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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重生緝毒夜

祁同偉重生回大學時代,正逢緝毒案發生前夜。

前世他因此案斷腿,命運急轉直下。

這次他避開所有錯誤選項,暗中調查。

酒吧老闆陳海偷偷告訴他:你當年中彈的彈道報告有問題。

法醫實驗室裡,他震驚發現——

那顆子彈竟來自恩師高育良的配槍。

更詭異的是,梁璐父親梁群峰多次出現在案發現場附近。

小祁,高育良突然深夜造訪,最近在查什麼

書桌上,《天局》封麵上的勝天半子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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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鋼鐵緊貼太陽穴,那股帶著機油和死亡鏽蝕氣味的寒意,瞬間鑽透皮膚,直抵顱骨深處。祁同偉的手指死死扣在扳機上,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慘白,微微顫抖著。他最後看到的景象,是漢東省公安廳那間豪華卻空蕩得令人窒息的辦公室,昂貴紅木辦公桌在窗外透進來的慘淡天光裡,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陰影,像一頭蟄伏的、隨時準備吞噬他的怪獸。

冇有猶豫,隻有一片沉入深淵的、永恒的黑暗。

砰!

槍聲撕裂了寂靜,卻冇有帶來預想中的終結。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更加尖銳、更加持久的轟鳴,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地、持續不斷地紮進他的耳膜深處,攪動著他的腦髓。這聲音尖銳得讓他想嘔吐,卻又沉悶得如同壓在胸口的一塊巨石。緊隨其後,一種極其怪異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他,彷彿整個靈魂正被一隻無形巨手從某個黏膩的深淵裡硬生生地拽出來。

呃……

一聲壓抑的呻吟不受控製地從喉嚨深處擠出來。

祁同偉猛地睜開眼。

視野一片模糊,像蒙著一層厚重的、佈滿水汽的毛玻璃。強烈的眩暈感如同海嘯般衝擊著他的神經,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他下意識地想要撐起身體,手掌卻按在了一片粗糙、帶著些許涼意的布料上。不是冰冷光滑的紅木桌麵,也不是昂貴的地毯。

他用力眨了眨眼,試圖驅散眼前的迷霧。光線刺進來,是那種清晨特有的、帶著點灰濛濛的質感。模糊的輪廓漸漸清晰——頭頂上方是刷著慘淡白灰的天花板,幾道細小的裂紋蜿蜒爬行;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鋪,硌得他後背生疼;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混合著汗味、廉價肥皂和隔夜泡麪湯的、年輕人宿舍特有的渾濁氣息。這氣味如此熟悉,卻又遙遠得如同隔世。

他艱難地轉過頭。

牆壁上,一張褪色的、印著公安大學校徽的舊海報頑強地粘在那裡。海報旁邊,貼著幾張課程表,上麵用圓珠筆潦草地寫著刑偵學、犯罪心理學、格鬥訓練……字跡歪歪扭扭,正是他大學時的筆跡。目光再往下移,落在靠窗那張簡陋的書桌上。桌麵堆滿了厚厚的法律和刑偵教材,《刑法學》、《刑事證據學》、《痕跡檢驗》……書脊上漢東公安大學的燙金字樣在朦朧的光線下微微反光。一本攤開的《犯罪現場勘查學》旁邊,放著一個印著校徽的搪瓷缸,缸口邊緣還沾著一點冇洗乾淨的茶漬。

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隨即又以一種近乎瘋狂的頻率擂動起來,撞得他胸腔生疼,幾乎要破膛而出。

這裡……是公安大學的宿舍

他回來了

不是夢!那殘留的槍口硝煙味、那子彈貫穿頭顱的灼熱與冰冷交織的幻痛、那深入骨髓的不甘和絕望……都太過真實,真實得足以碾碎任何關於夢境的僥倖。

他幾乎是滾下床的,雙腳落地時一陣虛軟,差點跪倒在地。他踉蹌著衝到門後,那裡掛著一麵蒙著灰塵的、邊緣有些破損的小方鏡。

鏡子裡映出一張臉。

年輕,銳利,帶著未經世事磋磨的勃勃生氣和一種近乎凶悍的執拗。皮膚是健康的麥色,臉頰的線條還殘留著少年人的青澀棱角,但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深處,卻沉澱著與這張年輕麵孔格格不入的、濃得化不開的疲憊、警覺和一種死過一次纔有的、洞悉世情的冰冷滄桑。那眼神像淬過火的刀鋒,寒光凜冽,又像深不見底的寒潭,壓抑著驚濤駭浪。這絕不是二十歲出頭的祁同偉該有的眼神。

他回來了。真的回來了。回到了命運的起點,回到了那場徹底將他碾碎、推向深淵的緝毒案之前!

2

獵狐陷阱

就在這時,宿舍那扇老舊的木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一個穿著作訓服、身材敦實、臉上還帶著幾分未褪儘學生氣的年輕人大步走了進來,手裡捏著一張對摺的、蓋著鮮紅印章的通知單。

老祁!醒了正好!來人嗓門洪亮,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是祁同偉前世在警校時關係不錯的室友,王大勇。他把通知單啪地一聲拍在祁同偉麵前的桌子上,緊急任務!剛下的通知!‘獵狐行動’,今晚零點,城西舊碼頭倉庫區,圍捕‘毒蠍’那夥人!指揮組點名叫你參加一線突擊隊!說是實戰鍛鍊,露臉的好機會啊!

獵狐行動!

這四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祁同偉的靈魂上。

就是它!

前世,就是在這個露臉的好機會裡,在那片瀰漫著海腥味和血腥味的舊碼頭倉庫,一顆罪惡的子彈精準地撕裂了他的膝蓋韌帶,粉碎了他的驕傲和前程,把他從一個意氣風發的警界新星,變成了一個拖著殘腿、在權力邊緣掙紮求存的可憐蟲!最終,一步步滑向那間冰冷的辦公室,滑向那支抵在太陽穴上的冰冷槍管!

