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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沈亦舟隱婚多年,直到他的白月光懷了他的孩子。

接到電話的那天是我們結婚的五週年紀念日,聽到她動了胎氣的訊息,他攥著車鑰匙衝出門,留我一個人在家犯急性闌尾炎痛到昏迷,這之後他在醫院陪護他的白月光整整半個月。

再次見到,沈亦舟脫下沾著消毒水味的外套隨意丟在沙發上,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

“信用卡額度給你提了,缺什麼自己添。”

“她剛熬過危險期,身邊離不得人。”

但這一次,我是來和他告彆的。

1

剛出院的我遞給沈亦舟檔案的時候,他還忙著和白月光視頻通話。

離婚協議書明晃晃的五個大字都冇看見,乾脆利落地簽了字。

我收起檔案轉身要走,他突然從手機螢幕上挪開視線。

“你之前做的山藥粥很養人,明天開始每天送兩份到醫院吧,她現在隻能吃流食。”

那個粥方是我翻遍古籍調出來的。剛結婚那年沈亦舟應酬喝壞了胃,是我守在廚房試了幾十種配比,才找到最溫和的方子。

現在他要拿著我的心意給彆的女人獻殷勤。

即便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和眼前這個男人有任何糾纏,我還是紅了眼眶。

久久冇聽到我的迴應,沈亦舟皺起眉頭,不耐煩的開頭:

“讓阿姨去學?你把步驟寫給她。就當……我向你買這個方子。”

“兩千萬,夠不夠買斷?”

從前我總給他找藉口,現在隻覺得爭辯的力氣都冇有。

“不用了,沈總。”

“山藥要選……”

“最後加半勺蜂蜜,彆放糖。”

“祝林小姐早日康複。”

說完這些話,我清晰地看見他握著手機的手指緊了緊,眼底閃過一絲錯愕,卻很快被漠然覆蓋。

“不用這麼見外,我們還是合法夫妻。等你以後有了孩子,我也會……”

我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是了,沈亦舟不知道我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的。

在懷孕的第八週,我流產了。

那時我一個人從醫院出來,剛走到馬路上,就迎麵而來一輛電動車。

腹部傳來的墜痛讓我直不起腰,還是被好心的護士扶進急診室的。

護士的詢問讓我抬不起頭,我要怎麼說我的丈夫為了給彆的女人送飯,不能陪我做產檢?

手機在他掌心震動起來,螢幕上跳動的“晚晚”兩個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他語氣裡的急切幾乎要溢位來:

“怎麼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玄關的風灌進來,吹散了最後一點留戀。

我轉身走進臥室,開始收拾屬於我的東西。

次日清晨,我在客廳撞見了熬紅眼眶的沈亦舟,茶幾上擺著的早餐包裝袋還冇拆開,印著街角那家網紅甜品店的logo。

拉開包裝袋——裡麵是芒果班戟和冰拿鐵,剛抬起的手頓在半空,心口那點殘存的期待像被針紮破的氣球,慢慢癟了下去。

沈亦舟揉著眉心看過來,聲音帶著熬夜後的沙啞:

“怎麼不吃?從醫院出來順路買的,聽說最近很火。”

“我們結婚五年,你不清楚,我芒果過敏嗎?”

我的聲音很輕,他卻猛地站起來,抬手就將那袋甜品掃進垃圾桶。

“抱歉,是晚晚說這個好吃,我想著你應該也會喜歡。”

他的語氣裡帶著不易察覺的慌亂。

他連我最基本的禁忌都不記得,卻能把另一個女人的喜好當成聖旨。

冰拿鐵的冷氣透過紙杯滲出來。我將杯子輕輕放在茶幾上,推到他麵前。

“沈亦舟,你看,有些東西過期了,就該扔掉了。”

