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從爸媽離婚後，我媽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三個月來。
她樂此不疲用一次次感情測試，去檢驗我對她的愛意。
上一次是在我午飯期間藉口食物中毒，框我回家。
上上次是體育考試上，說自己被人碰瓷打了。
這次更是我月考時，騙我出了車禍，命懸一線。
我在雨裡狂奔，一路上把所有不好的猜想和假設都預測了個遍。
打開門，卻發現我媽在家吃著櫻桃，追著劇。
我抿唇，麵色慘白：「原來你的腿冇斷啊。」
1
她往嘴裡送櫻桃的手一頓，瞬間變了臉色。
「你胡說什麼？我好好端端的怎麼會斷腿！我警告你，你可彆詛咒我!」
她指著我一頓怒吼，卻在看到我滿身泥濘時愣住。
「你怎麼搞得這麼狼狽？出門也不帶傘。」
「我的粥都給你淋濕了呐！」
她奪過我手上的南瓜粥，一臉心疼。
嘴裡絮絮叨叨地數落個不停。
我僵硬在原地。
琢磨片刻，我哽咽開口：「媽，我是缺席考試趕過來的，為什麼……」
為什麼要騙我。
我媽的心虛轉瞬即逝。
再抬眼，她比我更委屈，那碗粥被摔在地上。
灑落一地。
「讀書重要，還是我重要？」
「你知不知道我因為你這句話，又要氣得一晚上不吃飯，我要是餓出胃病就是你害的!」
「你還不是不夠在意我!如果你爸還在他纔不會這麼對我的!」
她朝我咆哮。
密密麻麻的字再次在我眼前浮現。
【你媽媽隻是太愛你了，害怕失去你呀，你看看她的手都在發抖，快去抱抱她道個歉。】
【單親媽媽不容易的，雖然你受傷了，可痛在媽媽心坎啊，要不是你爸爸出軌離婚，媽媽怎麼會一個人承擔撫養你的義務呀。】
我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就連發脾氣都成了奢侈。
爸媽感情破裂得猝不及防，我不過是在學校住宿了一年，再回來時。
我爸強硬地提出離婚。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知道我媽不斷地拍打著我，要我去挽回我爸。
她說：「你是他的女兒，他肯定不會不要你的!你快去!」
我也哭，一邊哭一邊求。
也冇能挽回他的心。
隻是在離婚前，我爸告訴我：「我跟你媽再也過不下去了，這不是臨時決定的，是很多年前，我就想這麼做了。」
那時候，我媽抱著我，哭得泣不成聲。
「你爸不要我們了，以後你隻有媽媽，冇有爸爸，知道嗎!他是被外麵的小三勾住，要拋棄我們。」
「以後媽媽隻有你了!」
再然後，我成了媽媽的新丈夫。
我必須時時刻刻，一次次滿足她所謂的安全感和窒息的愛。
今天是月考最後一門考試，中途老師卻突然將我叫出考場。
「靜怡，你媽媽說她出了車禍，在北橋，聽說……生死未卜，還摔斷了腿，趕緊去看看吧!」
我愣住，來不及思考，抓起假條就往外跑。
衝到橋頭時，早已累得滿頭大汗，卻冇看見我媽的影子。
就連整個橋頭，也絲毫看不出來發生了車禍。
我搖晃發暈的腦袋。
著急忙慌給我媽打電話。
那頭卻含糊不清道：「李靜怡，我想喝粥，你去給我買來，不然我就不告訴你我在哪。」
女人傲嬌冷哼。
我翻開書包僅剩的五塊紙幣，又跑了幾公裡，好不容易買到了粥。
再次打電話過去時。
我媽才笑著說，她在家。
這樣的服從性測試一次又一次地纏繞著我。
她卻樂此不疲。
每當我產生逆反心理時，那些彈幕總會適時出現。
一句又一句地指責我的不孝……
2
因為那場大雨，讓我被迫在家裡躺了好幾天。
等到回學校時，才發現我的成績早就從全班第一掉落到全班十五。
優秀家長代表換了人，三好學生也失之交臂。
家長會上，我媽沉默不語，牽著我的那隻手攥得我生疼。
我以為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她卻在家長會即將結束時突然起身。
盯著老師質問。
「唐老師，我家李靜怡成績下降，跟你有很大關係吧!」
唐老師冇反應過來。
我也愣在原地。
隻見我媽手裡拿著一張粉色信封。
的聲音尖利得刺耳：「難道你不知道嗎？你們班有爛人騷擾我家靜怡!」
教室裡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媽手裡那封皺巴巴的粉色信封上。
我的臉燒得發燙。恨不得鑽到課桌底下去。
我根本不知道那封信是從哪來的!
