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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螢幕幽冷的光,像鬼火一樣映照著林晚慘白如紙的臉。她死死盯著螢幕,瞳孔因為極致的震驚和生理性的反胃而劇烈收縮著,幾乎無法聚焦。她的身體在書房的真皮轉椅裡繃得像一塊冰冷的石頭,血液卻在她耳邊轟鳴奔流,衝撞著理智的堤壩。
螢幕上,是家裡臥室隱藏攝像頭的實時畫麵。
畫麵無聲,卻比任何尖嘯都更具毀滅性。
她的婚床,正在劇烈地搖晃。
那承載著她與丈夫陳默無數甜蜜、疲憊與新生希望的大床,此刻正以一種無比陌生的、令人作嘔的韻律起伏著。昂貴的床墊彈簧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形變,透過高清鏡頭清晰可見。淺灰色的真絲床單被揉搓得不成樣子,皺褶裡似乎還殘留著某種曖昧的濕痕。
林晚的胃猛地一抽,一股酸水直衝喉嚨。她死死捂住嘴,牙齒深深陷入下唇軟肉,鐵鏽味瞬間瀰漫口腔,才勉強壓下那聲幾乎衝破喉嚨的尖叫。巨大的嗡鳴聲在她顱腔內震盪,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音,隻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沉重得要將胸腔砸穿。
就在剛纔,她還沉浸在加班的數字海洋裡。為了那個剛滿八個月、粉雕玉琢的兒子安安,也為了這個看似安穩富足的小家,她強迫自己從產後脫軌的事業中拚命追趕。高強度的工作讓她疲憊不堪,視線偶爾模糊。就在她揉著酸脹的太陽穴,習慣性地、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焦慮點開那個偽裝成普通檔案夾的監控APP時,地獄的景象就這麼毫無預兆地撞入眼簾。
為什麼
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噬咬著她的心臟。為什麼偏偏是這裡為什麼要在她的領地,在她婚姻最神聖的象征上,行此齷齪之事
畫麵猛地一個劇烈顛簸。床頭櫃上,安安最喜歡的那隻黃色布藝小老虎玩偶,被一隻從激烈動作中甩出來的手,粗暴地掃落在地毯上。
那隻手!
林晚的呼吸驟然停止。
那是一隻屬於老年男性的手。皮膚鬆弛,爬滿了深褐色的老年斑,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帶著**力量感的緊繃。最刺眼的,是那隻手的手背上,靠近腕骨的位置,赫然紋著一個深青色、線條略顯模糊的蠍子圖案!
這個圖案,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林晚的視網膜上。
陳國棟!
她公公的名字如同冰錐,狠狠紮進她的腦海。那個平日裡總是穿著熨帖襯衫、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說話慢條斯理帶著點退休乾部腔調的男人!那個總愛抱著安安逗弄,被婆婆周鳳蘭嗔怪太寵孩子的爺爺!
鏡頭似乎被震動波及,角度微微偏移,捕捉到更多破碎的、足以讓她徹底墜入深淵的細節。
年輕女人光裸的、汗濕的肩背,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曖昧的光澤。她急促地起伏著,脖頸上,一條細細的金項鍊隨著動作瘋狂晃動,吊墜的微光一閃而逝。
那條項鍊!林晚認得!那是她去年淘汰下來、覺得款式過時,又看李春燕,那個剛畢業、從鄉下來、工資要得不高、手腳勤快的小保姆,脖子上空蕩蕩的,一時心軟隨手送她的!
而此刻,這條屬於她的舊物,正緊緊貼在那個年輕保姆劇烈喘息的頸間,隨著她承歡於……她丈夫父親的身下!
鏡頭終於捕捉到男人的側臉輪廓。花白的鬢角,緊繃的下頜線條,還有那熟悉的、此刻卻因**而扭曲變形的鼻梁弧度——千真萬確,是陳國棟!
呃……一聲壓抑不住的、飽含噁心和絕望的嗚咽終於從林晚緊捂的指縫中溢位。巨大的屈辱感像硫酸一樣澆遍全身,灼燒著她的每一寸神經。她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翻攪、痙攣。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從椅子上栽倒下去。
就在這時,隔壁嬰兒房傳來一聲細微的哼唧聲,緊接著是安安帶著睡意的、模糊不清的咿呀。
孩子的哭聲像一道冰冷的電流,瞬間貫穿了林晚幾近崩潰的神經。她猛地打了個激靈,渙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一絲駭人的、冰冷的銳光。
安安!她的寶貝!就在一牆之隔的嬰兒房裡安睡!
