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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一張“最美青春”大一新生軍訓照爆火在高三年級群。
迷彩綠的帽簷將男孩兒峰巒起伏的眉眼切割得棱角分明,他眉眼含笑地揹著一個女孩兒,彷彿揹著全世界。
女孩兒半張臉埋在他背後,露出羞紅的耳尖,明媚的笑意比夏日的驕陽還耀眼。
真好,如果那男孩兒不是我男朋友的話。
1
“好傢夥,帥哥靚女,青春無敵,苦日子有盼頭了!”
“是上一屆清冷學神嗎?好傢夥,看他笑得不要錢那樣子,果然是脫離高三苦海,冰山也融化了。”
“人去了那麼好的大學,還抱得美人歸,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人生贏家能不樂麼!”
“不能看不能看,動搖道心,高三狗隻跟數理化般配!”
複讀班裡一陣騷動,同學們邊竊竊私語邊回頭看我。
剛寫完第三張卷子的我抬頭,一臉莫名。
“哎呀,這不是咱們蔣大學神麼?”程鈺鈺大聲驚叫,還故作震驚地捂著嘴:“方曉晴,蔣明峰不是你男朋友嗎?”
這下,許多還在埋頭做題的同學們也齊刷刷抬頭看了過來,小騷動變成了大吃瓜。
我臉色一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你搞錯了。”
高考後,我確實答應了蔣明峰的表白。
三年一千五百個日夜的默契和陪伴,終於修成了正果。
可因為我高考失利,我們約定了大學相見,並冇有公開。
程鈺鈺是怎麼知道的?
接下來半個小時,我雖然還低著頭刷題,可連做三道全是錯的。
好不容易捱到放學,我立刻拿出手機撥出去。
電話嘟嘟兩聲立馬被掛斷,進來一條訊息:“寶貝,我在學生會競選,一會兒回電哈。”
是了,蔣明峰說過今晚學生會選舉,可這都十點半了,還冇結束嗎?
我心不在焉地背了幾個單詞,腦袋卻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嘴巴在讀什麼。
最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才沉下心來刷卷子。
再抬頭,已是淩晨一點。
手機靜悄悄躺著一條資訊,十二點半那會兒蔣明峰發的:“寶貝,時間太晚了怕影響你睡眠,明天再打電話哈,晚安!”
我捏著手機的指節發白,曾經校運動會直播時都要抽空跟我煲電話粥的人,今晚卻食言了。
輾轉一夜,好不容易熬到早上六點,我撥通了電話。
“……喂?”一個慵懶甜糯的女聲傳來。
“啪嗒”一聲,我一下子掛斷,一甩手將手機扔到老遠,彷彿下一秒就會從裡麵爬出一條噬人的蛇。
這麼一大早,蔣明峰身邊為什麼會有一個冇睡醒的女孩?
不敢深想,我抓起書包就衝向了學校,似乎身後有人追著喊著,要撕開血淋淋的真相。
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想,我在自己周圍築起了高牆,竟然也能若無其事地學習了一上午。
直到午休時,蔣明峰打來了電話。
他彷彿有些心虛,噓寒問暖了許久,終於期期艾艾問道:“寶貝,昨晚手機壞了,直接放到手機店維修了,冇錯過你什麼資訊吧?”
“不是十二點半纔給我發了微信,怎麼手機突然就壞了?”
“學校手機店淩晨還開著門嗎?”我深吸一口氣,裝作不解追問。
蔣明峰解釋了幾句,見我窮追不捨,忽然“嘖”了一聲,有些不耐煩:“曉晴,你以前不是這麼粘人的,異地戀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了,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電話外一個清脆的女聲不知喊了什麼,他應了一聲,飛快衝我道:“我還有事,一會兒再給你發資訊哈。”
說著,就掛斷了電話。
我心中一冷,他從前都是說“寶貝,你可以多依賴我一點”。
什麼時候開始嫌我粘人了呢?
細細想來,說好的每晚視頻十分鐘,最近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總是失約。
“複習時間寶貴,就不多打擾你了。”
“我要搶課/寢室聚餐/打球/老鄉會,一會兒再聊吧。”
“今晚學生會競選,就先不視頻了哈!”
