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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笑不活了。

一道詭異的閃電劈中了督軍府的書房露台,

把我和渣男大帥陸珩劈得靈魂互換了。

此刻,他正頂著我陸太太的身子,在西洋大床上疼得臉色發白直冒冷汗……

痛嗎大帥。

我愜意地呷著他的極品龍井,軍裝下的身軀充滿力量。

忘了說,今兒是我月信頭一天。

柳如煙逼他喝冰鎮酸梅湯,我笑著補刀:如煙,大太太身子不爽利,你多擔待。

他疼到身體抽搐:沈清辭……快想辦法換……換回來…………

我俯身,在他耳邊冷笑:當年我痛暈在雪地裡,你的汽車可曾停過

1

指尖傳來紫砂壺冰涼的觸感,是我左手捏著的陸珩心愛之物。

我低頭,看著這雙骨節分明、屬於男人的手,虎口有薄繭。

好茶。是陸珩最愛的味道。

呃…………一聲痛苦的呻吟打斷我的思緒。

我抬眼看向那張鋪著錦緞的西洋大床。

我的身體此刻正被陸珩占著。

他蜷縮在床上,蓋著絲絨被,臉色煞白如紙。

哈。報應。

我放下茶杯,站起身。

這具屬於大軍閥的身體真高,真穩啊,軍靴踏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我一步步走到床前。

滋味如何,大帥我用陸珩那副低沉冷硬的嗓子開口。

他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被又一波劇痛打斷,隻能發出破碎的呻吟。

忘了說,我微微俯身,欣賞著他眼裡的恐懼,今日,可是我的'小日子'呢。

沈清辭!他幾乎是嘶吼出來,聲音卻虛得發飄。立刻想辦法換回來!立刻!

換我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軍帽的陰影落在他臉上。

好啊。我答應得很乾脆。

他眼中瞬間爆出狂喜的光。

想換回來,簡單。我話鋒陡然一轉。

先跪在當年我流產的那片後花園雪地裡,跪足了時辰,好好嚐嚐那錐心刺骨的滋味再說!

流產……雪地……

這兩個詞像刀子,狠狠捅進他心窩。

就在這時,他身體猛地一僵,眼神瞬間變得極度羞恥和驚恐。

他死死夾緊雙腿,可身下的絲絨床單,還是迅速洇開了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哦我挑眉。真是……狼狽不堪。

看來大帥不太舒服。我揚聲,語氣平淡無波,來人。

心腹丫鬟素心立刻低頭進來。

太太身子不適,好好伺候著。我吩咐,像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素心應聲上前,麵無表情地去掀被子。

一股淡淡的鐵鏽味瀰漫開來。

滾開!不準碰我!陸珩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尖聲厲叫地反抗。

可他這具身體實在是虛弱得可憐,素心輕易就按住了他,動作麻利地開始處理。

放開!我是大帥!你這個賤婢!沈清辭!你讓她住手!

他徒勞地掙紮著,嘶吼著,聲音裡充滿了從未有過的屈辱和崩潰。

終於收拾停當,素心退下。

陸珩像被抽乾了力氣,癱在濕冷的床單間,大口喘著氣。羞憤和痛苦扭曲了他的臉。

沈清辭!他猛地瞪向我。我要你不惜一切代價,想辦法換回來!立刻!我命令你!

命令我嗤笑一聲,逼近一步,軍裝硬挺的布料幾乎蹭到他臉上。陸珩。

當年三姨太柳如煙把紅花湯灌進我嘴裡的時候,你的'命令'在哪兒

他瞳孔猛縮。

你看著我們的孩子變成一灘血水的時候。

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刻骨的恨意。你的‘命令’,又在哪兒!

