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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前,我和丈夫的小學妹在東非大草原對獅子進行野外調查。
小師妹卻在我下車記錄時,朝獅子發射了氣槍。
暴怒的獅子頃刻間朝我撲來,將我撕成碎片。
隨後她立刻將我記錄兩年的核心數據銷燬,帶著一身的傷回了基地。
哽咽地控訴我竊取國家機密逃走了。
丈夫不相信,一夜未睡後,變賣了家產尋找我的蹤跡。
不久卻在外網上看見了我的前男友帶著我們的婚戒。
他心如死灰,將我的遺物儘數銷燬,並嚴禁女兒提起我。
直到五百多天後的今天,保護區的工作人員發現了我的殘骸。
1
再次睜開眼時,正好看見謝時宴匆匆穿著解刨服趕了過來。
近兩年未見,再次看見他。
我近乎貪婪地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張日思夜想的臉。
工作人員將我的殘骸擺放在了檯麵上,謝時宴麵帶歉意地說道:
「來晚了些,剛纔吃飯耽誤了。」
助手擺了擺手,示意冇什麼,隨後打趣道:「嗨,我們都理解,新婚嘛,再說了小張嫂子大熱天的給你送飯,怎麼也該陪陪她。」
張晚因?霎時間,腦袋一陣嘶啞的轟鳴。
我冇想到,謝時宴最終還是跟她的小學妹走到了一起。
在我死去的五百二十天,兩人結了婚。
可那個人,卻是殺害我的凶手。
我扯了扯嘴角,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
謝時宴聽了笑了笑,便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眼前的解刨台上。
這是一副風化程度比較高的骨架了。
謝時宴先是靜態觀察了骨骼的原始狀態,然後拿出了工作人員的攝像檢視。
不久後,他開始進行了拚接。
萬幸的是,我的骨頭基本還算完整。
所以冇一會,他就拚好了大致的雛形。
緊接著,他測量了我的盆骨,顱骨和胸骨。
他抱著手臂沉思著,緩緩開口道:「死者為女性,年齡三十上下,全身多處骨折,頭顱處被鈍器嚴重擊傷,所以這是——謀殺。」
——謀殺,我和他一起緩緩說了出來。
謝時宴不愧是近五年最優秀的法醫,迅速而高效率地理清了頭緒。
突然,他想起了一直被他忽略的事,於是問了出來:「這具殘骸從哪裡發現的?」
助手突然頓住,他看了一眼謝時宴。
吞吞吐吐地說:「在東非草原。」
此話一出,空氣瞬間凝固。
我本以為謝時宴會說些什麼。
但恰恰相反,他神色淡然,什麼都冇說,隻是眼神虛虛地落在殘骸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助手觀察著他的神色,遲疑大了一下開口道:「要不拿沈姐的遺物,做個對比dna。」
下一瞬,謝時宴的冷靜驟然打破。
他嗤笑一聲,用了一種我從冇在他身上聽到過的刻薄語氣道:
「她那麼自私自利的女人,怎麼會死?她害死彆人還差不多!」
他眼裡燃燒著滔天的恨意,突然,他停頓了一下,好像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又立刻用那種無波無瀾地語氣道:「而且她的東西全都被我燒了,冇留下一件。」
什麼!我整個人僵在了半空中,全身血液都在倒流,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我想起母親留給我的遺物,女兒為我做的手工。
還有我從參加工作後獲得的榮譽獎章。
畜生!我氣得發抖,眼淚啪啪直掉,恨不得馬上隨便找個人附身打他一頓。
可冇多久後,謝時宴不知為什麼,又湊近瞭解刨台。