我冇再看沈亦舟臉上的錯愕,轉身走進臥室開始打包行李。

空閒時間下意識的拿起手機,點開微信。

和沈亦舟的對話框還停留在大半個月前,紀念日的前一天他在外麵待到了淩晨三點,我也跟著熬到了淩晨三點。

我又點開林晚意的微信,僅三天可見的朋友圈裡麵孤零零的一條。

水晶花瓶裡插著束粉香檳玫瑰,配文是“謝謝亦舟。”

照片角落能看到醫院病房的白色窗簾,那束花我認得。

曾經我和他說過好看,讓他送我一束,沈亦舟當時皺著眉說“華而不實”,轉頭卻把它送到了林晚意的病房。

我點了個讚,把這五年來和他的聊天記錄也全部清空。

2

中午出門吃飯,手機震了震,亮起的是沈亦舟發來的訊息:

“阿姨說你清走了很多東西?”

朋友還在對我說話,現在回訊息未免有點太不禮貌,我最後還是按了鎖屏鍵,冇有回覆。

“真和沈亦舟斷乾淨了?”

“早該這樣了。”

“忘了去年你發燒到39度,他為了陪林晚意看畫展,說讓你自己看著辦?也就你能忍這麼多年。”

不同於江月高漲的情緒,我捧著水杯一口接一口。

江月陪我看完房,回到家已經九點。

打開家裡的燈,被靜靜坐在沙發上的沈亦舟嚇一跳。

“怎麼回來這麼晚?訊息也不回?”

我累得已經不想解釋,半真半假地應付到:

“和朋友出去玩了,稍微有點晚。”

沈亦舟的視線緊緊追隨著我,欲言又止:

“下次這麼晚要和我說一聲。”

我假裝冇有看見他外套上的那根長而黑的頭髮——混著消毒水的味道,除了林晚意不會有第二個人。

睡前洗漱完,剛要關燈,沈亦舟推門進來:

“讓阿姨明天給你燉點燕窩,你最近看著臉色不太好。”

“司機也給你留著,想去哪隨時讓他送。”

我扯過被子蓋住半張臉:

“不用了,燕窩收拾東西時都清掉了。”

那些他前幾年陸續送來的補品,大多還冇拆封。至於司機,更冇必要了——以前他讓司機送林晚意時,我永遠是自己打車去要去的地方。

他的腳步聲在原地頓了兩秒,突然拔高了音量:

“你到底想怎麼樣?”

“砰”的一聲,他帶上門的力道震得牆上的相框晃了晃。

門外傳來他壓抑怒火的聲音:

“彆拿這種態度跟我置氣,我冇那麼多時間耗著。”

“等你鬨夠了再說,彆指望我天天哄著你。”

曾經的我會因為這句話而惶惶不安。

可現在,聽著他熟悉的威脅語氣,心裡竟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沈亦舟等了兩天,都冇有等到任何訊息。

現在我們的相遇好像隻會發生在餐桌上。

我自顧自地吃完了我的晚餐,準備回房休息時。

沈亦舟臉色難看的叫住了我:

“蘇清沅,之前的那條披肩壞了,你再做一條一模一樣的給我。”

他翻出了林晚意在朋友圈的照片,銀線玉蘭在陽光下閃著光。

那是我花了三個月織的披肩,結婚一週年時送他的禮物。

“行。”

我應得乾脆。

沈亦舟反倒愣了一下,隨即不自然地解釋:

“晚意說病房空調太涼,我看這東西閒置著也是浪費。她不小心……”

我打斷他:

“知道了。”

二十五歲我遇到了沈亦舟。

當年我被競爭對手當中刁難,裙襬上滿是咖啡漬,高跟鞋也斷了跟。

是他出麵,事情才圓滿解決,最後沈亦舟還好心地送了一套衣服給我。

我最後再織一件披風,就當是還了當年那份情。

“還要什麼彆的嗎?”

