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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姑蘇城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我的劍斷了。
百年前,我第一次把劍插入彆人的身體,她笑著看我,血流得都停不下來。
謝謝你。
她死在我懷裡,頭上還戴著我今天剛送她的十四歲生辰禮——一枝桃花。
我知道的,她相信我的幽怨會成功,能給她報仇,才笑著赴死,可是今天我的幽怨斷了。
你就是姽女站在我對麵的小女孩輕輕一笑,雪落在她身上,映得她像個可愛的年畫娃娃,如果她冇有用石頭打斷我的劍的話,我應該會很喜歡她。
你修的是邪道,邪不勝正,註定是一場空。她笑嘻嘻的撣了撣身上的雪,又有些疑惑的抬頭：你怎麼還不跑,等我殺你嗎
天一宗千年難遇的天才,要殺我這麼一個小小的鬼修確實不在話下,可我的幽怨冇了,百年間的女子都白死了,我又有什麼好活
你殺了我吧。
她見我如此,反而氣惱起來：你這些年殺害多少無辜弱女子,本就是罪大惡極,要不是我母親這個月壽辰,我不願殺生,你以為你能逃得過！
我不禁冷笑：你認定我是個大奸大惡之輩,卻因為為母賀壽而不殺之,你說這算為你母親積德還是為她老人家造孽亦或者你根本也不在乎被我殺掉的人,你隻是想全了你和你們天一宗的好名聲
她怒極反笑,小小的手向我揮來,我躲不開亦不肯躲,不料她隻是將我收入法器中。
你真想死,我下個月便送你上路！
我在法器裡昏迷許久,突然又被人搖醒。
我睜開眼睛,隻看到一個三歲小兒,正捏著小刀對著我,見我醒了,還啐了我一口：大壞蛋！
他身邊的侍從緊緊盯著我,我無心掙紮就地躺倒,小孩過來和我大眼瞪小眼,我乾脆閉上眼睛。
嗚嗚嗚,孃親,姐姐騙我,這不是凶鬼！他哇的一聲哭出來,小短腿蹬地有聲向外跑去。
本來就煩,還要聽小孩哭,更煩了。
長樂不哭,孃親抱抱。一聲溫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我睜開眼想往外爬,一下子被侍從狠狠踩住手腳,我想發出聲音,卻發現自己被下了禁言術,我隻能不甘的聽著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我不會聽錯的,我與她相識十餘載,那是我年少所有的溫暖,是我一直以來的動力,那就是桃姬的聲音,可是她怎麼會在這裡！
我又被收入法器,迷迷糊糊又暈了過去了,但我這次夢到了桃姬。
第二章
愛夫,我們該去餵雞啦。小小的桃姬笑盈盈的看著我。
我低頭看看自己,一身打了補丁的粗麻衣裳,上麵還垂著兩條又黃又細的小辮。
我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我們一起踩在遍佈雞屎的臭烘烘的雞舍裡,她嫻熟的向地麵拋灑著黍米,我跟在她的後頭一直望著她。
那時候我叫愛夫,愛護夫君的愛夫。
四歲之前我冇有名字,四歲的時候兩隻雞就把我換到了桃姬家裡做她弟弟光宗的童養媳。
婆婆家裡不缺吃穿,但事事要以光宗為先,光宗用壞的會給到桃姬,桃姬再用壞的才能給我,光宗每天想吃多少雞蛋就吃多少雞蛋,桃姬能吃弟弟不愛吃的蛋黃,我隻能聞聞味。
可是桃姬會偷偷把蛋黃留給我,會把衣服分給我,會在我被婆婆打的時候擋在我前頭。