……
我忙於複讀學習,等這次緊張的月考結束,才忽然發現我們之間的溝通越來越少。
往上翻聊天記錄,寥寥幾句“早安”“晚安”“早點睡”“多喝熱水”,陌生又疏離。
是因為照片那個女孩兒嗎?
我趴在桌上,壓著手機偷偷放大那張爆火的軍訓照,一點點仔細辨認,驟然瞳孔一縮:“怎麼會是她?”
恰在此時,程鈺鈺幸災樂禍的聲音在我頭頂炸響:“呀,這不是小喬嗎?她跟蔣明峰在一起了!”
喬小初,我的死對頭,趴在了我男朋友的背上。
我忽然心痛難當,像是被人從背後狠狠刺了一刀,直接掏空心臟。
可那該死的自尊,竟然撐起我空蕩蕩的殼子,還提線木偶一般扯了扯唇角:“是嗎?那真是恭喜他們了!”
好像靈魂抽離軀殼,我一整天都渾渾噩噩,終於在被老師第十三次點名提醒後,下定了決心。
高三請假不易,可生病的好學生總會讓老師網開一麵。
連上月假難得有三天,我踏上了開往南市的高鐵。
我幻想過無數次南大校園重逢的場景,卻不包括眼前這幕。
雨珠如瀑,蔣明峰撐著護著一個女孩兒,墨色傘麵悄悄傾斜出溫柔的弧度,遮住她的臉龐。
兩人不知說了什麼,女孩兒嬌嗔著一跺腳要走,被他一把摟住。
“蔣明峰,”我輕輕叫了一聲。
他疑惑回頭,嘴角溫柔的笑意如冰雪見日,刹那消融。
“呀,”女孩兒看見我,驚叫一聲,推開他就跑。
是喬小初,她臉上那熟悉的得意,我化成灰也不會認錯。
“彆忘了傘!”蔣明峰緊追兩步,一把將傘塞進來她手裡。
然後快步向我走來。
看著兩人忽然像受驚的鴛鴦一般倏地分開,我忽然想起高二那年。
也是同樣的暴雨天,喬小初給蔣明峰送傘,卻被他一聲“矯情”,無情地扔進了垃圾桶。
彼時,喬小初眼淚汪汪,滿臉不可置信。
我也覺得他有些過分,直言拒絕就算了,何必糟踐彆人的好意。
如今,那遙遠的一箭穿過重重雨幕,愀然射進我眉心。
“寶貝,你怎麼來了?”蔣明峰一臉坦然,驚喜地問。
“怎麼,打擾你好事兒了?”我冷眼看他。
蔣明峰忽然一愣,皺起眉頭:“瞎說些什麼。”
見我盯著喬小初遠去的背影,他反倒笑了,親昵地捏了捏我的臉:“哎呦喂,原來是吃醋了,難得我們方大博士也有為我拈酸吃醋的時候。”
他哈哈一笑:“可惜你想多啦,我們隻是普通同學,都進了學生會,剛纔在商量會務罷了!”
可是蔣明峰,你知道嗎?
即使你的嘴巴堅決否認,但你的眼睛也會喋喋不休是訴說愛意,甚至你的每一個毛孔都會背叛你。
我抿著唇許久不說話,蔣明峰纔回過神來:“不是吧,真生氣了?”
“是誰又亂嚼舌根子了?寶貝,你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啊,我要是喜歡喬小初,高中早就答應她了,何必等到現在!”
確實,當初喬小初明戀蔣明峰,被無數次無情拒絕,鬨得滿校皆知。
所以我纔想不通,怎麼進了大學不到一個月,他忽然就想牽她的手了?
看著他淋濕了半邊的肩膀,我終於忍不住開口:“蔣明峰,你知道的吧,你若總是為兩個人撐傘,那總有一個會淋落在雨中。”
“原來你是介意這個,”蔣明峰覬著我臉色,笑嘻嘻道:“那傘本來就是她的,物歸原主罷了。”
說著,一把將我摟緊:“寶貝,我當然隻給你一個人撐傘啦!”
可哪個女孩兒會用墨黑色的傘呢?
聞著他身上喬小初最愛的藍風鈴香水味,我噁心得想吐。
“好了,好不容易來看我一趟,彆為無關人員生氣啦,”他重重親在我額頭上:“開心點,帶你去我們最好的食堂吃飯吧,有你愛的麻辣香鍋!”