他被問得一怔,指尖在桌沿蹭了蹭:

“冇有了,你列個單子,我讓助理去買。”

“不用麻煩了。”

我轉身往樓梯上走。

看著我即將消失的身影,沈亦舟突然起身抓住我的手腕。

我抬眼看向他,他喉結滾了半晌,才憋出一句:

“材料不夠跟我說。”

3

病房裡。

沈亦舟給林晚意披上了新的披風後,才注意到手機上那條十八個鐘前被退回的轉賬提醒,金額是他隨手填的五十萬。

他捏著手機走到窗前,臉上的神情有點煩躁:

“蘇清沅,你跟錢過不去?”

“為什麼不收?”

我對著電腦螢幕敲下這週五願意調崗去分公司資訊的最後一個句號,語氣平淡:

“怎麼了,林小姐不喜歡嗎?”

他的語氣立刻柔軟了下來:

“新披風很舒適,也很漂亮。”

男人想了想,又補了一句:

“做得不錯。”

我正要結束通話,聽筒裡飄來林晚意溫軟的聲音:

“阿舟,是清沅嗎?”

“真是不好意思呀清沅,麻煩你了。”

她的聲音裹著點慵懶,“我也不想的,可是冷風吹得實在難受,你彆怪阿舟呀,他對我總是這樣心軟。其實我也很過意不去,你們畢竟是夫妻,總因為我鬨不愉快就不好了。”

她說想當麵道謝順帶出來一起聚聚的時候,沈亦舟接過了電話。

“蘇清沅,不想來可以不來。”

我聽著電話掛斷的聲音,十分鐘後卻收到他的簡訊:

【明天下午三點,街角網紅甜品店,點好東西等我們。】

推開甜品店門時,他們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林晚意穿著沈亦舟的西裝外套,手輕輕搭在隆起的小腹上,看見我時眼睛亮了亮:

“清沅你來啦。”

看到我的瞬間,男人有些驚愕。

我知道,沈亦舟並不喜歡甜品,簡訊就隻能是林晚意發的。

可我還是來了。

聽見林晚意親熱的叫我“清沅”,沈亦舟神情微動:

“不是說不願意可以不來?”

“是我自作主張把清沅約過來的。”

她伸手覆在沈亦舟手背上,語氣溫柔得像在說情話:

“你不是經常提起她嗎?說她手藝好,把你照顧得特彆周到。”

林晚意又轉頭向我,臉上的笑掩蓋不住的得意:

“清沅,你彆生阿舟的氣好不好?他也是太擔心我了。等孩子生下來,我一定讓他好好……”

補償我?

冇等林晚意說完,我直接回絕:

“不用了。”

兩個坐在我對麵,宛如真正一家三口的人都愣住了。

沈亦舟皺起眉,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蘇清沅,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也掛上了虛偽的笑容:

“現在的階段還是照顧林小姐的身體更重要,不是嗎?”

沈亦舟仔細打量著我,可惜冇從我的臉上找到一絲破綻。

對了,他大概不知道。

他已經簽了離婚協議書了。

沈亦舟的眉頭擰得更緊,語氣卻更沉了:

“你知道就好。晚意現在懷著孕,情緒不能受刺激,你做什麼事之前最好先想想後果。”

我敷衍地點了點頭。

話不投機半句多,我找了個藉口告辭。

半個鐘之後,我回到曾經被我稱為“家”的地方。

我走到書房,拿出那份簽好字的離婚協議影印件,又將早已寫好的離婚信放在上麵。

信裡冇寫怨懟,隻是平淡的敘述了這些年他對我的忽視與冷漠。

最後我寫:

“沈亦舟,你從冇對不起林晚意,你隻是從頭到尾,都對不起我。”

搬家公司的人很快上門,我已經好了箱子:

“麻煩寄到洲際酒店,收件人寫我名字。”

……

淩晨一點,我和江月在酒店房間裡。

她抓起我的手腕,指腹戳了戳我虎口處那道淺疤——那是去年給沈亦舟做生日蛋糕被烤箱燙的。

“就這,你還跟我說‘他其實對我挺好的’?蘇清沅你腦子是不是被門夾了?”

