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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醫院的消毒水味嗆得我喉嚨發緊。手機螢幕上,那個刺目的數字像把刀,狠狠紮進心臟——賬戶餘額:72.36元。胃裡翻江倒海,昨晚應酬時灌下去的酒此刻全化作冰冷的火焰,在五臟六腑裡燒。

林姝,你再拖下去,你爸就不是透析的問題了!錢呢我問你錢呢!我媽尖利的聲音穿透聽筒,背景音裡我爸虛弱的咳嗽像破風箱。

媽,我…

彆叫我媽!生你不如生個叉燒!你哥還指著那筆錢買房娶媳婦兒,你爸等著錢救命,你這個當財務經理的白領是擺設你良心讓狗吃了話筒裡的咆哮像耳光,一下下抽在我臉上。榨乾我最後一分骨髓血汗去填那個無底洞的家,這就是我的命。

握著手機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指甲掐進掌心,那點疼卻比不上心口萬分之一。我的工資,我的積蓄,甚至透支的信用卡,早就被這個家吸乾了。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的酸澀:這個月績效,下週就發,我拿到立刻彙過去。這句話說完,嘴裡泛起鐵鏽的腥甜。績效嗬,那個位置還保不保得住都是問題。

推開厚重的總經理室玻璃門,陸明城那熟悉的、帶著海洋氣息的高級男士香水味撲麵而來。這味道曾是我七年來最安心的港灣,此刻卻讓我的胃又一陣抽搐。我強擠出職業化的笑容:陸總,您找我

他抬眼,金絲邊眼鏡後的眼神銳利又冷漠。他冇讓我坐,修長的手指把一份檔案推到我麵前。

林姝,看看這個。聲音平靜,像在討論一份無關緊要的報銷單。

我低頭,視線落在自願解除勞動合同協議書幾個黑色加粗的大字上,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什…什麼意思我的聲音發顫。

公司戰略調整,‘精算優才’項目組解散,你負責的成本覈算模塊整體遷移到集團新成立的共享中心。很遺憾,共享中心設在東南亞,人工成本更低。他語氣毫無波瀾,像是在宣讀一份公文,簽了吧,按勞動合同法,公司會支付你N 1的補償金。

N 1就憑那點微薄的補償金我眼前發黑,幾乎是吼出來:項目組解散為什麼就裁我一個核心崗位!我在公司五年,冇有功勞也有苦勞!下個月就要融資儘調了,賬上那些窟窿怎麼辦!那是塊燙手的山芋,一堆為了報表好看臨時拚湊的、經不起細查的憑證。為了保住工作,為了能繼續給家裡吸血,我咬牙背了黑鍋。

陸明城身體微微後靠,靠在昂貴的真皮老闆椅上,臉上露出一種近乎憐憫的、居高臨下的譏誚:林姝,專業點。公司結構調整,個人感情用事冇有意義。至於賬務…怎麼處理是你作為前財務經理的責任。他刻意加重了前字,像一根針,精準刺破我最後的偽裝。對了,補償金,集團新規,分期六個月支付。

分期!這等於把我的活路徹底掐斷!我爸等不了!那個家更等不了!憤怒和絕望像藤蔓纏繞住我的心臟,勒得我幾乎窒息。我猛地拍在他桌上:陸明城!你這是過河拆橋!你明知那些賬…

夠了!他厲聲打斷,眼神陡然變得冰寒刺骨,林姝,注意你的言辭。看看你自己,憔悴、衝動,專業素養蕩然無存。公司不可能讓一個情緒不穩定、無法承擔壓力的人繼續擔任重要職位。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發青的眼眶和顫抖的手,與其在這裡撒潑,不如想想怎麼安頓你那堆麻煩的家事。簽了字,體麵地離開。

撒潑家事他輕描淡寫地將我的職業生涯和家庭的苦難碾碎踩在腳下。

渾渾噩噩地走出那間冰冷的辦公室,同事或憐憫或躲閃的目光像細密的針紮在後背。我像個遊魂,穿過燈火通明的城市森林。回到那個曾以為屬於我和陸明城的小家——一個市中心寸土寸金的高檔公寓,也是他買給我的愛巢。現在想來,不過是個牢籠。

我用指紋開鎖,玄關昏暗的感應燈亮起,照亮地上歪斜的兩雙鞋——一雙陸明城擦得鋥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還有一雙妖豔的、帶著閃亮水鑽的細高跟,張揚地糾纏在一起。

心臟驟然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呼吸停窒。臥室門虛掩著,斷斷續續傳來女人刻意拔高的、帶著喘息的尖利笑聲:明城哥,你說她那點工資夠乾什麼呀還整天端著個財務經理的架子…想想她那一家子吸血鬼,窮酸死了!哪配得上你…

是柳倩!他去年新招的、比我年輕十歲的得力助理!

另一個低沉暗啞、此刻卻帶著令人作嘔**的聲音響起,是我曾愛入骨髓的丈夫陸明城:提她掃興寶貝兒,那張協議下週就能讓她滾蛋了…省得她老盯著那堆破賬…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的愛巢…

嗡——!

全身的血都衝到了頭頂,又在瞬間褪得乾乾淨淨。我像個木偶,一步,一步,挪到虛掩的門縫邊。

昏黃的床頭燈光下,兩具身體糾纏在我曾精心挑選的純白色床單上。陸明城背對著門,柳倩妖媚的臉正對著我的方向,她眼神迷離,白皙的手指劃過陸明城的背脊,看到我站在門口時,那雙精心描繪過的眼睛裡冇有一絲驚慌,反而浮起**裸的得意和嘲弄,嘴角甚至勾起一絲挑釁的笑。

她看見我了!她故意的!

啊——!

那一聲尖叫是我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淒厲得不像人聲。床上的兩人猛地分開。陸明城驚愕回頭,瞬間煞白的臉上寫滿狼狽。

柳倩卻慢條斯理地拉過被子蓋住自己,聲音甜膩得發嗲:陸總,都怪你…讓不相乾的人看到人家這樣子…好害羞哦…

陸明城臉上的驚慌隻持續了零點一秒,隨即被一種混合著羞惱和徹底撕破臉的狠厲取代。他冇有解釋,冇有道歉,隻有冰冷的,淬毒的指責:林姝!誰允許你闖進來的像個潑婦一樣尖叫什麼一點教養都冇有!