而這一牆之隔的主臥裡,他的爺爺,和他母親信任的保姆,正在上演著怎樣肮臟汙穢的戲碼!就在他父母象征愛與結合的婚床上!這股令人作嘔的氣息,是否已經無聲無息地侵染了嬰兒房純淨的空氣
巨大的憤怒如同火山熔岩,瞬間壓倒了噁心和恐懼,在她冰冷的胸腔裡沸騰、咆哮。她想起了李春燕不久前,一邊給安安喂輔食,一邊帶著天真的笑容無意間提起的話:林姐,爺爺人真好呀,天天都來逗寶寶玩,比我爸在家還勤快呢!寶寶可喜歡爺爺了。
當時林晚聽了,心裡還掠過一絲輕鬆。公公退休在家,對門住著,喜歡孫子,常來逗弄,既能減輕保姆獨自帶孩子的負擔,又能讓老人享受天倫之樂,不是挺好婆婆周鳳蘭也多次在她麵前誇讚:春燕這姑娘真不錯,老實,眼裡有活,手腳麻利,比之前那幾個強多了。
好一個老實勤快!好一個天倫之樂!
此刻回想,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在她的心上。原來公公天天來的背後,藏著的是這樣令人作嘔的目的!而婆婆口中那個老實肯乾的好保姆,背地裡竟爬上雇主公爹的床,就在她主家的婚房裡!
時間在死寂中凝固。螢幕上,那場罪惡的狂歡終於平息。畫麵靜止下來,隻留下一片狼藉的婚床,無聲地嘲笑著她的婚姻,她的信任,她曾經以為安穩的一切。
林晚癱坐在椅子上,身體裡的力氣彷彿被瞬間抽空。書房裡一片黑暗,隻有手機螢幕幽幽的光,像鬼火一樣跳躍在她死灰般的臉上。急促的呼吸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不知過了多久,她渙散的眼神一點點聚焦,死死釘在螢幕上那片肮臟的狼藉之中。所有的痛苦、屈辱、憤怒,最終都沉澱成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那冰冷穿透骨髓,凍結了血液,也凍結了她最後一絲對這個家的幻想。
一個念頭,清晰、冰冷、帶著毀滅性的力量,在她腦中浮現:
不能就這麼算了。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手。手指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冰冷的決心而微微顫抖。她點開監控APP的回放功能,精準地拖拽到那個罪惡開始的瞬間。然後,她的指尖懸停在那個紅色的、小小的儲存錄像圖標上。
冇有一絲猶豫。
指尖落下。
螢幕上跳出一個小小的提示框:錄像已儲存至本地。
幽光熄滅,書房徹底陷入黑暗。林晚坐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隻有手機螢幕鎖定時一閃而過的微光,短暫地映亮她眼底那一片冰冷刺骨的、燃燒後的餘燼。風暴,在她無聲的凝視中,已然成形。
黑暗吞噬了書房,也吞噬了林晚臉上最後一點血色。螢幕熄滅的瞬間,那地獄般的畫麵卻如同烙印,深深灼刻在視網膜上,每一次眨眼都清晰重現。婚床的搖晃,小老虎玩偶的墜落,那隻佈滿老年斑和猙獰蠍子紋身的手,還有李春燕脖子上屬於她的、此刻卻顯得無比刺眼的金項鍊……
窗外,城市的霓虹不知疲倦地閃爍,映得窗簾一片模糊的光暈。天快亮了。新的一天,帶著舊日的汙穢和謊言,即將開始。
林晚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她走到洗手間,擰開水龍頭,冰冷刺骨的自來水嘩嘩流下。她一遍又一遍地、近乎凶狠地搓洗著自己的雙手、臉頰,彷彿要洗掉從螢幕裡沾染的、無形的肮臟。抬起頭,鏡子裡的人雙眼佈滿血絲,臉色青白,嘴唇被自己咬破的地方滲著血珠。她扯動嘴角,試圖擠出一個正常的表情,鏡中的臉卻扭曲得如同鬼魅。
深吸一口氣,再吐出。她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她開始化妝,用粉底極力遮蓋眼下的青黑和慘白的臉色,塗上顏色最日常的口紅。鏡子裡,一個看似疲憊但還算得體的職場媽媽逐漸成型。隻是那雙眼睛,無論多少粉底也掩蓋不住裡麵的空洞和冰冷。
推開書房門,清晨的光線湧了進來。隔壁嬰兒房裡傳來安安咿咿呀呀的聲音,像清泉淌過焦土。林晚的腳步頓了頓,幾乎是踉蹌著撲到嬰兒床邊。安安剛睡醒,正揮舞著小拳頭,看見媽媽,立刻咧開冇牙的小嘴,發出咯咯的笑聲,純淨得不染一絲塵埃。
林晚的心瞬間被狠狠攥緊,又酸又痛。她俯下身,把臉深深埋進兒子帶著奶香味的、柔軟溫暖的頸窩裡,貪婪地呼吸著這唯一能讓她感到一絲潔淨的氣息。眼眶發熱,她死死咬住牙關,把翻湧的淚意逼了回去。不能哭。至少,不能在安安麵前崩潰。
寶寶乖…媽媽在…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緊緊抱著安安小小的身體,彷彿這是驚濤駭浪中唯一的浮木。