可我媽的作法無疑不是把我放在架子上烤。
我死死攥著校服下襬，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前排幾個家長已經開始交頭接耳，還有人偷偷舉起手機。
我聽見有人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那小女娃一看也不是什麼好的。」
還有人說：「這一家子都是奇葩，那女的我認識，自從跟老公離婚後精神就不正常……」
我心一揪，拉住我媽，幾乎乞求開口：「有什麼事我們回家說，好嗎？」
「可能這隻是個誤會。」
「什麼誤會？你成績下降了那麼多肯定就是跟男的談戀愛去了!小小年紀不學好，你要不要臉了李靜怡!」
「你對得起我對你的期望嗎？」
她緩了口氣，繼續道。
「你知不知道我跟所有親戚都打了賭，這次月考你肯定是全班第一！」
「誰知道你就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跟你那出軌花心的爸一個德行！」
「去啊，你去談吧！我看以後搞大了肚子誰管你!」
渾身血液逆流。
她的聲音在教室裡迴盪，每個字都像刀子一樣紮在我心上。
我的手無力地垂下，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有人甚至發出嗤笑。
我緩了半晌。
才緩緩抬頭。
「可我這次考試失利，不都是因為你嗎？媽媽。」
3
唐老師尷尬地站在講台上，不知所措。
她幫我解釋:「靜怡這孩子成績一直很優秀，上次月考是因為最後一門缺席考試了。所以名次才掉落。」
「靜怡媽媽，你真誤會了。」
我媽冷哼:「說到底還不是她自己不成器，為什麼電視上彆人缺考還能拿省第一？」
教室鴉雀無聲。
我再也忍不住，想倉皇逃跑。
她攔住我，冷冰冰開口：「你要是趕跑，我就冇你這個女兒！」
「罵你幾句怎麼了？跟我甩什麼脾氣？」
彈幕勸我:【快去服個軟啊，你媽媽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不管你媽做了什麼，你這個當女兒的也不能刺自己媽媽呀。】
【母女之間哪有隔夜仇？】
【快認錯道歉！】
嗬。
我冷笑了一聲。
當著所有人的麵，頭也不回離開。
當天晚上，我冇有回家，獨自坐在橋頭一整夜。
莫名的，我很想我爸，想象從前一樣，把心底的委屈告訴他。
可我媽說，他纔是那個罪魁禍首。
如果不是他不要我們娘倆，事件就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媽媽也不會性情大變，而我也不必日日遭受這些‘折磨’。
可是從小到大，隻有我爸會無條件護著我，不讓人欺負我。
隻有他會在我生日的時候提前給我準備好驚喜。
他走的時候，背影很瘦，衣服空蕩蕩的，腳步聲很輕。
迷迷糊糊，我趴在牆角睡著了。
等醒來的時候，我收到我媽的簡訊。
她說：【你那麼有種，以後的生活費我一分都不會給你。】
【我看你能跟我蠻橫多久。】
冇錢的日子不好過，我吃不飽飯，睡不好覺。
電話欠費關機，飯卡餘額被清零，就連班費都冇辦法交齊。
連喝水的五毛錢都要扣扣搜搜省下。
餓得眩暈時，我對著食堂的飯菜直咽口水。
冇辦法，我咬咬牙，挺著最後一絲尊嚴，挨個求老闆要我。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停在一家足浴店門前。
看到了上頭的招聘啟事。
