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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手術刀下的亡魂

深夜,暴雨如注,市醫院急診大廳的警鈴尖銳得能刺穿耳膜。

一輛救護車在積水中劃出兩道刺目的白浪,急刹在門口。

擔架車被推下,上麵的林母麵色灰敗,每一次劇烈的咳嗽都帶出觸目驚心的鮮血。

晚期肺癌急性惡化,死神已經扼住了她的喉嚨。

林深剛下飛機,一身風塵,連白大褂都冇來得及換,便一頭衝進了搶救室。

他眼中的紅血絲比手術燈還要醒目,但聲音卻冷靜得像一塊冰:準備開胸,緊急取栓,A組跟我上!

監護儀的警報聲尖銳刺耳,像是在為生命倒數。

林深冷靜地指揮著團隊,每一個口令都精準無誤。

然而,當手術刀劃開胸腔的那一刻,他持刀的指尖還是不受控製地微顫了一下。

三年前,同樣是這樣的突發肺栓塞,同樣是在這張手術檯上,他眼睜睜看著女友沈清秋的生命體征一點點消失。

那時,他隻是個實習生,連上台的資格都冇有,隻能站在角落裡,感受著無能為力的絕望將自己寸寸淩遲。

這一次,他絕不允許曆史重演。

九個小時的鏖戰,林深幾乎是用意誌力在支撐。

當監護儀上的曲線終於趨於平穩,他才感覺到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靠在更衣室冰冷的牆角,他緩緩摘下被汗水浸透的口罩,露出一張極度英俊卻疲憊不堪的臉,眼底是深不見底的恐懼與後怕。

他回來了,但那場三年前的噩夢,從未真正放過他。

術後第三天,林母的情況暫時穩定。

林深難得有片刻喘息,在兒科病房陪著小滿畫畫。

孩子一直很安靜,隻低頭用蠟筆塗抹著畫紙。

突然,他抬起頭,用一雙酷似沈清秋的眼睛望著林深,小聲地問:爸爸,媽媽是不是因為我才走的

林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三年來,小滿從未叫過他爸爸,這是第一次。

他猛地蹲下身,試圖讓自己的視線與孩子齊平,聲音因為剋製而有些沙啞:媽媽是因為生病了,不是因為你。

小滿低下頭,拿起黑色的蠟筆,用力地將整張畫紙塗得一團漆黑,嘴裡喃喃自語:可是……樓下的阿姨說,你是個殺人醫生。

林深瞳孔驟然緊縮。

就在這時,病房外閃光燈驟起,刺得人睜不開眼。

一個穿著精緻職業套裝的女人舉著錄音筆,笑意盈盈地走了進來,正是當年的知名記者,蘇慕。

林主任,三年不見,彆來無恙啊。您終於肯回國,接受公眾的審判了她的語氣溫柔得像春風,但她帶來的相機鏡頭,卻精準地對準了小滿那張驚恐慘白的小臉。

林深幾乎是瞬間就跨出一步,高大的身影嚴嚴實實地擋在了孩子麵前,聲音冷得能掉下冰渣:滾出去。

蘇慕臉上的笑容更深了:這麼激動做什麼我隻是關心一下。您當年冇能救活自己的女友,現在……能救活自己的母親嗎需不需要我幫您上個熱搜,籌點善款

當晚,林深在辦公室翻查母親的病曆,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

他發現,母親的主治醫生一欄,不知何時被匿名更換成了一名資曆極淺的年輕醫師,而最新的用藥方案裡,赫然有幾種藥存在著巨大的排異風險。

他立刻調取了家屬簽字的監控,畫麵裡,清晰地顯示著簽字同意更換主治醫生的,是醫院宣傳科的人。

這個反常的舉動背後,是**裸的媒體施壓痕跡。

與此同時,手機螢幕亮起,一條新聞推送彈了出來。

《消失三年的殺人醫生林深歸來,是為母贖罪還是為複出蹭熱度》

配圖,正是今天下午在病房裡,他將受驚的小滿緊緊抱在懷裡的照片。

他盯著手機螢幕,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知道,蘇慕不會罷休。

而他必須活著打贏這場仗——為了母親的手術,為了小滿的未來,也為了那個被埋葬的名字,沈清秋。

第2章

她拿筆當刀

第二天清晨的例會,空氣一如既往地沉悶。

宣傳科長周正那張笑成一團的胖臉,卻給這沉悶投下了一枚炸雷。

各位同仁,好訊息!他清了清嗓子,目光刻意在林深身上停留了半秒,為了提升我院的公眾形象,經過院辦研究決定,我們將接受知名記者蘇慕的獨家專訪,而專訪對象,就是我們外科的青年才俊——林深,林主任!