客廳裡傳來響動。是李春燕起來了,正在廚房準備早餐。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此刻聽在林晚耳中,都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虛偽。
林晚抱著安安走出嬰兒房。李春燕正端著一碗剛衝好的米糊從廚房出來,看見林晚,臉上立刻堆起慣常的、帶著點怯生生的笑容:林姐早!安安醒啦正好米糊溫溫的,可以吃了。
林晚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針,無聲地掃過李春燕。她的頭髮似乎比平時更柔順光亮,臉頰帶著一種不自然的紅暈,眼神在接觸到林晚視線時,飛快地閃爍了一下,隨即垂下眼瞼,顯得格外溫順。嗬,這副老實本分的麵具。
嗯。
林晚隻發出一個單音,聲音冷得像冰渣。她把安安放進餐椅,動作有些僵硬。她冇有像往常一樣,把餵食的工作交給李春燕,而是自己拿起小勺,舀起一勺米糊,小心翼翼地吹涼,遞到安安嘴邊。
李春燕似乎愣了一下,隨即訕訕地放下碗,拿起抹布開始擦拭本就乾淨的餐桌,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林姐…今天我來喂吧
她試探著問。
不用。
林晚頭也冇抬,專注地看著安安張開小嘴,吞下米糊。她感覺自己的指尖都在發涼。
門鈴響了。是對門的公公陳國棟,像過去許多個早晨一樣,準時報到。
爸,這麼早。
林晚的聲音冇有絲毫波瀾,甚至冇有抬頭看他。她專注地給安安擦著嘴邊的米糊漬。
不早啦,來看看我大孫子!
陳國棟的聲音聽起來中氣十足,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爽朗。他穿著熨帖的棉麻襯衫,頭髮梳得一絲不亂,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徑直走向安安。哎喲,我的乖孫孫,吃早飯啦讓爺爺看看!
他伸手想捏捏安安的小臉。
就在他彎腰靠近餐椅的瞬間,林晚眼角的餘光清晰地捕捉到,他的目光飛快地、帶著一種黏膩的暖昧,在李春燕拿著抹布的手上掃過。而李春燕,幾乎是同時,臉更紅了,頭垂得更低,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抹布。
一股強烈的噁心感再次湧上喉頭。林晚猛地彆開臉,假裝咳嗽了幾聲。胃裡翻滾著,她幾乎要把剛喝下去的水都吐出來。
晚晚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加班太累了
陳國棟的關心適時響起,帶著虛偽的溫度。
冇事。
林晚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抱起安安,我帶孩子去換尿布。
她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讓她窒息的空間,身後傳來陳國棟逗弄安安的餘音和李春燕細聲細氣的應答。
一整天,林晚都如同行屍走肉。公司裡繁雜的郵件和會議在她眼前晃過,卻一個字也進不了腦子。腦海裡反覆播放著監控錄像裡的片段,那隻蠍子紋身的手,那條晃動的金項鍊,陳國棟此刻道貌岸然的臉……巨大的屈辱和憤怒像毒藤一樣纏繞著她,越收越緊,幾乎讓她窒息。
傍晚回到家,陳默也剛進門不久,正癱在沙發上刷著手機,一臉工作後的疲憊。李春燕在廚房忙碌,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幾道菜。客廳的角落裡,多了一束用簡陋玻璃瓶裝著的、不知名的小野花,插得歪歪扭扭,帶著點笨拙的生機。林晚的目光在那束花上停留了一瞬,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嗬,心情不錯開始裝點愛巢了
她放下包,冇有像往常一樣先去抱安安或者進廚房幫忙,而是徑直走向主臥。腳步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卻感覺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推開門,臥室裡似乎還殘留著一股若有似無的、令人作嘔的氣息。她的目光,像精準的雷達,一寸寸掃過那張巨大的婚床。
淺灰色的真絲床單,鋪得看似平整。但林晚知道,魔鬼就藏在細節裡。她走過去,帶著一種近乎儀式般的冷酷,猛地掀開了床尾的一角。
靠近床沿的位置,在淺灰色的絲麵上,赫然印著一抹刺眼的、桃紅色的痕跡!像一滴凝固的血,又像某種劣質口紅蹭上的印記。形狀模糊,邊緣暈開,在昂貴潔淨的床單上,顯得無比肮臟和挑釁!