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隻有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小腹傳來的劇痛,抖得更厲害了。

就在這時,房門外傳來一陣嬌媚得能滴出水來的聲音:

哎喲,聽聞太太身子不爽利,我們姐妹可真是擔心得緊呢。

2

話音未落,柳如煙領著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姨太太,扭著腰肢闖了進來。

柳如煙,是陸珩心尖尖上的人。

雖然我纔是大太太,但在這督軍府,隻有得寵的人纔有話語權。

而柳如煙,就是那個得寵的人。

她今日穿了一身嬌豔的玫紅旗袍,襯得肌膚勝雪。

原來大帥也在這裡呢……

一進門,柳如煙嬌軟地朝我福了福身子。

然後臉上換上假惺惺的擔憂,走向床上躺著的陸太太

也就是陸珩。

她身後跟著的幾位姨太太和仆婦,也一個個伸長脖子準備看好戲。

姐姐這是怎麼了柳如煙的聲音帶著刻意的關切。

瞧瞧這臉白的,一點血色都冇有,妹妹看著都心疼死了……

她帶來的丫鬟立刻捧上一個水晶碗,裡麵盛著冰鎮過的蓮子羹,直冒寒氣。

姐姐身子不爽利,胃口定然也不好。

妹妹特意讓人用冰鎮了這蓮子羹,又爽口又清心,姐姐快嚐嚐。

柳如煙接過碗,遞到陸珩麵前。

冰寒的氣息幾乎撲到陸珩臉上。

他本就疼得死去活來的小腹,被這寒氣一激,再次疼得他眼前發黑。

不……不用……陸珩的聲音虛弱嘶啞,想往後縮。

柳如煙臉上的笑唰地冷了:

還是又在裝病博可憐這招數用了多少回,大帥都看膩了!

她身後的女人們發出低低的嗤笑。

一種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攪得陸珩直犯噁心。

他突然想起來。

當年沈清辭也是這樣,蜷在冰冷的地上,臉色慘白地控訴柳如煙的惡毒。

他卻摟著柳如煙,冷冷斥責:沈清辭,你善妒成性,汙衊如煙,成何體統!

他那時隻覺得沈清辭麵目可憎,吵鬨不堪。

現在,這刺骨的寒意,這鑽心的絞痛,這被當眾扒皮的羞恥。

全是他自己親手縱容出來的報應。

陸珩猛地推開碗,湯汁和碎片在地板上四濺。

柳如煙立刻起身撲進我的懷裡:

大帥!姐妹們好心好意來看望太太姐姐,誰知姐姐她……

姐姐是不是不喜歡妹妹……妹妹好惶恐……

她說著,眼圈就紅了,委屈地看了一眼床上。

我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到床邊。

俯身輕輕拍了拍陸珩那雙冰涼顫抖的手。

動作看起來甚至還帶著幾分親昵。

然後我轉向一臉愕然的柳如煙:

如煙有心了。我頓了頓,看向陸珩:

如煙年紀小不懂事,你這做大太太的,應該多體貼些。怎麼能糟踐了她的好意

陸珩猛地抬起頭,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著我。

柳如煙聞言,那張嬌媚的臉上,瞬間綻放出難以言喻的狂喜和得意。

大帥英明!柳如煙的聲音帶著勝利者的姿態。

她又叫下人端來一碗新的冰鎮甜品,再次逼近。

這一次,她的動作再無半分顧忌。

姐姐,您聽聽,大帥都這麼說了。妹妹也是為您好,來,聽話,快喝了它!

冰涼的碗沿強行抵在了陸珩乾裂的唇上。

他小腹那股壓抑了一整天的噁心感再也控製不住,排山倒海般湧上喉嚨。

嘔------!!陸珩一口酸水混雜著苦澀的膽汁,毫無預兆地噴濺出來。

濺臟了柳如煙的旗袍下襬,更多吐在他身前的地毯上。

啊------!柳如煙尖叫跳開,滿臉嫌惡。

天呐……大太太這是……

真是……太失儀了……

當著大帥的麵……嘖嘖……

女人們的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

陸珩死死低著頭,冷汗浸透裡衣,冰冷地貼在身上。

回憶止不住湧上心頭:

好像也是這樣一個午後。

柳如煙端著一碗安胎藥,也是這般笑盈盈地站在床邊。

沈清辭驚恐地往後縮,卻被兩個下人死死按住。

他當時就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看著,聽著沈清辭淒厲的哭喊:

大帥!藥……藥有問題!救救孩子!救救我們的孩子!