掌聲稀稀拉拉響起,夾雜著幾聲意味不明的咳嗽。

林深抬起眼,目光像手術刀一樣精準而冰冷:我不接受采訪。

會議室的溫度驟然降了好幾度。

周正臉上的笑容不變,兩手一攤,語氣裡帶著顯而易見的無辜:林主任,這可由不得你我。蘇記者已經拿到了院方的特批權限,采訪計劃勢在必行。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卻足以讓周圍幾個人聽清,哦對了,您母親特護病房的費用……審批流程還在走,你知道的,流程嘛,可快可慢。

威脅,**裸,不加掩飾。

林深握著鋼筆的手指關節泛白,他死死盯著周正,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狼。

最終,他還是垂下眼眸,冇再說話。

會議一結束,同事許嵐快步跟上他,在走廊拐角處悄悄拉住了他的白大褂。

林深,彆跟他們硬扛。她壓低聲音,眼神裡滿是焦慮和同情,當年的事,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可現在冇人敢站出來說話。

許嵐的眼神閃爍不定,透著恐懼:那個蘇慕,你惹不起。她背後是整個星耀傳媒集團,她最近發的每一篇關於你的稿子,點擊量都破了百萬。她這是鐵了心要把你釘在恥辱柱上!

林深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沉默良久,才從齒縫裡擠出一句沙啞的問話:為什麼我跟她無冤無仇,她為什麼非要毀了我

我……我隻是聽說……許嵐的聲音更低了,幾乎成了氣音,聽說她很小就被父母丟在孤兒院門口,連自己的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也許……也許她隻是想讓這個世界上有個人,因為她而刻骨銘心,哪怕是用恨的方式,也要非她不可。

這理由荒謬得讓人心寒。

咖啡廳裡,蘇慕已經佈置好了一切。

柔和的燈光,精緻的骨瓷杯,她笑得甜美又無害,彷彿即將開始的不是一場審判,而是一次朋友間的閒聊。

林醫生,她開門見山,第一個問題就淬著毒,三年前,您未婚妻去世的時候,有冇有那麼一瞬間,您想過跟著她一起去死

林深端起咖啡,熱氣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緒。

我隻想過救人。他不動聲色地回答。

蘇慕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麼說,筆尖在筆記本上劃過,拋出第二個問題:有人說,您後來申請去戰區當無國界醫生,其實是一種帶著愧疚的自我懲罰,您承認嗎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撕扯他結痂的傷口。

林深忽然放下杯子,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他抬眼,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直視她,反問道:你呢蘇記者。在你編造那些新聞,敲下每一個字的時候,有冇有那麼一瞬間想過,你筆下的東西,可能會毀掉一個人的一生

蘇慕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本想激怒他,看他失態,看他崩潰。

可她看到的,卻是一片死寂的荒原,以及荒原儘頭,那一點悲憫的微光。

那一刻,她竟感到一絲被徹底看穿的恐慌,彷彿自己所有的偽裝,都被他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剝得乾乾淨淨。

采訪草草結束。

回到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蘇慕刪掉了早已準備好的標題——《救世主麵具之下:林深無法掩蓋的罪與罰》。

夜深人靜,她鬼使神差地翻出三年前的采訪原稿。

那時她剛入行,滿腔熱血,卻被主編一盆冷水澆下:流量就是命!找個背鍋的,故事越慘越好,懂嗎

於是她選中了林深。

那個在記者會上全程低頭不語的男人,沉默而倔強,像極了小時候被一次次拋棄,卻連哭都不會的自己。

電腦螢幕上,一條剛剛寫好的爆料資訊在閃爍:據悉,林深母親病情突然惡化,疑與院方早期誤診有關。她盯著那行字,手指懸在發送鍵上許久,最終還是按下了刪除。

文檔的角落裡,她敲下另一行字,又飛快地刪掉:我想見他,不是為了毀掉他。

與此同時,醫院的檔案室裡,林深藉著手機微光,終於從塵封的舊檔案中找到了那條關鍵線索。

沈清秋當年的死亡報告中,有一項凝血指標的數據,有被篡改過的痕跡。

而這項指標的原始數據,被儲存在了海外一家醫療研究機構的數據庫裡。

他撥通了一串塵封已久的國際號碼。

電話那頭傳來夾雜著電流的沙沙聲,許久,纔有一個清晰的聲音確認了他的請求。

一線微弱的光,終於刺破了長夜的黑暗。

希望,終於來了。

然而林深並不知道,就在電話接通的同一時刻,另一塊冰冷的螢幕上,關於他母親特護賬戶的一行文字,正閃爍著刺眼的紅色警示。

最後的期限,到了。

第3章

血色熱搜

天光熹微,全網的喧囂已然沸騰。

驚爆!仁心醫院林深醫生母親因欠費即將停藥!

這條刺目的標題,裹挾著惡意揣測與煽風點火的評論,在短短一小時內被頂上了熱搜榜首。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鋼針,精準地紮向林深最柔軟的軟肋。

他冇有看手機,但宣傳科門口越聚越多的記者已經說明瞭一切。

他麵無表情地推開那扇虛掩的門,一股菸草和陰謀混合的氣味撲麵而來。

辦公室內,周正正點頭哈腰地對趙誌國說著什麼,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地鑽入林深耳中:趙主任,都安排好了。輿論的火已經點起來了,就等他扛不住。隻要他崩潰一次,哪怕隻是在鏡頭前失態一秒,我們立刻就推‘偽善醫生’的係列深度報道,把他徹底釘死。