【招聘技師，包吃住。】
我攥著口袋裡皺巴巴的120塊錢。
雨水順著髮梢滴在招聘單上，暈開了墨跡。
我問老闆娘:「要兼職嗎？」
她嘖了聲，看向我:「成年了吧。」
我連忙點頭。
「兼職200一天，隻包吃。週末能來嗎？」
「能！」
我的工作很簡單，幫客人洗腳，修腳，按摩。
我又羞恥又緊張。
一邊害怕被熟悉的人發現，被說閒話，一邊又慶幸有個工作可以承擔自己的生活費。
我吃得不多，每週的飯錢都計算好了。
400塊足夠我用，甚至還有富足。
直到某天，來了一個熟悉的客人。
是我媽。
4
我戴著口罩，她冇認出我。
她和朋友躺在按摩椅上，愜意地聊著天。
「你真的打算不管你家那閨女死活了好歹是你親生的，小心餓死在學校。」
我媽冷哼。
「那種小白眼狼養了也冇用，心根本冇跟我在一塊!」
「這次我非得給她扒層皮下來。」
她躺在按摩椅上，閉著眼睛繼續道：「前陣子跟親戚打賭，說她要是冇考第一，就把她送給我媽親戚的傻子兒子做老婆。結果呢，她考出這麼個成績出來。」
「要是真被傻子找上門也是她活該，正好我也懶得送她去讀。」
我的手僵在半空，精油瓶差點滑落。
堪堪穩住身子。
我不敢抬頭。
隻聽見我媽繼續開口:「前陣子她爸又打電話來，想把女兒帶走，你猜我說什麼了」
「我說李靜怡恨不得他早點去死，他聽到自己女兒這麼說他，臉都白了。我卻覺得解氣，誰讓他要跟我離婚說什麼跟我過不下去了!」
「他越是想跟我搶李靜怡，我越要磋磨他女兒!我還要發給他看!」
我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裡蔓延。
耳邊嗡嗡作響。
「那丫頭現在肯定恨死她爸了。」
我媽得意揚揚的聲音像鈍刀子割著我的神經。
我深吸一口氣，頭暈目眩。
我笑不出來。
淚水模糊雙眼。
所以我爸冇有不要我？
他一直在找我？
精油瓶砸在地上，碎玻璃四濺。
女人終於看清了我的臉，表情瞬間扭曲，幾乎跳起來：「你怎麼在這？」
她朋友開口：「這誰啊」
她訕笑：「不，不認識，是我家保姆女兒。」
我沉默了。
莫名也笑出了聲。
我媽緊張又侷促，成功騙走朋友後，再看向我時眼底充斥怒火。
「你是有多缺錢纔來乾這種勾當!」
我抿唇，反駁她。
「我缺不缺錢，你不知道嗎？」
她更生氣了。
拽著我去找店裡頭的老闆，狠狠踹開桌椅板凳。
大吵大鬨。
「你們誰讓她上班的你們這是逼良為娼!!」
店老闆嚇得不輕。
勸說我媽：「有話好好說，要不我們去裡麵商量。」
她不肯。
憤憤道：「你們做這樣的事還怕被人說嗎？我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你們店害人不淺！」
店老闆有些生氣。
「這孩子可是自己主動求我要她的！你這麼說話也太難聽了？」
我媽更激動。
「李靜怡，你不要臉！你有冇有廉恥心了？你怎麼能去求這個活！我送你讀書都讀進狗肚子裡了！」
嗬。
飯都吃不起，誰還管乾得什麼活啊。
眩暈傳來，我心跳劇烈。
疼得喘不過氣。
周圍圍觀的人很多，甚至，我看到了認識的同班同學。
她似乎在和朋友說些什麼，眼底的戲謔意味不明。
對上眼的那刻。
我麻木了。
當我媽義正詞嚴謾罵我時，我突然產生了一種偏激的想法。
下一瞬，我徑直往馬路對麵衝去。
我媽嚇得尖叫:「李靜怡，你發什麼神經！趕緊回來！」
「想拿這個來威脅我，我不吃這套。」
店老闆急得抓掉了幾根白髮。
「這位顧客，你也少說兩句不行嗎？」
「靜怡啊，你回來，有話好說！」
【砰！！】
我回頭的瞬間，好像受到了什麼巨物撞擊。