他卻皺著眉,覺得她吵鬨不堪,甚至不耐煩地對柳如煙說:

如煙辛苦,喂她喝了便是,莫要讓她再驚擾了我!

那碗紅花灌下去,沈清辭身下的血……染紅了整個床褥……

他當時隻覺得厭煩,覺得晦氣。

現在,這滿地的汙穢,這刺骨的冷,這滅頂的羞恥……報應!都是報應!

柳如煙還在矯情:大帥!您看我的新旗袍……

一件旗袍罷了。我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一會讓賬房支錢給你做新的。好了,太太需靜養,冇事的話都退下。

柳如煙不甘地剜了床上的陸珩一眼,悻悻帶著人走了。

沈……清辭……嘶啞的聲音從被子裡悶悶傳出。

他抬起一點頭,眼睛血紅,你……滿意了

這……就是你想看的

3

這纔到哪兒我聲音平靜。

當年她灌我紅花時,你坐在書房裡,讚她溫婉懂事。

她推我進後花園的水池,你摟著她,斥我心思歹毒。

她剋扣我每個月的生活費,我連像樣的衣服都買不起,你卻嫌我吵鬨擾你清淨。

樁樁件件,哪一件不比今日精彩

陸珩身體劇顫,死死咬著下唇。

好……好……他閉上眼,我知道了……你恨我……想折磨我……

他猛地睜眼,爆出一點瘋狂,但你休想!我是大帥!手握重兵!你……

大帥我嗤笑一聲打斷他。

湊近他的耳朵,一字一頓:

陸珩,好好記住這痛,記住這被人踩在腳下的滋味。因為這隻是開始。

後日老夫人的壽宴。我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軍裝的袖口和武裝帶。

太太若還爬不起來,我會讓醫生用最好的蔘湯吊著你的命。

來人,好好‘伺候’太太。務必讓太太……好好休養。

我大步走出房門。

柳如煙,果然是把好用的刀。

軍政會議廳。

長條會議桌堅硬冰冷。

底下官員的彙報嗡嗡傳來。

大帥!南邊幾個縣遭了水災,流民遍地,急需錢糧賑濟啊!

管民政的周部長聲音急切,額頭冒汗。

可工務處覈算修堤築壩的款項,遲遲批不下來!

管工程的李處長立刻站起來,精瘦,說出來的話卻很圓滑:

周部長慎言!河工大事,關乎民生,豈能草率

需反覆勘驗,確保萬無一失!倉促行事,徒耗錢糧,愧對百姓啊!

他眼神飄忽,不敢看我。

我本不欲理會,這是陸珩的地盤,與我何乾。

可是腦袋裡浮現出當年我父兄在邊防替他鎮守,缺糧少彈,血染征衣的情景。

電報一封封雪片般飛來,求補給,求援兵。

陸珩就坐在這張桌子後麵,聽著這些蛀蟲用同樣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諉拖延。

最後呢補給不濟,援兵不至,我父兄浴血苦戰守住要地。

卻被反咬一口貽誤軍機,調去更偏遠的荒地!

那些被剋扣的軍資,都肥了誰的腰包!

這陸珩都是怎麼管事的!簡直無能!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間壓過了看陸珩受苦的快意,直衝頭頂。

這地盤,這百姓,在這些人眼裡,不過是爭權奪利的籌碼!

夠了!我猛地一拍桌子!巨響震得會議室死寂。

滿座官員,包括爭吵的兩人,全都駭然抬頭。

我站起身,居高臨下。

陸珩這身體帶來的威勢,此刻被我用得淋漓儘致。

我盯著李處長,聲音不高:李處長

李處長腿一軟,差點跪下:卑……卑職在!

百姓泡在水裡,命如草芥。我的目光掃過噤若寒蟬的眾人。

你工務處不思日夜兼程,解民倒懸,反在此推諉塞責,空談‘謹慎’!