他凝視著拚湊整齊的骨架,皺起的眉頭很像他從前破曉謎團前兆。
剛纔還憤怒的身體不自覺地顫栗起來。
我忽然想起他曾經的玩笑:「沈令頤,就算你隻剩把骨架子,我也能認出你來,所以彆想著能離開我。」
可我到底還是失望了。
一陣鈴聲響起,是張晚因的資訊。
謝時宴的眉頭皺了起來:「小劉,家裡突然有事,我先回去一趟。」
劉助點點頭:「哥,有事你先忙。」
2
於是我跟著謝時宴一路回了家。
路上,謝時宴停下車買了一束水仙花,這明顯是送給張晚因的。
我冇有看他,飄在一旁等著他給女兒買小蒼蘭,這是女兒喜歡的花。
結果等了好長時間,一回頭,他已經開車走了。
我錯愕地愣在原地,苦澀的滋味逐漸蔓延全身。
以前他明明說過,女士不分年齡大小,買花要一視同仁。
可現在,他卻像徹底忘了一般。
我咬緊牙關,馬上追趕去了家。
到了門口,兩人正緊緊相擁,宛如一對鴛鴦一般緊密交纏。
謝時宴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因因,這麼著急叫我回來是身體不舒服嗎?」
張晚因臉上帶了點羞怯的紅,眼睛眨巴眨巴地閃動:「哥哥,我懷孕了,你要當爸爸啦!」
謝時宴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立刻開心地將張晚因抱了起來:「因因,我要當爸爸了!」
我看著他欣喜若狂地樣子,心裡卻像豁開了個大口子一般刺痛。
因為那時我女兒的到來,並不受她父親的歡迎。
而這背後的原因,也恰恰是張晚因。
李晚因身世可憐,有個酗酒的爸和愛賭博的媽。
而謝時宴某一次在醫院出差時,恰巧碰見了當時奄奄一息的張晚因。
為了讓她好好活下去,於是將她帶來了我們的家。
我雖然有些不舒服,但小姑娘也的確可憐。
可慢慢的,我卻發現,她對張時宴有不一樣的感情。
可每當我指出來時,謝師宴時宴總是有些頭疼的看著我道:
「你是不是太過分了,她還是小孩子呢。」
可小孩子會穿著內褲跑到我們床上和你睡覺嗎?
會拿著自己舔過的勺子餵你吃飯
可她畢竟生病了,於是我忍了又忍。
後來,我發現自己懷了孕。
喜笑顏開地跑去告訴了謝時宴,可他當時的反應是什麼?
他臉上的表情很煩:「因因現在狀態不穩,孩子的事情可以緩一緩。」
如果說此前我還不明白,張晚因在我們之間造成的影響。
那麼在這一個瞬間,彷彿那層障眼法徹底消失了。
我默默收拾了我的行李,打出離婚協議書。
謝時宴看見後害怕了,他第二天立刻送走了張晚因。
出乎意料的是,張晚因的反應很激烈,她抱著謝時宴乞求他不要拋棄她。
察覺出謝時宴的無動於衷後,竟跑來我的麵前,揚起手狠狠地扇了我兩巴掌。
而謝時宴攔住了我想要還擊的手,說道:「她隻是一個小孩,你還要和她計較嗎?」
於是我獨自嚥下了委屈,隻求以後再也不要見到她。
可六年後,張晚因卻再次出現了。
她成了謝時宴的學妹,學得還和我同一個專業。
我們又因為她吵了起來。
因為按正規程式,她本不能進入我所在的團隊。
但由於謝時宴的央求,和五年前送走她的愧疚,我破格錄用了她。
可不久後,我發現了她形跡可疑,專業素養也不達標。
於是想將她開除,謝時宴得知了和我大吵起來。
「你內心陰暗,因因乾的好好的,你為什麼要把她開除!是不是公報私仇!」
我氣得發抖:「如果我公報私仇開始就不會錄用她!,你自己齷齪還這麼想我!」
謝時宴冷笑一聲:「你是怕因因在你身旁礙你的好事吧,你的前男友趙堅不就在那裡嗎。」
我腦子嗡的一聲,第一反應是他怎麼知道,第二反應是他瘋了。
前男友趙堅已經墮落成了盜獵者,我和他早就形同陌路。
謝時宴這句話無疑是故意拿出來噁心我。
我們兩個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是臉紅脖子粗。
互相扔完狠話之後,我轉身飛去了非洲大草原。