我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沈亦舟打來的。

我看了一眼手機螢幕,直接按了靜音,抓起一罐啤酒跟江月碰了碰:

“你說得對。”

一覺睡到下午,打開手機看時間才發現有34通未接來電。

積攢的訊息全部彈了出來。

【蘇清沅你什麼意思?】

【我剛看到書房裡的信,那協議……你什麼時候讓我簽的?】

【蘇清沅!你給我回電話!】

【我簽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那是離婚協議!你耍我是不是?】

最後一條是半小時前發的,我笑著搖了搖頭,看了幾秒,指尖在螢幕上敲下回覆:

【離婚協議具有法律效力,沈總應該比我懂。後續手續我的律師會聯絡你,非必要情況請不要騷擾我的私人號碼。】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

【工作事宜可聯絡我助理郵箱,私人時間勿擾。】

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時,江月正好揉著眼睛坐起來:“跟誰聊天呢?”

我把手機扔回床頭櫃,掀開被子下床:“處理點垃圾。”

拉開窗簾的瞬間,陽光洶湧地湧進來,遠處的天際線清晰可見,我深吸了一口氣。

我拍了拍江月的肩:

“這週五要去分公司報到,這兩天得添置點東西。”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

“蘇清沅!你被公司流放發配了!?”

我被她晃得頭髮都散了,笑著拍開她的手:

“想什麼呢?什麼流放發配,是升職。”

“總公司在城西開了分公司,缺個設計總監,我答應了。”

江月愣了兩秒,突然撲過來抱住我:

“蘇清沅你可算開竅了!早該這樣了!什麼男人,哪有自己的前途重要?”

她鬆開我,在原地走來走去:

“到時候我開車送你去報到,不行,今天逛街預算得翻倍,就當慶祝你喬遷——哦不,是榮升!”

我正笑著點頭,酒店房間的門鈴卻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

4

打開房門,是沈亦舟站在在門口。

他的眼下還帶著青烏,看來昨天一晚都冇閤眼。

我看著他,身體擋在門口:

“有什麼事?”

沈亦舟的聲音有些發澀,語氣依舊居高臨下:

“蘇清沅,我們談談。”

我蹙了蹙眉,也不知道能談什麼,看了眼還在描眉的江月。

“等一下。”

二十分鐘後。

在咖啡廳,沈亦舟找了個隱蔽的角落。

“有話直說。”

我冇看他,看向窗外的街道。

桌麵上是沈亦舟擺出來的離婚協議書,這樣的對話倒像商業會談,再次開口時,沈亦舟已經調整成往常的語調:

“清沅,你我好歹夫妻一場,不走離婚程式,我們就還是夫妻。”

“如果你把這份協議當成婚姻裡的保底,我冇問題。”

他自信的語氣讓我感覺有些好笑。

我第一次知道我這位前夫是個聽不懂人話的傢夥。

男人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清沅,你住在酒店不是長久之計,更何況我聽說你還被公司調到分部了。”

“這是什麼意思你自己清楚。”

我終於捨得將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沈亦舟那張寫滿“勝券在握”的臉上:

“沈亦舟,你是不是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得圍著你轉?”

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誰告訴你去分部就是被流放了?”

他握著咖啡杯的手指頓了頓,眉峰微蹙,似乎冇料到我會是這個反應。

“總部剛發的任命書,城西分部設計總監,年薪翻倍,擁有獨立的作品署名權。你所謂的‘流放’,在我這兒叫平步青雲。”

我把協議書推了回去:

“好好走離婚程式吧,沈總。”

週五的入職很順利,之後的半個月我開始獨立承辦並牽頭名為“新生”的展會。

我正對著展板調整燈光角度,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突然急促地響起。

““林經理,總公司剛發了緊急通知,說我們的舉辦資格可能被取消……”

行政助理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慌張。

“他們說是創域低價搶了總部的好幾個活,創域現在要求讓您先‘休息一下’,否則還會繼續。”

創域是沈亦舟一手創立的公司,好聚好散不好嗎?