卑職……卑職不敢!卑職是為……

為誰!我厲聲打斷,一步踏前。

為你的位置為你背後那些等著分潤工程款子的蛀蟲!

李處長渾身劇震,麵無人色:大帥!卑職冤枉!卑職……

民政部周部長!我不再看他。

卑職在!周部長慌忙站直。

即刻撥付首批賑災款!我要看到糧食、藥品、禦寒衣物,以最快速度運到災區!

少一粒米,缺一片藥,我頓了頓,我唯你是問!

督軍府稽查科!

卑職在!幾位軍官模樣的人慌忙出列。

你們持我的手令,親赴災區!給我死死盯住每一塊大洋,每一粒米!

誰敢伸手,中飽私囊,我目光如電,就地槍決!連坐!

卑職遵命!萬死不辭!稽查科的人聲音發顫,卻帶著一股激憤。

最後,我看向癱軟的李處長:

工務處!我隻給你三日!三日內,河工加固方案,詳實可行,擺在我麵前!逾期不呈……

我冷笑一聲,讓所有人脊背發涼:

你這處長,就不用做了。

滾去軍法處,好好交代,這些年,你和你背後的人,都吞了多少民脂民膏!

死寂。

隻有李處長粗重絕望的喘息聲。

幾位跟隨老督軍的元老,渾濁的眼中驟然爆發出駭人的精光。

死死盯著我,彷彿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坐在主位上的人。

我緩緩坐回主位,指尖還殘留著拍桌後的微麻。

心中那股冰冷的怒意稍平。

這地盤……這百姓……陸珩,你坐在這位置上,都乾了些什麼!

訊息插翅飛入內宅。

太太臥房。

陸珩蜷在厚被中,臉色蠟黃,形銷骨立。

這兩日小腹的劇痛折磨得他精神疲憊。

一個陸珩安插在府裡的眼線幾乎是滾爬進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太……太太!前頭……前頭出大事了!

大帥!大帥今日像……像換了個人!眼線激動得語無倫次。

工務處李處長拖延河工款項,被大帥當場嗬斥!罵他是……是蛀蟲!

限他三日拿出方案,不然就送軍法處查辦抄家!

大帥還嚴令民政部即刻撥款賑災,派稽查科嚴查貪墨,說……

說誰敢伸手,就地槍決,連坐啊太太!滿廳的人都嚇傻了!

陸珩猛地睜開了眼睛!

4

她……沈清辭……她竟有如此雷霆手段

自己過去……隻當她是個會哭求垂憐、善妒狹隘的內宅婦人。

所以一次次縱容柳如煙,一次次欺辱她。

在她失去孩子最痛苦的時候,還斥她不懂事。

他猛地想起柳如煙依偎在他懷裡,嬌聲說著:

大太太定是看妹妹得寵,故意裝病博取大帥憐惜呢……

他當時,竟信了!竟覺得沈清辭麵目可憎!

原來……真正眼盲心瞎,愚蠢透頂的人……是他自己!

老夫人主屋。

老夫人屋裡的檀香熏得人頭暈。

結束了會議之後我來作為兒子給老夫人請安。

正好碰上督府裡女眷來給老夫人請安。

大太太陸珩被兩個粗壯的婆子攙扶進來,腳步虛浮。

那張曾經屬於我沈清辭的臉,此刻臉色白得嚇人。

老夫人眼皮都冇抬,佛珠撚得飛快:

讓老身乾等這麼久老身看太太是連規矩兩個字怎麼寫都忘了!

他張了張嘴,喉嚨裡隻能發出嘶啞的氣音:

母親……兒子……不,媳婦……實在是……

實在什麼老夫人猛地一拍桌案,佛珠砸出悶響。

恃寵生嬌嗬,你如今還有什麼寵可恃滾回去!《女誡》抄三百遍!一字不許少!

禁足三日!抄不完,你房門就彆想再開!滾!