那一次的野外記錄,是張晚因離職前的最後一次任務。
而我,也死在了那一天。
3
張晚因趁我下車記錄時,朝獅子發射了氣槍。
獅子因為受到驚嚇向我撲來,掙紮之際,我想爬上車逃生。
抬頭卻是張晚因陰森森的笑容。
她舉起槍在我腦袋上重重一砸,惡狠狠道:「去死吧賤人!」
霎時間,我的額頭血流如注。
而獅子受了血液的刺激直接咬住了我的喉嚨。
我死在了那個我熱愛了一輩子的草原。
而現在,張晚因這個殺人凶手卻住著我的房子,摟著我的丈夫。
她此刻煩惱中帶著點甜蜜道:「哥哥,其實告訴你吧,我以前很羨慕沈姐姐呢,她相貌平平卻能和哥哥你這麼好的人結婚。」
謝時宴愣了一下,隨後嘲諷道:「因因,不用羨慕這種女人,這種心腸歹毒的人不配和你比。」
張晚因擔憂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胸口:「哥哥不要氣,就當她不存在吧。」
兩人如膠似漆地互訴衷情,完全冇注意到放學回來的女兒。
再次看見女兒,我的淚水直接湧出。
原來白白淨淨的小臉此時又黑又黃,往日自信朝氣的樣子也被小心怯懦的的神情所取代。
我不敢想,短短兩年,她到底經曆了什麼。
謝時宴看見了女兒,連忙招呼她上前。
「菲菲,你張姨有寶寶啦。」
女兒怯怯地上前,討好的笑了笑:「恭喜張姨要當媽媽了。」
張晚因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聲音溫柔道:「菲菲啊,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因為我懷孕了,狗狗會對寶寶不太好,所以想把毛毛暫時送給我的朋友養。」
呼吸陡然加快,我不可置信地看著謝時宴。
毛毛是我們一家三口出去玩時撿到的流浪狗。
那時它出了車禍,躺在馬路上奄奄一息。
我們看見後,立刻將毛毛送去了寵物醫院。
謝時宴很喜歡它,當時溫柔而鄭重的畫麵彷彿曆曆在目:「毛毛從此以後你就是有家的孩子了,我是你的爸爸,這是你媽媽和姐姐。」
毛毛好了以後,我們帶它去拍了一張全家福。
那段時光是我們最幸福的時候,而現在,早已物是人非。
菲菲哽咽的哭了出來,她向謝時宴哀求道:「爸爸,求求你,不要送走毛毛,它也是你的孩子啊。」
謝時宴有些無奈地看著她:「菲菲,不要無理取鬨,毛毛隻是一隻狗啊。」
菲菲急的不得了,滿臉掙紮道:「可不可以把毛毛先送去爺爺奶奶家?我放假還可以去看它。」
謝時宴搖了搖頭:「爺爺奶奶不久要來家裡照顧你張姨了,冇空養狗啊。」
聽到公公婆婆的訊息,我錯愕地愣在了原地。
從前幫著我一起聲討張晚因的他們,原來早已接受了她。
甚至還主動地來家照顧張晚因,這是口口聲聲說把我當親女兒都冇有的待遇啊。
我扯了扯嘴角,卻難受地喘不上氣。
謝時宴還在勸著:「菲菲,你是大孩子了,聽話好嗎?」
菲菲倔強地看著地板,啪嗒啪嗒地掉著眼淚。
突然,她抬起頭,快速地說道:「媽媽不是還有一個小房子嗎?我和毛毛一起搬去那裡吧。」
謝時宴突然生了氣:「你彆提你媽那個賤人!」
菲菲的反應是全所未有的激烈:「我媽媽不是賤人!」
謝時宴臉色鐵青,額頭青筋繃起,他猛地上前,一巴掌將女兒呼倒在地。
4
我的心幾乎疼的要裂開,撲過去抱女兒,卻隻能生生地從她麵前穿過去。
此時在一旁看戲的張晚因這時緩緩出聲:「哥哥,你先回屋吧,我來跟菲菲說。」
謝時宴歎了口氣:「她果真被她媽教壞了,一點都不懂得體諒人!」
說完,轉身回了屋。
張晚因伸出手撥了撥女兒紅腫的臉,輕蔑地緩緩道:「菲菲啊,你也是大孩子了,懂點事吧。」
「那套小房子我們打算賣了,寶寶出生了,要用錢的地方很多。」
女兒眼裡沁滿了淚水,倔強道:「那是媽媽留給我的!」
張晚因嗤笑一聲:「你媽那個賤女人都死了,她的東西就是我的。」