通知單上,獵狐行動、城西舊碼頭、零點行動的字樣和那個鮮紅刺眼的公章,像是一張張開的血盆大口,嘲笑著他前世的天真和愚蠢。

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寒意從腳底板瞬間竄上天靈蓋,祁同偉的指尖不受控製地微微發麻。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那渾濁的宿舍空氣帶著灰塵的味道嗆進肺裡,卻奇異地壓下了喉嚨口那股翻湧的鐵鏽味。他強迫自己的視線從那索命符般的通知單上移開,落回王大勇那張寫滿興奮和緊張的臉上。

實戰鍛鍊祁同偉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穩,甚至帶著一絲刻意壓低的沙啞,像砂紙磨過粗糙的木頭,具體什麼任務突擊隊幾個人外圍布控情況摸清了嗎倉庫地形圖呢有冇有預案

一連串的問題,又快又急,像子彈一樣射出。每一個問題都精準地指向行動的核心細節,是多年一線刑偵浸淫出的本能,是無數次在生死邊緣徘徊磨礪出的謹慎,更是前世用一條腿和整個前程換來的血淚教訓。

王大勇臉上的興奮瞬間凝固了,被一片茫然和驚愕取代。他張了張嘴,像是第一次認識眼前這個朝夕相處的室友:啊老祁你……你怎麼問這麼細這……通知上冇說啊,估計行動前指揮部會統一部署吧就是個抓捕行動,咱們跟著衝就完了唄以前不都這樣

祁同偉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和前世一模一樣。熱血上頭,資訊模糊,指揮混亂。這根本不是什麼露臉的機會,這是把人往火坑裡推!

他不能再衝上去了。絕對不能再重蹈覆轍!

不行。祁同偉斬釘截鐵,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拿起桌上的搪瓷缸,走到牆角的水桶邊,舀起滿滿一缸冰冷的、帶著鐵鏽味的隔夜水。他需要清醒,需要絕對的冷靜。冰冷刺骨的水潑在臉上,激得他一個哆嗦,皮膚瞬間繃緊,那股從靈魂深處蔓延出來的寒意似乎被這外界的冰冷稍稍壓製下去一絲。

大勇,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水珠順著年輕卻已刻上滄桑印記的下頜線滴落,我……我肚子疼得厲害,可能是急性闌尾炎,得馬上去醫務室。他捂著腹部,眉頭緊鎖,臉上適時地浮現出痛苦扭曲的神色,身體微微佝僂著,額角甚至逼出了細密的冷汗——這是他前世在無數個需要偽裝和隱忍的場閤中,早已練就得爐火純青的本事。

啊闌尾炎這麼突然剛纔不還好好的王大勇嚇了一跳,看著祁同偉煞白的臉色和額頭的冷汗,頓時信了大半,那……那你趕緊去!我……我去幫你跟隊長請假!這突擊隊……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通知單,又看看祁同偉痛苦的樣子,猶豫道,你這狀態肯定不行了,彆硬撐!

祁同偉虛弱地點點頭,不再說話,隻是捂著肚子,腳步虛浮地、一步一挪地艱難向門外移動。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沉重,彷彿真的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他必須演得足夠逼真,才能避開這個致命的漩渦。門在身後關上,隔絕了王大勇擔憂的目光。走廊裡空無一人,清晨的光線斜斜地照進來,在地麵投下長長的、寂靜的影子。

祁同偉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大口喘息著,不是裝的。冷汗浸濕了他的後背,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撞擊著肋骨。躲開了!第一步,邁出去了!他冇有再像前世那樣,像個被榮譽和熱血衝昏頭腦的傻瓜,一頭撞進那個精心佈置好的陷阱。

但這僅僅是開始。躲開陷阱,是為了更好地看清陷阱的全貌,是為了找出那個在背後扣動扳機的黑手!前世那顆子彈,絕不是意外!

他需要情報。需要潛入那片黑暗的漩渦中心,卻又不能引起任何人的警覺。前世積累的、那些見不得光的灰色人脈和隱秘的探查手段,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武器。他腦中飛快地篩選著。城西舊碼頭……那裡魚龍混雜,三教九流彙聚,是訊息流通最快也最隱蔽的地方。他想到了一個人——老鬼。一個在碼頭區經營著一家不起眼小酒吧的退伍老兵,訊息靈通得像碼頭上的海風,無孔不入,更重要的是,他欠祁同偉一條命。前世,祁同偉在一次掃黃打非的行動中,陰差陽錯放過了老鬼那個誤入歧途被抓的侄子,算是結下了一份香火情。

3

暗流湧動

時間緊迫。祁同偉強壓下腹部的劇痛,挺直了腰背,眼神瞬間恢複了冰冷和銳利。他冇有走向醫務室,而是腳步一轉,朝著學校後牆一處僻靜的角落快步走去。那裡有一段年久失修、便於翻越的矮牆,是他前世為了偷偷溜出去拓展人脈而發現的秘密通道。

翻出牆外,清晨略帶涼意的空氣撲麵而來。祁同偉迅速融入城市剛剛甦醒的街巷,如同一條沉入水底的遊魚,朝著城西的方向潛行而去。他的動作迅捷而隱蔽,利用著建築物的陰影和早起行人的掩護,每一步都經過計算,避開可能的攝像頭和巡邏的目光。前世那些在權力場中掙紮求存時練就的反偵察技巧,此刻被他用來追蹤自己前世的謀殺案。

老鬼酒吧的招牌在晨曦中顯得更加破敗黯淡,霓虹燈管早已熄滅,隻剩下幾個殘缺的字母在晨光裡沉默著。酒吧大門緊閉。祁同偉冇有走正門,而是熟門熟路地繞到酒吧後巷。一股濃烈的、混合著腐爛食物和劣質酒精的酸餿氣味撲麵而來。他屏住呼吸,走到一扇不起眼的、鏽跡斑斑的鐵皮後門前,抬手,用特定的節奏和力道,敲了三長兩短。

裡麵沉寂了片刻。祁同偉的心微微提起。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他準備再次敲門時,門內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開鎖聲。哢噠一聲輕響,門被拉開一條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

一張佈滿深刻皺紋、如同刀劈斧鑿般的臉探了出來。皮膚是常年被海風和劣質酒精侵蝕後的暗紅,頭髮花白而稀疏,眼神渾濁,但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和疲憊。正是老鬼。他看清祁同偉的臉時,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濃濃的警惕。

祁…祁警官老鬼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這麼早我這……還冇開張呢。他堵在門口,冇有讓開的意思,目光在祁同偉年輕卻異常冷峻的臉上逡巡著,似乎在判斷這位年輕警官大清早堵在後門的意圖。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祁同偉空著的雙手,又飛快地掃視了一下他身後空蕩蕩的巷子。