趙誌國滿意地吐出一口菸圈,鏡片後的眼睛裡閃著得意的寒光。

林深的心沉到了穀底。

他冇有衝進去質問,那正是敵人想看到的。

他像個幽靈,悄無聲息地後退,轉身,融入走廊的人流。

掏出手機,他撥通了一個爛熟於心的號碼,聲音壓得又低又急:李叔,是我。你什麼都彆問,立刻帶著小滿搬到醫院的員工宿舍來住,一步也不要單獨出門。

他明白了,這場戰爭,敵人已經不要臉地把他的家人當成了籌碼。

當天下午,趙誌國的辦公室門被敲響。

林深走了進來,神色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他主動開口,冇有半分被動的頹喪:趙主任,我想做一場直播手術。

趙誌國愣了一下,隨即冷笑出聲,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直播你以為你是誰網紅醫生嗎

我會公開我母親接下來所有的治療方案、費用明細,以及手術的全過程。林深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他將一份檔案推到趙誌國麵前,最重要的是,我已經聯絡了國際醫療觀察團。如果這次手術成功,他們將作為第三方,對我三年前那起醫療糾紛的全部卷宗進行獨立評估,並出具報告。

趙誌國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死死盯著那份檔案,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鐵青。

國際醫療觀察團

這幾個字像重錘,狠狠砸在他心上。

這件事一旦捅出去,輿論的天平將瞬間傾覆。

趙誌國壓著怒火,將電話打給了蘇慕。

立刻給我寫一篇深度稿,標題就叫《為博同情,天才醫生林深不惜借母病炒作!》他的聲音陰冷得像毒蛇,我要你把他塑造成一個為了翻身,連親生母親都可以利用的偽君子!

蘇慕坐在自己的工位上,電腦螢幕的光映著她蒼白的臉。

她的手指懸在鍵盤上,重若千斤,遲遲無法落下。

腦海裡,不受控製地浮現出林深用後背死死護住小滿的身影,還有他在天台上那雙疲憊卻清澈的眼睛,他說:我隻想過救人,冇想過救世。

鬼使神差地,她打開了瀏覽器,輸入了幾個字:無國界醫生

林深。

一段塵封的戰地視頻跳了出來。

畫麵劇烈搖晃,背景是連綿的炮火和哭喊。

鏡頭中央,年輕的林深跪在泥地裡,正為一個斷了手臂的孩子做緊急縫合。

他的白大褂被血和硝煙染得看不出原色,聲音嘶啞而堅定,對著身邊同樣驚慌的助手喊:彆怕!再撐十分鐘,救援直升機就到了!

那一刻,他不是什麼天才醫生,也不是什麼爭議人物,他隻是一個在死神手裡搶人的戰士。

蘇慕忽然捂住了臉,肩膀無法抑製地輕輕顫抖。

最終,她交上去的稿件,刪掉了所有煽動性的詞語,隻平鋪直敘地陳述了林深母親病重和即將手術的事實。

啪!趙誌國將稿子狠狠摔在她臉上,紙張散落一地。

你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蘇慕緩緩抬起頭,那雙總是帶著探究和銳利的眼睛裡,此刻隻剩下一種近乎空寂的疲憊。

她輕聲說:我隻是……不想再當一個劊子手了。

彷彿是為了印證這場風暴的殘酷,當晚,林深母親的病情急轉直下,突發大咯血,監護儀發出尖銳的警報。

必須立刻手術!

林深親自主刀,手術室頂燈亮起的同時,網絡直播間的畫麵也同步開啟。

鏡頭下,那雙曾被譽為上帝之手的手,穩得冇有一絲顫抖。

切開、分離、止血、縫合……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利落如教科書。

他的聲音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出,沉穩地解釋著每一個步驟。

術後,他脫下沾血的手套,冇有離開,而是直麵鏡頭,汗水順著額角滑落,眼神卻亮得驚人。

三年前,我冇能保護好我的病人。今天,我站在這裡,不是為了向誰證明我的清白,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卻震動了螢幕前每一個人的心,我隻是想告訴所有正在等待手術、等待希望的人——醫生,從來不怕真相,我們怕的,是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冇有。

直播間觀看人數瞬間衝破千萬,彈幕如潮水般刷滿了同一句話:我們相信林深醫生!

手術室的紅燈依然亮著。

門外長廊的儘頭,蘇慕默默地站著,手中緊緊攥著一張早已泛黃的童年照片。

照片上,小小的她站在孤兒院的大門口,手裡舉著一塊歪歪扭扭寫著爸爸媽媽你們在哪的紙牌。

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什麼像瘋了一樣追著林深不放。

因為在他被全世界背棄的身影上,她看到了那個在孤兒院門口,等到天黑也無人認領的小女孩。

她深深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大門,轉身,決絕地離開。

隻是在門口冰涼的金屬座椅上,留下了一張疊好的紙條。

上麵隻有一行字:原始數據,我幫你找。

第4章

她留下的紙條

手術室的燈驟然熄滅,林深拖著灌了鉛的雙腿走出來,兩台手術耗儘了他最後一絲力氣。

一名小護士快步上前,遞上一張摺疊得有些泛黃的便簽紙。

林深接過,展開,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顫,死死盯住了那行熟悉的字跡。

這不是道歉,更不是示好。

這是一道裂縫,一道能窺見三年前深淵真相的裂縫。

他冇有立刻聯絡蘇慕,近乎本能的警惕讓他選擇先自己驗證。

回到辦公室,他反鎖上門,調取了三年前沈清秋最完整的那份病曆編號,逐一覈對。

當看到原始化驗單那一欄時,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係統內的記錄編號,竟與他記憶中親手錄入的原始單據編號,完全對不上!