隻看見自己倒在血泊中。
我親眼看見，我媽的麵色猛地僵硬，雙眼瞪大，難以置信。
意識朦朧之際，我看見下車的男人，是我爸。
5
我久久冇有醒來，一邊手臂打著石膏，一邊掛著吊瓶。
萬幸，冇有傷到內臟。
我媽哭得泣不成聲，可開口卻又是責備我的話:「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嗎？到底是來折磨我的，三言兩語就偏激的要尋死……」
「這點抗壓力都冇有，以後出社會了咋辦」
「我又冇說什麼，你自己自甘墮落去做洗腳妹還有理了，還是被親戚知道，指不定怎麼笑話我。」
「我臉都要丟光了……」
我閉著眼，卻忍不住落淚。
來換藥的小護士歎氣，眼神複雜:「女士，要不你先出去吧，病人需要安靜的環境來休息。」
我媽擦掉眼淚，搖頭。
「我不走，我女兒現在需要我，我要跟她講講體己話，讓她早點醒來。」
「……」
小護士無語。
神色有些差。
她無奈走了出去，一直到把病房門關上，她纔沒好氣告訴其他人:「她女兒心率被她刺激的一直不穩定，還要在那裡戳她女兒肺管子。這真是當媽的嗎？」
「這真是母女我看是仇人吧。」
她憤憤不平，幫我說話。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裡，我媽一味告訴我，她愛我。
所以，正因如此，不管是一次次用“善意”的謊話騙我，還是當著所有人的麵把我的自尊心踩到最底下，遭受異樣的目光。
她對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
我不能反抗，不能有自己的情緒。
隻能言聽計從。
再睜眼時，我爸坐在我身旁，滿臉狼狽，麵色慘白。
看到我醒來，男人聲音發澀。
「靜怡，爸爸來看你了。你要是不想我來，等你吃了東西我就走……」
我抬頭往病房外看去，一個阿姨站在那。
手裡提著我愛喝的小米粥和小籠包。
她看我的眼神很溫柔。
我爸注意到我的目光。
趕忙開口:「這是你季阿姨。」
「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我啞著嗓音開口，似乎想要證實什麼。
我爸愣住，說:「上個月。」
哦，原來他們是離婚後才遇到的。
可我媽說，我爸是婚內出軌，被那個鄉下來的季阿姨迷了心竅。
她說季阿姨長相普通，身材也一般，我爸是瞎了眼纔會看上她。
可我覺得，我也喜歡季阿姨。
想了想，我眨眼。
看向爸爸:「我能不能跟你走」
我爸呆住。
我以為他不想要我。
可男人不過片刻笑了，眼底含著淚:「當然可以。」
「在這之前，你跟爸爸先去做一個檢查。」
6
我迷迷糊糊起身，跟著我爸去了一個小小的房間。
醫生說，我生病了。
他問我是不是時常感覺不開心
是不是總落淚。
我點頭，腦子一片空白。
我感覺好累。
喘口氣也累，睡覺也難受。
不想讀書，不想交流。
再回神時，淚眼矇矓。
走之前，在醫院拐角處跟我媽撞上了。
她拽著我，語氣激烈:「你去哪」
她又瞪我:「你要背叛我嗎？!」
我冇理她。
季阿姨不讓她碰我。
爸爸又跟她發生激烈爭吵。
「我每個月給你5000女兒生活費，你讓她為了錢去做零工，吃不飽睡不好，你是當媽的嗎？!」
我媽不服氣:「她自己要去誰管的了曆練一下怎麼了」
「你知不知道李靜怡她為了錢去搞擦邊，做的還不是什麼正經勾當!」
「閉嘴!」
他們吵得不可開交。
季阿姨捂住我的耳朵，攬著我往外走。
一股莫名的委屈感襲來。
我問季阿姨:「如果你的女兒成績突然掉落，你會怎麼樣」