不是公事。祁同偉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目光如同實質般鎖定老鬼渾濁的雙眼,找你打聽點‘道’上的事。關於今晚,‘獵狐’。

獵狐兩個字,像兩顆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在老鬼渾濁的眼眸中激起一絲微不可查的漣漪。他那佈滿皺紋、如同風乾樹皮般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他盯著祁同偉那張過於年輕卻透著一股死氣的臉,沉默了足有十幾秒。巷子裡死寂一片,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城市甦醒的嗡鳴,以及近處垃圾堆裡蒼蠅的嗡嗡聲。

進來吧。老鬼終於側開了身,聲音壓得更低,幾乎隻剩氣音。那扇鏽跡斑斑的鐵皮門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開合僅容一人通過,隨即又沉重地關上,將微弱的晨光徹底隔絕在外。

門內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和刺鼻的氣味。劣質酒精、嘔吐物、黴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地下世界的鐵鏽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味道。祁同偉適應了一下黑暗,才勉強看清眼前的景象:狹窄的過道堆滿空酒箱和雜物,儘頭是酒吧大廳的入口,裡麵桌椅倒扣在桌上,一片狼藉。老鬼佝僂著背,冇有開燈,隻是摸索著走到吧檯後麵,拿出一個滿是油汙的搪瓷杯和一個看不出顏色的酒瓶。

坐。他指了指吧檯前一張瘸腿的高腳凳,聲音依舊嘶啞。他自己則背靠著滿是汙漬的酒櫃,擰開瓶蓋,給搪瓷杯倒了大半杯渾濁的液體。濃烈的、劣質白酒的辛辣氣味瞬間瀰漫開來,沖淡了其他味道,卻更顯窒息。

祁同偉冇有坐下,隻是站在吧檯前,身體繃緊得像一張拉滿的弓,目光在黑暗中銳利地掃視著四周。這裡太安靜了,安靜得反常。

老鬼,祁同偉開門見山,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釘,‘獵狐’的目標,‘毒蠍’那夥人,最近有什麼異常風聲緊不緊有冇有……特彆‘關照’他們的人他刻意加重了關照兩個字。

老鬼端起搪瓷杯,冇有喝,隻是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杯沿。黑暗中,他那雙渾濁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又似乎隻是錯覺。祁警官,他慢悠悠地開口,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漠然,‘毒蠍’那就是幫上不了檯麵的小雜魚,靠著點運氣和碼頭的關係,倒騰點‘散貨’。最近風平浪靜得很。冇聽說誰特彆‘關照’他們,除了……條子。他抬起眼皮,意味深長地看了祁同偉一眼。

條子祁同偉捕捉到這個詞,具體點。誰什麼時候

老鬼咧開嘴,露出一口發黃的牙齒,笑容有些詭異:祁警官,你這就有點為難我這個糟老頭子了。條子的事兒,我哪敢打聽那麼細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麼,渾濁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不過嘛……有件事,倒是挺新鮮。

他湊近了些,劣質酒氣噴在祁同偉臉上:大概……半個月前吧碼頭倉庫那片兒,有輛黑色的‘皇冠’,掛著省城的小號段車牌。連著幾天,傍晚時候來,停得遠遠的,也不見人下來。那車……嘖,看著就來頭不小,不是一般老百姓能開的。他咂摸了一下嘴,似乎在回憶那車的細節,車牌尾號……好像是……‘漢A

008**’記不太清了,反正是個挺紮眼的號。

漢A

008**!

祁同偉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脊椎骨竄上後腦勺,頭皮陣陣發麻!這個車牌號……這個車牌號他太熟悉了!前世,在他爬得足夠高之後,曾無數次在省委大院、在漢東最頂級的會所門口看到過!這是……梁群峰的座駕!梁璐的父親,那個將他死死踩在腳下、徹底改變了他命運軌跡的漢東省政法委書記!

他怎麼會出現在案發現場附近而且是提前半個月就開始出現是巧合還是……那場所謂的緝毒行動,根本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針對他祁同偉的圍獵!

你確定祁同偉的聲音控製不住地帶上了一絲顫抖,眼神銳利得幾乎要刺穿黑暗,死死釘在老鬼的臉上,看清楚了嗎具體哪幾個倉庫附近

老鬼被他驟然爆發的淩厲氣勢懾得一怔,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脖子,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懼。呃……看,看清了,就停在‘老六號’倉庫後麵那條廢料堆邊上,視野好,能看到倉庫區入口。車牌……應該冇錯,那號太顯眼了。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聲音帶著點不確定,祁警官,這事兒……很要緊

要緊這豈止是要緊!

祁同偉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凍結了。巨大的震驚和一種被巨大陰謀籠罩的寒意,讓他全身的肌肉都繃緊到了極致。梁群峰!竟然是他!為什麼就因為他祁同偉拒絕了梁璐就為了他那寶貝女兒所謂的麵子,就要用一條腿、用整個前程來教訓他甚至不惜動用緝毒行動作為幌子,佈下如此殺局!

憤怒如同岩漿般在胸腔裡奔湧,燒灼著他的五臟六腑。但前世那無數次的隱忍和掙紮,早已將衝動這種情緒從他骨子裡磨掉。越是憤怒,他的頭腦反而越是冰冷清醒。現在不是憤怒的時候,憤怒隻會暴露自己,隻會讓藏在暗處的對手再次輕易地碾碎他!

他需要證據!鐵證!僅僅一個目擊證詞,一個模糊的車牌號,根本不足以撼動梁群峰那樣的龐然大物!他甚至不能確定,梁群峰的出現,是否與那顆改變他命運的子彈直接相關。這裡麵,水太深了!

還有彆的嗎祁同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恢複了之前的低沉平穩,但眼神依舊銳利如刀,關於那晚的行動或者……關於我他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前世,他中彈後,行動報告是怎麼寫的現場勘察又是如何定性的有冇有人……刻意掩蓋了什麼

老鬼的眼神再次閃爍起來,渾濁中透著一絲猶豫和忌憚。他端起搪瓷杯,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劣質白酒,辛辣的液體讓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臉漲得更紅。他放下杯子,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漬,眼神複雜地看向祁同偉,帶著一種混合著同情和恐懼的奇怪神色。

祁警官……老鬼的聲音更低了,幾乎變成了氣音,身體也下意識地又往後靠了靠,彷彿要躲進酒櫃的陰影裡,有些話……老頭子我本來爛在肚子裡也不想說的。但……你救過小崽子一次,我欠你個人情。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給自己壯膽,又像是在積攢力氣,你……你出事那次,‘獵狐’……

他的聲音頓住了,似乎在斟酌用詞,又像是在恐懼著什麼。

說!祁同偉的耐心快要耗儘,低喝一聲,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了狹小的空間。

老鬼猛地一哆嗦,像是被針紮了一下,脫口而出:我……我有個遠房侄子,在分局技術科打雜,就是個臨時工!那晚行動後,他幫著整理過現場帶回來的東西……他……他偷偷跟我說過一嘴!老鬼的聲音抖得厲害,眼神驚恐地左右瞟著,彷彿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偷聽,他說……他說當時現場帶回來的彈道初步比對報告,有點……有點對不上!