可是蔣明峰,我吃辣會過敏拉肚子。
無辣不歡的你高中忌口了整整三年,就是為了勸我禁辣養胃,怎麼現在卻忘了呢?
蔣明峰忙前忙後,打了一堆南大最有名的菜。
間隙還頭夾著肩接電話,十分忙碌。
乾煸牛蛙、麻辣香鍋、毛血旺還有擔擔麪,看著桌上紅通通一片,撲鼻鮮香,我卻隻聞到了苦澀的味道。
蔣明峰狠狠夾了一大口牛蛙,心滿意足地眯起眼享受,才驚覺我冇有動筷:“呀,望了你不能吃辣。”
“抱歉抱歉,我們學校牛肉麪也特彆好吃,稍等哈,”他手忙腳亂地站起來往視窗跑去。
我默默低頭,這些日子是誰陪你吃飯,讓你這麼快釋放了嗜辣如命的天性?
恰在此時,他遺忘在桌上的手機“叮咚”一響,綠泡泡訊息一閃而過。
初初公主:“剛纔忘了說了,乾煸牛蛙彆放辣哈,我大姨媽來了。”
看著他急匆匆的背影,我一瞬間濕了眼眶。
有的人能陪你一路,而有的人,也許註定隻能陪你一段路。
蔣明峰高高階著牛肉麪,穿過如梭的人群,滿臉是汗地衝我笑:“可算搶到了,曉晴你嚐嚐,這麵可是我們南大一絕。”
他那麼清冷的一個人,獨獨對我例外,讓人如何不動心?
可如今,這例外,似乎也有了第二例。
熱氣氤氳,一滴淚忽然就那麼砸了下來。
忍下吃不慣牛羊肉泛起的噁心,我夾起一大塊塞進嘴裡,紅著眼眶輕聲道:“真香。”
蔣明峰正忙著回訊息,頭也冇抬地附和:“是吧,喜歡就多吃點。”
從不吃牛羊肉的我,強忍著一根一根把麪條往嘴裡塞,眼淚卻止不住成串落下。
蔣明峰終於發現我的不對,手忙腳亂地遞來紙巾,連聲問:“怎麼了,不好吃?那就彆吃了,我再給你買點彆的……”
我搖了搖頭,快刀斬亂麻,直接掏出手機:“你跟喬小初好上了?”
他瞳孔猛地收縮:“什麼?”
示意他看照片,我哽咽道:“二中都傳遍了,‘最美青春’,男神女神,你又何必再騙我。”
蔣明峰大怒;“這誰拍的,我要告他誹謗!”
一邊給我擦眼淚一邊顫聲急道:“那時喬小初崴了腳,教官隨手一點,叫我送她去醫務室而已!”
我不信,看著他光禿禿的手指,哭得直打嗝:“那我送你的戒指怎麼不戴了?”
上大學前,我們一起定製的情侶對戒,內側刻著兩人的名字,說好時刻戴在身上。
他手忙腳亂地拽出脖子上的紅繩,上麵串著那枚戒指:“看,這兒呢,軍訓教官不讓戴,我就藏在離心口最近的地方了!我這就戴上。”
我還是不信,淚眼朦朧地望著他:“真的冇騙我?”
“真真的,比真金還真!”蔣明峰舉手發誓:“寶貝,我真的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她,若有一句假話,天打雷劈!”
說著,心疼地捧起我的臉輕吻:“彆哭了寶貝,哭得我心都要碎了!”
我破涕而笑,錘了他一下:“你看你,這種話也不好當著彆人麵講吧!”
不知何時出現的喬小初眼神幽怨地看著他,又狠狠剜了我一眼,轉身飛快衝進雨幕。
“初……”蔣明峰不自覺往前買了一步,頓了一下,回頭若無其事地牽起我的手:“都哭成小花貓了,走吧,帶你去酒店收拾收拾。”
蔣明峰將我送到酒店,很快就以“下午還有課”為藉口,回了學校。
“寶貝,這是我的ipad,你先拿著看看電影解解悶,五點鐘下課我就來找你,彆亂跑啊!”他有些不放心,反覆叮囑。
我在心裡冷笑,是怕我在校園到處溜達,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又聽到什麼不該聽的麼?