潑婦冇有教養

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轉,胃裡翻湧的噁心感再也壓製不住。我捂著嘴衝進洗手間,對著那個昂貴的智慧馬桶劇烈地乾嘔,膽汁的苦澀瀰漫口腔。

等我扶著冰冷的瓷磚牆壁虛脫地站起來,鏡子裡映出的女人,蒼白、憔悴、雙眼紅腫佈滿血絲,像被掏空靈魂的破爛布偶。絕望,真正的、浸入骨髓的絕望,將我從頭到腳緊緊包裹。

走回客廳,陸明城已經穿戴整齊,彷彿剛纔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插曲。柳倩依偎在他身邊,穿著我的真絲睡衣,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

鬨夠了嗎陸明城冷漠地開口,姿態高高在上,既然看見了,也好。省得我再跟你廢話。離婚吧,協議我明天讓律師發給你。這套房子是我的婚前財產,你也知道。補償金分期那點錢,看在夫妻一場的情分上…他頓了頓,眼神如同打量一件廢棄物,…足夠你去旁邊城中村租個像樣的單間了。

我的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指甲狠狠摳進手臂的皮肉裡,用尖銳的疼痛維持最後一絲清醒。七年青春,五年婚姻,儘心儘力為他打理公司和家庭,替他背了多少黑鍋換來一句潑婦,一句像樣的單間

為什麼我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就因為要給她騰位置我替你捂的那些賬,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

閉嘴!陸明城的臉色陡然鐵青,厲聲喝止,眼神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很快被更深的陰鷙取代,林姝,彆自取其辱,更彆胡說八道!你以為你是誰能威脅到我我陸明城能有今天,靠的是自己!是你和你那個像水蛭一樣的家拖累了我!

陸總,彆跟她廢話了。柳倩嬌聲打斷,輕蔑地瞥了我一眼,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拂過陸明城昂貴的腕錶,快把那個討厭的老婆子打發了吧,你答應過今天陪我去看‘星璨’項目那套頂層複式的。

星璨那是雲鼎集團今年最頂級的豪宅項目!

我的心沉入冰窟。他們不僅是要把我掃地出門,還要踏著我的血肉,去更華美的高台

突然,陸明城放在茶幾上的另一部私人手機螢幕亮了一下,一個加密資訊一閃而過,發件人是一串字母代號【H·L】,內容預覽隻有一行字,卻像驚雷劈在我混沌的腦海裡:

L:款項已收到。‘源生’項目財務數據漏洞梳理報告及備份已妥善處理至……

源生項目!這不是半年前集團那個神秘流產的重點實驗室項目嗎投入巨大,卻不了了之。陸明城就是那個項目的負責人!當時就有風言風語說資金流向不明…

那份一閃而過的資訊,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炸開一片驚濤駭浪。

陸明城似乎意識到我看手機的方向,臉色驟變,一步上前迅速抄起手機,眼神陡然變得極其陰森可怕,帶著濃重的警告意味:看什麼看那是商業機密,你不配知道!

他甩開柳倩的手,大步走過來,高大的身影帶著巨大的壓迫感,幾乎將我籠罩在陰影裡。他猛地扣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頭,冰冷的聲音像毒蛇鑽進耳朵:

林姝,你已經被辭退了。這個家,你也給我立刻滾出去!今晚!他另一隻手指向門口,至於你爸的醫藥費…嗬,給你指條活路:滾回老家去,跪在地上磕頭求求你那好哥哥高抬貴手,把你當個人看吧!

下巴上的劇痛遠不及他話語裡的刻毒。

那份神秘的加密資訊(財務數據漏洞…妥善處理…)、他提到源生項目時一閃而過的心虛、現在這赤條條的羞辱和驅趕……怒火、屈辱、深入骨髓的恨意,前所未有的強烈求生欲,混雜在一起,終於沖垮了那根名為懦弱順從的神經。

我不知哪來的力氣,狠狠甩開他的手。他大概冇想到我會反抗,踉蹌了一下。

滾我抬起頭,第一次用淬了冰碴般的眼神直視他那雙自以為掌控一切的眼睛,陸明城,你聽清楚了:想讓我滾,拿你吞進去的錢來砸!否則——我吸了一口氣,喉嚨裡全是血腥味,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裡磨出來,——我會讓你看看,什麼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們之間,冇完!

陸明城的瞳孔猛地收縮,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震驚和一絲……忌憚但隨即被滔天的怒火取代。

好!很好!林姝,你等著!他咆哮著。

柳倩發出一聲做作的驚呼:明城哥!她瘋了!她威脅你!報警!快報警抓她!

手機瘋狂震動起來,是我媽的奪命連環Call。螢幕上閃爍著鮮紅的未接來電數字:47通。

我最後深深地、無比冰冷地看了這對狗男女一眼,拿起被我摔在地上螢幕裂開的破舊手機,拖著行李箱(裡麵隻有幾件替換衣物和幾本早就翻爛的會計證書),頭也不回地走出這個曾經的家門。

身後傳來柳倩尖銳的哭訴和陸明城不耐煩的安撫。

深秋冰冷的夜風灌進脖子,路燈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像個孤魂野鬼。手機還在瘋了一樣振動。我按斷那通催命符,顫抖著翻到通訊錄頂端一個很少撥打的號碼,備註是:秦警官(交通事故)。那是兩年前,我爸被一個酒駕富二代撞骨折住院處理事故時認識的,那時隻有這位年輕警察頂住壓力堅持公正處理。

我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氣,手指懸在撥號鍵上,猶豫著。

就在這時,一輛冇開燈的黑色轎車如同幽靈般從對麵車道毫無征兆地衝過來,加速,失控一樣直直撞向我!刺眼的車燈瞬間撕裂夜幕!

啊——!

輪胎摩擦地麵的刺耳尖叫蓋過了我的驚呼。

巨大的撞擊力傳來,身體被狠狠拋飛出去,行李箱的東西散落一地。劇痛席捲全身的瞬間,我模糊的視線捕捉到駕駛座上一閃而過的、戴著鴨舌帽壓低帽簷的側臉輪廓。

最後失去意識前,腦海裡隻剩下一個帶著血色的念頭:

那份關於源生項目的資訊…陸明城…他要…滅口!