有一次,婆婆把蛋黃從我嘴裡摳出來丟到地下,用瘦長有力的手指戳著我的頭不停地罵道：你是我兩隻雞買來的,你也配吃我家雞蛋
我被戳得頭疼,但蛋黃太好吃了,緊實細膩的口感,是我吃過最好的東西,我甚至來不及哭,就爬過去把地上的蛋黃撿起來接著吃,婆婆大怒,抬腳就要踹我,光宗在一邊拍手叫好：打死這個小賤婦！
是桃姬撲上來抱住她的腳：娘,是我吃不下,是我給愛夫的,你彆打她了,要打就打我！
桃姬的模樣漂亮得不像話,婆婆怕傷了她以後耽誤找好婆家,是以從來不打她。
婆婆恨恨的瞪著我,讓我記住這個家對我有多好。
誠然,和婆婆小時候比起來,我已經過得很好。
婆婆也是童養媳,也有個姑姐,可姑姐不像桃姬,姑姐隻會攛掇著他們一起折磨她,直到她熬走了姑姐,熬死了婆婆,她才終於在這個家翻身。
我也是在教你,你呢,什麼時候能給光宗生個兒子,我二話不說讓你做我們家少奶奶。
婆婆打完我總愛這麼說,相比周圍,她已經足夠仁慈了。
愛夫,我昨天去給爹送飯,見著知府家的小公子了。
正在回憶裡神遊的我被桃姬的話驚醒,我連忙拉住她,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桃姬,他不是好人,你彆搭理他！我在心裡著急的大喊,反而把自己弄醒了。
我怎麼會忘記呢！
我十六歲那年,光宗貪涼在河裡溺斃,婆婆要讓我給他陪葬。
我被餓了三天,是桃姬割血餵我。頭七那天,我要入棺了,桃姬想救我,卻被婆婆綁在柴房,最後我被活活悶死在光宗的棺材裡。婆婆請的半吊子法師學藝不精,隻留住我的魂魄,卻冇有禁錮住我。我眼看著柴房的桃姬被村裡的老光棍抱走,我撲上去抓咬他,但根本無法對他造成什麼傷害。
直到我看見知府家的小公子,我以為桃姬有救了,但他隻是懦弱的往旁邊一躲。
婆婆很快發現桃姬不見了,她跑過來用老光棍的鋤頭一下下砸在他的頭上老孃兒子冇了,你還想害死我女兒,大家都彆活了！
光棍死了,婆婆被村裡抓走報官,婆婆如何也不肯說出他拐走桃姬的事,桃姬跑去找知府公子相助,對方卻閉門不出。
桃姬隻當他不願惹麻煩,雖然失落,但也冇有怨恨。
直到叔伯將她抓起來要賣到窯子裡。
你母親殺人犯法,你**失貞,真是將我們王家的臉丟儘了！
桃姬驚恐地擺手,婆婆來得及時,那人並未得逞,況且四下無人,他們怎麼知道
叔伯們麵目威嚴地將她綁起來,還不忘在她身上胡亂摸了幾把,一邊說著禮義廉恥,一邊為如何瓜分她家家產而爭執。
她被賣進了城裡最大的青樓,老鴇見她烈性,笑著告訴她真相——那天知府小公子在花樓飲酒,旁碰上了同來作樂的堂哥,堂哥笑言公子何不趁機將桃姬納入府中做妾,他怒道：她已是殘花敗柳,如何能與我糾纏！
在我頭七這天,桃姬被迫開始接客,她趁人不備,抽出恩客的佩劍自殺了。
電閃雷鳴間,我化形而生,森森鬼氣嚇傻了那名恩客,我抱起桃姬,把劍從她心口緩緩抽出來,這把劍就成了我的幽怨。
聽聞桃姬死後,仵作驗了桃姬還是清白之身,知府小公子後悔心痛不已,人人都在傳誦桃姬對他的感情忠貞不渝,哪怕被拋棄也願意以死明誌,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我把我的屍首挖出來,和桃姬葬在一處桃林。
遊魂野鬼告訴我,曾經有一個男鬼修,將許多女子狠狠折磨後殺掉祭劍,女子的怨恨成了他最滋補的養料,後來他的劍可以劃破輪迴,將父母至愛都救了回來。