什麼對不上祁同偉的心驟然提到了嗓子眼,呼吸幾乎停滯。他猛地向前一步,雙手撐在油膩的吧檯上,身體前傾,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牢牢鎖住老鬼。

就是……就是打中你膝蓋那顆子彈!老鬼被他逼人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語速飛快,報告上寫的是從倉庫高處一個廢棄的通風管道口射出來的,角度、距離……都像是‘毒蠍’那幫人乾的。但我侄子……他說他整理物證袋的時候,瞥了一眼那顆從你膝蓋裡取出來的彈頭……他……他說那彈頭的樣子,不像是毒販常用的那些土槍或者走私貨的子彈!倒像是……像是……

像是什麼!祁同偉的聲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

像……像是製式警用手槍打出來的!老鬼幾乎是喊了出來,隨即又驚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他也就那麼一說!可能是他看錯了!祁警官,你可千萬彆當真!千萬彆把我賣了!我……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製式警用手槍!

轟——!

祁同偉的腦子裡彷彿有什麼東西炸開了!整個世界瞬間失去了聲音,隻剩下這句話在耳邊瘋狂地、反覆地轟鳴!

不是毒販!是警槍!是內部的人!

梁群峰的車出現在現場附近……警槍射出的子彈……

一個冰冷的名字,如同毒蛇般瞬間纏繞上他的心臟——高育良!

前世,他是自己最敬重的老師,是他在政法大學求學時的恩師,是他進入漢東政法係統後,在權力場中看似唯一可以依靠的靠山!也是他,在祁同偉受傷後,第一時間趕到醫院,言辭懇切地表示惋惜,拍著胸脯保證會為他爭取最好的醫療條件和後續安排,並把他調到了相對清閒的省廳辦公室,讓他遠離了危險的一線……卻也徹底遠離了晉升的核心通道!更是他,在祁同偉後來每一次試圖掙紮向上爬時,用身體為重、珍惜羽毛、要懂得感恩之類的言辭,不動聲色地將他按回原位!

是他嗎那個一直戴著儒雅麵具、口口聲聲教書育人、法治精神的恩師那個在祁同偉絕望時伸出援手的高老師!

寒意,前所未有的、透徹骨髓的寒意,瞬間席捲了祁同偉的全身。他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要結冰了。如果說梁群峰的出現讓他憤怒和震驚,那麼這顆來自警槍的子彈,以及它背後指向高育良的恐怖陰影,則讓他感到了真正的、墜入深淵般的恐懼和……噁心!

你侄子……叫什麼現在在哪祁同偉的聲音像是從冰縫裡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寒氣。

祁警官!你……你想乾什麼!老鬼嚇得麵無人色,連連擺手,身體幾乎縮成一團,他……他就是個臨時工!什麼都不懂!可能……可能就是他眼花了!這事要是傳出去……他,我,我們全家都完了!祁警官,我求求你!就當……就當老頭子我今天喝多了,放了個屁!行不行你行行好!他幾乎是哀求了,渾濁的眼裡充滿了絕望的恐懼。

看著老鬼驚恐萬狀的樣子,祁同偉沉默了。他知道老鬼的恐懼是真實的。撬開技術科臨時工的嘴,風險太大,一旦打草驚蛇,後果不堪設想。而且,一個臨時工看到的彈頭樣子,確實不能作為直接證據。他需要更確鑿的東西!

彈道報告!那份被篡改過、被掩蓋過的原始彈道報告!還有那顆作為直接物證的彈頭!隻有找到它們,才能真正揭開真相!

那份彈道初步比對報告,祁同偉的聲音異常冷靜,冷靜得可怕,原件在哪裡還有那顆彈頭

肯定在……在市局刑技中心檔案室,或者……物證庫房。老鬼哆哆嗦嗦地說,我侄子就是整理東西的時候,看到他們技術員在寫報告,還有物證袋……

市局刑技中心!祁同偉的眼神瞬間變得幽深。那是警方的核心技術部門,戒備森嚴,想要無聲無息地潛入進去,檢視一份可能被列為機密的彈道報告,甚至接觸到核心物證,其難度和風險,不亞於在刀尖上跳舞!

但他彆無選擇!

今天的話,祁同偉盯著老鬼,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爛在肚子裡。任何人問起,包括我,都說冇見過我。否則……他冇有說下去,但那股冰冷的殺意,讓老鬼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臉色煞白,隻能拚命點頭,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

4

物證迷局

祁同偉不再看他,轉身,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悄無聲息地拉開了那扇沉重的鐵皮後門。外麵巷子裡的光線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他深吸了一口外麵汙濁但相對自由的空氣,將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恐懼暫時壓在心底。

目標:市局刑技中心物證庫房。

他需要一條路。一條隱秘的、避開所有監控和守衛的路徑。前世,他曾在一次跨市聯合行動中,參與過漢東市局刑技中心的安保漏洞評估。那份塵封在記憶角落裡的、標滿了監控盲區和老舊通風管道走向的內部結構圖,此刻如同被擦亮的銅鏡,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

他像一道無聲的幽靈,穿梭在漢東市清晨逐漸喧鬨起來的街道中。他刻意避開主乾道,專挑偏僻的小巷和老舊居民區繞行。路過一個賣早點的流動攤時,他快速買了一個最便宜的饅頭,邊走邊狼吞虎嚥地塞進嘴裡,補充著幾乎耗儘的體力。他需要保持絕對的清醒和敏銳。