【第二章】

疼。

尖銳的、像是從骨頭縫裡鑽出來的疼刺醒了黑暗。鼻腔裡充斥著消毒水和鐵鏽混合的味道。消毒水是醫院的,鐵鏽…是我的血

我費力地睜開眼,雪白的天花板,冰冷的吊瓶架。左手打著石膏,肋骨處纏著厚厚的繃帶,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

醒了一個帶著點疲憊的溫和聲音響起。我艱難地轉動眼珠,視線對上床邊一張熟悉又嚴肅的臉——正是秦警官,秦朗。他穿著便服,眼底有血絲,手裡還拿著一個記錄本。

秦…警官喉嚨乾得冒煙,聲音嘶啞難聽。

是我。秦朗遞過來一杯溫水,小心翼翼用吸管餵我喝了兩口,算你命大,林小姐。那輛車是衝著要你命來的,車速非常快。幸好你行李箱擋了一下緩衝,加上路緣石改變了一點撞擊方向,不然…

衝我來的。

這三個字像冰錐,徹底擊碎了最後一絲僥倖。是陸明城!他知道我看到了那條資訊!他怕了!他要永絕後患!

一股強烈的恨意瞬間壓過了身體的劇痛,燒得我渾身發抖。

警察…我急促地說,帶動傷口又是一陣鑽心的疼,是陸明城!是他指使人撞我!他害怕我知道‘源生’項目的秘密…

冷靜點,林小姐,彆激動!秦朗立刻按住我的肩膀,我知道。他語氣異常沉重,指了指我床邊櫃子上放著的、螢幕碎裂但仍能開機的舊手機。你的手機有自動緊急錄音功能。你出事後還在持續錄,錄到了肇事司機的手機通話,雖然很短,但指向性很強。

秦朗打開手機音頻檔案,按下播放鍵。

短暫的、嘈雜的背景音後,一個刻意壓低、但難掩驚惶的男聲響起:…失手了,冇死…醫院…

緊接著,另一個冷酷、毫無感情的聲音傳來,隻說了兩個字:

‘源生’,清理。

正是陸明城的聲音!化成灰我也認得!電話被迅速掛斷。

清理…我咀嚼著這兩個字,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秦朗的表情凝重得能滴出水:我們追查了那輛無牌套牌的肇事車,找到了被遺棄的殘骸。司機身份暫時不明,還在查。陸明城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你出車禍的同一時間,他正在市中心米其林餐廳陪那位柳倩用餐,餐廳監控、服務生、甚至鄰桌客人都可以作證。他看著我,林小姐,‘源生項目’到底是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狠

我心如死灰,把關於那個流產項目、那條一閃而過的加密資訊、那些壓在我頭上的假賬、他的威脅、還有我家的吃人原委,斷斷續續、毫無保留地告訴了秦朗。包括我媽幾分鐘前又打來的、威脅說再不彙錢就跟我斷絕關係的辱罵電話(醫院護士好心幫我接了,轉達了內容)。

秦朗聽著,臉色越來越難看。

人渣!他低聲咒罵了一句,既是對陸明城,也是對我那所謂的家人。他沉默片刻,看著我說:林小姐,你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醫院並不安全。對方既然出手一次冇得逞,很可能會有第二次、第三次。那筆賠償金對你、對你父親,是救命錢,也是唯一的翻盤資本,絕對不能讓它進入他的腰包!他眼神銳利起來,財務漏洞…假賬…‘源生’項目…還有肇事逃逸企圖謀殺…我們必須反擊!但需要時間,需要證據!

反擊

這個念頭在我胸腔裡野蠻生長。逃,是死路。懦弱,也是死路。隻能鬥!拚了命地鬥!

秦警官,我咬著牙,用儘全身力氣撐起身體,直視他的眼睛,幫我!

秦朗目光複雜:幫你追回那筆賠償金是程式正義內的合理訴求,也是我的職責。但‘源生’項目牽涉更深,尤其涉及非法轉移資金和殺人滅口…你需要更實質的自保手段,要快!而且,他頓了頓,猶豫了一下,我們查到柳倩…剛剛全款買了‘星璨’項目的頂層複式,登記在她名下。用的是現金。她一個助理,錢從哪裡來的

星璨!頂級豪宅!全款現金!時間就在陸明城收到H·L關於妥善處理的資訊之後不久!

所有的線索瞬間貫通——陸明城一直在利用他的職權和項目非法套取钜額資金!源生項目的夭折不是意外,是早有預謀的洗錢!柳倩的房子,就是用那些錢買的!而我,一直傻傻地替他頂著小漏洞,做了他完美的煙霧彈和替死鬼!現在東窗將發,他就想處理掉我這顆定時炸彈!

憤怒像火山一樣爆發,燒得我幾乎要不顧一切衝出去跟他同歸於儘。不行!冷靜!必須冷靜!

秦警官,陸明城極其謹慎,所有關鍵的數據交易,肯定不會走常規流程,一定有物理備份或者特殊渠道。他電腦有最頂級的防火牆,家裡安保嚴密…突破口可能…我忍著劇痛,強迫自己高速運轉。

可能還是柳倩!秦朗也反應過來,眼睛一亮,她虛榮、張揚,又剛拿到‘橫財’,得意忘形是人性弱點。而且,他壓低聲音,我無意中從技術科同事那裡聽到一嘴,我們監控發現柳倩有個習慣,每週四下午三點固定去市中心的‘臻容’高級會所做SPA,每次至少三小時,從不帶包進去,習慣把包鎖在會所前台寄存櫃,密碼是她家大門密碼…

一個極其冒險的計劃雛形,在我和秦朗無聲對視的驚心動魄中悄然形成。

三天後,週四下午。

秦朗弄來一套清潔工的製服(很舊,很不合身),想辦法讓我偽裝成會所外圍臨時清潔人員(避開了需要人臉識彆的正門)。我戴著口罩和帽子,低眉順眼,忍著渾身疼痛打掃著會所後門停車場角落。

兩點五十五分,柳倩那輛閃得刺眼的粉色保時捷卡宴準時出現,停在她慣用的VIP車位上。她踩著十幾厘米的恨天高,揹著那個價值幾十萬的限量款愛馬仕凱莉包,扭著腰肢風騷地走進會所。

目標進入!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秦朗就在對麵的車裡,接應和遠程技術支援(乾擾會所後門區域的攝像頭信號)。

三點零五分,會所後門一個負責處理垃圾的雜工拖著一個大垃圾桶出來,走向不遠處的垃圾站。這是我們的機會!監控乾擾隻會持續很短!

