充滿了人間的煙火氣！
當這股源自凡人的力量,與那股源自錨點的力量,在這座祭壇上交彙時,整個鏽蝕法則自身,發生了劇烈而根本性的衝突！
哢……哢嚓……
祭壇上那些堅不可摧的鋼鐵,開始發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呻吟。覆蓋在上麵的鏽跡,如同被烈火灼燒的油漆般,開始快速地剝落、崩解！
不……這不可能！
嚴鋒那張蒼白的巨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恐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是什麼！這種……這種肮臟、渺小、平凡的……愛！不！我的世界裡,不該存在這種東西！！
他發出了痛苦到極點的嚎叫。
束縛著蘇晚的那些能量鎖鏈,在波動的衝擊下,劇烈地顫抖著,然後……一根接著一根,轟然斷裂！
天空那片粘稠的鏽蝕黃昏,像是被投入了巨石的淤泥水麵,劇烈地翻滾、攪動,然後,一個巨大的空洞,被硬生生撕裂開來！
久違的、刺眼的、湛藍的天空,從空洞中透出,像一把利劍,刺破了這無儘的黃昏。
第十章
晴空萬裡,塵埃未定
巨大的祭壇,在純粹人性的情感衝擊波下,發出了最後的哀鳴,然後徹底崩解！
無數扭曲的鋼鐵從高空砸落,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蝕骨翁嚴鋒那張鑲嵌在覈心的蒼白人臉,在極度的驚愕與不甘中,寸寸碎裂,最終化為一捧飛灰,隻在空中留下了他最後一句怨毒的詛咒：
黃昏……終會……再度……降臨……
籠罩了整個霓都市的鏽蝕黃昏,如同被敲碎的蛋殼,紛紛剝落、消散。
陽光,重新灑向這片滿目瘡痍的大地。
林驍被劇烈的震動震醒了。
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發現自己渾身都像散了架一樣,動彈不得。他奇蹟般地活了下來,但傷得極重。
林驍！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他艱難地睜開眼,看到蘇晚正跪在他的身邊,淚流滿麵。她已經掙脫了束縛,此刻正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陽光照在她的臉上,為她渡上了一層聖潔的金色光暈。
太好了……你冇事……林驍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然後腦袋一歪,徹底昏了過去。
……
當林驍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窗外,是湛藍的天空和喧鬨的城市。一切,都彷彿恢複了正常。
電視裡,新聞正在滾動播報著那場席捲全球的異常天象。專家們引經據典,從太陽風暴分析到地磁紊亂,提出了各種各樣的假說,但冇有一個能真正解釋,為什麼天空會突然變成鐵鏽色,又為什麼會突然恢複。
人們的記憶似乎也被篡改了。
對於那段黃昏籠罩的時間,大多數人的記憶都變得模糊不清,彷彿隻是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他們議論紛紛,然後很快就將這件事拋之腦後,重新投入到忙碌的日常生活中。
拆遷計劃被無限期擱置了。梧桐裡保住了,但那場混亂也給老街區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痕。
老趙被鄰居們及時救下,冇有生命危險,但整個人彷彿蒼老了十幾歲,終日坐在門口的藤椅上,看著天空發呆。
一切,都像是一場幻覺。
隻有林驍、蘇晚和老趙知道,他們為了這片來之不易的陽光,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林驍在醫院躺了足足一個月。他的身體留下了永久的後遺症,一到陰雨天,渾身的骨頭就疼得厲害。而他的手掌心,留下了一圈無法褪去的、如同硬幣般的圓形灼痕。
蘇晚也變得非常虛弱,她關於錨點的大部分記憶都永久性地受損了,不再能輕易地看到那些鏽跡,但對於某些特彆的氣息,依然異常敏感。
出院那天,蘇晚來接他。
林驍騎著一輛新買的電動車,載著蘇晚,慢慢地行駛在回梧桐裡的路上。
陽光明媚,車水馬龍,一切都顯得那麼和平,那麼美好。
當他們路過梧桐裡一處正在修補的牆壁時,蘇晚的身體突然輕輕地顫抖了一下。
她抬起虛弱的手,指向牆角的一處縫隙。
那裡……她的聲音有些發飄,有東西。
林驍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看到,在新塗的白色牆漆下麵,一絲極細微的、如同凝固血線般的暗紅色鏽跡,正頑固地、緩緩地向外滲出。
而在街對麵的一個垃圾桶旁邊,一絲微弱的、非自然的陰影,在陽光下飛快地一閃而逝。
那是一個最低等的、剛剛形成的垢影人。
林驍冇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握緊了電動車的車把。
他從後視鏡裡,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那雙眼睛裡,冇有了迷茫和恐懼,隻剩下一種如同磐石般的、不容動搖的平靜與堅定。
黃昏的陰影,從未真正消散。
它隻是被打散了,蟄伏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等待著人們的遺忘,等待著下一次捲土重來。
而守護者們,也未曾離開。
林驍看了一眼後座上那個嶄新的、一模一樣的外賣箱。
車,駛過梧桐裡斑駁的樹影,駛向未知的未來。
冇有人注意到,在那隻嶄新的外賣箱箱蓋的縫隙裡,一縷極其暗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微弱鏽光,悄然一閃,隨即便隱冇於黑暗之中。
鑰匙,從未被摧毀。
戰鬥,也遠未結束。
尾聲
一年後。
霓都市,中心廣場。
巨大的LED螢幕上,正在播放著城市最新的宣傳片。畫麵裡,高樓林立,流光溢彩,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一個穿著外賣服的年輕男人,騎著電動車,在廣場邊緣停下。他抬頭看了一眼螢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然後拿出手機,接了新的一單。
您好,您的海鮮披薩,馬上送到。
他戴上頭盔,擰動電門,彙入了川流不息的車流中。
在他的身後,廣場的陰影裡,幾個西裝革履、看起來像是商業精英的男人,正冷冷地注視著他遠去的背影。其中一人的指尖,一枚刻著詭異同心圓徽記的戒指,在陽光下閃過一絲冰冷的光。
‘鑰匙’又開始活躍了。
沒關係,新的‘蝕骨翁’即將就位。這一次,黃昏將是永恒。
盯緊那個女孩,她纔是關鍵。
幾人交談幾句,便不動聲色地散開,消失在人群裡。
城市依舊喧囂,彷彿什麼都冇有發生。
隻是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那些牆壁的縫隙裡,地麵的水漬中,暗紅色的鏽跡,正在以比以往更快的速度,悄然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