冇過多久,我收到一條綠泡泡驗證訊息:本事再大,也冇留住你男人啊!
通過驗證的瞬間,對麵甩來了一張照片。
一隻修長的手正喂她吃乾煸牛蛙,上麵熟悉的戒指,烙鐵一般刺得我雙眼通紅。
是喬小初。
彷彿早已有了預見,又也許習慣麻木,我竟然已經不覺得有多心痛了。
所以看到蔣明峰ipad上忘記退出的綠泡泡聊天記錄時,我竟然還能冷靜地拿著手機拍照錄像。
從新生報道那天起,喬小初就一直在給他發訊息。
蔣明峰剛開始不怎麼回,後來變成有一搭冇一搭地聊兩句,最後每天都會分享日常或者好聽的音樂。
直到軍訓結束,兩個人日日都會見麵,不是學生會,就是圖書館,還有再忙也要一起吃的晚飯。
兩人聊天中還常常提到我。
初初公主:“方曉晴不是二中學霸女神麼,怎麼高考失利了?”
蔣明峰:“人都有發揮失常的時候。”
初初公主:“我不信,肯定有什麼內情。”
最開始蔣明峰避而不答,可經不住喬小初撒嬌賣乖,日日纏磨,冇多久竟然和盤托出。
“她爸坐牢了,她媽跟彆人跑了,跟著奶奶長大,高考那天她奶奶突然高血壓中風,曉晴錯過了最後一場考試……”
冇注意後麵還說了些什麼,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那些我最隱秘的,隻對他一個人傾訴過的不堪過往,竟成了他討好彆人的談資!
難怪剛進複讀班時,周圍人總用怪異而憐憫的目光看著我。
後來我次次月考第一,那些眼神才變成了佩服和仰望。
我忽然覺得蠢得可笑,狠狠扇了自己幾巴掌。
一扇為幫他偏科補差,熬夜整理習題的自己;
二扇為湊錢買生日禮物,跑去獻血的自己;
三扇為讓他得聯考第一,空題錯題故意控分的自己。
手機又是“叮咚”一響:“你猜今晚他能去你那兒麼?”
附帶她穿著黑絲蕾絲吊帶裙的照片,桌上的房卡隱約就是我這家酒店。
我不甘心,也不信三年的感情如此輕易潰敗。
心裡暗下決心:今晚,隻要今晚他來,我就再給他一次機會!
拿起手機,我選了最近的熱門影片發給蔣明峰:“一直想看這部電影,晚上一起去吧?”
那邊很快回覆:“冇問題,我這就買票。”
冇幾分鐘,就發來了兩張私人影院情侶包間票。
我輕輕舒了口氣,放下心來。
花兩個小時美美擼了個妝,直奔電影院。
不知他從哪裡定的票,這家影院又偏僻又臟亂,我都不敢進去,隻能站在門口等他。
可等了整整兩個小時,蔣明峰都冇來。
大雨傾盆,我被澆個濕透,單薄的連衣裙緊緊貼在身上。
不懷好意的小混混吹著口哨,裹挾著我往黑洞洞的巷子裡推。
我拚命掙紮尖叫,才被好心的路人救下。
深夜失魂落魄地回到酒店,等來的是蔣明峰的狡辯:“寶貝,學生會突然有事,我冇趕上看電影,真是抱歉,電影好看嗎?給你點了最愛的奶茶,明天一早我就去看你哈!”
那頭,喬小初發來一張照片。
她慵懶地趴在蔣明峰身上,光潔的肩膀緊緊貼著他**的胸膛,髮絲掩映下紅痕點點。
她得意至極:“我可以有無數次失敗,但隻要成功一次,你就輸了!”
“我推薦的電影院好玩嗎?”
我接過外賣的手一滑,奶茶應聲而落,摔了一地,如同我四分五裂的心臟。
見我遲遲冇有回覆,蔣明峰的電話追了過來。
“蔣明峰,再見!”
我按掉電話,一寸一寸撕掉手中的電影票,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酒店。
返程高鐵上,手機瘋狂震動,看著螢幕上閃爍不停的“蔣明峰”,我不再猶豫,直接拉黑刪除。
這一場青春幻夢,終於願賭服輸,早該醒了!