她愣了下。
告訴我:「考試失利很正常，孩子的壓力隻會比做父母的更大，我想我會做一些她愛吃的飯菜，等我女兒回家。」
季阿姨說這話的時候，眼底含著笑。
彈幕鄙夷。
【你就相信她的鬼話吧！這個女人破壞了你的家庭!】
【你不護著你媽媽，在這裡問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乾嘛？難不成你還要討厭自己親媽嗎？】
我偏頭。
「為什麼不能」
空氣寂靜幾秒。
彈幕突然炸了。
【她在說什麼她是不是能看到我們說話!】
【不可能，一定是假的！】
【她要是真能看見，一定知道她媽辛辛苦苦對她付出的呀。】
我冷笑。
跟著季阿姨去了她和爸爸的家。
我爸是淨身出戶的，僅有的錢租了一套兩室一廳，他一個房間，我一個房間。
打開門的瞬間，我愣住。
所有的陳設都是按照我的喜好來佈置的，
我站在門口，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
客廳的牆壁是我最喜歡的淡藍色，窗簾是溫柔的米白色，沙發上擺著我最愛抱的毛絨熊。
看起來有些舊，但被洗得乾乾淨淨。
書桌上整整齊齊地放著我的複習資料，旁邊還擺著一盞護眼檯燈。
季阿姨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著說：「你爸從搬進來那天起，就一直在唸叨，靜怡喜歡這個、靜怡習慣那樣，連拖鞋都買的是你以前在家裡穿的同款。」
我喉嚨發緊，說不出話。
為了保證我能跟上學習進度。
我經常把自己鎖在房間，閉門不出。
可一打開門，桌上擺著剛熱好的飯菜。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最後一次考試。
我重新奪回了全班第一的好成績。
他們為了給我慶祝，準備帶我去餐廳吃飯。
7
與之相反的，是我媽日漸瘋狂的騷擾。
自從我搬去和爸爸住後，她的電話和簡訊就冇停過。起初是憤怒地質問：
「李靜怡！你翅膀硬了是不是？連親媽都不要了？」
後來變成陰陽怪氣地嘲諷：
「現在得意了？考個第一就了不起了？彆忘了是誰把你養大的！」
再後來，她開始頻繁出現在我們小區門口。
那天放學，我剛走到樓下，就看見她站在路燈下，臉色陰沉。
「靜怡。」
她一把拽住我的手腕:「跟媽回家。」
「難道你真的不要媽媽了嗎？你不是說要一直站在我身邊，陪著我!」
「我不知道我到底怎麼你了，讓你對我這麼大意見!」
我不回答。
她委屈地想哭。
「你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難不成連你也要離開我嗎？你是不是要認那個小三當媽」
我麵色蒼白。
反駁:「季阿姨不是小三。」
「你什麼意思她哄你幾句你就高興得找不著北了跟條狗一樣去舔她」
意識到自己說話難聽。
她猛地止住嘴，乞求道:「跟媽媽回家吧靜怡，你不在我根本睡不好。我隻有你了啊。」
「你想要什麼，要吃什麼，我都給你好不好」
這是她第一次以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要在以前，我生病發燒到39度，她隻會陰陽怪氣地一遍遍問我。
「要是我感冒發燒了，你會這麼照顧我嗎？」
她憤憤不平。
一遍遍對我進行所謂的服從性測試。
暴雨天，淩晨三點她佯裝心臟不舒服，在地上打滾，要我出門給她買藥。
我嚇得不輕。
趕忙穿好衣服準備出門時，她擺擺手:「唉，算了。我又不疼了。」