一個冰冷的念頭竄上腦海——篡改數據的,不止一人。

而且手法專業,極有可能是內部人員協同作案。

他立刻撥通了許嵐的電話,聲音因壓抑而顯得沙啞:我想確認一件事,三年前,沈清秋入院當晚,凝血功能那份檢查單,最後是誰簽的字電話那頭沉默了足有半分鐘,久到林深幾乎以為信號斷了。

許嵐的聲音才遲疑地傳來:是……急診科的老主任,陳國棟。但他上個月,已經辦了退休。林深眼底的光瞬間凝固。

線索斷了

不,人可以退休,但檔案不會自己長腿跑掉。

深夜,醫院檔案室。

林深藉著維修電路的名義,撬開了老舊的服務器機箱,熟練地接駁上備用硬盤,調取著三年前的係統備份。

就在他全神貫注地翻找數據流時,一道壓抑著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你在找什麼陳國棟走之前,帶走了所有相關的紙質副本。林深猛地回頭,是許嵐。

她臉色蒼白,眼底帶著一絲恐懼。

林深冇有說話,隻是將那張便簽紙,從白大褂的口袋裡拿出,推到她麵前。

看到那字跡,許嵐的呼吸猛地一滯。

她……當年也是個受害者。許嵐的聲音幾不可聞,她入行寫的第一篇深度報道,就是追蹤你女朋友的死亡事件。當時的主編趙誌國逼她,必須‘定性為醫療事故’,否則實習期結束就滾蛋。她偷偷查過,但趙誌國直接警告她,‘你不過是個實習生,彆為了不相乾的人,把自己的飯碗給砸了’。說完,許嵐從口袋裡拿出一個U盤,塞進林深手裡。

這是我偷偷備份的急診科走廊監控片段,按規定隻保留七天,我多留了一份。那天晚上……有人進過檢驗科。林深接過U盤,指尖滾燙。

這是第一份,能夠證明存在人為篡改的間接證據。

次日清晨,林深還未從熬夜的疲憊中緩過神,李叔就瘋了一樣衝進他的辦公室,聲音都在發抖:小深,不好了!小滿不見了!她聽見幼兒園裡有孩子說……說你爸爸是殺人犯!自己從幼兒園跑出去了!林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瞬間絞痛。

他立刻報警,調取周邊所有監控,瘋了似的在每一條街道上尋找。

就在他幾近崩潰時,手機嗡嗡震動。

一個陌生號碼,發來一張照片。

照片裡,小滿正坐在一家咖啡館的角落,低著頭,用蠟筆塗抹著畫紙。

她的對麵,坐著蘇慕,手裡握著一杯早已涼透的咖啡。

照片下,隻有一個定位資訊,再無一字。

林深驅車疾馳而去,車輪幾乎是擦著地麵在嘶吼。

推開咖啡館門的瞬間,他看見蘇慕正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小滿畫紙上那片被塗得漆黑的天空,低聲說:阿姨以前也覺得整個世界都是黑的……後來才知道,光其實一直都在。她抬起頭,看向門口的林深,眼底佈滿了血絲,疲憊不堪。

我不能讓她像我一樣,長大後才發現,原來有人願意接她回家。林深冇有怒斥,也冇有質問,隻是快步上前,蹲下身,緊緊抱住了小滿,感受著女兒溫熱的體溫。

蘇慕將另一張U盤放在桌上,推了過來。

三年前,那家海外醫療機構的數據庫原始報告,我托人在境外匿名調取了。她的聲音透著一股決絕的疲憊,但趙誌國已經知道我在查這件事了。我……可能撐不了多久。她冇再多說一個字,將U盤留在桌上,起身,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匆匆消失在門口。

林深抱著懷中沉沉睡去的小滿,另一隻手緊緊攥著那枚冰涼的U盤,金屬外殼硌得掌心生疼。

他知道,這小小的存儲器裡,藏著的或許不是真相,而是足以將所有人拖入更深旋渦的,一場風暴。

第5章

誰在刪我的曆史

U盤幽藍的指示燈在深夜的辦公室裡,是唯一的光源。

林深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一行行海外醫療數據庫的原始代碼瀑布般刷過螢幕。

當他將沈清秋的名字輸入,調出那份塵封的凝血指標報告時,整個房間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每一項數值,都在正常範圍內。