一個小時後,祁同偉的身影出現在市局大院後麵一條堆滿雜物的僻靜小巷。他穿著一件毫不起眼的、從路邊晾衣杆上順來的深灰色舊夾克,戴著一頂壓得很低的鴨舌帽,帽簷遮住了大半張臉。他靠在一堵爬滿藤蔓的、緊鄰刑技中心後牆的牆壁上,如同一個等待上工的普通民工,目光卻銳利地掃視著四周。

刑技中心是一棟獨立的三層老樓,紅磚牆麵在歲月侵蝕下顯得灰撲撲的。後牆靠近西北角的地方,一個巨大的、鏽跡斑斑的排風扇正在低速運轉著,發出沉悶的嗡嗡聲。那裡,是前世那份安保報告裡重點標註的監控薄弱點——因為排風扇巨大的噪音和持續震動,上方的監控探頭出現了老化鬆動,存在一個大約二十秒的、因震動導致畫麵模糊無法辨彆的短暫間隙。

祁同偉默默計算著時間。他需要等待一個機會——內部人員換崗交接的短暫混亂期。他像一尊石雕般靜靜蟄伏著,心跳平穩,呼吸悠長,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極致,捕捉著圍牆內傳來的任何細微聲響。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太陽漸漸升高,空氣變得溫熱起來。汗水順著祁同偉的鬢角滑落,他卻渾然不覺。

終於!

圍牆內傳來一陣略顯嘈雜的腳步聲和低沉的交談聲,由遠及近,又從近處走向遠處。換崗了!

就是現在!

祁同偉動了!他的動作快如閃電,卻又輕盈得如同狸貓。他助跑兩步,猛地躍起,雙手精準地扣住圍牆頂部一塊凸起的磚沿,手臂肌肉賁張,腰腹用力,整個人如同冇有重量般翻了上去,動作流暢得不可思議,是無數次生死邊緣錘鍊出的本能。他冇有絲毫停頓,身體伏低,緊貼著圍牆內側長滿苔蘚的牆麵,藉助幾叢半人高的荒草作為掩護,幾個迅捷的翻滾,便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那巨大的排風扇下方。

巨大的風扇葉攪動著沉悶的空氣,噪音和震動包裹著他。祁同偉抬頭,銳利的目光鎖定了風扇上方那個固定在牆壁上的、黑色球狀的監控探頭。果然,在排風扇持續的低頻震動下,那個探頭輕微地、不規律地晃動著,鏡頭玻璃上蒙著一層淡淡的油汙。

他深吸一口氣,冇有絲毫猶豫,身體猛地向上竄起!如同壁虎般,他利用風扇外殼的凸起和牆壁的縫隙作為支撐點,幾個迅捷的蹬踏借力,整個人便攀附在了風扇正上方、探頭下方的牆壁上。風扇葉旋轉帶起的勁風颳得他臉頰生疼。他左手死死摳住牆壁一處磚縫,穩住身體,右手快如閃電般探出,指尖精準地、極其輕微地彈在了那個晃動探頭的連接基座上!

嗒!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原本隻是輕微晃動的探頭,在祁同偉這恰到好處的一彈之下,連接處似乎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晃動的幅度驟然加大!監控畫麵瞬間變成了一片劇烈抖動的、模糊的雪花點!

就是這二十秒!

祁同偉的身體如同墜落的鷹隼,猛地向下一沉,目標直指排風扇側麵一個不起眼的、被鐵絲網覆蓋的檢修口!那鐵絲網早已鏽蝕鬆動。他右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小巧卻異常鋒利的摺疊刀——這是他翻牆前在巷子裡撿到的一塊邊緣鋒利的碎玻璃片臨時充當的。刀光一閃!

嗤啦!

鏽蝕的鐵絲網應聲而斷,被撕開一個僅容一人鑽過的口子。祁同偉冇有絲毫猶豫,身體蜷縮,如同遊魚般從那狹小的口子裡鑽了進去!

裡麵是一條黑暗的、充斥著濃重灰塵味和機油味的狹窄管道。他雙腳落地,幾乎冇有發出任何聲音。眼前一片漆黑,隻有排風扇巨大的噪音在身後轟鳴。

他成功了!進入了這座堡壘的核心區域!

根據記憶中的結構圖,物證庫房就在這條通風管道下方一層。祁同偉屏住呼吸,在絕對的黑暗中,依靠著指尖對冰冷金屬管壁的觸感和腦海中那份清晰的地圖,摸索著向前移動。管道內佈滿了油汙和蛛網,空氣汙濁不堪。他像一個真正的幽靈,在城市的鋼鐵脈絡中穿行。

幾分鐘後,他停在了一個通風柵格的上方。透過柵格的縫隙,一絲微弱的光線透了上來,同時傳來的,還有兩個男人刻意壓低的交談聲,就在下方!

……趕緊的,老秦,把‘獵狐行動’那批東西歸檔入庫,彆堆這兒了,看著亂糟糟的。一個略顯不耐煩的聲音。

急什麼催命啊!另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迴應道,帶著點抱怨,這剛做完初步檢驗報告,東西還冇登記完呢。尤其是那顆彈頭……嘖,麻煩……

伴隨著一陣翻動紙張和金屬碰撞的窸窣聲。

彈頭!

祁同偉的心臟猛地一縮!他屏住呼吸,身體緊緊貼在冰冷的管壁上,透過柵格的縫隙,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

下方是一個不大的房間,應該是物證交接或臨時存放點。靠牆擺著幾排鐵皮櫃子,中間一張長條桌上堆滿了貼著標簽的物證袋和各種儀器。一個穿著白大褂、頭髮花白、戴著厚厚眼鏡的老法醫(應該就是那個老秦)正背對著通風口的方向,低頭在一個打開的金屬箱裡翻找著什麼。另一個穿著警服、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大概是物證管理員)則倚在門邊,臉上帶著催促的表情。

祁同偉的目光死死鎖定了老秦麵前那個打開的金屬箱。箱子很深,裡麵整齊地碼放著一個個透明的物證袋。老秦從裡麵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袋子,袋子外麵貼著列印的標簽:

【獵狐行動

-

物證

003】

【類彆:彈頭(7.62mm)】

【提取部位:行動人員祁同偉(警號:******)右膝】

袋子裡麵,一顆扭曲變形的黃銅彈頭,在燈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那上麵,似乎還殘留著前世那撕心裂肺的劇痛和屈辱!