時間緊迫!我按照秦朗提供的資訊,強忍著肋骨的劇痛和左臂骨折的不便,壓低身形,在垃圾桶和旁邊一輛麪包車的掩護下,飛速靠近柳倩的車!

試一次!她家大門的密碼很簡單,她那種腦子隻記得住購物賬號密碼,秦朗探到的資訊是四位:她的生日9010。

滴。車門解鎖!

成了!我閃電般鑽進後座,屏住呼吸。濃烈的香水味充斥著車廂。我一眼就看到了副駕駛座位上那個冇有上鎖的金屬盒子——柳倩的新寵,是她特意在我們離婚前夜在我麵前炫耀過的、用於儲存重要小秘密的迷你移動硬盤!這蠢貨果然冇防備!

拿到!立刻離開!

我迅速摸到盒子,入手一片冰涼。正準備撤退——

刺耳的手機鈴聲在死寂的車廂裡猛然炸響!是秦朗打來的!他應該在監控裡看到我了,為什麼這時候打電話!

與此同時,會所後門的通道裡傳來急促的高跟鞋聲!還有柳倩氣急敗壞的聲音:什麼人!有人動我的車!保安!保安!

該死!被她察覺了!怎麼會難道她根本冇去做SPA還是臨時折返!

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後背。

無處可逃!

情急之下,我看到座位底下塞著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布袋子,似乎是柳倩隨手扔的臟衣服之類。我咬牙,將那冰冷的金屬盒子塞進袋子最深處,自己則蜷縮身體,儘可能壓低縮進前座和後座之間的狹窄空間裡,同時猛地在座椅側麵摸索,果然找到一個很小的按鈕——快速放倒副駕駛座椅的機關!

嘎吱!靠背應聲向後倒下!

我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塞進副駕駛座椅後仰形成的狹窄空隙裡,拉過那個臟兮兮的黑布袋,把自己蓋住!

幾乎就在下一秒,車門被猛地拉開!光線湧了進來!

柳倩氣急敗壞的臉出現在車門外,她身後還跟著兩個穿製服的會所保安。

搜!仔細給我搜!剛纔我手機定位顯示車載係統被異常解鎖了兩次!肯定有人想偷我包!我的凱莉包還在裡麵呢!她尖叫道,聲音因驚恐和憤怒而變形。

一個保安探頭進來,手電光在後座和腳墊上掃了幾下。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衝頂的聲音。

手電光從我藏身的上方掠了過去!

柳小姐,後麵冇有。保安粗聲粗氣地說。

怎麼可能前麵呢柳倩自己把頭探進來,狐疑地掃視副駕駛。

我屏住呼吸,把自己蜷縮得更緊。惡毒的香水味混合著汗味和袋子上的灰塵直沖鼻腔。時間一秒秒過去,煎熬如淩遲。

前麵也冇有啊。柳小姐,是不是您的手機定位有誤差或者是係統故障保安的聲音帶著點不耐煩。

柳倩煩躁地嘖了一聲,又檢查了一下被她鎖在車手套箱裡的愛馬仕包(她剛纔進去會所時隻帶了手包),看到包包完好無損地鎖在裡麵,似乎鬆了口氣。可能…是我太緊張了新買的車,總怕被人惦記…她嘟囔著,終於關上車門。

腳步聲和她的抱怨聲漸漸遠去。

我癱軟在狹小的空間裡,劇烈地喘息,冷汗像小溪一樣滑落。手指下意識地伸進蓋在身上的黑色布袋深處,緊緊攥住那個冰冷、堅硬的金屬盒子。

這東西裡,藏著我翻身的籌碼還是通往地獄的鑰匙

秦朗的電話再次震動起來。我小心翼翼地接起。

林姝!你怎麼樣剛纔柳倩突然折返,好像是因為她的新手機綁定了車載安全係統,解鎖觸發提醒了!我已經想辦法讓會所網絡癱瘓了幾分鐘把她支走了!快撤!

拿到了!我的聲音嘶啞,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

晚上,秦朗找了一個絕對安全的私人場所。我們通過技術手段,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個金屬盒子裡的移動硬盤,繞開了密碼。裡麵果然不止柳倩的自拍照和各種奢侈品購物清單截圖。

在一個層層加密、命名為寶貝的星光的檔案夾裡,我們找到了可怕的東西:

一份完整的、清晰的轉賬記錄截圖!數額巨大到令人窒息!資金從不同的空殼公司流轉,最終流入柳倩海外的匿名賬戶。項目名稱赫然標記著【源生】!

一份長達三頁的財產分割備忘錄(草稿),甲方是陸明城,乙方赫然是那個神秘代號【H·L】!內容觸目驚心:H·L負責處理掉我這個唯一掌握源生項目核心財務漏洞證據的不穩定因素,作為回報,陸明城將從非法所得中劃出钜額財富一次性支付,並承諾未來所有新項目都優先給H·L操作!

而日期,就在我被撞前一天!

原來那個肇事司機代號H·L!陸明城不僅想滅口,甚至把這場謀殺寫成了冰冷的交易協議!柳倩這個蠢貨,大概因為被許諾了星璨,得意忘形,居然把這種要命的證據當成陸明城愛的象征截圖儲存下來!(備註裡她還寫著:明城哥為了我們的未來煞費苦心,好感動哦~)

憤怒和恨意讓我眼前發黑。但更關鍵的是——另一份壓縮加密檔案包!檔名【源生漏洞全案原始數據備份】。

裡麵是詳細的實驗數據、財務報表、原始采購和研發支出單據掃描件!所有證據都指向一個事實:源生項目的所謂流產,是一場精心策劃的、侵吞钜額科研經費的騙局!那些本該用於科研的經費,被陸明城巧立名目轉移殆儘!

更致命的是——這些原始單據裡,清晰地顯示我經手處理的部分賬務是如何被斷章取義、惡意篡改後移交給我的!證明瞭我隻是執行層麵,並非決策和黑幕的製造者!

鐵證如山!足以洗清我被栽贓的汙名,更足以把陸明城和那個H·L送進地獄!

秦朗興奮地拍案而起:成了!林姝,我們馬上整理證據!先發函給集團總部實名舉報陸明城職務侵占和財務造假!這份證據遞上去,足以讓他立刻完蛋!還有這份買凶殺人的備忘錄!我馬上申請調查H·L!這次他跑不了!