玉麵鬼君的故事鬼儘皆知,我深信不疑。
第三章
我第一個殺的女子,叫春丫。
她是被家裡殺了三次都冇有死掉的孩子。
她出生的時候,因為是女孩,被父親丟在了茅房,凍了一夜,竟然冇死,父親想著,養大些和她姐姐們一樣賣了也是個辦法。
五歲那年,她起了高熱,家裡不願給她治病,又把她關到了柴房等她自生自滅,誰知道兩天後她又奇蹟般的好了,既然好了,就在家帶弟弟吧,怎麼說也是她把弟弟招來的,弟弟親她。
最後一次是十四歲生辰的前三天,算命先生說她克父,父親大發雷霆,刹那間這個從出生就乖巧聽話的女兒就成了個不孝不義之徒。
隻要給她體內紮七七四十九根針,就能破解了。半瞎的算命老頭胸有成竹地撫著花白鬍子道。
母親和姐姐都跪下求她們,說不然把她遠遠賣了也好,至少能給家裡賺點東西,也不會克到家人。
老子以後要發財的,這個晦氣東西休想擋路！
於是用春丫和她母親姐姐的破爛衣服換的針,就這麼紮進春丫的身體裡。
我來的時候,正好是春丫的生日。
春丫在柴房奄奄一息,她聽見門外在敲鑼打鼓好不熱鬨,她問我：你是誰,外麵這是在乾嘛,是爹爹發財了嗎
我點點頭：是的,你爹發財了,因為他把你的姐姐賣給七十歲老頭當小妾了。
春丫吐了一口血。
你願意被我殺死嗎,我會給你報仇。
她睜開眼,懵懂道：找誰報仇
我手裡憑空燃起一團鬼火你看,我很厲害的,誰讓你不舒服,你就可以讓我找誰報仇。
春丫想了很久,說：我願意讓你殺我,我真的太疼了,那你能向強占了我家田地的村霸報仇嗎有了地,家裡會好過很多。
我看著她身上散發的怨氣,問道：你最怨什麼
我怨自己,不是一個有好命格的男子,纔會活得這麼辛苦。
我從懷裡拿出桃林摘的桃花,插在她的頭髮上：好孩子,你已經很好了,生辰快樂,我會為你報仇,我會讓以後的女子,都不這麼難過。
她眼泛淚花你這麼厲害,我相信你。好漂亮的花,從冇人為我過過生辰。
幽怨刺入她的身體,她笑著說：謝謝你。
我化作春丫的樣子,輕而易舉的就讓村霸將土地還回來,隻可惜他爹見到死去的女兒太激動了,一不小心就摔下了懸崖。我護著她母親和幾個姐姐弟弟,凡是想來占便宜的人我都會在夜裡去找他們親切會談。
說來也怪,生前的春丫乖巧懂事他們還百般欺辱,死了的春丫反而讓他們不停的和我念舊情都乖乖聽話了。
幽怨第二個殺的人是一個公主。
我之前以為有錢有勢的女子就可以過得很好。
那天亡國之君到了宋國,在宋國的慶功宴上起舞助興,和親三年的宋國公主明珠在宮殿裡決絕的撞上我的劍。
她這一生,在我看來極好。
母親是皇後,哥哥是太子,她一出生就是梁國最耀眼的星星。
她的吃穿用度皆是我想象不到的豪華,都說皇家無情,但她的家人都好好的愛著她,皇帝還破例讓她同兄弟們一同上學。
她太優秀了,她替太子哥哥寫的文章每每都能拔得頭籌,就連騎馬射箭蹴鞠,她也名列前茅。皇帝說：我的明珠以後想嫁給誰就嫁給誰,父皇隻要你快樂幸福。
可在戰敗和親的那天,她主動站出來：兒臣願往。
走之前,她和她的太子哥哥說了一晚的話,她告訴他要怎麼勸誡父皇,怎麼將這偌大的梁國拉回正軌。
和親之路,縱然凶險,吾願儘力一試為梁國謀個未來。她堅定的說。
無數的珍寶和仆人組成了浩浩蕩蕩的隊伍,她流著淚無數次的回頭望向故國的方向,卻冇有喊一聲停。
她在宋國的前朝後宮不停佈局,一點點用自己的能力博得宋王的尊重與愛。
但還是趕不上父皇和兄長的作死速度。
黨爭、貪腐、享樂,不過三年,梁國還是完了,父皇一急之下中風癱倒,太子繼位不過三月就被擒。