一股冰冷的火焰騰地一下從腳底直衝林晚的天靈蓋。所有的憤怒、屈辱、被侵犯的噁心感,在這一刻找到了爆發的出口。她猛地攥緊那塊染汙的床單,指關節捏得發白。
陳默!
她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子,穿透客廳的嘈雜,清晰地紮進陳默的耳朵裡。
陳默從手機螢幕上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向臥室門口:怎麼了
林晚攥著那塊染汙的床單,一步一步走到客廳中央。她的臉色是一種駭人的青白,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眼底是毫不掩飾的、翻湧的厭惡和冰冷。她將那塊床單猛地抖開,將那抹刺眼的桃紅直接懟到陳默眼前。
這床…臟透了!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噁心,你聞聞!一股什麼噁心的味兒!
她的目光死死盯著陳默,每一個字都像冰錐,試圖鑿開他遲鈍的神經:不知道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爬上來過!弄臟了我的床!
陳默被她突如其來的爆發和床單上那抹刺眼的汙漬弄得一愣。他下意識地湊近聞了聞,除了淡淡的洗滌劑清香,什麼也冇聞到。他皺起眉,看著妻子那張因為激動和憤怒而扭曲的臉,隻覺得她有些無理取鬨。
哎呀,大驚小怪什麼
他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目光又落回手機螢幕,可能是安安不小心把什麼玩具蹭上去了或者你口紅蹭到了多大點事兒,臟了就換唄。
他語氣敷衍,甚至帶著點被打擾的不悅,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疑神疑鬼的。趕緊換了吃飯。
換
林晚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尖銳的諷刺,換掉就乾淨了嗎這地方……這地方本身……
她想說這地方已經被玷汙了,永遠洗不乾淨了!
可話到嘴邊,看著陳默那張寫滿不解和不耐煩的臉,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絕望瞬間淹冇了她。所有的憤怒都化作了無力,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堵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攥著那塊臟汙的床單,指節用力到泛白,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她死死地盯著陳默,眼神裡翻湧著太多他看不懂也根本不想去看懂的東西——失望、心寒、被背叛的痛楚,還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冰冷。
最終,她一個字也冇再說。隻是猛地轉身,像丟棄什麼劇毒垃圾一樣,將那團刺眼的床單狠狠摔在地板上。然後,她大步走進臥室,砰地一聲甩上了門,隔絕了外麵的一切,也隔絕了丈夫那遲鈍得令人心死的目光。
門外,陳默被巨大的關門聲震得皺了皺眉,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
彎腰撿起地上的床單,隨手團了團扔進臟衣簍,又坐回沙發刷起了手機。廚房裡,李春燕探出頭看了一眼,眼神閃爍了一下,又飛快地縮了回去。
門內,林晚背靠著冰冷的門板,身體緩緩滑落,最終跌坐在冰涼的地板上。黑暗中,隻有她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喘息聲。最後一絲試探的火苗,被陳默一盆冰水澆得透心涼。心,沉入了不見底的寒淵。
日子在一種令人窒息的平靜下,滑向李春燕三個月試用期結束的邊緣。林晚徹底收起了所有的試探。她在陳默和陳國棟麵前變得更加沉默,眼神常常放空,彷彿靈魂已經抽離了這個汙穢的軀殼。隻有在麵對安安時,她眼底纔會流露出一點真實的、帶著痛楚的溫柔。她不再給李春燕任何好臉色,連表麵的客氣都吝於維持。保姆的任何一點小疏忽,都會引來她冰冷的、毫不留情的訓斥。李春燕變得更加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戰戰兢兢,那種刻意的殷勤裡,多了更多掩飾不住的心虛。
終於,到了攤牌的日子。
晚飯後,安安被哄睡了。客廳裡隻剩下林晚、陳默,還有收拾完廚房正準備回保姆房的李春燕。
春燕,
林晚的聲音冇有任何溫度,像法官在宣讀判決,你的試用期明天就結束了。
李春燕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茫然和不易察覺的緊張。
林晚的目光掠過她,看向陳默,語氣斬釘截鐵,冇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我和陳默商量過了,接下來我們工作時間會調整一下,自己也能帶安安。所以,就不繼續麻煩你了。
什麼
李春燕失聲叫了出來,臉色瞬間煞白,手裡擦桌子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她慌亂地看向陳默,陳哥…這…這太突然了…
眼神裡充滿了無措和哀求。
陳默也愣了一下,顯然林晚並冇有提前跟他商量過。他皺起眉:自己帶晚晚,我們兩個都這麼忙,怎麼自己帶安安現在離不了人,請個保姆還是必要的吧春燕不是做得挺好
他看向李春燕,帶著點安撫,春燕,你彆急……
做得挺好
林晚猛地打斷他,聲音尖銳得像玻璃刮過金屬,每一個字都淬著冰,陳默,你是瞎了嗎上次差點把安安從沙發上摔下來的是誰買的菜不新鮮導致安安拉肚子的又是誰這叫做得挺好
她列舉著李春燕微不足道的小失誤,眼神卻像刀子一樣剮著對方,我們自己的孩子,我們自己能負責!不需要外人!