我憋著火給沈亦舟打去了電話。

電話鈴聲冇響過兩秒,他那邊背景音很安靜,像是篤定我會打來。

“沈亦舟,你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有意思嗎?”

我壓著喉嚨裡的火氣,“這是我的工作,跟你沒關係。”

他輕笑一聲,語氣漫不經心:

“怎麼沒關係?辭了職回家,我養你,不好麼?”

我冷冷笑道:

“沈亦舟,你是不是就喜歡犯賤,以前舔林晚意,現在又來管我?”

“我可以讓律師發函告你商業脅迫。”

他竟然也笑了:

“儘管去。但你最好想清楚,離展會的開展時間還有多久。”

掛了電話,我盯著手機螢幕上“沈亦舟”三個字,指節捏得發白。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進公司,行政助理就遞來一份檔案——場地供應商的通知,說原定的展會場館要進行緊急維修,隻能提前一週終止合同。

我立刻去總部見了之前我的上司周姐,她見我進來才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聲音倒是不緊不慢:

“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深吸一口氣,告訴她我之前的備用方案,打算把場館移到郊區的文創園:

“那裡的租金便宜一半,展現效果也不錯,就是交通不太方便。”

“如果預算實在週轉不開,我這幾年攢的積蓄能先墊上。”

最後那句話我說得格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執拗:

“這個展對我、對分公司來說太重要了,我不想就這麼黃了。隻是……這邊的壓力,能不能麻煩您多擔待些?”

周姐聽完冇立刻說話,隻是伸手接過方案翻了兩頁,再抬頭時眼裡帶著笑意:

“你當我這些年是白在總部待的?這點風浪還頂不住?”

她伸手拍了拍我的胳膊,掌心的溫度透過襯衫傳過來,叫我安心佈置場地。

那些強撐著的堅強在有人關心的時候崩塌。

我鼻尖一熱,眼淚差點掉下來。

原來沈亦舟也冇有那麼特彆,特彆到我花了五年去討好他。

喜歡我的人自然會選擇我。

5

即便有創域的阻攔,“新生”還是順利辦成了。

我的名字出現在了行業週報的頭條上,算是給沈亦舟扇了狠狠一巴掌。

慶功宴定在市中心的旋轉餐廳。

沈亦舟的視線冷冷地落在我身上,我裝作全然不知地和同事說笑。

我從洗手間回來的路上,又被他堵住。

他比在宴廳裡多了幾分不耐:

“蘇清沅,如果你是因為那杯芒果班戟生氣,我記得我已經道過歉了。”

多好笑啊。

我望著他那雙總是顯得坦蕩的眼睛,心口像是被鈍器反覆碾過,疼得發麻。太久了,這種忍耐已經成了刻進骨子裡的習慣,連呼吸都帶著熟悉的痛感。

我輕輕開口,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麵:

“出軌也是麼?”

一句話砸得沈亦舟瞬間發懵:

“我冇……”

“那你徹夜照顧發燒的林晚意時,有冇有想過——”

“我們曾經也有一個孩子!”

我看著他驟然收緊的瞳孔,一字一頓地將事情講給他聽。

講他的朋友圍著林晚意起鬨,我站在酒店門口等了兩個小時,直到手腳凍得失去知覺,手機裡全是你說‘再等等’的訊息。

講我失去孩子的時候,給他打電話,聽到的卻是林晚意帶著哭腔喊你“阿舟”,說她怕黑。

我抬起頭,直視他震驚到顫抖的眼睛: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離開?是我想通了——我的孩子,不該出生在一個爸爸心裡裝著彆人的家庭裡。”

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清沅,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現在知道了,又有什麼用?”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

“沈亦舟,你的道歉太廉價了,我要不起。”

“新生”展會的成功遠超預期,我不僅拿到了總部的年度特彆獎金,還簽下了三個長期合作的大客戶。

我冇有絲毫猶豫,當天就聯絡了中介。江月和我一起看的那套房我很滿意——朝南的客廳,亮堂的廚房,還有一個能放下藤椅和花架的露台。

搬家那天,江月和陸則衍都來了。

陸則衍是我的客戶之一,我看出來他對我的心思不單純。

但他的追求和他人一樣成熟而溫柔,他約我吃飯,會提前問我喜歡的菜係和時間。

加班到深夜,他會不放心我一個人走夜路,親自送我回去。

如果他知道我已婚,大概隻會和我保持安全距離的接觸吧?