整個梁國冇人會認真聽一個女人對於朝政的建議,哪怕那個女人是一個優秀的公主。
宋帝倒是欣賞她的才能,在梁國亡了更多的是忌憚。他對她說：為了宋國安穩,孤本該殺了你,但孤真心敬佩你,梁國的氣節全在你一個公主的身上,可惜了,你便在這宮中好吃好喝終此一生吧。
忠心的丫鬟還是告訴了她新君為了活命在朝堂上起舞悅人之事。
明珠痛哭,意欲自刎,我便是在這時候出現在她麵前。
吾希望今後有能之士不拘男女,你若能為之去努力,吾死而無憾。
我為了複活桃姬踏上這條路,現在忽然找到了更大的意義。
我要變強,用女子的血,再為女子殺出一條路來。
我暗中庇護著明珠設立的女學堂女工坊,期間不停尋找心灰意冷怨念極深的女子們,完成她們的心願,再送她們上路。
後來這樣的我甚至有了信奉者,走投無路的女子們會在夜裡祈禱我的出現。
我替她們殺過負心漢,也殺過奸惡之徒,可惜男子和冇有怨唸的女子始終不能讓幽怨有半點反應。
直到我殺了天一宗弟子的妻子,引來了天一宗的追殺。
他強娶了他的妻子,卻又總懷疑對方舊情難忘對自己不忠,藉著行俠仗義之名殺了妻子的凡人竹馬,對此天一宗無動於衷。
爭鬥中不小心誤殺了路過的凡人,這很正常。天一宗千年宗派以天下蒼生為己任,這點小事如何能敵過弟子的豐功偉績
若不是她騙我她夫君隻是個普通散修,我是萬萬不敢在這會惹上天一宗的,這不就立馬被抓了,一切功虧一簣。
第四章
在法器中的日子十分難熬,我總是昏了醒醒了昏,腦子都快分不清那日聽見桃姬的聲音是不是我的幻覺。
不知過了多久,我又聽到了抓我來的小女孩的聲音。
孃親有意感化你們,要給你們念靜心咒,你們可得給我注意點彆想作什麼亂！
我不禁一陣期待,也許有可能讓我再遇到桃姬呢！
我在法器裡被惡意搖了一路,估摸是為了讓我等會虛弱一點安分一點,到地方了,我一陣頭暈噁心。
長歡,把他們都放出來吧。
再次聽到這個聲音,我渾身顫抖,未等我反應過來,我就被放了出來。
遠遠的坐在正中間的高堂之上,穿著紫色紗衣頭戴碧玉高冠的那兩人,不是桃姬和知府家公子還是誰
我愣在原地,看著桃姬掃視過我們這一群妖魔鬼怪,然後她閉上眼開始唸咒。
任我將她望穿,她的眼神一秒也冇有為我停留。
結束以後,我們被打上了天一宗的印記,統一被送往孤海為他們開荒清瘴。
我問押送我們的弟子：那位替我們念清心咒的女恩人是誰
他瞥著我道：那是我們宗主夫人清月上仙,最是心善不過了,若不是她,你們哪裡還有命在
在孤海,我不停和周圍人套近乎到處打聽,終於拚湊出了事情的經過。
清月上仙是原宗主的女兒,現在的宗主玄歌是前宗主最得意的大弟子。兩人青梅竹馬,清月上仙極愛他,可玄歌似乎天生冷情冷性,修煉以來也因為感情淡薄而始終無法悟道。
前宗主提出抹去他的記憶封印他的修為,讓他去人間曆劫,或許他能有所突破,清月上仙自請陪同,兩人喝下忘情水,雙雙魂穿人間。
兩人在人間的經曆十分坎坷,玄歌經曆了年少不得誌,錯失所愛後,回來終於突破到下一個境界,兩人很快成了婚,還有了兩個極具天賦的孩子。
桃姬是我一路走來的支撐,而我隻是他們渡劫途中的一個小小路人甲。
修煉者的時間太長了,十幾年不過須臾,她把我忘了。
我開始自暴自棄,我的支撐冇了,我的劍冇了,我隻能在孤海不停的煉化瘴氣直到自己被瘴氣殺死——灰飛煙滅那種死。
渾渾噩噩過了一年,玉麵鬼君率人來搶孤海。
天一宗弟子敵不過他,破口大罵：你忒不要臉！這麼多年來孤海無人問津你不要,我們剛治理出一點效果你就來搶！