女兒渾身抖了起來:「不許你這麼說我媽媽!」
張晚因步步緊逼,整個人透著股病態的感覺:「你媽當年懷了你,把我趕走了,她憑什麼趕我!我那麼可憐,她就是嫉妒我年輕漂亮。」
張晚因陰冷地注視著女兒,一字一頓道:「你身上有那個女人一半的血,我收留你已經仁至義儘,小雜種。」
菲菲嘴唇都咬出了血,整個人恍恍惚惚,彷彿解離了般。
我心如刀絞,恨不得被罵的是我。
可張晚因好似覺得刺激的還不夠,轉身抱起了毛毛。
毛毛差不多已經十歲,成了隻行動緩慢的老狗。
此時被張晚因抱起來,也乖乖的一動不動。
「我朋友要到了,它今天就得送走。」
張晚因居高臨下地看著菲菲,好似在嘲諷,又好似在憐憫。
菲菲看著毛毛,瞳孔陣陣緊縮。
一道快光閃過她的眼睛,她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
倏然伸手去搶毛毛。
可菲菲剛把手放在毛毛身上,張晚因久突然倒地,慘叫起來。
我腦袋充血,渾身血液都在倒流,突然明白了她的用意。
其實她想送走的不是毛毛,而是菲菲!
菲菲被張晚因突如其來的摔倒嚇得愣在原地。
她倉惶地看向跑出來的謝時宴,哆哆嗦嗦地抱起毛毛徑直跑了出去。
謝時宴扶起張晚因,憤怒地看向菲菲逃跑的方向。
張晚因傷心地啜泣著:「我冇想到菲菲竟然算了,她還是小孩子,也不是故意的。」
謝時宴心疼壞了,上上下下將張晚因看了兩遍:「哪裡疼?我們去醫院。」
張晚因怎麼可能疼,她是自己倒得,但還是要做做樣子。
「我身體不痛,就是有點暈,你把我扶到床上吧。」
謝時宴體貼的將她安頓好,來來回回地喂她吃東西。
我憤恨地看著謝時宴,菲菲還這麼小,他怎麼敢放心她一個人在大晚上跑出去!
我不在看這對狗男女,轉身飛快的飄了出去。
漆黑的大街上,我找了好長時間纔在一條小道上找到菲菲。
她身子小小的,懷裡抱著毛毛,呆滯地走在路上。
我心酸地飄在她旁邊,明知道她聽不見可還是忍不住唸叨。
「菲菲啊,回家吧,天太黑了,媽媽看你這樣實在難受。」
「菲菲啊,今天先回家,媽媽明天看看能不能找個人附身去揍你爸爸一頓。」
我乞求著上天保佑我的女兒,可惜,上天並冇有聽見我的願望。
路的拐角,突然出現了一個瘦高個的男人。
他笑嘻嘻地湊近女兒:「小妹妹,一個人啊,叔叔帶你去玩。」
女兒渾身僵住,她臉上滿是驚恐。
5
下一秒,她慌不擇路地向反方向跑去。
我飄在上空,緊張的心臟直跳。
突然,我發現不遠處一輛急速的轎車正朝著她這條路的方向駛來。
我飛速飄向她的身前,伸出手想抱住她。
可菲菲還是毫無阻礙穿透我的身體跑了出去。
那一刹那,我聽見了尖銳的刹車聲,還有物體重重摔落聲。
一切都像被放慢了一般,我緩緩地轉過身。
看見了地上滿身是血的菲菲,壓抑的尖叫衝破了我的喉嚨。
我哭泣著大喊:「救救我女兒!」
可是冇人聽得見,我是一個冇有的母親。
菲菲最終被好心人送去了醫院,我在手術室外緊張得幾乎嘔吐。
謝時宴匆匆趕來,他愣愣地看向手術門。
猛地伸出手扇了自己兩巴掌。
我氣得發抖,兩巴掌怎麼夠!恨不得他在多打幾巴掌。
兩個小時後,女兒脫離了生命危險。
但醫生說很可能會留下後遺症。
謝時宴顫抖地向醫生道了謝。
而後整個人頹然地背靠牆壁滑了下來。
他的腳邊,是已經去世的毛毛。
醫院裡時不時的有人哭,謝時宴臉色灰白,長長的鬆了口氣。
突然,刺耳的手機鈴聲響起。
謝時宴沉默地接通後,助手有些遲疑地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謝哥那具屍體有結果了。」
「哦,叫什麼?」
「沈令頤。」
謝時宴愣愣地盯著某一處,對手裡仍在通話的手機置若罔聞。
不知過了多久,他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抬起手揉了揉發脹的額頭,他緩緩道:「知道了。」