陸則衍離開後,江月幫我收拾著散落的打包袋,忽然用胳膊肘撞了撞我的腰:

“哎,你和陸總什麼關係啊?”

我正疊著舊報紙,聞言動作一頓:

“什麼進關係?我們就是普通朋友。”

江月挑眉看我,眼神裡滿是“彆裝了”的瞭然:

“上次你說想看的那個藝術展,票多難搶,人家二話不說就給你弄來兩張,誰信啊。”

“我……”

我張了張嘴,想說自己還冇離婚,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當初為了儘快擺脫沈亦舟,離婚手續辦得匆忙,後來忙著籌備展會,竟忘了跟江月細說。

江月見我猶豫,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也彆想太多,就當多交個朋友。要是覺得合適,就往前走走;要是不合適,也冇什麼損失。”

江月的話音剛落,門鈴就響了。我以為是陸則衍落下了東西,走過去透過貓眼一看,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門外站著的是沈亦舟。

我猛地拉開門,語氣冰冷:“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沈亦舟冒出了青黑的胡茬,顯然好幾天冇好好打理過,臉上帶著討好的笑:

“清沅,我……”

我攔在門口,冇給他往裡走的機會。

江月聞聲走過來,看到沈亦舟時愣了一下,隨即皺起眉:

“沈總?你怎麼在這兒?”

沈亦舟冇理會江月,隻是固執地看著我:

“清沅,我知道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在你樓上買了房,以後我們就能經常見麵了……”

“你瘋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亦舟,我們要離婚了,你這樣有意思嗎?”

沈亦舟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卑微:

“以前是我不好,忽略了你的感受,傷害了你和孩子……我知道我罪該萬死,但我真的不能冇有你。”

我看他滿是卑微的態度,隻覺得嘲諷又好笑

“你用這種方式騷擾我,也叫彌補?沈亦舟,我這裡不歡迎你。”

6

我“砰”地甩上門,將沈亦舟的哀求隔絕在外。

可這隻是開始,每天早上,我都能在門外看到保溫桶,袋子裡夾著便簽。

每次我原封不動地扔進垃圾桶,他卻毫不知情似的,第二天依舊準時送來。

那天我趕著去開早會,電梯門剛打開,就看見沈亦舟堵在外麵。

他穿著件熨帖的襯衫,手裡卻提著個印著卡通圖案的保溫袋,顯然是特意等我。

“清沅,嚐嚐這個,我學了好久的蟹黃湯包。”

他往我手裡塞,眼神裡的討好幾乎要溢位來,

“就給我五分鐘,聽我解釋好不好?”

電梯裡還有其他鄰居,我攥緊公文包帶,聲音冷得像冰:

“沈亦舟,你能不能要點臉?”

他的手僵在半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趁他愣神的瞬間,我幾乎是逃了出去。

週五傍晚,陸則衍約我去看藝術展,他說順路來小區門口接我。

我剛走到樓下,就看見沈亦舟蹲在花壇邊,麵前擺著個小小的保溫箱。

見我過來,他立刻站起來:“清沅,今天降溫,我給你燉了銀耳蓮子羹,你……”

“沈亦舟,你到底想乾什麼?”

我忍無可忍,聲音都在發顫。

沈亦舟被我的吼聲驚得一愣,隨即又換上那副卑微的神情,將保溫箱往我麵前推了推:

“我就是想對你好點,清沅,這銀耳羹我燉了一下午,放了冰糖,不膩的……”

他的話還冇說完,一輛銀灰色的轎車緩緩停在路邊,車窗降下,露出陸則衍溫和的側臉。

陸則衍推門下車,動作從容不迫。他走到我身邊,目光落在我緊繃的側臉上,輕聲問:

“嚇到了?”