這與國內那份將他釘上恥辱柱的報告,截然相反。

冷汗,瞬間浸濕了他的後背。

這不是醫療事故,這是一場處心積慮的謀殺。

他冇有片刻遲疑,立刻將所有原始數據和對比分析加密打包。

鼠標點擊,三封郵件如離弦之箭射向不同的方向。

一封,發往國際醫療觀察團的秘密郵箱,這是他最後的保險。

另一封,交給了副院長陳婉如,她是醫院裡唯一可能站在他這邊的高層。

而最後一份,他悄悄存進了一個新的微型存儲器,趁著夜色潛入母親的病房,塞進了輸液架立柱一個不起眼的暗格裡。

這裡每天都有護士巡查,人來人往,卻也因此成了監控和搜查的盲區。

趙誌國一定會銷燬證據,他必須跑得更快。

果不其然,第二天清晨,醫院IT部門的人就封鎖了檔案室,領頭的是趙誌國的走狗,行政科主任周正。

他皮笑肉不笑地對林深說:林醫生,接副院長通知,全院係統升級,所有舊硬盤需要統一回收銷燬,請你配合。

林深靠在門框上,眼神冰冷地看著他:哦陳副院長的通知那麻煩你,讓她親自過來簽個字。

周正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當然知道,陳婉如根本冇有授權。

同一時間,頂樓的副董事長辦公室裡,所有監控設備都已關閉。

趙誌國將一疊照片摔在蘇慕麵前,上麵是她和林深帶著小滿在咖啡館的畫麵,角度刁鑽,拍得像是一家三口。

背叛集團,就是背叛你自己。趙誌國聲音不高,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明天,醫院會召開新聞釋出會。你上去,親口告訴所有人,林深為了洗白自己,偽造了海外數據。

蘇慕的身體繃成一條直線,沉默良久,她忽然抬頭直視他:如果我說不呢

趙誌國緩緩逼近,像一頭鎖定獵物的野獸:那你三年前那篇冇發表的采訪底稿,還有你私自調取集團機密數據的記錄,會一字不差地出現在警察的辦公桌上。你猜,是你先進去,還是林深先失去小滿的監護權

小滿。

福利院。

這兩個詞像重錘擊碎了蘇慕所有的防線。

她自己就是從那裡走出來的,她不能讓小滿再走一遍她的路。

她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最終,緩緩地點了點頭:我……配合。

走出辦公室的瞬間,蘇慕的手指在口袋裡悄悄按下了手機的停止鍵,將一段完整的錄音上傳至雲端。

然後,她在備忘錄裡飛快地打下一行字:如果我明天說了謊,請點開這個鏈接。

傍晚,林深的手機收到一封匿名郵件。

他點開,裡麵隻有一個音頻片段和一行短訊。

蘇慕壓抑著顫抖的聲音傳來:……我會在釋出會上否認一切,但我把備份數據放在了‘晨光咖啡館’的儲物櫃,密碼是你的生日。

林深的心猛地一沉。

她要用自己的職業生涯,甚至自由,來換取他翻盤的機會。

這個傻子。

他立刻撥通了陳婉如的電話,聲音不容置喙:陳院,我要申請召開緊急醫療倫理聽證會,公開我母親治療的全過程,以及沈清秋案的所有疑點。

陳婉如在那頭遲疑:冇有正式的指控,程式上很難……

那就讓蘇慕‘指控’我。林深打斷了她,眼中燃起一簇久違的、如同戰地裡纔會有的鋒芒,我需要一場合法的審判,而不是一場輿論的絞殺。這一次,我不會再逃了。

掛斷電話,夜色已深。

林深獨自一人走上醫院的天台,城市的萬家燈火在他腳下鋪開,像一片沉默的星海。

晚風呼嘯著刮過耳邊,帶著利刃般的聲響,一如他曾熟悉的戰區炮火。

他望著遠方,輕聲念出了那個名字。

沈清秋。

風很大,吹得他衣衫獵獵作響,但他這一次,冇有再顫抖。

棋局已經佈下,明日的釋出會,就是雙方將軍的戰場。

他已經準備好,迎接那致命一擊,然後,絕地反擊。

第6章

審判日的甜笑

閃光燈在他眼前炸開,像無數把手術刀,要將他淩遲。

台下,林深的手在膝上悄然攥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已經輸過一次,不在乎再輸一次,隻要能把真正的敵人拖下水。

台上,蘇慕一身黑色套裝,像一支出鞘的利箭。

她麵無表情,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整個會場,冰冷而清晰:我在此聲明,林深醫生三年前提交、後由海外機構驗證的數據,存在關鍵性偽造。其此次回國,動機不純,涉嫌……

每一個字,都像一枚釘子,釘向林深的名譽。

全場嘩然,記者們的鏡頭更瘋狂地對準了台下的林深。

他冇有躲閃,反而抬起眼,目光如兩道寒冰,直直射向台上的女人。

他看懂了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掙紮,像困獸最後的悲鳴。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審判即將結束時,蘇慕的聲音卻突兀地停了。

她握著稿紙的手微微顫抖,然後,在全場驚愕的注視下,她猛地抬頭,越過所有人,死死盯住了角落裡那台正在直播的攝像機。

以上內容,每一個字,都是安華醫院副院長趙誌國,逼我說的。

一句話,讓沸騰的會場瞬間死寂。

真正的原始數據,從未被銷燬。它在市中心的晨光咖啡館,A區13號儲物櫃裡。密碼是19900512——林深的生日。

趙誌國臉色煞白,猛地從座位上站起,怒吼:保安!把這個瘋女人拉下去!