「這次愛的測試算你通過哦~」
睡意全無，一夜未眠。
我頂著黑眼圈回學校上課，她故意板著臉責備我。
「一看你這樣就是玩手機玩的，肯定又不好好聽講了!」
思緒回到現在。
我猛地搖頭:「我不跟你走!」
「在你身邊，我隻被折磨得想哭!」
她一個踉蹌，有些難以置信。
彈幕很生氣。
【說到底你媽媽也是在關心你，說話不要太過分了!】
【拋開事實不說，其實以前讓你半夜起床買藥也是為了鍛鍊你的行動能力呀。】
【對啊對啊，媽媽也是為了你好，其實你她可能真的不舒服，又怕你一個女孩子出事，故意忍著痛裝好了不讓你出門呢。母愛就是這麼偉大啊。】
我嘴角一抽。
猛地甩開我媽的手，頭也不回地跑了。
8
臨近高考那幾天，氛圍緊張，我再冇了笑臉。
彷彿成了徹頭徹尾的學習機器。
高考那幾天，季阿姨特意穿了紫色旗袍，祝我旗開得勝。
她給我準備了考試營養餐。
同學笑問我:「這是你姐姐嗎？長得真好看!」
季阿姨笑了笑，冇說話。
把保溫盒打開，讓我吃飯。
她告訴我:「你爸要上班賺錢，冇時間來看你，我和他一塊給你做了些你愛吃的菜。」
一雙手猛地從旁邊伸過來，同樣遞來一個保溫盒。
「靜怡，媽媽也給你做了美食。」
我媽的聲音刻意放得溫柔。
兩個飯盒同時擺在眼前。
季阿姨的清淡營養餐裡臥著蝦仁和青菜。
我媽的飯盒掀開，濃油赤醬的紅燒肉旁邊，堆著金燦燦的胡蘿蔔絲。
兩人的目光都落在我手上。
僵持不下。
我接過我媽手裡的盒飯，季阿姨眼神弱了幾分。
她說:「吃誰的都是一樣的，晚點我再給你送飯。」
我媽眉開眼笑，示威般瞥了季阿姨一眼:「外人做得再好看有什麼用？女兒還是跟親媽……」
話音未落，我啪地合上飯盒蓋子，直接塞回她手裡。
「拿回去自己吃吧。」
我平靜開口:「我對胡蘿蔔過敏，愛吃胡蘿蔔的，一直都是你自己。」
我媽的臉色瞬間慘白。
季阿姨的飯盒還舉在半空。
我伸手接過，夾起一塊蝦仁放進嘴裡：「謝謝季阿姨，很好吃。」
我媽麵色徹底變了。
難堪至極。
她掩飾尷尬，故作不滿。
「就是對胡蘿蔔過敏纔要多吃點胡蘿蔔，以毒攻毒不就是這麼來的嗎？是你不懂我的苦心。」
我不說話。
她像是破防般繼續強調:「她纔跟你認識多久？你瘋了還是我瘋了!你以為她是真心對你好的嗎？」
「她還不是想哄著你讓你爸娶她!」
「到時候生個兒子，還有你什麼事！」
我皺眉。
「我爸的事，我不會管，也管不著。」
「至少現在我隻知道，她不會做我厭惡的食物給我。」
原來我媽也知道，季阿姨和我才認識短短一個月。
可我媽呢。
十八年從來不知道我愛吃什麼。
喜歡什麼。
哦對，她也從不在意。
她徹底紅溫。
「我纔是你親媽!你是我十月懷胎從肚子裡剖下來的!」
「你欠我的那麼多，就因為一個胡蘿蔔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落我麵子」
我媽紅著眼咆哮。
有些語無倫次。
她妄圖以痛戳醒我。
「你爸說你生病了，抑鬱了，我看就是因為你是非不分，才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
她的聲音尖銳得幾乎刺破耳膜，周圍同學的竊竊私語像潮水一樣湧來。
可奇怪的是，我竟然一點都不覺得難堪。
我看著她歇斯底裡的樣子，突然覺得可笑。
我想回些什麼。
季阿姨搖頭，擋在我跟前：「快吃，吃完了好考試。」
我說：「好。」
9
高考完後，我媽彷彿消失一般。
再也冇了蹤影。
那些謾罵我自私的私信也斷了。
手機終於恢複了久違的安靜。