巨大的希望,如同撕裂暗沉夜幕的曙光。我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血色。

然而,就在我們準備行動的關鍵時刻,秦朗的手機急促地響了起來。他接起,聽了不到十秒,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沉重。

他放下電話,看向我,聲音乾澀:林姝,有個壞訊息…剛接到通知,負責雲鼎集團總部的同事查了一下,陸明城已經不在集團任職。他…剛剛獲得了西城‘康健’生物基金會的钜額投資,帶著‘源生項目’核心的‘突破性技術資料’,被臨市作為頂尖人才引進,空降擔任新成立的‘未來生命科技公司’的CEO!今天下午,已經風光簽約上新聞了!

新聞!

秦朗立刻用他帶來的保密級彆很高的平板電腦,連接外網,進入一個主流財經新聞網站的首頁。一個加粗的大標題刺痛了我的眼睛:

生物科技新貴!原雲鼎精英陸明城獲十億投資,領軍未來生命科技!

新聞下方配著一張大圖:陸明城西裝革履,意氣風發,正在簽字儀式上與臨市副市長和一位穿著唐裝、氣質儒雅的老者(基金會代表)握手言歡。柳倩盛裝站在他身後,笑容明媚燦爛。

而那則新聞的重點在於:該項目核心技術正是基於當年被認為失敗的【源生項目】核心團隊的後續突破!

顛倒黑白!洗白上岸!他用那筆肮臟的錢買通了評估團隊,包裝了所謂的技術突破!用我們這些被犧牲的炮灰的屍骨,鋪就了他通往財富和權勢更高階的紅地毯!

十億!政府背書!新貴CEO!這已經不僅僅是個人恩怨了!他身後編織的利益網絡和權力鏈條,比我想象的龐大無數倍!

秦朗的眼神也滿是凝重:事情複雜了。現在針對他的指控,會被視為對這個‘高科技明星項目’的詆譭和破壞招商引資環境!我們手裡的證據,很可能暫時被捂住,投告無門!那份買凶的證據,如果冇有直接人贓並獲抓到H·L,單憑柳倩儲存的這份備忘錄草稿,也很難作為直接鐵證,無法立即摁死他!他們現在風頭正勁…

巨大的無力感如同冰水澆頭。

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踩著我的屍骨,洗白成功,繼續逍遙法外,享受榮華富貴我那點賠償金還在他手裡攥著!

我還有最後一步棋。我盯著螢幕上陸明城春風得意的臉,聲音冷得冇有任何溫度,秦警官,你剛纔說,‘未來生命科技’的技術核心,是基於‘源生’那他一定會打著這個幌子去融資、去申請更多資源。他最怕的,就是‘源生項目’真正的醜聞被徹底公開!而我們手裡,恰恰有能讓它徹底塌房的核心證據!就是那些原始數據!

我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而瘋狂:他要政績,我們就毀掉他政績的根基!他要投資,我們就讓他聲名掃地!他想壓下來那我們就讓它在最矚目的地方炸開!炸得更響!炸給所有投資者看!炸給那個副市長看!

你想怎麼做秦朗皺緊眉頭,意識到我的念頭極其危險。

明天,新公司正式揭牌儀式!我一字一句地說,就在那個萬眾矚目的場合!把‘源生項目’的真相,把陸明城的罪證,用他無法反駁的方式,當眾揭開!他買的起輿論,封得了小媒體的嘴,但阻止不了現場的驚濤駭浪!我要把他引以為傲的舞台,變成他親手給自己挖好的墳墓!

秦朗看著我眼中近乎毀滅的火焰,倒吸一口冷氣:公開場合!強行闖進去太冒險了!他們安保等級極高!你很可能還冇開口就會被當成鬨事的驅逐甚至拘捕!

不,我緩緩搖頭,一個更隱秘、更極端也更有效的計劃在心中成型,我需要一份投名狀,或者說…一個能讓我順利進入核心位置的通行證。一份陸明城做夢都想不到的投名狀。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份柳倩硬盤裡,關於未來生命科技的一些非常規渠道獲取到的、屬於該公司高度機密的技術資料展示預案上。其中有一項極其大膽、吸引眼球的環節設計:

環節五:新希望之翼(壓軸)

展示內容:我司聯合康健基金會‘全仿生育兒膠囊’項目重大突破(詳情保密)。基金會特彆捐贈10名額額(價值500萬/例),現場抽取簽約為CEO的陸明城先生及夫人(即柳倩女士)進行該項目的啟動奠基!

全仿生育兒膠囊

我迅速點開柳倩硬盤裡一個加密相冊,裡麵有幾張她偷拍的照片——似乎是陸明城電腦螢幕的照片(這女人真是又蠢又膽大妄為)。其中一張非常模糊,但隱約可見一個複雜的、類似人工子宮的膠囊形裝置草圖。

旁邊還有一個打開的PDF檔案頁麵截圖,標題是:【代孕產業替代研究及倫理風險報告】。內容似乎是陸明城團隊早期關於生物育兒的非法研究報告草稿,其中明確提到利用基因編輯和人工環境培育嬰兒,規避自然生育痛苦和倫理風險(實為高階代孕的科技外衣),甚至提到了為特定客戶提供基因篩選和定製服務!

看到這裡,我渾身的血都涼透了。原來他所謂的突破技術,是這樣滅絕人倫、鑽法律空子的肮臟玩意兒!還用捐贈名額做幌子,吸引那些可能不孕不育卻又渴望子嗣的富人!

憤怒幾乎要將我燃燒殆儘。

但緊接著,一個極其冷酷、帶著血腥味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纏繞上我的心:陸明城為什麼這麼急切、這麼高調地展示這個技術甚至不惜聯合基金會捐贈名額僅僅是為了博眼球

不!絕不僅僅是宣傳!

他需要這個光環加持!在那些富豪麵前,在政府官員麵前,坐實他高科技領軍人物的人設!更重要的是——未來生命科技本質上還是個皮包公司,急需钜額的後續融資輸血!他需要靠這個項目釣到大魚!

所以,這個全仿生育兒膠囊項目,在目前,就是他最大的軟肋!也必然是他新公司安保和公關監控最嚴密、最碰不得的逆鱗!

秦朗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臉色更加嚴峻:你想在這個上麵做文章林姝,這很危險!這項目背後牽扯的利益鏈恐怕深不見底!而且你一旦碰了,就是捅了整個灰色利益群體的馬蜂窩!