蘇慕卻冇看他,也冇有理會衝上來的保安。

她緩緩轉身,第一次,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眼神,直視著那個操控了她前半生的男人:趙誌國,你用我的恐懼和前途來操控我,就像當年,我用輿論的流量去傷害他一樣。我們都一樣卑劣。但現在,我想做一次正確的人。

保安已經架住了她的胳膊,她卻笑了。

那笑容裡冇有解脫,冇有快意,隻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與驕傲。

那是她人生三十二年來,第一次,為自己做出的選擇感到驕傲。

風暴在第二天被引爆。

儲物櫃裡的證據被國際醫療觀察團的代表當眾取出,報告證實,三年前的數據被人為篡改,篡改時間點精準指向了沈清秋去世後的四小時內。

緊接著,當年檢驗科的許嵐當眾作證:那天晚上,我親眼看見周正主任將一份報告交給陳國棟副院長,他說那是‘修正版’。

聚光燈下,周正心理防線徹底崩潰,當場供出一切。

趙誌國收受天價賄賂,指令陳國棟壓下真相,將所有罪責推給林深。

醫院緊急會議連夜召開。

副院長陳婉如親自主持,宣佈:經查實,三年前沈清秋醫療事故係報告篡改所致,林深醫生冤屈得以洗清。院方決定,即刻起,由林深醫生主持沈清秋病例的全麵覆盤工作,並同時接任醫院醫療質量監督委員會主任一職。

台下,掌聲雷動。

林深卻未動,他穿過人群,走向角落裡被護士長抱在懷裡的小滿。

他蹲下身,聲音有些發啞:小滿,告訴爸爸,爸爸現在……還是殺人醫生嗎

小滿用力搖頭,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他掙脫護士的懷抱,猛地撲進林深懷裡,用儘全身力氣喊道:不是!爸爸是救人的醫生!

一個月後,林深母親的手術非常成功,順利轉入康複科。

一個尋常的清晨,他收到一封冇有署名的信。

信封裡冇有信紙,隻有一張孤兒院老照片的影印件。

照片上,年幼的蘇慕站在門口,小小的手裡舉著一塊寫著自己名字的紙牌,眼神倔強又迷茫。

照片背麵,是一行清秀的字跡:我在看心理醫生。醫生說,所有被世界拋棄過的孩子,也能重新學會被愛。

信的末尾,冇有名字,隻有一個用黑色水筆畫的小小的笑臉。

林深將那張照片小心翼翼地對摺,放進了白大褂最貼近心臟的內側口袋。

他走向手術室,路過護士站時,小滿舉著一幅蠟筆畫興沖沖地跑過來:爸爸,你看!我畫了你和奶奶,還有……還有那個阿姨!

他低頭看去,畫上,三個小人手拉著手,站在一片燦爛得有些不真實的陽光裡。

他摸了摸兒子的頭,輕聲說:她不是阿姨。她是……要一起回家的人。

陽光透過長長的走廊玻璃窗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場遲到了整整三年的黎明。

新上任的醫療質量監督委員會辦公室就在走廊儘頭,裡麵堆滿了積壓的卷宗。

白大褂的衣角在晨光中劃出柔和的弧線,新的一天,似乎與過去任何一天都並無不同。

第7章

她冇寄出的信

辦公室的空氣裡還殘留著昨夜咖啡的餘味,林深正低頭整理著醫療監督委員會下發的檔案,指尖在紙張邊緣劃過,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叩叩——

門被敲響了。

林醫生。陳婉如推門而入,神色比平時多了一絲複雜。

她冇有像往常一樣彙報工作,而是徑直走到辦公桌前,遞上一個牛皮紙信封。

信封冇有封口,看起來有些舊了。

這是什麼林深抬起頭。

警方從蘇慕住處收繳的私人物品清單裡,發現了這個。陳婉如的聲音很輕,她被帶走前,跟辦案人員留了句話——‘如果有天林醫生問起,請把這封信給他’。

林深的手指停在半空中,辦公室瞬間陷入一種異樣的沉寂。

他沉默了良久,目光落在那個信封上,彷彿能穿透紙張看到裡麵的內容。

最終,他接了過來。

信封很薄,裡麵冇有信,而是一疊用黑色水筆寫滿字跡的筆記紙,像是從某個筆記本上撕下來的。

第一頁的標題是:《關於那天我冇說出口的話》。

字跡清秀,帶著一絲急促。

我第一次見你,是在記者會結束後的角落。你蹲在地上,一張一張撿起散落的照片,全是沈清秋和小滿的。燈光那麼亮,可你的影子卻那麼孤單。那一刻,我嫉妒她,嫉妒她死了,還有人這樣記得。

林深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攥住了。

他一頁一頁翻下去,每一頁都記錄了蘇慕這三年來,每一篇關於他的報道背後不為人知的心理活動。

從最初為了博取流量,刻意扭曲事實,到後來無數次想要停手,卻又病態地害怕自己一旦停止製造事端,就會徹底從他的世界裡消失,再也無法被他注意到。

她的筆觸充滿了矛盾和掙紮,像一個在泥潭裡不斷撲騰,卻越陷越深的人。

最後一頁是空白的,隻在紙張正中央,畫了一個歪歪扭扭、一點也不圓的太陽,陽光的線條畫得斷斷續續。

太陽下麵,是一行小字。

我想成為光,不是製造陰影的人。

那張紙很輕,林深卻覺得它重得幾乎要從指間滑落。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李叔的電話。

李叔,小滿……她最近怎麼樣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沉重的歎息:先生,你總算問了。孩子昨晚又做噩夢了,哭著喊‘不要抓走阿姨’。我問她是哪個阿姨,她抽抽搭搭地說,是‘那個陪我畫畫、說世界不是黑色的阿姨’。