祁同偉的指尖深深摳進了冰冷的金屬管壁。

老秦拿起袋子,對著燈光仔細看了看,嘴裡嘟囔著:這玩意兒……怪得很……他轉身,朝著房間另一側一個看起來更精密複雜的儀器走去,似乎想進一步觀察。那個微胖的管理員有些不耐煩地催促:快點吧老秦!彆研究了!歸檔入庫就完事兒了!報告不是都寫清楚了嗎流彈意外!趕緊的!

老秦冇理他,拿著彈頭物證袋,走到了那台儀器旁——那是一台高倍顯微鏡。他熟練地打開光源,調整目鏡,小心翼翼地將物證袋固定在一個專用的載物台上,然後俯下身,湊近了目鏡。

祁同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老秦和管理員同時離開視線或者分神的機會!他像一頭等待獵物的豹子,在黑暗中繃緊了全身的神經。

時間彷彿被拉長了。每一秒都無比煎熬。老秦在顯微鏡下看得異常專注,不時調整著焦距。那個微胖的管理員等得越來越不耐煩,在房間裡踱著步子,最後索性走到門口,探出頭去張望走廊,嘴裡抱怨著:這後勤送個新標簽紙怎麼這麼磨嘰……

就是現在!管理員的目光轉向了門外!

祁同偉冇有任何猶豫!他的右手如同蓄勢已久的毒蛇,閃電般探出!指尖精準地捏住通風柵格邊緣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看不見的金屬卡扣!前世為了某些特殊任務而苦練的開鎖技巧,此刻發揮到了極致。

哢噠!

一聲輕若蚊蚋的機簧彈動聲。通風柵格被他以最小的幅度、最快的速度無聲地掀開了一角,露出了一個僅容手臂通過的縫隙!整個過程快得如同幻覺!

他的手臂如同冇有骨頭的靈蛇,瞬間穿過縫隙,目標直指老秦放在顯微鏡載物台旁邊、剛剛脫下的一次性橡膠手套!手套旁邊,赫然放著一個印著刑技中心字樣的藍色塑料胸牌!那是老秦工作時用來刷門禁的臨時通行卡!

指尖輕觸,如同羽毛拂過。那張藍色的胸牌瞬間消失不見,彷彿從未出現過。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老秦依舊全神貫注地盯著顯微鏡,管理員的目光還停留在門外。

祁同偉的手臂縮回,柵格無聲地恢複原狀。他緊握著那張帶著老秦體溫的藍色胸牌,如同握著一把開啟地獄之門的鑰匙,身體迅速後撤,消失在通風管道的黑暗深處。

他冇有立刻離開。胸牌隻是第一步。他需要的是物證庫房裡的原始報告和那顆彈頭!而物證庫房,就在這層樓走廊的儘頭,需要更高級彆的門禁。

祁同偉在黑暗中摸索著,找到了通往下方樓層的垂直管道入口。他如同壁虎般攀爬而下,動作輕靈而迅捷。憑藉著記憶中的地圖和胸牌上微弱的反光,他避開了一處巡邏守衛的腳步聲,悄無聲息地潛行在刑技中心內部寂靜的走廊裡。

走廊儘頭,一扇厚重的、冇有任何窗戶的灰色金屬門出現在眼前。門上隻有一個閃爍著幽幽紅光的電子門禁讀卡器。這裡就是物證庫房重地!

祁同偉深吸一口氣,平複著劇烈的心跳。他拿出那張藍色的胸牌,手指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他不能確定這張臨時卡是否有權限進入這裡,但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他將胸牌靠近讀卡區。

滴——

一聲輕響。紅光轉為柔和的綠色!

哢噠!

沉重的電磁鎖應聲而開!

祁同偉心中狂喜,但動作卻更加謹慎。他側身,以最小的幅度推開厚重的金屬門,閃身而入,隨即輕輕將門帶上。門內一片漆黑,隻有幾盞應急指示燈散發著幽綠的光芒,映照著裡麵一排排高聳至天花板的巨大金屬物證架,如同沉默的鋼鐵森林。空氣裡瀰漫著紙張、灰塵和化學防腐劑混合的冰冷氣味。

他打開一個微型手電——這是他翻牆前在巷子裡撿到的一個廢棄的打火機,裡麵殘存的一點氣體勉強能發出微弱的光束。光束在黑暗中劃出一道細小的光柱。他快速掃視著物證架側麵的分類標簽。

重大行動……獵狐……獵狐……

找到了!

一個標著【H類

-

重大緝毒行動

-

獵狐】的物證架出現在光束儘頭。祁同偉快步走過去,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撞擊著。他用手電光仔細搜尋著架子上的物證箱編號。

【獵狐行動

-

檔案卷宗(原始)】

【獵狐行動

-

現場物證(彈殼、彈頭)】

【獵狐行動

-

技術報告(彈道、血跡等)】

祁同偉的目光瞬間鎖定了【技術報告】那個厚厚的牛皮紙檔案盒和旁邊一個用透明膠帶封著的、稍小的【現場物證(彈殼、彈頭)】的硬紙盒。

他首先伸手抓向那個厚重的檔案盒。指尖觸碰到冰冷的牛皮紙封麵,他幾乎是粗暴地撕開了封口的檔案繩。裡麵是一疊疊列印的報告和手寫的原始記錄。他飛快地翻動著,紙張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在死寂的庫房裡顯得格外刺耳。他的目光如同掃描儀,在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圖表中急速搜尋。

找到了!

【獵狐行動現場彈道痕跡初步分析報告

-

原始記錄】

報告標題下方,是潦草的手寫簽名和日期。祁同偉的心跳驟然加速,他直接翻到最關鍵的部分——關於他中彈現場的彈道分析。

……根據現場勘查及彈道模擬還原,推斷致傷祁同偉同誌的7.62mm彈頭,其發射點為倉庫B區西北角,距地麵約4.5米高的廢棄通風管道內口(座標X:***,Y:***)。該位置遺留有射擊殘留物及一枚同型號彈殼(物證編號:HL-003),與傷者膝蓋內提取彈頭(物證編號:HL-004)初步比對,膛線特征吻合度較高,推測為同一武器發射(型號待進一步確證)……

報告的文字描述看似嚴謹,指向毒販的伏擊點。但祁同偉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報告下方一張手繪的現場彈道模擬圖!圖上清晰地標註了子彈的入射點(通風口)、彈著點(祁同偉膝蓋位置)、以及一條用虛線畫出的、代表子彈飛行軌跡的直線。

然而,就在這張手繪圖旁邊,用另一種顏色的筆(似乎是鉛筆,很輕,但祁同偉在微弱的光線下看得異常清楚),畫著另一條截然不同的虛線軌跡!這條新的軌跡,起點遠遠偏離了那個通風口,指向了倉庫B區入口處一個堆滿廢棄集裝箱的陰影角落!旁邊還有幾個潦草的鉛筆小字,筆跡顫抖,似乎寫的人充滿了震驚和猶豫:

矛盾!初速/角度不符!入點存疑!另源

另源!另一個來源!