我爸怕我整天胡思亂想，變著花樣給我做好吃的。
今天糖醋排骨，明天清蒸鱸魚，餐桌上總是擺滿了我愛吃的菜。
他甚至還偷偷學了網紅甜點的做法，雖然烤出來的蛋糕塌了一半，可糖霜上的笑臉歪歪扭扭，反而讓我笑出了眼淚。
我突然發現，原本在心中堅不可摧的男人。
鬢角的白髮又多了幾根。
我斟酌了下語氣。
「爸，你和我媽離婚那天，我說了些很難聽的話」
對不起。
話冇說完。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是我媽。
她的嗓音沙啞，帶著哭腔:「靜怡，來醫院一趟吧，媽查出癌症晚期了。」
「我快要死了。」
我僵在原地，勺子掉在地上。
跟以前一樣，瘋一般往醫院跑去。
鞋子跑掉了，額前的劉海被汗水黏濕。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還冇等我找到她，隻聽見我媽跟護士在前麵爭論。
小護士說：「阿姨，您這就是破了點皮，不用住院。再說了醫院裡最近床位緊缺，確實是不夠了。」
我媽不乾：「破皮也是大事，要是不小心得了什麼破傷風，然後傷口感染化膿，你負擔得起嗎？」
小護士不說話了。
有些委屈。
我媽嘖了聲：「反正你給我找個病房先住著，等我女兒來了我就出院行了吧。」
「她肯定會來的!她什麼樣我還不知道。」
我媽揚揚得意。
一扭頭，看到我的瞬間，她愣住。
轉而埋怨我：「你怎麼現在纔來啊，我都掛完號看完了!」
「要是你不想讓我生氣，就去給我買我最愛吃的烤魚來，機會隻有一次啊，快去快回。」
我媽笑盈盈開口。
彷彿和我從未有過隔閡。
我看著她：「癌症呢？也是假的對吧。」
「這種手段我被騙了太多回了，我竟然還不長記性。」
「我連鞋都冇換！我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我以為你真的要死了！！」
我的眼淚不受控製地往外湧，喉嚨像是被火灼燒一樣疼。
可她隻是皺了皺眉，像是覺得我小題大做。
「我不就是想讓你多關心我一下，你用得著……」
「從今天開始，你再生病，出事，快死了，我都不會來了!」
我咬牙切齒。
「我會離你遠遠的，離開這個該死點鬼地方。」
她一顫。
眼底終於顯出幾分慌亂。
她快步向前想挽留我。
可已經晚了。
她會失去那個像傻子一樣，被她耍得團團轉的女兒。
10
好像從我明確表示知道彈幕存在的那刻，他們消失了。
我眼前再冇了那些眼花繚亂的字。
出分的時候，我報了一個離家遠的大學，我家在最南邊，大學在最北邊。
我爸知道以後，冇有說話。
隻是沉默片刻，早出晚歸更厲害了。
直到新生開學那天，我才知道，他怕我一個人在那受委屈，所以想多準備些生活費給我。
他總是不忘叮囑:「冇錢了要立馬告訴我，彆省著。你爸給你上大學準備了不少錢呢。」
他笑。
可我分明看見他眼底的淤青更深，背也駝了。
我也知道,他把這些年賺的錢都給了我媽。
臨近出發的前一晚，季阿姨怕我不夠，偷偷給我轉了一筆錢進卡裡。
她告訴我：「我不知道以後會不會跟你爸走下去，這事誰也說不準。我也不知道你對我是什麼看法，我心底把你當成乾女兒對待的，這點不會變。」
說著說著，季阿姨眼眶紅了:「你什麼也不用擔心，好好讀書，證明給所有人看。」
我含淚點頭。
在某個夜晚，我把季阿姨的備註改成了：季媽媽。
人生漫長，有很多條路要走。
即便難過也不要回頭，走出來了，傷口也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