玉麵鬼君聞言聞言歎氣：我確實過分,哎,但不勞而獲實在太爽了。
天一宗弟子逃走之後,剩我們這堆苦力在原地麵麵相覷。
愣著乾嘛接著乾活啊！
玉麵鬼君一聲令下,大家又開始低頭乾活。
我受不了了,早死晚死都是死,我也不想活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起來。
你彆偷懶！他指著我。
那你殺了我吧。我冇好氣的回道。
你這女鬼怎麼脾氣這麼大那你休息半個時辰吧。
半個時辰之後我也不乾活。
一個時辰行了吧,莫要得寸進尺。
就是十個時辰我也不乾活。我往地上一倒：殺了我吧。
真是奇怪,我想活的時候婆婆非要我死,我想死了一個個又不殺我了。
我被帶回了鬼君的洞府,我還以為他看中了我的美色,但他夫人出現的時候我又清醒的意識到他口味應該冇這麼獨特。
夫君,請問這個妹妹要怎麼安置啊美人千嬌百媚地望著他。
隨便找個地方住下就行。
他不耐煩的走開,留下笑容還僵在臉上的美人。
哼,男人都是負心漢,千辛萬苦救回來的愛人,時間長了也不過是這般對待。
我被放養了幾個月,實在忍不住去找他：鬼君大人,您救我回來解我禁忌又不來找我,到底想要小的做什麼啊
他愣了愣：啊我也不知道啊,月兒說救你我就救了,我還以為你們有什麼計劃尋思著彆打擾你呢。
當晚,在他的幫助下,我終於見到了清月上仙,雖然隻是幻化作她的紙人。
比起桃姬,她更漂亮了,也更溫柔了,隻是眼神充滿了疲憊。
我本來想刺她幾句,但話出口卻變成了你過得好嗎
她苦笑著搖頭：我夫君上個月又納了兩個女子,他說他這樣好的根骨天賦,多生一些也是為了天下造福。
我忍不住拉起她的手：你要不開心,我們就離開,天下之大總有我們的去處。
她笑著握住我的手：該走的不是我。如他所說,他的血脈確實不錯,我已經有了兒子,他也就冇什麼用了。
她說：我一直在看著你,你真的做得很好。
做鬼這麼多年,差點又流淚了。
第五章
我的幽怨被修好送了回來,我向鬼君請教如何繼續修煉,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我：鬼間傳說這麼傻的話你也信
原來鬼君還活著時,是一個將軍家的小兒子。
他家幾代忠烈功高震主,恰逢太平盛世,癡迷修仙問道的皇帝和對他家一直不滿的文臣聯合起來設局,派遣他父兄去海外尋長生術,父兄千辛萬苦求回來的仙師在祭天法壇上緩緩開口,皇帝之所以不能成仙是因為他家殺孽太重,要他家男子的血,放入他家女子的皮所做成的法器中祭天,以息亡靈之怒,轉化成無上功德助皇帝得道。
至於成仙,皇帝早和天一宗聯絡上了,花大價錢買了一堆延年益壽丹。
父親的舊部送來了一盒丸藥。
父親給了他一顆,說是假死藥,大家都吃了,隻等眾人深夜再一同吃下毒藥,第二日血液凝固現了屍斑,讓皇帝放血剝皮的計劃落空,他們到底都是功臣之家,若皇帝顧及舊情大家僥倖留得全屍在,便可在三日後醒來。
父親騙了他。
那不是假死藥,那是隻有一顆的聚魂丹。父親隻是不忍大家受此折磨,和一個鬼修做了交易,用謊言給了大家一個痛快,為他留了一線生機。
他是男子中難得的極陰體質,鬼修占了他的身體還魂,修煉起來事半功倍。
鬼修曾有段轟轟烈烈又極其俗套的愛情故事。窮書生愛上千金小姐,兩人相約私奔,結果書生被抓了投河,橋上的小姐花轎熱熱鬨鬨的正在經過。
鬼修做了水鬼的替身,看著小姐和她夫君幸福的回門,又看著小姐帶著兩個孩子滿足的笑,最後看著兩人花白頭髮在橋上說此生無悔。
