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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父皇恩準孩兒為孃親斂屍!」

我伏在冬夜的雪地裡,額間滲出的血臟了一隅純白。

膝蓋早失了知覺,原本纖白素嫩的手上結了片片凍瘡,潰爛地和冰渣攪在一起。

孫公公絞著拂塵,在殿門口焦急地轉來轉去:

「小殿下,您早些回去歇著吧,貴妃娘娘在裡麵呢,您......」

「求父皇恩準孩兒為孃親斂屍!」

我打斷孫公公的話,又重重地磕了一頭。

不知過了多久,緊閉的宮門被推開,我欣喜地抬頭去望,卻隻見到顧貴妃。

她一如既往的清冷,抱著手臂,斜倚在廊下的紅漆柱上。

那雙狹長的鳳眼裡,滿是我讀不懂的情緒。

「小公主,除了被皇上賜死,任何妃嬪都不準在宮內自戕。」

「勿論你孃親本就是戴罪之身,你若再叫喚,本宮可要罰你去慎刑司了。」

貴妃緩緩踱步下來,捏住我的臉,打量了半晌。

她忽而輕笑:

「你這張臉,真像極了她。」

殿內傳來腳步聲,貴妃突然用護甲狠抓自己的手腕,劃出幾道清晰的血痕。

她吃痛地摔倒在雪裡,恰好被剛踏出殿門的父皇瞧在眼裡。

父皇疼愛貴妃,立刻衝了出來:

「念兒!」

貴妃靠在父皇的懷裡,低聲道:

「陛下,不怪公主的,是臣妾自己劃傷了胳膊......」

「胡說!你向來小心,怎麼會劃傷自己!」

他心疼地吻了吻貴妃,又抬頭怒瞪著我:

「懷璽!朕念你年幼,所以未曾降罪於你,你竟還不知足!」

知足

我如何能知足!

孃親自入宮來,三番五次的救父皇於危難之中,勿論是毒酒、還是刺客,都被孃親擋了下來。

外界都道她愛慘了父皇,而父皇也確實給了孃親闔宮上下最大的恩寵。

但殊不知,她是父皇的心尖寵,也是父皇的手中劍。

但凡哪個大臣反對父皇,孃親就會去找那大臣在宮中的女兒的麻煩。

若哪個皇子有逼宮之意,她的魔爪就會伸向那皇子所珍視之人,最終逼死反臣。

坊間都說黎妃惡毒,朝堂諸臣亦彈劾頗多。

可她手上所沾染的、眾多妃嬪皇嗣的怨血,都是為了我父皇。

三月前,外祖家打了勝仗,守住了大宋風雨飄搖的山河,將胡虜逼退至陰山外。

全盤大勝冇有讓父皇歡喜,卻讓他起了猜疑。

他不念孃親往日為他付出的種種,揪住孃親戕害宮妃皇子的事,剜去了她的雙眼、將她打入冷宮。

當晚,孃親就在冷宮裡自戕而亡......

忽然肩膀一陣劇痛,我被一腳踹翻在地。

我身體本就不好,頓時被踹出一口血來。

父皇不解氣,揪著我的衣領,又給了我七八個耳光。

「你這張臉,朕看了就噁心!」

「黎清清謀害了朕的諸多愛妃,還殺了朕的皇兒!」

「她死有餘辜!」

我猛地抬頭,瞪著我那居於高位的父皇。

死有餘辜......!

還要開口,卻被貴妃打斷:

「陛下,臣妾好疼。」

皇帝當即甩開我,心疼地將貴妃打橫抱起。

貴妃依偎在他身上,溫柔地摸了摸皇帝的臉:

「三郎今日夠累了,可彆再氣壞了身子。」

皇帝極為疼惜:

「念兒,朕不累,朕今晚哪都不去,朕陪著你。」

他抱著貴妃,邁進了殿門。

鑲金銅門合上的一瞬,我又看到了貴妃那雙狹長的鳳眼。

我依舊讀不懂她眼裡的情緒。

02

我發了一場高燒。

我的意識渙散了七天七夜,在鬼門關裡滾了好幾遭。

恍惚間聽到了那道熟悉的聲音,嗓音清冷卻掩不住那人的焦灼:

「這可是本宮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丫頭,你們都給我看著點兒!」

「要出了什麼事,本宮割了你們的人頭!」

再次醒來,床邊早就冇了貴妃的身影。

我手上的凍瘡都被紗布好好包了起來,額間的破洞早已結了痂。

一個小太監見我醒了,連忙退了下去。

不過半炷香,貴妃就一腳踹爛了我寢宮的大門。

她呼哧帶喘著衝進來,在幾步開外站定。

她見我麵色紅潤,狠狠地剜了小太監一眼:

「她這不好好的嗎!」

小太監是我宮裡新來的,不過十二三歲,還冇學透宮裡的規矩。

他大著膽子囁嚅道:

「娘娘,奴才話還冇說完您就跑了,擺駕都未曾擺......」

「小罐子,不許頂撞貴妃娘娘。」

我出言喝止道。

貴妃順了順氣,又恢複那副清冷的模樣。

「醒了」

「醒了就去把這幾日落下的功課做了。太學那邊彆去了,本宮請了熟人,明日入宮。以後每月初一、十五休息,其餘日子隻準讀書習武。」

我愣了愣,有些不確定:

「那女工、舞樂和詞賦呢」

「不學,你娘教你你都學不會,換成彆人教你更學不會。」

貴妃嫌棄地皺皺眉:

「笨得很。」

我楞了半晌,心頭湧上喜悅。

終於不必再學那些繡拳花腳了!

我連忙從榻上翻下來,膝蓋一彎就跪了下去:

「謝顧娘娘疼愛!」

冇等我磕頭,就被貴妃一把撈了起來:

「好了好了,趕緊做功課去,兩個時辰後本宮要查。」

我捕捉到了她那冷淡的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在,偷樂了一下。

接下來的時間,我都跟著貴妃的熟人——當朝宰輔學習策論。

宰輔大人似乎也是我孃親的熟人,他初見我的那一天摔碎了好幾盞茶杯,把我殿內最好的一套青瓷茶具全都造爛。

他指著我,「你你你」了半天,最終竟嚎啕痛哭了起來。

想來他是從我身上看到了我孃親的影子。

至於習武,我卻是師從貴妃——

我孃親是黎家獨女,而黎家守著大宋的邊防。

她本該是一副將門虎女的脾氣姿態,可卻偏偏冇隨我那驍勇好戰的外祖父,她膽子很小,刀劍騎射更是一竅不通。

孃親雖然在皇帝的指使下戕害不少妃嬪皇子,但每次乾完一票,都會躲在自己房間裡、嚇得嗷嗷哭。

每當這時,貴妃娘娘就會「迂尊降貴」地來孃親寢宮裡,屏退宮人、關上宮門。

我當時年幼,問宮裡的大姑姑:

孃親的死對頭闖入孃親的寢宮裡,定然是要害她的,為什麼你們都不去救孃親

不過大姑姑從來冇回答我就是了。

......

「走神了」

貴妃飛起一刀,用刀背直接將我掀翻在地。

「剛剛教你的那套刀法,給本宮練五十遍,練不完不準吃飯睡覺。」

貴妃的父親是三軍參謀,早年曾跟隨我外祖征戰。

據說貴妃自幼就認識我孃親了,隻不過在宮裡,兩人處處針鋒相對、關係很差。

我揉著痠痛的背,趴在地上呼哧帶喘了好久才緩過來。

比起我孃親,貴妃更像是將門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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