晚晚!你說話彆這麼難聽!
陳默有些不悅,覺得妻子過於刻薄了。
就在這時,大門被鑰匙打開的聲音響起。是陳國棟,他幾乎是踩著點進來的,臉上還帶著慣常的笑容:喲,都在呢說什麼呢這麼熱鬨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臉色慘白、泫然欲泣的李春燕身上,笑容微微僵了一下。
爸,你來得正好。
陳默像是找到了援兵,晚晚說不用春燕了,要自己帶安安。這怎麼行
陳國棟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林晚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急切和……慌亂。
胡鬨!
陳國棟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和罕見的嚴厲,目光銳利地刺向林晚,晚晚,你這做的什麼決定太草率了!春燕帶得多好啊!安安都認她了,離了她孩子能習慣嗎
他往前走了兩步,語氣帶著明顯的命令口吻,你們年輕人工作忙得要死,冇個可靠幫手怎麼行家裡冇人看著孩子,萬一出點事怎麼辦後悔都來不及!
他越說越激動,甚至轉向陳默,語氣帶著責備:陳默,你怎麼也不攔著點由著她胡來孩子的事是小事嗎
緊接著,他又看向林晚,態度看似緩和,實則帶著不容抗拒的壓力:錢的問題不用擔心!春燕工資不高,要是你們覺得有壓力,爸給你們貼!多大點事!
最後,他幾乎是斬釘截鐵地下了結論:春燕這姑娘老實本分,手腳勤快,對安安是真心好!外麵再找,哪有這麼合適的聽我的,繼續用!
這一連串的反應,急切、偏袒、甚至不惜自掏腰包挽留一個小保姆,遠遠超出了一個隻是喜歡孫子的爺爺該有的範疇。空氣彷彿凝固了。
一直沉默著、冷眼旁觀的婆婆周鳳蘭,此刻正站在玄關處換鞋。她臉上的溫和笑容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慢慢地直起身,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激動得麪皮泛紅的丈夫、臉色煞白眼神閃爍的保姆、一臉不讚同的兒子和麪無表情但眼神冰冷的兒媳之間,緩緩掃過。
她的眉頭緊緊鎖了起來,眼神裡充滿了疑惑和一種被冒犯的、隱隱的不悅。她走到陳國棟身邊,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尖銳和質問,清晰地刺破了客廳裡緊繃的寂靜:
老陳,
周鳳蘭盯著丈夫,一字一頓地問,人家主家不用了,你在這兒瞎摻和什麼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李春燕慘白的臉,又落回陳國棟臉上,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
還貼錢錢是大風颳來的啊
陳國棟被妻子當眾質問,尤其還是在林晚和陳默麵前,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一陣紅一陣白。他避開周鳳蘭銳利的目光,有些氣急敗壞地揮了下手,聲音也高了起來,帶著被戳破的惱羞成怒:你懂什麼!婦人之見!我這都是為了孫子好!安安離了春燕能行嗎
為了孫子好
周鳳蘭冷笑一聲,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李春燕,我看未必吧!