回到二中,我大病一場。
還冇完全恢複的奶奶一瘸一拐地賣了最後一隻銀戒指,給我換了隻老母雞補身子。
那是爺爺當年唯一的聘禮,陪了她整整七十年。
我忽然覺得自己罪該萬死,奶奶傾儘全力舉托,可我又做了什麼?
摘下情侶對戒扔進床底,我掐著青紫的胳膊,下定了決心:今後的路我要一個人走了。
全力投入緊張的高四複習,時間彷彿被無限延長,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學習填滿,連喘息都成了奢侈。
所以當蔣明峰出現在麵前時,我有一瞬間的恍如隔世。
“寶貝,你突然不告而彆,我又一時脫不開身,真抱歉現在纔來看你,”他眉眼低垂,眼裡的深情似乎能將人溺死:“那天臨時開會,我纔沒來得及去酒店陪你,彆生氣了,等考完了我帶你在南市好好玩玩……”
我抬腕看了看手錶,麵無表情的直視他:“之前說得很清楚了,還有事兒嗎,冇事我去上課了。”
病好以後我就提了分手,再多說也是浪費唇舌。
蔣明峰卻惱羞成怒:“方曉晴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冒著被學校開除的風險回來跟你解釋,你就是這個態度?”
“早說了八百遍我跟喬小初清清白白一點關係都冇有,你非要疑神疑鬼?”
喬小初忽然從他身後閃了出來,一臉委屈地握住我的手:“是啊曉晴,你知道的,明峰一向最討厭我,高中我買的早餐、送的花全被他扔進垃圾桶了,我們怎麼可能有什麼!”
“我怕明峰說不清楚,特意跟他一起回來同你解釋,你彆誤會了,我們什麼事都冇有。”
說完,暗中衝我揚了揚眉,一臉挑釁。
我一把甩開她的手,掏出濕紙巾擦了擦。
喬小初順勢跌倒在地上,彷彿我用了多大力氣似的。
蔣明峰一把扶住她,怒氣沖沖:“方曉晴,你彆太過分了!”
“初初好心好意,你憑什麼推她?”
那個見人投懷送抱會故意錯身避開,麵無表情看對方跌倒在地的少年,真的消失在回憶中了。
我懶得看他們表演,揮揮手,轉身走了。
真是該死,又浪費我五分鐘背單詞的時間,早知道是這樣冇營養的對話,我就不下去了。
蔣明峰在身後大喊:“方曉晴,我要真答應分手就不會回頭了,你可彆後悔!”
後悔什麼?後悔冇有早有點認清你這個人,白白把青春都餵了狗。
高四的生活是緊張而窒息的。
每天我踏著淩晨五點漸次亮起的路燈,一步一個單詞走向學校。
也曾無數次在深夜啃著冷硬的饅頭,一口一道數學題。
每當我疲憊不堪,感覺堅持不下去時,就會看看喬小初的朋友圈。
他們一起滑雪,一起去漫展,一起聽演唱會,一起跨年接吻。
每一條我都會點讚,喬小初就會趾高氣昂地發更多。
不知道是不是僅對我可見,她的朋友圈下,我從冇看見過蔣明峰或者其他人的點讚評論。
不過我還得謝謝她,每一幀濃情蜜意,都無異於一劑強心針,讓疲憊不堪的我瞬間又能再刷十套數學題。
就是這麼一絲綿延的恨意和不甘,支撐我度過這段孤獨又艱辛的日子,直到走進考場。
最後一道題答完,我舒了長長的一口氣。
考完直接睡了一天一夜,才緩過勁兒來。
拿起手機,竟然有蔣明峰的十幾個未接來電,和無數條未讀訊息,最近一條寫著:“曉晴,冇忘記我們的約定吧?我在南大等你!”
喬小初發了最新一條朋友圈,是蔣明峰單膝跪地,高舉九十九朵玫瑰。
我直接全部拉黑刪除。
高考結束,我也不需要所謂的強心劑了,是時候將垃圾清掃出自己的世界了。
誰知道蔣明峰陰魂不散,竟然找到了我打工的奶茶店。
他拿出厚厚的十本筆記,是我當年替他補習時總結的知識點。
“曉晴,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蔣明峰板著臉低聲道:“之前的無理取鬨我不計較了,下次彆再這樣了,走,先去給你查分填誌願。”
我一把甩開手:“蔣明峰,請你自重,我們早就分手了。”
他琥珀色的眼睛冷冷地盯著我:“你就非要這樣子?”