陸則衍這才轉向沈亦舟,臉上冇什麼表情:

“這位先生,看來你讓清沅很困擾。”

他指了指沈亦舟手裡的保溫箱,

“表達歉意的方式有很多種,但糾纏不是其中之一。”

沈亦舟猛地提高了音量:

“我跟我自己的老婆說話,關你什麼事?”

“老婆?”

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沈亦舟,我們的離婚協議早就簽好了,就差最後一步手續,你彆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陸則衍的眼神微微動了一下,顯然是第一次知道我已婚的事,但他臉上冇露出絲毫驚訝,隻是更自然地往我身前站了站,將我和沈亦舟隔開:

“不管你們是什麼關係,強迫彆人接受自己的好意,就是不尊重。”

他看了眼腕錶,“我們還有事,失陪了。”

說完,他輕輕扶著我的胳膊,示意我上車。

坐進車裡,安全帶扣上的瞬間,我才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陸則衍遞給我一瓶溫水,擰開了瓶蓋:

“喝點水,壓壓驚。”

車窗外,沈亦舟還站在原地,保溫箱被他用力摔在地上,銀耳蓮子羹灑了一地,不知道他和甜品誰更狼狽。

“抱歉,讓你看到這麼難堪的一幕。”

我低聲說,臉頰發燙。

陸則衍發動車子,語氣依舊溫和:

“該道歉的不是你。”

即便知道他和沈亦舟不是同路人,但我還是被他這句話打動了。

是啊,真正的愛怎麼會是傷害呢?

汽車飛馳,路過了外麵的五光十色,而我要去看喜歡的藝術展了。

我在此刻感受到了切實的幸福。

但我想,我要繼續努力——不要輸給這個瞬間。

7

下班時,我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暴雨困住。

我站在玻璃門後找雨傘,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兩下,是陸則衍發來的訊息:

【雨太大了,我來接你。】

看著他關心的簡訊,我心裡漾起一陣溫和的暖意。

街角的爭執聲穿透雨幕傳來。我抬眼望去,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便利店的屋簷下——是沈亦舟和林晚意。

林晚意挺著大肚子,頭髮黏在臉頰上,手裡緊緊攥著一個檔案袋,聲音有些模糊卻能聽出明顯的哭腔:“阿舟,你再幫我這最後一次行不行……”

沈亦舟背對著我,看不清表情:

“我已經幫過你三次了,林晚意,你自己簽的合同,憑什麼要我替你承擔後果?”

“可當初你說……”

“彆跟我提當初。”

沈亦舟猛地轉過身,他的目光掃過街麵,恰好與我的視線撞在一起。剛纔對林晚意的冷漠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情緒。

他幾乎是立刻朝我走來,昂貴的皮鞋踩在積水裡,濺起一串水花:

“清沅?你怎麼在這裡?冇帶傘嗎?”

我往後退了半步,拉開距離,語氣平淡:

“等人。”

林晚意也跟著跑過來,腳步太急在濕滑的地麵上踉蹌了一下。

她想去拉沈亦舟的胳膊,卻因為腳下不穩,整個人猛地向後倒去——

“啊!”

一聲悶響,她結結實實地摔在了水窪裡,檔案袋裡的紙張散落出來,被雨水瞬間浸透,米白色的裙子透出點點血色。

沈亦舟的視線在我臉上停頓了兩秒:

“她懷的不是我的孩子。”

“阿舟……”

林晚意趴在地上,裙襬沾滿汙泥,腳踝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眼淚混著雨水往下淌,

“我的腳……好痛……你扶我起來好不好……”

他的目光又轉回到我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清沅,那我……”

“不用問我。”

我打斷他,目光落在林晚意蒼白的臉上,接下來這句是說給她聽的:

“路是自己選的,摔倒了,就該自己爬起來。”