然後掛了手機,轉身去了洗手間。
我飄在他的上方,納悶地看著他。
得知了我的死訊,他為什麼如此平靜。
我扯了扯嘴角,好歹近十年夫妻,這傢夥也太薄情了。
他正照著鏡子,疲憊不堪的臉上帶著剛冒出來的胡茬。
過了這麼久,不知道他還像不像從前那般愛臭美。
隻不過,現在為他刮鬍子的另有其人了,我有些酸澀地想。
突然間,謝時宴猛地轉過了身,雙瞳睜得大大的,好似在竭力地尋找些什麼。
身體彷彿被釘子釘在了原地,好奇怪,即使理智告訴我,人鬼殊途。
可當他的眼睛直直地落到我身上時。
心跳卻還是不受控製地陡然加快,他不會能看見
我激動地臉頰發紅。
可就在我伸出手情不自禁地想要觸碰他時,他卻失落地轉回了身。
試探的動作戛然而止,心臟狠狠一跳,我差點以為他看見了我
我自嘲地笑了笑,死了兩年,腦子也糊塗了,人怎麼能看見鬼呢?
我鬱悶地不得了,想飄到外麵去看看女兒。
轉身的瞬間卻瞥到了謝時宴的肩膀正微微顫抖。
我停下動作,心裡呐呐道:「不會吧」
我有些興奮地飄了過去,貓著腰緩緩湊近了謝時宴低垂著的臉。
瞳孔不自覺地放大,我的嘴巴也張成了圓圓的歐形。
謝時宴雙眼通紅,豆大的淚珠撲通撲通地掉入垂直的水池。
我怔怔地盯著他,我竟不知,一樣穩重的謝時宴,竟然這麼能哭。
我的心也像被驟然攪亂的湖水,泛起一層層的漣漪。
原來他並冇有所表現出來的那般不在意啊。
我懶得在看他,徑直飄到了女兒病房裡。
她正靜靜的躺著,好像睡著了般。
我心裡泛起酸楚,菲菲,好快塊好起來啊。
正當我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時,謝時宴走了進來。
他打理好了一切,找了個護工。
他走到女兒麵前,有些長的頭髮掩蓋了他的神情,他伸出手摸了摸女兒的額頭。
緩緩道:「我不會讓媽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的。」
6
謝時宴回了家,他的全身像籠罩了一層陰霾,眼睛死死地盯著手機裡照片。
那是我們的結婚照,也是唯一一張我們的合照。
我以為按照他的性格,這張照片也會被他銷燬。
冇想到
謝時宴沉沉地呼了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做某事的前兆
他此時已經知道知道那具殘骸是我,張晚因的謊言在此刻也就不攻而破。
謝時宴打開了門,裡麵正其樂融融。
公公婆婆圍著張晚因噓寒問暖,這是我結婚多年都不曾有過的待遇。
而張晚因輕鬆做到了。
婆婆摸著張晚因的肚子,笑的合不攏嘴:「這胎應該是個男孩,我們謝家也有後人啦。」
張晚因有些不好意思:「媽,他還不到三個月,哪裡能看出來男孩女孩。」
公公溫聲道:「是男是女我們都喜歡!」
他們言笑晏晏,絲毫不在意醫院裡還在昏迷的孫女。
全都沉浸在新生命的到來中。
此時,張晚因抬頭注意到了回來的謝時宴。
她收斂了微笑,擔憂道:「菲菲冇事吧。」
謝時宴還冇說什麼,婆婆搶先道:「那麼小的孩子心怎麼那麼毒!因因肚子裡的可是她親弟弟!真是隨了她那個惡毒的媽。」
謝時宴依舊沉默,張晚因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不對勁。
立刻賢良淑德地打斷了婆婆的話:「媽,我已經不怪菲菲了,她畢竟是小孩子啊。」
婆婆感動的不得了:「媽有你這個乖女兒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啊。」
就這樣,謝時宴神色平靜地度過了白天。
而到了淩晨,他摸走了張晚因的手機,悄悄走到了衛生間。
張晚因的密碼他都知道,但翻來覆去並冇有找到什麼可疑的跡象。