鬼修一直希望她能幸福,可她當真這麼幸福,那他又算什麼呢
鬼修還魂後以折磨女子為樂,將她們的靈魂拘在法器裡助他修煉,漸漸惡名在外。
按劇情發展,那後頭根本冇有玉麵鬼君的事,他大概會是個無名小鬼至今還和我一樣在默默修煉小心做鬼。
直到鬼修對小姐的重孫女下手,他恨恨的控訴著她曾祖母的無情,拔劍那一刻,女孩驚懼地搖搖頭：是蘭香不是蘭馨,我的祖母叫蘭香。
他聽著她說曾祖母如何替私奔未遂而一頭撞死的孿生姐妹嫁人,如何得遇良人和祖父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他心痛欲裂,原來竟是他誤會她這麼久,讓她等了這麼久。
鬼修把所有修為和家當留給了自己當初救下的小鬼,消散前隻說了一句：我已罪無可恕,希望她不要太看不起我。
小鬼撿了個大漏搖身一變成了玉麵鬼君。
我忍不住崩潰,那我殺了這麼多無辜的女子算什麼
他拿出我的幽怨,讓我感受它的力量。
他說：若真是是怨氣所化,怎麼有這麼溫熱的感覺
他說：你知道我第二次修為大漲是什麼時候嗎,是我放了劍裡的魂魄的時候。
他說：這不是幽怨,這是有願,你給了她們,或者是你實現了她們的願。
我在他的指導下修為突飛猛進,隻是修複後的有願雖然強了很多,但始終無法發揮出它全部的實力——不過之前它好的時候也冇發揮出來。
天一宗的報複來得比我想象的晚。
玉麵鬼君送走了他的父母愛人,奇怪的是他們也並不十分留戀。
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他歎了口氣：不過是特地尋來的相像的人,本來也與我無相乾,就不拉著她們冒險了。
原來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可是現在我想要做的事,不管能不能做成,我都想去為之付出千百遍的努力。
白天鬼君和天一宗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清月的紙人又找到我。
我著急地問她：你要怎麼做我要怎麼才能幫到你
清月握著我的手：我知道你如今什麼都願意為我做。可我必須承認,我利用了你,我從始至終都未喝下忘情水。
我苦笑：我知道,你還是桃姬的時候,我曾看過你寫下玄歌的名字。過去我不懂,現在我識字了。
清月想趁亂殺了玄歌,讓她兒子繼位。
我沉默了一會,抬頭看她：長樂太小了,長歡年紀更大。
她低頭：可長樂是男子。
我問她：女子就比男子差嗎
清月長歎一口氣：長歡也曾問過我,為什麼她明明是最優秀的,父親卻隻希望她找個好郎君相夫教子。可是我冇有時間再重新佈局了,我要確保萬無一失,因為能殺了玄歌的,隻有你,你要殺了玄歌,必須先殺我。
早年前宗主有意傳位玄歌時,曾為他下了血咒,清月的魂可破他的萬法。
這些年來,為了提防清月,他做了很多努力,讓清月漸漸拿他冇辦法,於是清月用了這漫長的時間來佈局,找到了我這麼一絲可能。
她苦笑道：我不能離開天一宗,而且我身上有禁製,若自儘會魂飛魄散,若讓人殺了我,他的招魂幡會立刻把我召回去煉化,隻有我的屍骨做的有願,能暫時存住我的魂。
原來有願缺的,是清月的魂,因為清月是它的骨,也是我的願。
她看著我：我隻有這一次機會,明日玉麵會努力將你送到我們身邊,殺了我,剩下的我會指引你怎麼做,你放心,我會讓你全身而退,畢竟你想做的事情,我也很想看到它成功。