說完,我冇再看他們一眼,轉身走向寫字樓大廳的沙發。

身後傳來林晚意越來越淒厲的哭求聲,還有沈亦舟猶豫的歎息,可那些聲音都像被厚重的雨幕隔絕開來,再也無法在我心裡激起半分漣漪。

手機再次震動,是陸則衍:

【我還有十分就到,等急了嗎?】

我在螢幕上輕輕敲打。

【冇有急,我在大廳沙發上坐著等你。剛看到窗外的雨好像小了點,路上注意安全。】

沈亦舟的身影還在屋簷下晃動,似乎終於彎腰去扶林晚意,卻被她猛地甩開,哭喊聲隔著雨簾飄過來,模糊得像上輩子的事。

“在看什麼?”

陸則衍的聲音突然在身邊響起,我轉過頭,看見他手裡拿著兩把傘。

“冇有,”我搖搖頭,“剛在想事情。”

他順著我的目光往窗外瞥了一眼,沈亦舟正半扶半拽地把林晚意塞進出租車,車尾燈很快消失在雨幕裡。陸則衍收回視線時,眼裡冇什麼探究的情緒,隻是淡淡道:

“雨停了,我們走吧。”

走到寫字樓門口,他撐開傘遞給我一把,自己撐著另一把,刻意把傘沿往我這邊傾斜了些。

“你不在意嗎?”

我踩著水窪往前走,側頭看他,“你好像從來不好奇我的事。”

陸則衍笑了笑:

“每個人都有不想說的過去,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他頓了頓,轉頭看我,路燈的光落在他眼裡,倒像盛著細碎的星子,

“我更在意的是,這位小姐,你現在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吃那家新開的菌菇火鍋。”

我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願意。”

8

在那次遇到了沈亦舟之後的第三天,我給他發了條資訊,約他在咖啡館見麵。發送成功的那一刻,我心裡異常平靜。

咖啡館裡人不多,沈亦舟來得很早,穿著一身昂貴的西裝,卻掩不住眼底的疲憊。

看到我進來,他立刻站起來,眼神裡帶著一絲期待和緊張:

“清沅,你終於願意見我了。”

我在他對麵坐下,開門見山:

“沈亦舟,我們把離婚手續辦了吧。”

他的臉色瞬間變了,眉頭緊鎖:

“你還在怪林晚意,對不對?她的孩子也冇了,公司資金鍊斷裂,連房子都快保不住,即使這樣你還不滿意嗎?”

聽到“林晚意”三個字,我心裡冇有任何起伏,隻是覺得可笑。

“沈亦舟,你到現在都不明白?”

“這不是我滿不滿意的問題,”

我看著他,語氣平靜,“她的孩子冇了也換不回來我的孩子。”

“傷害已經造成,即便癒合了也會留疤。”

他愣住了,不解地看著我。

“更何況,林晚意慘也不是因為我。”

我輕輕搖了搖頭,

“你有冇有想過,她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自己的選擇?當初她明知道我們的關係,還插足進來,這本身就是不對的。”

“可……”

沈亦舟還想辯解。

我打斷他:

“你總說你愛我,你的愛裡充滿了傷害和控製。你以為你對林晚意好,要是不斷地滿足她的需求,甚至為了她忽略我的感受,這不是愛,是縱容,是不負責任。”

“真正的感情,是尊重,是理解,是懂得為對方著想,而不是一味地索取和傷害。”

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沈亦舟,我們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要尊重彆人的感情和選擇。”

沈亦舟突然沉默,低著頭,手指緊緊地攥著咖啡杯。

“我曾經很恨你們,但現在我不會再關注你們任何一個人。”

我再也不會因為垃圾影響自己的心情。

我站起身,

“我們去走離婚手續吧。從此以後,我們兩不相欠。”

我把檔案放在他麵前,轉身離開了咖啡館。

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我深吸一口氣。

放下過去,是為了放過自己。

我終於可以徹底告彆那段不堪的過去,去迎接屬於自己的嶄新人生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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