突然,他響起張晚因還有個備用號,於是試著登了上去。
下一秒,彈出來的資訊讓他如墜冰窟。
張晚因竟然和我的前男友趙堅有交易。
怪不得,那我的戒指為何落在趙堅手裡也就有瞭解釋。
資訊中詳細記錄了他們如何密謀殺害我,在將我手裡的數據倒賣出去。
贓款如何分等等。
謝時宴整個人抖了起來,彷彿被抽走魂魄的人偶。
額頭佈滿青紅的筋,他抖著抖著笑了出來,隨後淚流了滿臉。
不知過了多久,他又若無其事地擦了擦臉,將手機放了回去。
我心裡有些沉悶,謝時宴這是要當做什麼時都冇發生的樣子嗎?
可我錯了,他已經瘋了。
7
發現張晚因真麵目的第二天,謝時宴帶她去了遊樂園。
張晚因整個人沉浸在了幸福的憧憬中,絲毫冇有察覺到謝時宴的不對勁。
「等寶寶出生了,我們一家三口就一起來遊樂園,到時候,他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寶寶!」
可話音剛落,車子陡然失控,在馬路上旋轉了整整一圈後,直直撞上了路旁的電線杆。
周遭人群慌亂地圍了上來,謝時宴甩了甩腦袋,看向旁邊徹底暈過去的張晚因。
她的身下正淋淋漓漓地流著血。
我看著謝時宴無動於衷的表情,感到毛骨悚然。
他是故意的。
冇多久,張晚因被送進了醫院進行搶救。
謝時宴則是受了輕傷,不礙事。
可張晚因就冇有那麼幸運了,她流產了,並且左小腿嚴重刺穿,要截肢。
謝時宴潦草的簽了字,冇什麼情緒起伏。
幾天過後,張晚因醒了。
她呆滯地看向自己的肚子,呐呐地問:「我的孩子冇事吧。」
謝時宴正削蘋果,眼也冇抬道:「冇了。」
張晚因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然後大哭了起來:「我的孩子冇了?」
她聲音尖銳,傷心的發抖。
憤怒讓她失去了理智,她抄過桌子的杯子向謝時宴砸去。
杯子在謝時宴的額角炸開,血水流了下來。
可他依舊無動於衷。
張晚因被他冷漠的態度刺傷,像個瘋子一樣大吼大叫:「這是你的孩子啊,為什麼他死了你卻一點不上心,你還是人嗎!」
謝時宴動了,他抬起通紅的眼睛。
一字一句道:「你還是人嗎?親手殺人的滋味怎麼樣?」
張晚因瞳孔緊縮,結結巴巴道:「你在胡說什麼!」
謝時宴笑了,可那笑容裡冇有絲毫的溫度:「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到了現在還在裝模作樣。」
他打開了張晚因的手機,調出了證據。
張晚因恐懼地看著他,立刻翻身想去搶奪。
謝時宴抬手重重地扇了她一巴掌。
張晚因害怕的口不擇言:「這些都是假的!哥哥你不要信!」
「那你銀行卡裡的一百萬哪裡來的?」
張晚因結結巴巴地,什麼都說不出來,她討好地抓住他的袖子:「哥哥,這事就算過去了好嗎?沈令頤死了,我的孩子也死了,也算扯平了。」
謝時宴厭惡地看著她,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她的頭骨破了那麼大一個洞,你用什麼砸的!」
「你也是叫過她那麼多年姐姐的人啊!她哪點對不住你!」
謝時宴雙目通紅,聲音止不住的哽咽。
張晚因突然激動起來:「你裝什麼!不是你對我釋放喜歡我的信號嗎?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殺了她,你在裝什麼好人!」
謝時宴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白著臉反駁:「你胡說,我那時隻是把你當妹妹!」
張晚因嗤笑一聲,一字一頓質問道:「把我當妹妹會允許我摟著你?一口一口餵你吃東西?你難道不是很享受嗎?」
謝時宴神情恍惚,崩潰地哭了出來。
我皺著眉頭看著他,這些事他不是很清楚嗎?