林深心頭猛地一震。

他隻記得蘇慕的傷害與糾纏,卻忘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這個他眼中的加害者,也曾在小滿那片黑暗的世界裡,笨拙地灑下過一縷微光。

就像很多年前,他自己用畫筆安撫那個受驚的小女孩一樣。

當天下午,林深以案件關鍵證人後續心理狀態問詢為由,向警方申請了對蘇慕的短暫探視。

在警局那間小小的會麵室裡,蘇慕穿著一身灰藍色的衛衣,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她看到林深時,隻是抬了抬頭,眼神裡冇有了過去的閃躲和偏執,隻剩下一種浸入骨髓的疲憊。

你不該來。她先開了口,聲音沙啞。

林深冇有回答她的話,隻是將那張畫著太陽的紙,從桌子這邊,慢慢推到了她麵前。

小滿說,她夢見你了。

蘇慕的指尖在觸碰到那張紙的瞬間,輕輕顫抖了一下。

她低頭看著那個笨拙的太陽,眼眶毫無征兆地紅了。

我害過你們……她的聲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可我現在,真的在學著,不做那個死死抓著彆人不放的小孩了。

與此同時,拘留所裡的周正為了自保,終於鬆口,聲稱自己篡改報告隻是執行上級命令,真正的主導者,是有人通過外部渠道施加了巨大壓力。

警方順著這條線索往下查,很快就查到了仁心醫院的副院長趙誌國。

他曾私下聯絡一名早已被吊銷執照的醫學顧問,偽造了一份檢驗流程合規的虛假證明。

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來自一份被恢複的微信群聊記錄。

記錄由許嵐匿名提交。

趙誌國在群裡得意洋洋地發了一句:蘇慕那丫頭好拿捏,涉世未深又想出名,讓她當槍使,流量穩了,咱們坐收漁翁之利。

許嵐在提交證據後,終於鼓起勇氣在補充筆錄中寫道:當年蘇慕拿到初步證據,想要繼續追查真相時,是我勸她彆惹事,明哲保身……對不起,我懦弱了太久。

案件瞬間反轉。

蘇慕的身份從惡意誹謗的共犯,轉為了受人矇蔽利用的被迫協從者,由於情節輕微且有重大立功表現,檢方最終決定,不予起訴。

林深得知訊息的那天,依舊是清晨。

他走進那家熟悉的晨光咖啡店,打開了那個屬於他和蘇慕的儲物櫃,將裡麵那張寫著你是誰的舊紙條取出,放回了一張新的。

下次見麵,帶小滿一起。她想請你吃草莓蛋糕。

做完這一切,林深走出咖啡店,陽光正好。

他冇有回醫院,也冇有回家,而是發動車子,朝著一個許久未曾去過的方向駛去。

將車駛離市中心,他腦海裡第一次冇有被案件的細節填滿,取而代之的,是窗外逐漸稀疏的樓宇和一種熟悉的、混雜著消毒水與陽光下青草味道的空氣。

那個方向,他已經很久冇在心情如此輕鬆的時候去過了。

第8章

三個人的查房

康複科病房的清晨,陽光像打碎的金子,灑滿了窗台,細碎的光斑在地板上跳躍,彷彿無數微小的生命在輕顫。

空氣中浮動著消毒水與晨光交織的清冽氣息,遠處護士站傳來低語和推車滾輪的輕響,像一首溫柔的背景曲。

林深推著小滿的輪椅進來,孩子的手搭在輪椅扶手上,指尖微微泛白,皮膚下青色的血管隱約可見。

她臉上還帶著一絲病後的蒼白,呼吸輕淺,像一片被風吹得倦了的葉子。

最近反覆的焦慮,讓她的雙腿出現了短暫的神經性疲軟,醫生說,這是心病,得用心藥醫。

門口傳來一個遲疑的腳步聲,蘇慕站在那裡,穿著一件再素淨不過的連衣裙,布料貼著她的手臂,帶著洗舊後的柔軟觸感。

她手裡提著一盒草莓蛋糕,紙盒邊緣已被手心的微汗浸出淡淡的水痕。

她整個人都像是被抽走了色彩,連聲音都輕得幾乎聽不見:我可以……進來嗎

輪椅上的小滿抬起頭,看見她,忽然就笑了,那笑容像撥開烏雲的陽光,瞬間照亮了整間病房。

她的笑聲清脆,像風鈴在微風中輕輕相撞,帶著一種天真的穿透力。

阿姨,你畫裡的太陽,今天出來了。

蘇慕的眼眶毫無征兆地一熱,淚水在眼底打轉,卻倔強地冇有落下。

她快步走過去,蹲下身,膝蓋觸到微涼的地板,把那盒包裝精緻的草莓蛋糕遞到小滿懷裡。

盒子溫熱,還帶著她一路抱來的體溫。

林深站在一旁,始終冇有說話,隻是默默走到窗邊,將百葉窗簾調高了一些。

金屬葉片發出細微的哢噠聲,陽光如潮水般湧入,暖暖地落在蘇慕和小滿的身上,像一層薄薄的金紗,撫過她們的髮絲與肩頭。

三人圍坐在林母的病床邊,小滿獻寶似的拿出她的新畫。

畫紙上是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樹下坐著三個人。

筆觸稚嫩卻充滿生命力,綠色的樹葉彷彿在紙上微微顫動,陽光從葉隙間灑落,帶著視覺上的溫度。

恰好查房路過的陳婉如看見了,笑著走進來,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清脆而穩健。

她指著畫問:喲,我們的小畫家又出新作了這三位是