她冇有再說下去,但那眼神裡的懷疑和冰冷,已經如同實質。
客廳裡的氣氛降到了冰點。陳默夾在中間,一臉茫然和煩躁。林晚抱著手臂,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場由她點燃、公公親手引爆的鬨劇,嘴角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她的目光落在李春燕身上,那個年輕的保姆此刻低著頭,雙手緊緊絞著衣角,身體微微顫抖著,一隻手似乎無意識地、極其短暫地在小腹的位置按了一下,隨即又像被燙到一樣飛快地移開。
林晚捕捉到了這個細微的動作。一個驚雷般的念頭瞬間炸開在她冰冷的腦海。
她眼底最後一絲波動也徹底消失,隻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和一絲近乎殘酷的瞭然。風暴的中心,已經隱隱傳來沉悶的雷聲。周鳳蘭眼中那不斷累積的疑雲,如同不斷加壓的烏雲,沉沉地壓在每個人頭頂。
李春燕的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頭垂得更低。林晚看著她這副樣子,心底冇有一絲波瀾,隻有一片冰冷的、瞭然的死寂。她緩緩地、極其輕微地牽動了一下嘴角,那不是一個笑容,而是一個無聲的、宣告終結的冰冷印記。
周鳳蘭六十歲的生日,像一塊沉重的、無法推卸的巨石,壓在每個人心頭。對門公婆家的客廳裡,刻意營造的喜慶氛圍如同劣質香水,甜膩而虛假。牆上掛著的壽字剪紙鮮紅刺眼,餐桌上鋪著嶄新的塑料桌布,擺滿了李春燕忙活了一下午的菜肴——油膩的紅燒肉、顏色有些發暗的清蒸魚、燉得稀爛的雞湯,還有幾盤超市買的熟食拚盤。空氣裡混雜著食物的氣味和一種令人窒息的緊繃感。
林晚抱著安安坐在靠窗的沙發上,機械地輕拍著兒子的背。安安似乎也感受到了異樣,比平時更顯煩躁,小腦袋在她懷裡不安地蹭動。她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場和睦的表演:陳默強打著精神,試圖活躍氣氛,講著並不好笑的辦公室趣聞;陳國棟端坐在主位,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眼神卻時不時飄向廚房方向,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周鳳蘭穿著件嶄新的暗紅色毛衣,臉上也帶著笑,但那笑意未達眼底,眉宇間鎖著一道深刻的溝壑,目光銳利地掃過丈夫,又掠過正在廚房和客廳之間穿梭的李春燕。
李春燕是這場宴席名義上的功臣,自然在座。她坐在最靠近廚房的椅子上,顯得格外侷促。往日裡刻意維持的溫順笑容不見了,臉色有些發白,嘴唇緊抿著。她幾乎冇怎麼動筷子,隻小口喝著麵前的白水,眼神飄忽不定,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林晚的目光冷冷地掃過她平坦的小腹,那裡被一件略顯寬鬆的毛衣遮掩著,暫時看不出任何端倪。但林晚知道,那平靜的表象下,正孕育著一場足以摧毀這個家庭的風暴。
春燕,忙活一下午辛苦了,多吃點!
周鳳蘭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刻意的熱情,目光緊緊鎖在李春燕臉上。她拿起公筷,精準地夾起一大塊清蒸魚腹最肥嫩的肉,徑直放進了李春燕麵前的碗裡。那塊魚肉白嫩,淋著油亮的豉油汁,散發著濃鬱的魚腥氣。這魚新鮮,特意給你留的,快嚐嚐。
李春燕的身體明顯僵住了。她盯著碗裡那塊魚肉,眼神裡充滿了驚恐。魚腥味混合著雞湯的油膩氣息,像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她的喉嚨。她的臉色瞬間由白轉青,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謝…謝謝阿姨…
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明顯的顫抖。她拿起筷子,極其緩慢地、近乎絕望地伸向那塊魚肉。筷子尖剛剛觸碰到魚肉光滑的表麵——
嘔……
一聲壓抑不住的、沉悶的乾嘔聲驟然從她喉嚨深處爆發出來!
李春燕猛地丟開筷子,雙手死死捂住嘴,身體劇烈地弓起,肩膀不受控製地聳動。她的眼睛瞬間湧上生理性的淚水,整張臉痛苦地扭曲著,喉嚨裡發出令人心頭髮緊的呃…呃…聲。她試圖強忍,但那劇烈的噁心感如同海嘯,根本不是意誌能夠壓製的。
嘔——!
第二聲更加劇烈的乾嘔衝破了她緊捂的手指。她再也無法忍受,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她顧不上看任何人驚愕的目光,一手死死捂著嘴,一手慌亂地推開椅子,跌跌撞撞地衝向最近的洗手間。
砰!
洗手間的門被重重關上。緊接著,裡麵傳來撕心裂肺的嘔吐聲,一聲接一聲,混雜著痛苦的喘息和壓抑的嗚咽,隔著薄薄的門板,清晰地撞擊著客廳裡每一個人的耳膜。
死寂。
餐桌上所有的聲音——陳默未儘的笑話尾音,碗筷輕微的碰撞聲,甚至呼吸聲——都消失了。時間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陳默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嘴巴微張,眼神茫然地望向洗手間緊閉的門,又下意識地轉向妻子林晚。林晚依舊抱著安安,麵無表情,隻有抱著孩子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指節泛白。安安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死寂和巨大的聲響嚇到了,小嘴一癟,發出細微的、不安的哼唧。
周鳳蘭還保持著夾菜的動作,筷子懸在半空。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目光像兩把淬了寒冰的刀子,一寸寸地刮過丈夫陳國棟的臉。那目光裡冇有疑問,隻有一種被徹底證實後的、即將噴發的、毀滅性的暴怒。
陳國棟的臉色,在短短幾秒內經曆了從僵硬到煞白再到死灰的劇變。他放在膝蓋上的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額頭上瞬間佈滿了冷汗。洗手間裡那一聲聲催命符般的嘔吐,徹底擊潰了他最後一絲僥倖和理智。在妻子那能將他淩遲的目光逼視下,在兒子茫然的注視下,在兒媳那冰冷的沉默中,他像一隻被逼到絕境的困獸,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他,沖垮了他所有的偽裝和思考能力。
就在周鳳蘭猛地放下筷子,準備起身去檢視的瞬間——
彆…彆碰她!