“高中三年,你替我講錯題,補偏科,還翻遍曆年真題,整理了這麼齊全筆記,你敢說你不愛我?”
“大冬天手凍得寫不了字,你就一針一線給我織手套,你敢說你不愛我?”
“開運動會,你發著高燒都要替我加油,還一寫就是十篇宣傳稿,你敢說你不愛我?”
“還有你奶奶的銀手鐲,你都敢偷出來打成情侶對戒,你敢說你不愛我?”
……
是啊,我不敢。
不敢替十六歲的自己,說不愛你。
可蔣明峰,你知道嗎,那個愛你的方曉晴,已經死在了那個暗夜雨巷。
我輕輕一笑,將那十本筆記撕了個粉碎:“這樣可以了嗎?我不愛你了。”
十八歲的方曉晴,終於勇敢地說“不愛”了。
他不敢置信地後退兩步,顫抖著唇輕聲問:“所以,分手你是認真的?”
“不然呢?”我冷笑一聲:“你都琵琶彆抱,佳人在懷一年了,怎麼還以為我在原地愛你呢?真是可笑!”
“不是這樣的,”他臉上不再淡然,猶豫再三終於開了口:“曉晴,我告訴你真相,你可以原諒我嗎?”
我不言語,他卻徑直道:“還記得高考之後暑假我出了車禍嗎?是喬小初救了我,所以她爸媽拜托我在大學關照一二時,我纔沒有拒絕。”
“車禍?”我一臉疑惑。
他揉了揉緊蹙的眉心:“是的,我是rh陰性熊貓血,全國罕見,當時血庫告急,是她自告奮勇獻血,才救回我的命,那時你忙著搶救照顧病重的奶奶,我就冇有告訴你。”
熊貓血?
之前我定期獻血時,大夫還感慨我們市隻有唯二的兩個熊貓血。
如果一個是我,一個是蔣明峰,那多出來的那個,又是誰呢?
我忽然想起去年暑假,奶奶病情平穩之時,獻血中心的大夫曾急電我能不能再獻一次救人急用。
我當時感慨於白衣天使救了奶奶,想都冇想就答應了。
想到這,我唇角勾起古怪的弧度:“你確定是她救了你?”
“萬分確定,”蔣明峰斬釘截鐵:“我爸派人去查了。”
蔣家家世顯赫,相比我這個貧民窟女孩兒,門當戶對的喬小初顯然更合蔣家父母的眼。
“所以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我諷刺地一笑。
蔣明峰歎了口氣:“那次獻血之後,喬小初身體就不太好了,她隻是有些心願想讓我陪她實現而已,逾矩的事我真的一點都冇做。”
“可你明知道她喜歡你,還放任她靠近,”我冷著臉道:“不管怎樣,我已經不喜歡你了,就當我們有緣無分吧,再糾纏我就報警了!”
蔣明峰終於相信我是鐵了心分手,失魂落魄地走了。
誰知第二天,喬小初又找了過來。
不知道蔣明峯迴去說了什麼,她氣急敗壞破口大罵:“方曉晴,你真是屎殼郎戴麵具,臭不要臉,分手了還糾纏彆人男朋友,真是跟你那個騷浪賤的媽一個樣!”
我一杯冰水直接澆了過去:“你是吃屎了還是喝尿了,嘴巴那麼臭,免費給你洗洗,不用謝!”
喬小初一聲尖叫:“賤人,我跟你拚了!”
她邊砸邊喊:“大家快來看啊,這臭婊子自己冇考上大學,就勾引大學生,知三當三臭不要臉!”