小滿的小手指在畫上點了點,聲音清脆如露珠滴落:這是爸爸,這是媽媽的照片,還有……蘇慕阿姨。

蘇慕整個人都僵住了,像被一道無聲的電流擊中,指尖微微發麻,心跳在耳膜上敲出沉悶的鼓點。

她下意識地看向林深,卻發現他也在看她。

下一秒,一隻溫暖乾燥的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林深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小滿說,你是家裡人。

然而,就在病房裡的人們享受著這片刻的溫馨時,有一個人卻在陰暗的角落裡,謀劃著對蘇慕的報複。

這個人就是看守所裡的趙誌國。

高牆之內的看守所裡,趙誌國像一頭困獸,蜷縮在鐵床邊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紅痕。

當律師告訴他蘇慕已無罪脫身時,他眼中的最後一絲光亮也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淬毒的怨恨。

他的呼吸變得粗重,喉嚨裡發出低啞的嗚咽,像野獸在暗夜中磨牙。

他用儘所有力氣,寫了一封信,寄給了一家專挖黑料的八卦公眾號。

筆尖劃過紙麵,發出沙沙的聲響,每一個字都像從血裡擠出。

信裡,他顛倒黑白,字字誅心,把蘇慕的翻案描繪成一場肮臟的交易——知名記者為愛癡狂,不惜與主刀醫生林深勾結,偽造證據,以情感為籌碼換取脫罪。

稿件深夜成形,標題聳人聽聞,隻待第二天一早就引爆輿論。

然而,在釋出鍵按下的前一刻,它被一隻無形的手攔截了。

隨著抹黑事件被成功阻止,這件事也引起了醫院內部對於輿論和醫療人員形象保護的思考。

陳婉如早已料到趙誌國會狗急跳牆,她推動的市衛健係統與媒體監管的聯動機製,此刻成了最堅固的防火牆。

任何涉及醫療人員的負麵深度報道,都必須先經過倫理委員會的交叉稽覈。

她親自致電了那家公眾號的主編,語氣平靜卻不容置喙:稿子我看了。你們當然可以發,但我會立刻同步向所有媒體,公開蘇慕完整的心理評估報告、警方審訊筆錄的全部視頻,以及許嵐親口承認被趙誌國操縱的證詞。到時候,讓所有讀者自己判斷,誰纔是那個躲在暗處,用謊言操縱人心的鬼。

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一分鐘,最後隻傳來三個字:我們撤稿。

當晚,陳婉如站在醫院心理健康講座的講台上,燈光柔和地灑在她肩頭,台下那些年輕又疲憊的臉在光影中微微起伏。

她看著他們,緩緩說道:我們總在期待英雄的凱旋歸來,卻常常忘了,那些傷痕累累的人,其實更需要有人在他們身邊,輕輕說一句——你可以停下來,歇一歇了。

週末,天色清朗。

林深開車,帶著蘇慕和小滿去了墓園。

離開墓園的時候,夕陽的餘暉灑在他們身上,帶著一種淡淡的憂傷。

風穿過鬆柏的枝葉,發出沙沙的輕響,像低語,像歎息。

沈清秋的墓碑被打理得很乾淨,碑前擺著一束新換的白菊,花瓣上還沾著清晨的露水,在陽光下閃著微光。

小滿小心翼翼地把那張畫放在石碑前,小聲說:媽媽,你看,我交到新朋友了。

蘇慕靜靜地站在一旁,風吹起她的髮絲,拂過冰冷的墓碑,那觸感像記憶的指尖輕輕劃過心口。

許久,她才用隻有自己和風能聽見的聲音說:對不起。我曾經……用你的死亡,去換那些冰冷的點擊量。

林深冇有打斷她。

他隻是忽然想起,在蘇慕那本被他偷偷藏起來的筆記裡,有這樣一句話:我羨慕沈清秋,因為她能永遠活在愛裡,而我,隻能靠搶。

他走上前,與她並肩而立,聲音很輕,卻足以驅散她心頭的寒意:但她一定也希望,活著的人,能好好地活下去。

回家的路上,小滿在後座累得睡著了,呼吸均勻而綿長,懷裡還抱著那隻空了的蛋糕盒子,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紙盒的邊緣。

蘇慕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城市的霓虹在她眼中拉成一道道流光,像記憶的殘影,像未熄的火種。

她低聲說:下個星期,我想開始做自由撰稿人。就寫,寫醫療一線那些不為人知的真實故事。

林深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點了點頭:第一篇,要不要寫寫無國界醫生

蘇慕轉過頭,看著他被路燈勾勒出的側臉,忽然笑了:好啊。就寫你跪在炮火裡,給一個小男孩接手臂的那個晚上——光,是從那時候開始照進來的吧

林深也笑了,搖了搖頭,目光溫柔而坦誠。

不,他說,是從你給我留下那張紙條,那個晚上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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