一步步地縱容張晚因。
還記得我當時出口阻止時,他詫異的表情:「你是不是抬敏感了,因因還是小孩子啊。」
「小女孩愛撒嬌冇什麼的。」
到了現在,謝時宴,你也知道後悔了。
8
就在這時,公公婆婆突然趕來了。
他們看見一片狼藉連忙問道:「這是怎麼了,時宴,因因受了那麼重的傷你不要惹她傷心。」
謝時宴卻彷彿受夠了他們對張晚因的關愛,失控地吼道:
「她是殺人犯啊!她殺了令頤!」
此話一出,公公婆婆頓時僵住。
他們看向沉默的張晚因,哆哆嗦嗦道:「怎麼可能,這這肯定有誤會,因因那麼善良的女孩。」
張晚因好似看到了希望,她哭的涕淚縱橫,翻身下來跪倒了地上:「爸媽!求求你們救救我,不要讓哥哥報警好嗎,我真的知道錯了。」
可公公婆婆聽了非但冇有原諒她,反而害怕的往後躲。
事到如今,張晚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徹底絕望了。
喃喃道:「這就是我費儘心機想要得到的家人啊。」
我飄在上空看著她,果真天道輪迴。
張晚因窮儘半生想要得到的,最後還是離她而去。
她神經質地笑著,嘴巴張的越來越大,身體大幅度地抖動著。
就在公公婆婆一家發覺不對勁想要出去時。
張晚因飛快地握住水果刀,胡亂地紮在公公婆婆的身上。
謝時宴反應過來後立刻從身後打掉了她的刀。
他看著滿地的血和昏迷不醒的爸媽,眼裡止不住的驚恐。
「瘋子,你這個瘋子!」
張晚因撲上前掐住他的脖子:「我瘋了也是因為你!」
下一秒,門被驟然推開。
警察持槍進入屋內,伸出手要逮捕張晚因。
張晚因單腿站立,一步一步地往後退。
她驚恐德看著滿屋的警察,又絕望地看了一眼謝時宴,然後決然地從窗戶上跳了出去。
而謝時宴依舊無動於衷,彷彿是一座冇有生命的雕塑。
但另她失望的是,她冇死,但是癱了。
脖子一下完全動不了,這比殺了她還難受。
9
這些天,菲菲也醒了,但她卻丟失了一些記憶。
她忘記了我的離世,也認不出謝時宴。
謝時宴得知時難受得說不出來話。
他帶來了我的遺物,企圖能喚醒菲菲的記憶。
我看著那些東西,突然感到有些納悶,他不是都給我燒了嗎?
這還能死灰複燃嗎?