陳國棟失聲尖叫起來!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恐慌而變得尖利刺耳,完全變調,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他幾乎是跳了起來,身體前傾,雙手下意識地向前伸著,做出一個阻攔的姿勢,眼神裡充滿了驚懼和一種愚蠢的保護欲。
她…她懷孕了!
這三個字,如同三顆重磅炸彈,被他用儘全身力氣嘶吼出來,砸在死寂的空氣裡,聞不得腥!聞不得腥啊!
轟——!
無聲的驚雷在每個人的腦海中炸響。
陳默手中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在桌上,又滾落到地上。他臉上的茫然瞬間被一種極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取代,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死死盯著自己的父親,彷彿第一次認識這個老人。爸……你…你說什麼
他的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周鳳蘭的動作徹底僵在了半起半坐的姿勢。時間在她身上凝固了。幾秒鐘,或者一個世紀她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變成一種可怕的青灰色。她死死地盯著陳國棟,眼珠彷彿要從眼眶裡凸出來,裡麵翻湧著滔天的巨浪——被愚弄的恥辱、被背叛的劇痛、幾十年付出被踐踏的憤怒,最終彙聚成一種足以焚燬一切的、純粹的瘋狂。
她慢慢地、極其緩慢地直起了身體。冇有尖叫,冇有哭喊。整個客廳的空氣彷彿都被她身上散發出的恐怖氣壓抽空了,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
陳、國、棟!
周鳳蘭的聲音終於響起,不是嘶吼,而是從牙縫裡、從地獄深處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低沉、沙啞,卻帶著山崩地裂前的死寂和毀滅性的力量。每一個音節都像淬了劇毒的冰錐,狠狠釘在陳國棟的心臟上。
她佈滿青筋的手,猛地抓住了麵前鋪著嶄新塑料桌布的沉重圓桌邊緣!
我伺候你吃藥三十年!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驚雷,帶著泣血的控訴和滔天的恨意,狠狠劈開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端茶倒水!擦屎擦尿!把你當祖宗供著!
伴隨著最後一句泣血的控訴,周鳳蘭爆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嘯,用儘全身的力氣和積攢了一生的怨毒,雙臂猛地向上一掀!
嘩啦——!!!!
震耳欲聾的巨響!
沉重的圓桌被整個掀翻!碗碟、盤子、湯盆、酒杯、菜肴……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間飛上了半空!滾燙油膩的紅燒肉汁、碎裂的瓷片、滾落的雞塊、渾濁的雞湯、五顏六色的熟食,如同天女散花,又像是地獄潑灑出的汙穢,劈頭蓋臉地砸向四麵八方!
啊!
陳默被飛濺的湯汁燙得慘叫一聲,本能地跳開。
陳國棟首當其衝,被滾燙的雞湯和油膩的肉塊潑了滿身滿臉,昂貴的襯衫瞬間汙穢不堪,燙得他嗷嗷直叫,狼狽不堪地向後踉蹌躲避,腳下踩到滑膩的魚塊,噗通一聲摔倒在地,沾了滿身的狼藉。
就為了讓你有力氣爬小保姆的床啊!
周鳳蘭狀若瘋魔,掀翻桌子後冇有絲毫停頓,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母獅,血紅的眼睛瞬間鎖定了剛從洗手間衝出來、被這地獄般景象嚇傻在門口的李春燕!
我伺候你吃藥三十年!不如人家跟你三個月是吧
她嘶吼著,聲音尖利得能刺穿耳膜,帶著毀天滅地的恨意,猛地撲了過去!
陳國棟!你這個老畜生!你不得好死!!
小賤人!我打死你個不要臉的狐狸精!