我抬起頭,看著秦朗,眼神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冰冷:秦警官,謝謝你。但走到這一步,我已經冇有退路可走。明天那個揭幕儀式,是你職責範圍內能為我爭取到的最後一點時間和公平報道機會了。剩下的路,我頓了頓,聲音如同淬火的冰,——讓我去炸掉它。

秦朗看著我的決絕,嘴唇動了動,最終所有勸誡都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他拿出一個全新的、未經登記的加密手機遞給我:拿著,唯一的緊急聯絡通道。明早九點,我會以朋友身份送你到會場外圍。我隻能幫你到這裡了。

電話再次急促響起,還是那個熟悉的、催命符般的號碼——我媽。這次我冇掛斷,按下了接聽鍵。

擴音打開,我媽歇斯底裡的哭嚎和咒罵如同地獄刮來的風,瞬間充滿整個空間:

林姝你個小賤蹄子死哪去了錢呢!錢呢!!!醫生剛下最後通牒!你爸要不行了!冇錢他就得拔管子滾回家等死!你是不是巴不得你爸死啊你就跟你那個死鬼爹一樣冇良心!狼心狗肺的東西!當初就該把你扔尿桶裡溺死!我們林家做了什麼孽生出你這麼個玩意兒…

不堪入耳的辱罵,夾雜著我爸微弱的、痛苦的呻吟,還有我哥在旁邊不耐煩的埋怨。

過去,這樣的電話像一把鈍刀,一刀刀淩遲我的血肉。現在這些聲音聽在耳中,卻再也激不起半分恐懼和軟弱。家那個吞噬了我一切、最終連渣都不吐的家

我對著手機麥克風,聲音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的、如釋重負的笑意:

媽,告訴你個好訊息。

電話那頭驟然安靜了一瞬。

我清晰無比地吐出每一個字,冰冷,決絕,像摔碎一麵鏡子:

我幫你聯絡好了。明天早上十點,臨市未來生命科技大廈門口。你帶著我爸的病曆和催款單,帶著我哥,你們全家人一起過去。跪在那裡哭,喊,鬨,叫媒體來拍!大聲告訴所有人——你們那被陸明城總裁為了新歡拋棄、被他買凶撞成重傷又剋扣救命錢的前兒媳婦林姝,就在裡麵等他給錢救命!

我停頓了一下,聽著電話那頭粗重的喘息,以及我哥氣急敗壞要搶電話的怒吼,一字一句地加碼:

告訴他們——如果陸明城十分鐘之內不拿五百萬現金出來救他前老丈人的命,我林姝——我深吸一口氣,最後的話語像淬毒的冰錐,狠狠釘進聽筒,——就把他公司剛研發成功、價值連城的‘全仿生育兒膠囊’的最核心秘密,當著全世界的麵,直播出來!讓它還冇出生就徹底臭掉!

去不去,隨你。這是你們拿到錢最後的機會。

說完,我毫不猶豫地掛斷電話,並將那個號碼拖進了黑名單。

秦朗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震驚和擔憂。

你這是把自己徹底逼上絕路了!萬一他們真去了,鬨大了…

冇有萬一。我打斷他,看著窗外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又重若千鈞,秦警官,我本來就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人。想贏魔鬼,就得比魔鬼更瘋。我死過一次了,不在乎再死一次。

而且,我低頭,手指輕輕拂過那個冰冷硬盤的表麵,感受著它毀滅性的力量,——我打賭,陸明城他不敢賭。他比我更怕那個‘秘密’曝光。

手機猛地發出一聲尖銳的警報!螢幕上彈出一行猩紅的加密資訊:

L:目標已收到邀請。其新公司安保級彆已提升至最高(武裝級彆)。外圍監控發現不明信號源鎖定本區域。危險係數激增。啟動緊急避風港計劃

發信人:H.L!

冷汗瞬間浸透了掌心!

【第三章】

臨市新區,未來生命科技大廈。巨大的玻璃幕牆在晨光下反射著冰冷刺目的光芒,像一座豎起的金屬巨碑。

樓前廣場早已鋪開嶄新的紅毯。巨大的背景板上,未來生命科技公司盛大揭牌暨戰略合作簽約儀式字樣格外醒目。穿著筆挺西裝的安保人員戴著耳機,眼神鷹隼般掃視著每一個角落。鮮花、氣球、媒體長槍短炮的攝像機…空氣中瀰漫著虛假的盛大與喧囂。

九點四十分。

距離儀式開始還有二十分鐘。

大廈正門口入口處,爆發出一陣淒厲刺耳的哭嚎,瞬間撕破了這片精緻的繁華。

陸明城!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王八蛋!喪儘天良的畜生啊!!

我媽穿著一身半舊的棉襖,頭髮淩亂,臉上涕淚橫流,以一個標準農村潑婦的姿態,死死抱著我爸(瘦骨嶙峋,臉色死灰,插著氧氣管躺在簡易擔架上)擋在紅毯入口的正中央!她拍打著地麵,哭得呼天搶地:

鄉親們!媒體朋友們!給評評理啊!這個陸明城!為了那個狐狸精小老婆!停了我老公的救命錢!我女兒為了替她爸討這個喪天良的錢,昨天被他派人撞成重傷,現在還躺在ICU生死不知啊!…他要絕我們全家的戶啊!

我哥林強站在旁邊,臉色鐵青又尷尬,時不時拿出手機對著擔架和我媽狂拍,嘴裡嚷嚷著:拍!大家都拍下來!讓全國網友看看這個道貌岸然的陸總是什麼嘴臉!撞了我妹不賠錢!不給老丈人治病!大家看看我爹!都看看!!

幾十台攝像機瞬間調轉方向,長焦鏡頭對準了這突兀又極具衝擊力的一幕!記者們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圍了上去!閃光燈劈裡啪啦響成一片!

陸太太!請問這是真的嗎

陸總對此有何迴應

關於買凶撞人指控是否屬實

維持秩序的安保人員上前阻攔,我媽就地撒潑打滾,死死抱住擔架不撒手:你們碰我!碰我就是殺人滅口!我老伴馬上就嚥氣了!陸明城你這個殺人犯!記者都拍著呢!你們資本家了不起啊……

現場瞬間亂成一鍋粥!紅毯儀式被徹底攔腰截斷!所有嘉賓和那位副市長、基金會代表被尷尬地堵在門外!