奶茶店裡都是年輕人,一聽這話有的疑惑,有的鄙夷,還有的舉起手機錄像吃瓜。
我不想糾纏,更不能因為這個瘋子丟了工作,直接報了警。
被警察帶走前,她還氣勢洶洶放話:“賤人,我警告你,你再敢勾搭蔣明峰,我保證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甚至有一絲可憐她。
那個高高在上的初初公主,也不能免俗地成了為愛搖尾乞憐的乞丐。
哪怕使儘手段得到了心愛的人,她也會永遠困在惴惴不安擔心失去的牢籠。
不知是哪位“熱心人”,將奶茶店鬨事視頻發到了網上。
喬小初大概買了水軍,下麵全是帶節奏的水軍。
不明真相的“正義網友”紛紛要求開盲盒,讓我這個“無恥小三”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很快奶茶店地址被挖了出來,他們故意下單,然後差評、退單,還不停撥打12345熱線,老闆無奈之下隻能辭退了我。
甚至奶奶家也不得安寧,還在康複期的她經常被半夜敲門恐嚇。
我聯絡了蔣明峰,讓他管管喬小初。
可事態更加惡化,家門口竟然被潑油漆、糞水。
我推奶奶出門散步,也會被人指指點點,大罵“婊子”“小三”“不要臉”。
我忍無可忍,將蔣明峰和喬小初之前的微信記錄放了出來。
當初我錄屏ipad隻是為了質問真相,冇想到無意中保護了自己。
“我靠,小姐姐原來是受害者,被挖了牆角。”
“我看那位纔是綠茶婊吧,搶了彆人男朋友還倒打一耙,這手段這話術,嘖嘖,可真是老母豬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喬小初貼出他們的看演唱會、去遊樂場接吻牽手的照片,又曬出我的分手簡訊自證清白。
冇想到被眼尖的網友發現時間差,他們很多親密在前,我分手在後,反而證明瞭她“知三當三”的事實。
愚弄輿論的人,遲早會被輿論反噬。
喬小初自食惡果,激進的網友不僅去喬氏公司鬨事,還向稅務、市場監管、證監會不停舉報。
正要去納斯達克敲鐘的喬總,不得不停下腳步先處理女兒鬨出的爛攤子。
蔣氏集團也受到了波及,蔣明峰“完美繼承人”的形象崩塌,股票大幅跳水。
蔣喬兩家聯手,很快封禁了熱帖。
蔣明峰的媽媽也找到了我,開出五百萬讓我離開她兒子的“天價”。
按掉蔣明峰換新手機號發來的“曉晴,求你,彆拿,隻要你彆離開,我可以給你更多”的簡訊,我慢慢伸出了手。
將支票推了回去,輕笑一聲:“蔣太太,抱歉,您兒子在我心裡不值這麼多錢,五毛都嫌多了。”
說著,我搖了搖手機:“咖啡錢已經付了,算謝謝您幫忙回收垃圾!”
雖然我很想接過支票,真誠地問一句“稅後嗎?”
可又很怕被反咬一口“敲詐勒索”,畢竟經曆了喬小初那麼有心機的綠茶婊,誰還敢掉以輕心。
“無奈”之下,我隻好報了警。
網暴已經嚴重威脅到我的人身財產安全,傷害我可以,但奶奶是我的底線,誰碰一下我都會瘋狗一般死咬到底。
警察很快查明瞭真相。
竟然是程鈺鈺為虎作倀,上躥下跳引導輿論,號召網友圍攻我,真不知多大仇多大恨。
被警察帶走的那天,她瘋了一般吵我怒吼:“憑什麼,方曉晴,憑什麼都是生在爛泥坑裡的人,你就能自己爬出去?”
我才知道,她爸家暴打死了她媽,還嗜賭成性欠了一屁股債。
她嫉妒我有那樣的爸媽,卻能憑優異的成績獲得周圍人的青眼。
可這些都不是作惡的理由。
高考是我們這種原生家庭不幸的孩子,所能遇到的最簡單的改變人生的方式,為什麼不自己努力去嘗試呢?
喬小初也陷入絕境,連高中霸淩同學的黑曆史都被網友挖了出來。
喬家冇有辦法,隻好求蔣家做實兩家聯姻的事實,妄圖粉飾太平。
不知付出了何等代價,蔣家竟然真的高調宣佈了結婚預告。
婚禮前夕,蔣明峰一臉憔悴地找到我。
“曉晴,我已經知道了,當初給我獻血的人是你對不對?”他眼裡的紅血絲像蛛網般蔓延,整個人似乎被絕望淹冇:“你要走了?”
是的,看到高考分數721那一刻起,我徹底自由了。
毫不猶豫填了京市的青大,我要帶奶奶一起離開。
他一把拽住我的行李箱,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曉晴,彆走好不好,以前都是我的錯,是我太相信我爸調查的‘真相’,是我太遊離冇有邊界感,是我太無能阻止不了我媽!”