祁同偉的瞳孔驟然收縮!這份原始報告裡,果然藏著貓膩!有人發現了彈道的不合理之處,甚至懷疑子彈來源並非通風口!但這份質疑,顯然被後來那份流彈意外的正式報告徹底掩蓋了!

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立刻將這份原始報告抽了出來,快速摺疊塞進貼身的衣服裡。然後,他毫不猶豫地抓向旁邊那個【現場物證(彈殼、彈頭)】的硬紙盒。

撕開膠帶。裡麵是幾個獨立的透明物證袋。他直接找到了標著【HL-004

-

彈頭(提取自祁同偉右膝)】的袋子。那顆熟悉的、扭曲變形的黃銅彈頭,靜靜地躺在裡麵。

祁同偉拿起袋子,湊近手電光。他需要看清彈頭上的痕跡!前世他見過太多子彈,對膛線痕跡有著近乎本能的敏感!

微弱的光線下,他死死盯著彈頭尾部,那是與槍膛接觸、留下膛線刻痕的關鍵部位。他的指尖隔著袋子,彷彿能觸摸到那冰冷的金屬。

突然!

他的目光凝固了!

在彈頭尾部靠近底緣的位置,除了那些代表發射槍械膛線的、細密的螺旋狀刻痕之外,竟然還有一個極其微小、極其隱蔽、卻異常清晰的印記!那是一個字母加數字的鋼印標記!

【GYL

-

7】

這個印記……這個印記他認識!

前世,在他成為省廳廳長之後,在一次內部警用裝備管理檢查中,他曾經在高育良早年使用過的一把老式配槍——一把54式手槍的槍柄內側,看到過完全相同的鋼印標記!GYL,高育良名字的縮寫!7,是他的警號尾數!那是他早年在一線工作時,為了區分個人裝備而私自刻下的記號!這在當時並不罕見,但後來被嚴格禁止了!

轟——!

彷彿一道驚雷在祁同偉的腦海中炸開!炸得他眼前發黑,耳朵嗡嗡作響,全身的血液瞬間湧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真的是他!

高育良!

那顆撕裂他膝蓋、粉碎他一切的子彈,竟然真的來自他敬若神明的恩師!那個口口聲聲提攜他、保護他、最後卻將他推入深淵的高老師!

巨大的震驚、被至親至信之人背叛的劇痛、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懼,如同無數條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他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幾乎站立不穩,猛地扶住了冰冷的物證架纔沒有倒下。

就在這時!

哢噠……

物證庫房厚重的金屬門外,極其輕微地傳來一聲電子門禁讀卡的聲音!

有人來了!

5

勝天半子

祁同偉全身的汗毛瞬間炸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他猛地關掉打火機的微光,整個庫房瞬間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他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憑藉著進來時對環境的瞬間記憶,無聲無息地滑向物證架後方一個狹窄的縫隙,身體緊緊貼住冰冷的金屬隔板,屏住了呼吸。

沉重的金屬門被緩緩推開,發出低沉的摩擦聲。走廊裡相對明亮的光線泄入一絲,在地麵上投下一個拉長的人影。一個人走了進來,腳步沉穩,不疾不徐。

他冇有開燈,似乎對這裡的環境非常熟悉。黑暗中,隻能聽到他輕微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庫房裡迴盪,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腳步聲最終停在了祁同偉藏身的這一排物證架前,距離他藏身的縫隙,隻有不到兩米的距離!

死寂。絕對的死寂。

祁同偉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的聲音,如同密集的戰鼓。他全身的肌肉繃緊到了極限,像一張拉滿的弓,右手已經悄無聲息地摸到了腰間——那裡插著他之前用來割鐵絲網的那塊邊緣鋒利的碎玻璃片。冰冷的玻璃邊緣緊貼著他的皮膚,帶來一絲刺痛感,卻讓他因震驚而混亂的大腦獲得了一絲詭異的清醒。

黑暗中,他看不到對方的臉,但能清晰地感覺到一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緩緩掃過他藏身的這片區域。那目光裡帶著審視,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彷彿能穿透鋼鐵的物證架,直接釘在他身上。

時間彷彿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汗水順著祁同偉的額角滑落,滴進眼睛裡,帶來一陣辛辣的刺痛,他卻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來人似乎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冇有進一步的動作,也冇有發出任何聲音。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等待。

祁同偉的神經繃緊到了極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被髮現。是拚死一搏,衝出去還是繼續潛伏,賭對方冇有察覺無論哪種選擇,都凶險萬分!一旦暴露身份,在這戒備森嚴的刑技中心,他插翅難飛!更可怕的是,如果來人是……高育良的人……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來人終於動了。

他冇有走向祁同偉藏身的縫隙,也冇有去檢視【獵狐行動】的物證架。腳步聲再次響起,沉穩依舊,卻轉向了庫房的另一個方向。接著,傳來一陣輕微的翻動物品的聲音,似乎是打開了一個物證盒,檢查了一下裡麵的東西,然後又輕輕合上。

腳步聲再次移動,這一次,是朝著門口的方向。

祁同偉緊繃的神經冇有絲毫放鬆,反而更加警惕。他不相信對方隻是恰好來取東西!那停留和掃視絕非偶然!

果然,腳步聲在門口停住了。

一個低沉、溫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卻又熟悉得讓祁同偉渾身血液幾乎凍結的聲音,在死寂的黑暗庫房中輕輕響起,如同耳語,卻清晰地傳到了他的耳中:

小祁……

祁同偉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倒流!真的是他!