大廈門內,一間能看到樓下騷亂的貴賓休息室裡。

陸明城臉上精心維持的CEO風度蕩然無存,臉色黑如鍋底,額頭青筋暴跳。柳倩站在他旁邊,花容失色,聲音尖利:肯定是那個賤人指使的!她瘋了!明城哥!怎麼辦記者全在拍!那個老不死的躺在門口,萬一真死在這兒…

閉嘴!陸明城猛地回頭,眼神像要吃人。他死死攥著手機,螢幕上顯示著幾分鐘前一條未命名號碼發來的簡訊,隻有一行字:

十點整,現金五百萬送到大廈門衛亭。否則,‘全仿生育兒膠囊’的秘密,準時直播。L·S

他幾乎咬碎牙齒。這瘋子!她竟然真的豁出去了!用她那個吸血鬼家庭來做槍!還想勒索五百萬

鈴——!

桌上的固定電話突然急促響起,一個驚慌的聲音傳來:陸…陸總!不好了!那個直播威脅…不是假的!我們監測到有信號從大廈內部多個隱蔽節點同時向外域發起強加密連接!技術部無法立刻完全阻斷!目標疑似…疑似在服務器機房區域!

服務器機房!她在裡麵!

陸明城瞳孔驟縮!不可能!機房的安保級彆是最高的!人臉、指紋、動態密碼三重驗證!她一個斷了胳膊斷了肋骨的殘廢,怎麼進去的

等等…秦朗!那個該死的警察!

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陸明城!機房服務器裡存放著所有膠囊項目的核心數據、研發報告、甚至是…他與康健基金會、與一些特殊客戶的合作備忘錄原件!一旦真的被她搶到控製權直播出去……整個項目就完了!他那十億投資和前途無量的CEO位子,立刻會化為泡影!他會成為整個商界和政界的笑話和恥辱!甚至可能麵臨更可怕的清算!

通知保衛部!立刻封鎖A區所有通道!不惜一切代價抓住那個女人!立刻切斷她可能接觸的網絡節點!陸明城對著電話咆哮,聲音都變了調。

柳倩在一旁嚇得瑟瑟發抖:明城哥…直播什麼秘密她到底要乾什麼

陸明城根本冇空理她。他快步走到窗邊,看著樓下亂象和越來越多的媒體,看著擔架上那個快要斷氣的老人和他媽潑婦般的哭嚎,再想到機房那個不知道從什麼路徑滲透進來的定時炸彈…前所未有的、冰寒刺骨的恐懼攫住了他!

他不能賭!絕對不能讓直播發生!

準備五百萬現金!立刻!他猛地轉身,對著門外等待的助理低吼,馬上去財務臨時週轉!要現金!快!十分鐘之內!送到樓下門衛亭!

五百萬助理驚得目瞪口呆,但看著老闆幾乎要吃人的表情,不敢多問一個字,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9:55分。

五箱嶄新的、用封條紮緊的現金,被保鏢火速送到了大廈門衛亭。

人群裡,一直負責拍攝證據的林強眼睛都直了!我媽的哭嚎也短暫地停了一下。他們不敢相信,陸明城真的被逼得當場付錢了!五百萬!

就在這時——

大廈正門上方,那麵巨大無比的弧形LED背景顯示屏突然毫無征兆地亮起!整個螢幕變成一片刺目的雪白!

巨大的噪音讓所有人捂住了耳朵!混亂的廣場瞬間死寂!所有鏡頭和目光,齊刷刷投向那塊突然異變的螢幕!

滋滋滋…

雪白的螢幕閃爍了幾下,似乎信號很不穩定。

幾秒鐘後,螢幕上出現了一個模糊的畫麵,似乎是監控攝像頭拍攝的視角,環境極其混亂——堆滿密集機櫃的服務器機房!

畫麵裡,一個穿著不合體藍色清潔工製服(沾滿油汙)、左手打著石膏、半邊臉腫著淤青、極其狼狽的年輕女人,正艱難地用手臂撐在冰冷的地麵上,一步步爬行!她臉色蒼白,但眼神卻像燒著地獄之火!她咬著牙,用儘了全身力氣,正艱難地朝著機房核心操作檯爬去!

正是我!林姝!

現場瞬間引爆!

那是誰!

林姝!網上說的被撞的那個財務經理!

她怎麼在機房!

她在乾什麼!直播!

嘩啦一聲脆響!

休息室裡,陸明城失手打翻了桌上的紅酒杯!昂貴的紅酒像血一樣潑灑在地毯上。他死死盯著螢幕裡那個爬行的身影,瞳孔放大,眼神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和難以置信!她怎麼進去的!

攔住她!給我立刻攔住她!斷電!快斷電!他對著對講機嘶吼,聲音扭曲。

樓下廣場沸騰了!媒體的閃光燈瘋狂閃爍!樓內保安通過對講器收到指令,潮水般衝向A區機房!

畫麵裡,我距離操作檯隻剩下不到三米的距離!鮮血順著我的額頭滑落(額頭傷口在混亂的躲避中撞到了機櫃),但我死死咬著牙,眼神裡是孤注一擲的瘋狂!

就在這時,畫麵旁邊竟然被嵌入了一個小視窗實時直播——廣場入口處那個門衛亭!清晰無比地看到,五個裝滿了嶄新百元大鈔的箱子,已經送到了!我爸媽和我哥,正不顧一切地撲上去要拿錢,被保安阻攔著,場麵再度混亂!

螢幕上飛快打出一行鮮紅的、閃動著倒計時的醒目大字:

陸明城——錢送到門口了識相!倒計時:4分59秒!

緊接著,幾份檔案的掃描照片,如同死亡宣告書般,輪番出現在大螢幕正中!

陸明城簽字的【自願解除勞動合同協議書】!

陸明城簽署的【財產分割備忘錄(草稿)】(清晰顯示了H·L的代號和處理林姝的交易條款!)

源生項目真實的原始財務虧空報表!

未來生命科技公司那份全仿生育兒膠囊項目的官方介紹PPT(高光部分顯示其突破性技術實為規避國際倫理監管)與柳倩偷拍的那份【代孕產業替代研究及倫理風險報告】中關於基因篩選與定製服務的段落截圖對比!觸目驚心!

最後定格在一張柳倩那套星璨頂層複式的房產證截圖(歸屬柳倩) 一份銀行钜額現金流水(來源不明)!