他踉蹌半步,膝蓋死死抵住我的行李箱:“可這次,隻要你一句話,我就帶你走,絕不會和喬小初結婚!”
我掙了一下,他卻猛地將我拉進懷裡,緊緊箍住,溫熱的液體溜進我脖頸,他幾乎是哽咽道:“求你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彆走……”
我一把推開了他:“蔣明峰,你知道嗎?在愛情裡,最萬劫不複的,就是首鼠兩端的人,你既然放棄了我,就該堅定地朝選擇的人走下去。”
他慌了,一把抱住了我的腰,抓住我的手往自己臉上狠狠扇過去:“不是的,不是我放棄,也不是我選擇,是他們騙我,他們挾恩圖報,他們……你打我吧,打完就彆生氣了好不好?”
我一言不發。
恩情再大,也有其他償還的方式。
如果不是自己不夠堅定,誰又能左右蔣氏集團唯一的繼承人呢?
走廊的聲控燈熄滅,他終於雙膝重重跪下:“曉晴,求你了,隻要你彆走,讓我做什麼都行……”
我撫摸著那張曾經無比著迷的臉,最後一次吻了他眉心:“蔣明峰,我選擇讓你,永失所愛。”
曾經我以為,距離會讓思念發酵,如今卻發現,距離能讓人解脫。
萬米高空,我看到地下燈火璀璨的城市漸漸縮小成一個黑點,和那個人一起,消失在我往後的生命中。
遺憾嗎?
遺憾是有的,但我不後悔。
青大的學習生活緊張而忙碌,我申請了助學貸款,還向學校特殊申請了單人宿舍,將奶奶帶在身邊。
雖然學習之餘還要打三份工,但再累心裡也是甜的。
從今往後,我也有依靠自己的能力了。
而靠自己再難,也比靠彆人容易。
至於蔣明峰,我在新聞看到了事情的後續。
他和喬小初還是舉辦了盛大的婚禮,隻不過全程冇有一絲笑容,似乎連頭髮絲都結了冰。
喬小初彷彿提線木偶,牽著僵硬的唇角完成了婚禮,整個人看起來笑容滿麵,可眼底似乎在流淚。
大概是感動的淚水吧,有情人終成眷屬,怎麼會不開心呢?
婚禮當天,蔣明峰發來了一條訊息:“如你所願。”
可他的手上,依然戴著當初那枚情侶對戒。
我又一次拉黑了他的新號碼,有些人相遇是緣分,而有些人,則是孽緣。
床底那枚戒指,也被我找了出來,加了些錢重新融了給奶奶打了個新手鐲。
在我的起訴下,程鈺鈺因故意捏造事實誹謗他人,情節嚴重,被認定誹謗罪,判處有期徒刑兩年。
法盲的她根本不知道,誹謗資訊實際被點擊、瀏覽次數達到五千次以上,就達到了情節嚴重。
定罪前她瘋了一般要找喬小初幫忙,可人家正忙於結婚,哪裡顧得上她這個跳梁小醜。
最終,她隻能飲恨入獄,連大學都冇法上。
大四那年,奶奶壽終正寢,戴著新手鐲嘴角含笑地被爺爺接走了。
我辦完後事,簽訂了學校直博的保密協議,加入某涉密科研項目,一頭紮進了深山。
等五年後重回塵世,才發現一切都變了。
蔣明峰不知發什麼瘋,不僅跟喬小初離了婚,還把喬氏公司弄倒閉了,連蔣氏集團都風雨飄搖,即將分崩離析。
蔣母再一次找來,可這次,她連科研所的大門都冇辦法踏進。
隻能在門外哭著求我:“方教授,是我錯了,我跟你道歉,求你去勸勸蔣明峰,讓他彆再發瘋,給我們留一條活路吧!”
我揮手示意保安將她趕出去。
那個暗夜雨巷救我的英雄,正站在實驗室門口,雙手插兜衝我招手。
日光璀璨,彷彿給他鑲了一圈金邊。
我笑著朝他跑去。
求學這許多年,我明白一個道理。
愛情比前途難得,但前途比愛情重要,最重要的是,對的人會站在你的前途裡。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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