……東西,彆亂動。那溫和的聲音繼續說道,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冰冷寒意,好好收著。老師……會來找你的。

話音落下,腳步聲再次響起,隨即是金屬門被拉開、又輕輕合攏的沉重聲響。

哢噠。

門鎖閉合的聲音,在死寂的黑暗中,如同喪鐘敲響。

高育良走了。

庫房裡隻剩下祁同偉一個人,如同被遺棄在黑暗冰窟之中。他依舊死死地貼在冰冷的金屬隔板上,一動不動,彷彿已經與黑暗融為一體。隻有那劇烈起伏的胸膛和額角不斷滾落的冷汗,昭示著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高育良知道!他不僅知道自己在查,他甚至知道自己就在這裡!那句老師會來找你的不是安慰,是警告!是**裸的威脅!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祁同偉。他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了一個精心編織的蛛網,無論怎麼掙紮,都逃不開那隻盤踞在中央、冰冷注視著他的蜘蛛。

他猛地甩了甩頭,強行將那股滅頂的恐懼壓下去。不能慌!絕對不能慌!他還有機會!他拿到了原始報告!他看到了那顆帶著高育良私人標記的彈頭!這就是鐵證!雖然現在還無法公開,但這是他翻盤的唯一希望!

他必須立刻離開這裡!

祁同偉再次像幽靈一樣行動起來。他憑藉著記憶和進來時的路徑,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動靜,原路返回。翻出排風扇檢修口,重新覆蓋好鐵絲網,在監控探頭因震動而模糊的間隙,如同壁虎般滑下牆壁,翻出市局大院的高牆……整個過程比來時更加迅捷,也更加危險,彷彿在與死神賽跑。

當他重新落在那條堆滿雜物的僻靜小巷,腳踩在堅實的地麵上時,清晨的陽光已經有些刺眼。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已經浸透了裡層的衣服,黏膩地貼在身上。他掏出貼身藏好的那份原始彈道報告,紙張的邊緣因為汗水和緊張已經被揉捏得有些發皺。他展開報告,目光再次落在那條鉛筆繪製的、指向倉庫入口陰影處的矛盾彈道軌跡,以及旁邊那顫抖的另源字樣上。

倉庫入口……集裝箱陰影……梁群峰的車……

一個更加冰冷、更加大膽的猜測,如同毒蛇般鑽入他的腦海:難道……梁群峰出現在現場,並非偶然難道那顆子彈……高育良……和梁群峰……他們是一夥的!

這個念頭讓他不寒而栗!如果真是這樣,他麵對的,將是何等龐大而恐怖的敵人!

就在這時,一陣強烈的眩暈感毫無征兆地襲來。高度緊張和巨大的精神衝擊消耗了他太多的體力。祁同偉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差點軟倒在地。他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劇痛和血腥味讓他瞬間清醒了一些。

他必須找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一個能讓他暫時喘息、整理思路、藏匿這份要命報告的地方!回宿舍不行!高育良既然能找到市局庫房,宿舍對他來說更是形同虛設!去老鬼那裡更不行!那隻會害死那個老酒保!

他需要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地方!

祁同偉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再次融入城市的街巷。他像一個真正的流浪漢,避開所有可能被追蹤的路線,七拐八繞。最終,他停在了一棟位於老城區邊緣、外牆斑駁脫落的筒子樓前。這裡環境嘈雜,人員混雜,是城市遺忘的角落。他記得前世為了追查一個狡猾的逃犯,曾在這裡租過一個臨時的、連房東都不知道真實租客是誰的單間。那個房間,他租了整整一年,卻隻住過幾天,連押金都冇退,鑰匙一直在他手裡。

他用最後一點力氣爬上搖搖欲墜的水泥樓梯,找到那個位於走廊最深處、門牌號模糊不清的房間。掏出那把早已生鏽的鑰匙,插進同樣鏽跡斑斑的鎖孔。

哢噠。

門開了。一股濃重的灰塵和黴味撲麵而來。房間裡隻有一張破舊的木板床、一張瘸腿的桌子和一把歪斜的椅子,窗戶玻璃蒙著厚厚的汙垢,光線昏暗。

祁同偉反鎖好門,顧不上滿屋的灰塵,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在地。緊繃的神經終於有了一絲鬆懈,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憊和虛弱。他摸索著從口袋裡掏出那份被汗水浸得有些發軟的原始報告,小心翼翼地攤開在膝蓋上,藉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天光,再次貪婪地、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那條指向真相的鉛筆軌跡和那個顫抖的問號。

證據!這就是證據!

他小心翼翼地將報告摺疊好,塞進木板床下一條不起眼的裂縫深處。做完這一切,他才感覺到腹中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和強烈的饑餓感。從昨天到現在,他隻啃了那個冷硬的饅頭。身體和精神的雙重透支,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他掙紮著站起來,扶著牆壁,挪到那張瘸腿的桌子旁。桌麵上積了厚厚一層灰。他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桌麵,落在桌子一角。

那裡,靜靜地躺著一本書。

書的封麵是深藍色的,設計簡潔,甚至有些樸素。上麵隻有兩個碩大的、黑色的宋體字:

《天局》。

祁同偉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這本書……這本書他太熟悉了!前世,高育良的書房裡,就常年擺放著這本書!他甚至還聽高育良不止一次地提起過,語氣中充滿了推崇,說這本書蘊含了大智慧、大格局!而這本書的封麵……那深藍色的背景上,在天局二字的下方,用一行極其細小的、燙金的字體,印著一句話:

勝天半子。

那四個燙金小字,在昏暗的光線下,卻像四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地刺進了祁同偉的眼底!刺得他眼球生疼,靈魂都在顫栗!

勝天半子!

高育良……梁群峰……那顆刻著GYL-7的子彈……倉庫入口的陰影……還有這本如同預言般、如同嘲弄般出現在他臨時避難所的書……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板瞬間竄遍全身,比在市局庫房裡感受到的更加徹骨!這絕不是巧合!

這本書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個他幾乎遺忘的、臨時租下的安全屋!

難道……自己的一舉一動,甚至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退路,都在對方的預料和掌控之中!

自己以為的重生、以為的掙紮、以為的暗中調查……難道從頭到尾,都隻是彆人棋盤上,早已安排好的棋子!

6

棋局終

咚咚咚!

一陣清晰而富有節奏的敲門聲,突然在死寂的房間外響起!

不輕不重,不急不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敲在祁同偉的心臟上!

祁同偉猛地抬頭,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凝固!他死死地盯著那扇單薄、破舊、彷彿隨時會被敲碎的木門,眼神裡充滿了驚駭和難以置信!

門外,一個溫和、低沉、帶著一絲儒雅笑意的熟悉聲音,透過門板,清晰地傳了進來:

小祁,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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