鐵證如山!圖文並茂!簡單粗暴!

整個廣場一片死寂!隻有倒計時的滴答聲(雖然無聲)在每個人的心跳裡瘋狂跳動!所有記者都屏住了呼吸,瘋狂拍攝!

副市長和基金會代表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尤其是那位唐裝老者(康健基金會代表),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如刀,狠狠盯向身邊的陸明城!

直播畫麵裡,我已經爬到了操作檯下!用還能動的手指,在鍵盤邊緣艱難地摸索著什麼!

不——!!!陸明城看著螢幕上那血淋淋的倒計時和觸目驚心的證據截圖,再看到我已經摸到鍵盤,他徹底崩潰了!對著螢幕絕望地嘶吼,那是他精心構建的帝國即將被毀滅的恐懼!H·L!攔住她!殺了她!殺了她!

他下意識地衝口而出!

H·L!

話音未落,直播畫麵上方另一個不起眼的分屏角落,突然切入了一段模糊的、明顯經過降噪處理的音頻檔案!是那段秦朗給我的手機緊急錄音:

先是肇事司機:…失手了,冇死…醫院…

接著是陸明城那冷酷的聲音:‘源生’,清理。

然後,音頻被處理加入了陸明城剛纔那句絕望的嘶吼:H·L!攔住她!殺了她!殺了她!

兩個聲音清晰一致!加上之前證據鏈中指向性的備忘錄草稿!

殺人滅口的指控,被實錘釘在了億萬矚目的螢幕上!

‘H·L’真有其人!、陸明城承認了!!、快拍下來!

人群徹底嘩然!閃光燈幾乎要把整個天地都閃白!現場一片殺人犯、禽獸、騙子的聲浪!場麵完全失控!

副市長和基金會代表憤怒地甩手就要離開紅毯!

保安!快!斷電!掐信號!!陸明城麵如死灰,歇斯底裡地命令。

直播畫麵在下一刻中斷,螢幕陷入黑暗。

但現場的直播畫麵早已通過無數記者的鏡頭,通過互聯網風暴般傳遍了全國!

樓內機房。

就在保安即將破門而入的瞬間,操作檯角落裡,那個被我提前隱藏好的、連接著備用電源和無線發射器的U盤(裡麵就是所有罪證的副本),忠實地執行完了它最後一步強製傳輸指令。然後被我一把扯下,丟進了旁邊滾燙的服務器散熱風扇縫隙裡,瞬間被燒燬!

與此同時,秦朗穿著事先搞到的物業工作服(秦朗的偽裝和快速動作是我們最後一步險棋!他利用昨晚我製造的混亂和我提供的陸明城新公司內部通行證模板,在安保人員被樓下的鬨劇吸引時,從一條極其隱蔽的維修通道潛入,破壞了A區的門禁後迅速撤離),幫我完成了關鍵一步後,已安全撤出。

門被撞開!武裝保安衝進來,黑洞洞的槍口瞬間對準了癱倒在操作檯下、精疲力儘、臉上卻露出如釋重負笑容的我。

抓住她!

冰冷的槍管抵住了我的額頭。

尾聲(三個月後)

冬日午後的陽光,透過看守所會客室狹窄的鐵窗,暖融融地灑進來。

我對麵坐著的,是秦朗。

都結束了,林姝。秦朗臉上帶著疲憊卻又欣慰的笑容,陸明城職務侵占、挪用钜額資金、行賄、買凶殺人未遂(H·L已經被鎖定抓捕,也招了)、非法人體基因實驗研究(‘全仿生育兒膠囊’項目被徹底查封調查,康健基金會也陷入漩渦)…數罪併罰,基本無期了。柳倩作為重大從犯和钜額財產來源不明,也跑不了。雲鼎集團大洗牌,你背的黑鍋洗清了,集團還給了你一份遠高於那點補償金的‘精神賠償金’,足夠你在任何地方開始新生活。

他頓了頓,遞過來一份檔案:還有這個。你爸…走了,在進ICU前那天晚上。你媽和你哥…拿到那五百萬現金後,互相撕扯爭搶時被搶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在老家城裡買了房子。他們…冇再問起過你。

我平靜地聽著,目光投向窗外灑滿陽光的小院。那裡有一棵光禿禿的銀杏樹,枝椏倔強地伸向藍天。

那筆集團的錢,麻煩幫我辦兩件事。我開口,聲音很輕,卻很穩,第一,支付我爸之前治療欠的所有醫療費。第二,我看向秦朗,眼神清澈,替我捐給市婦女法律援助中心。剩下的…夠我租個小房子,重新考個會計證就行了。

至於我家裡…我淡淡笑了笑,冇有繼續說完。

秦朗看著我,眼神複雜:林姝,值得嗎這場瘋狂的豪賭用自己當祭品,差點真的把命搭進去

值得嗎

我想起醫院那冰冷的絕望,想起車庫裡陸明城掐著我下巴的羞辱,想起那個撞向我的、想要碾碎我靈魂的幽靈車燈,想起那個困在肮臟布袋裡攥著硬盤求生的自己…

秦警官,我冇有直接回答,反而看向窗外樹枝上蹦跳的小麻雀,以前我的世界,就隻有那麼點大。一個榨乾我的家,一個背叛我的男人,一份朝不保夕的工作,還有永遠還不清的債…像個被釘死在玻璃罐裡的蟲子,看得見光,卻永遠掙不脫。

我抬起冇受傷的右手,張開手指,讓陽光穿過指縫,落在地上:現在,這個罐子,碎了。

陽光有些刺眼,卻帶著真實的暖意。

秦朗沉默良久,點點頭:出院手續都辦好了。外麵陽光不錯,出去走走吧。

沉重的鐵門在身後關閉。

寒風捲起路邊的枯葉,帶著冬日凜冽的氣息。陽光慷慨地灑在街道上,也落在我身上。我停下腳步,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直衝肺腑,帶著前所未有的自由味道。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新簡訊,來自一個陌生號碼:

L:碎罐子裡的蟲子,也能長出翅膀新的世界,祝好飛。

我把那條簡訊看了三遍,刪掉了那個號碼,然後抬起頭,望著道路前方。那裡車來人往,喧囂而又生機勃勃。未來是什麼樣

我不知道。

但我邁開了腳步。

因為腳下的路,終於完完全全,隻屬於我自己了。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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