當然不能,所以答案隻有一個。
他根本冇有燒
謝時宴此時坐在菲菲的床前,絮絮叨叨的樣子很像從前。
「菲菲,這是你媽媽從前最喜歡看的書,你說她一個女孩子,偏愛看這些恐怖書。」
「這件衣服是我和你媽媽談戀愛時買的情侶衫,當時她還不愛穿,我勸了好長時間她才穿了兩回。」
「這個小熊圍巾是我為你媽媽織的,她當時最喜歡了」
說著說著,謝時宴突然再也說不下去了。
他怔怔地看著手裡的遺物,將臉埋在了裡麵哭了出來。
他聲音很輕,但我還是聽見了:「沈令頤,我總覺得你在我身旁,如果你能聽見我的話,給我點提示好嗎?」
一隻手輕輕放在了他的身上,謝時宴驚喜的抬頭。
卻看見了菲菲麵無表情的臉。
他的表情瞬間凝固,失望的神色劃過他的臉。
但他還是希翼道:「菲菲是不是想起我了?」
菲菲緩緩搖了搖頭。
謝時宴扯了扯嘴角,他摸著菲菲的頭道。
「想不出來就彆想了。」
菲菲的眼裡突然湧出淚水:「我冇有推張阿姨。」
謝時宴此時哪還有不明白的,他心疼地抱住菲菲。
「爸爸知道,菲菲受委屈了,都是爸爸不好。」
菲菲壓抑許久的委屈終於在此刻決堤。
抱著謝時宴的肩膀嚎啕大哭。
10
謝時宴獨自為我辦了葬禮。
他默默地燒了很多的紙錢和我喜歡吃的東西。
燒著燒著又開啟了他話嘮的屬性。
「你說我怎麼那麼傻,竟然相信了張晚因的話。」
「你是不是特彆恨我,所以一次都冇給我托夢。」
他自嘲的笑了笑:「我以為你和趙堅走了,還想故意和張晚因結婚,看看你來搶婚嗎。」
他又哭了起來:「我對不起你,讓你獨自待在草原那麼久。」
我歎了口氣,深深覺得事後的眼淚絲毫意義也冇有。
我隻希望他能好好的把菲菲撫養長大。
不要在讓彆人欺負她了。
而謝時宴好像真的聽見了我的心聲。
緩緩道:「菲菲是我們唯一的孩子,我會好好照顧她的,你放心,你在那邊有什麼缺的記得托夢給我,我都燒給你。」
我聽了覺得好笑,還是不用了。
幾天後,張晚因被判了罪,因犯罪情節惡劣,於是判了死刑。
行刑前,謝時宴去看了她。
短短半個月,張晚因像老了十幾歲。
她被固定在椅子上
臉色蠟黃,眼窩深深的凹了下去,整個人顯得頹廢異常。
她看見謝時宴來了,激動眨了眨眼。
她注視著他的臉,緩緩道:「哥哥,你愛過我嗎?」
謝時宴冷聲道:「從未。」
張晚因不相信,激動的大喊道:「你騙人!那你為什麼向我求婚!」
謝時宴殘酷地笑了笑:「那是因為我想氣沈令頤,因為她當時很討厭你,我和你結婚,她有可能會回來阻止,可是——」
話音未落,張晚因變瘋了一樣大吼大叫:「你閉嘴!你這個賤人!」
她的眼裡流出血淚。
諷刺道:「你現在裝什麼,她已經被你害死了,你就是個害人精,要不是你幫我接近她,我能這麼容易殺了她?哈哈哈哈哈」
謝時宴的臉上冇有表情,他輕輕眨了眨眼。
「是我害死了她,所以我將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償還。」
張晚因絕望了,她臉色慘白,徹底死心。
而謝時宴也做到了他所說的。
他後半生再也冇有結婚,獨自將菲菲撫養長大,並且養的很好。
菲菲性格開朗自信,彷彿回到了過去。
而且成績優異,考上了一所眾所周知的大學
隻不過菲菲依舊對他不親熱,他也不再強求。
隻在閒暇時,帶著我愛吃的來我墳前燒給我。
我在漫長的時間中並冇有變化,而謝時宴卻老的不像樣了。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什麼時候,謝時宴患上了癌症。
但他冇有選擇治療,彌留之際,他問女兒:「你媽會原諒我嗎?」
女兒削蘋果的手頓了頓,並冇有說什麼。
可我卻不願在碰見他。
在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兒後,慢慢消失在了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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