我不解的問：你給了玉麵鬼君什麼好處他這麼聽你的話
她回答我：我隻是第一時間為他家人收殮了屍骨,他是個很重情的人。
一夜無眠。
第六章
第二天我和玉麵鬼君一起頂著兩個黑眼圈互相打招呼,語氣平淡的就像今天我們不是要去做要命的事一樣。
也是,大家做鬼多年,彆說好多次差點死,就是真死也死了一次。
一路上的內應和玉麵鬼君實在出眾的戰力,讓我很輕易就來到了他們麵前。
好吧也不是很輕易,我都快被打得魂飛魄散了都。
本來想瀟灑的給他致命一擊,現在隻能猥瑣的躲在一邊等機會偷襲。
玉麵鬼君看不過去,拚著接了玄歌一劍,把我抓起來往清月那裡丟。
我的手顫抖著舉起劍,清月微笑著迎接她的死亡。
原來仙人也會流血。
還來不及再仔細看清清月的模樣,劍就指引著我飛向另一邊。
在玄歌的劍離玉麵鬼君隻有數厘米的時候,我的劍插進了他的喉嚨。
那一刻,有願金光大作,將他燒灼直至變成灰燼。
按道理,我該走了,可我看到了長歡,有勇有謀充滿野心,千萬人都掩不住出色的出色的女子,長歡。
憑我自己的本事,想改變世間規則,如同蚍蜉撼樹,但是我知道,她可以。
我不走了。
我掙脫玉麵鬼君的手,他驚訝了一下很快就丟下我走了。
好吧,也冇指望他和我演一出難捨難分。
長歡目睹我殺了她父母,正恨我恨得不行,但是母親的囑咐她不可為難我的話又讓她生生止住了殺意,現在我直直奔向她,她想也不想就要對我出手。
我對她秘密傳音：用有願殺了我,讓我的死成為你無上權力的階梯。
當她手握有願的那一刻,她會明白我們所有女子的願。
一陣劇痛傳來,我想,我的願望,一定能在長歡手上實現。
數日後。
可惡,我冇死,還成了有願的劍靈。
天一宗還是留給了長樂,長歡作為戰功累累還替宗主報仇雪恨的人,被天一宗用一些天材地寶就想打發了。
長歡執劍道：我要做大長老兼代掌門。
不滿的,當場就被長歡武力鎮壓了。
後來長樂長大了,長歡捲了一堆好東西離開了天天武力鎮壓得十分辛苦的天一宗。她終於明白,在隻有男人的地方,他們會空前的團結鎖死她的路,哪怕每一個人都知道,她是最強的。
冇有路,姑奶奶自己出去造一條路。
再後來,長歡建立了儘是女子的日月宗。
她教會她們本領,尋常的人上門挑事她再也不用自己親自動手,她不禁感歎,果然不會帶團隊自己以前隻能乾到死。於是她繼續興辦女學設女工坊,讓更多女子能為自己為她人發聲。
再再後來,天一宗在長樂的努力下,成為第一個男女弟子同招的宗門,有被歧視排擠了來告狀的,戒律堂長老輝音仙子指著大長老長歡的畫像：我要教你們爭權奪利,教你們變強,也要教你們,遇到不公要憑自己本事打回去,依附旁人一味指望彆人出頭,我們女子又得縮回深閨大院,柴房溺桶了。
雖然世上大部分權力仍在男子手裡,但是女子終於有了能上桌一拚的地位。
世間日月同輝,方得光明。
在又一個罵長歡大逆不道的男宗主被她的女護法們教會做人後,她邊擦拭著我邊驕傲道：小姨,這些男人真是不堪一擊,他們怎麼能這麼普通又這麼自信
就算最強的長歡會老會死,但是已經點燃的女子鬥爭的精神不老不死。
今後不管是農女還是公主,她們終會有衝破枷鎖自己選擇的一天。
我發出興奮的劍鳴,這世間終將如我們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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