周鳳蘭枯瘦的手指如同鐵鉗,一把狠狠揪住了李春燕的頭髮,用儘全身力氣往下撕扯!李春燕發出淒厲的慘叫,痛得彎下腰,雙手徒勞地想去掰開那隻手。
爸!你他媽還是人嗎
陳默終於從極致的震驚和恥辱中回過神來,巨大的憤怒燒紅了他的眼睛。他看到了父親摔倒的狼狽相,看到了母親瘋狂撕打保姆的慘狀,更看到了妻子林晚臉上那死寂的冰冷。所有的線索瞬間串聯,林晚之前關於床單的冰冷話語、她堅決辭退保姆時看他的眼神……巨大的恥辱和憤怒讓他徹底失去了理智。他怒吼著,抄起手邊一個還冇來得及摔碎的厚重瓷碗,狠狠地砸向剛從地上掙紮著要爬起來的陳國棟!
瓷碗帶著風聲,擦著陳國棟的耳朵,哐噹一聲砸在他身後的牆壁上,瞬間炸裂成無數鋒利的碎片,四散飛濺!一塊碎片劃過陳國棟的額頭,留下一道血痕。
啊!
陳國棟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向後縮,臉上混雜著油汙、湯汁和血跡,花白的頭髮淩亂不堪,眼鏡歪在一邊,哪裡還有半分平日裡的斯文體麵隻有驚恐和狼狽。
彆打了!救命啊!!
李春燕的哭喊聲、周鳳蘭歇斯底裡的咒罵聲、陳默狂暴的怒吼聲、陳國棟狼狽的哀嚎聲、碗碟碎片被踩踏的刺耳聲、還有安安被這巨大混亂徹底驚嚇後爆發出的、撕心裂肺的尖銳哭嚎聲……
所有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曲瘋狂而絕望的家庭毀滅交響曲。
在這片徹底失控的、充斥著打罵、哭喊、怒吼、破碎的混亂風暴中心,林晚自始至終都站在那裡。她冇有尖叫,冇有躲避飛濺的汙物,更冇有加入任何一方的撕打。在周鳳蘭掀翻桌子的瞬間,她隻是下意識地側過身,將安安的小臉緊緊護在自己懷裡,用整個後背擋住了飛濺的湯汁和碎屑。
滾燙油膩的液體濺落在她的肩頭、手臂上,留下灼熱的刺痛感。一塊細小的碎瓷片擦過她的臉頰,留下一道細細的血痕,她也渾然不覺。
她隻是緊緊地、用儘全身力氣抱著懷裡哭得幾乎背過氣去的安安,彷彿抱著整個世界僅存的、尚未被徹底汙染的最後一塊淨土。她的身體站得筆直,像一尊冰冷的、被風雨侵蝕卻不肯倒下的石雕。
她的目光,冰冷、死寂,如同萬年不化的寒冰,緩緩地掃視著這片由她親手點燃導火索、最終徹底爆發的廢墟:
丈夫陳默,像一頭被徹底激怒卻找不到真正仇敵的困獸,赤紅著雙眼,對著滿地狼藉和狼狽的父親發出無意義的怒吼,臉上交織著恥辱、憤怒和一種信仰崩塌後的茫然。
公公陳國棟,癱坐在牆角油汙和碎瓷片裡,滿身狼狽,捂著流血的額頭,眼鏡耷拉著,眼神渙散驚恐,像一條被打斷了脊梁的老狗,哪裡還有半分昔日的威嚴隻剩下被徹底剝光偽裝的醜陋和不堪。
婆婆周鳳蘭,徹底瘋了。她騎在倒地的李春燕身上,枯瘦的拳頭和指甲瘋狂地落在對方身上、臉上,嘴裡是永無止境的、最惡毒的詛咒,發泄著積攢了一生的怨恨和屈辱。淚水混合著臉上的油汙橫流,狀若厲鬼。
保姆李春燕,在周鳳蘭身下徒勞地掙紮哭喊,頭髮被扯掉一縷,臉上被抓出血痕,衣服被撕破,露出裡麵廉價的胸衣。她驚恐的眼神裡充滿了絕望,像一個被風暴撕碎的破布娃娃。
巨大的疲憊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林晚。這疲憊深入骨髓,抽走了她最後一絲力氣,也凍結了她最後一點對這個家的幻想和溫度。眼前的一切——暴怒、瘋狂、狼狽、哭嚎、破碎——都像一場荒誕而肮臟的噩夢。而她,是這場噩夢唯一的、清醒而冰冷的旁觀者。
她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片死寂的灰敗。眼底深處,曾因憤怒而燃燒的火焰早已熄滅,隻剩下冰冷的餘燼,以及一種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幻滅。
這個家,在她眼前,在她曾經為了守護孩子而安裝的眼睛無聲的見證下,徹底分崩離析,碎成了一地沾滿汙穢、再也無法拚湊起來的渣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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