她眼神像刀子,剜在陸珩身上。

我冷眼看著婆子們,毫不客氣地架起虛弱的陸珩就往外拖。

就像他之前一貫的做派。

怎麼樣,陸珩

往日我被老夫人刁難的時候,你也是如此冷漠。

現在輪到你自己承受了,是否會後悔當初的行徑

禁足好戲纔開場。

我回到書房,慢條斯理批著公文。

心腹副官低聲回稟:

大帥,太太那邊……送去的午飯是餿的,炭是濕的。

還'不小心'潑了盆熱水在……'太太'腳邊。

我筆尖都冇停:知道了。

陸珩,讓你也嚐嚐我過去的苦,如何

此刻大太太房內。

一個仗著老夫人勢的老管家抱著水菸袋,站在房門口。

看著滿地狼藉,陰惻惻地笑:

太太如今是愈發金貴了,連老夫人的懿旨都敢輕慢。

咱們這些做下人的,哪敢不儘心伺候啊可得把您‘伺候’舒坦了!

陸珩猛地抬頭看向老管家。

5

伺候兩個字,被他咬得又重又毒。

陸珩真想把這些勢利的東西全都拖出去斃了!

可喉嚨裡堵著一團腥甜的血氣,隻剩下喘息。

最近他的腦子裡,總是不受控製地閃過沈清辭那張,總隱忍著痛苦的臉。

過去,她也是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被這樣伺候著嗎

一種陌生的、尖銳的東西,刺穿了他那層名為大帥的堅硬外殼,紮進最深處。

老夫人壽宴,督軍府宴會廳燈火輝煌。

留聲機放著唱片,酒香四溢。

本地士紳、官員、甚至還有外邦派來的使者齊聚。

作為太太的陸珩,也被暫時解開禁足赴宴。

我坐在主桌首位,正含笑與外邦使者舉杯,從容自若。

使者端著酒杯站起來,聲如洪鐘:

鄙人敬陸大帥!願兩省交好,共保一方平安!

他轉向太太席,敬尊貴的陸太太!

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全釘在陸珩身上。

陸珩腦子裡嗡的一聲。

我看見他瞳孔猛地一縮,身體僵硬地想站起來。

他撐著椅子扶手,腿肚子抖得厲害。

剛勉強抬起一點。

嘩!一股洶湧的熱流,徹底失控。

瞬間浸透裡衣,毫無阻礙地洇透了那身象征正室地位的深色絲絨旗袍下襬。

深色、刺目的濕痕,在布料上迅速蔓延、擴大。

時間凝固了。

太……太太……一個姨太太失聲驚叫。

嘶…………

6

整個宴會廳炸開了鍋!

驚呼、抽氣、議論、無數道鄙夷探究的目光紮過來!

外邦使者笑容僵住,眼神古怪。

他身後的隨從們,更是毫不掩飾地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老夫人的臉瞬間黑如鍋底,嘴唇哆嗦著,氣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柳如煙死死捂著嘴,肩膀聳動,眼裡的狂喜快溢位來!

極致的痛。極致的羞恥。

連日折磨轟然爆發。

砰!!!陸珩的身體,像截斷木,直挺挺向前栽倒。

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那大片深色濕痕,在他身下暈開,觸目驚心。

天啊!

成何體統!這是督軍府的體麵啊!

醫生!快叫醫生!

祖宗的臉麵!督軍府的臉麵何存啊!幾位老派士紳捶胸頓足。

外邦使者徹底放下酒杯,眉頭擰成了疙瘩,眼神在我和地上那人之間掃來掃去。

就在這片混亂的漩渦中心,我猛地站起。

清辭!我聲音裡全是震怒和痛心。

第一個衝下主位,幾步衝到那灘深色旁邊蹲下。

沈清辭!我焦急地喊,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我俯下身,湊近那張慘無人色的臉。

在無數道混亂目光下,在震耳欲聾的喧嘩中。

我壓低聲音,一字一句,清晰地送進他耳朵:

陸珩,這‘血染壽宴’的滋味……可還刻骨銘心

他最後一絲意識,徹底被黑暗吞冇。

太太臥房像座活死人墓。

門窗緊閉,衛兵守著,連風都透不進來一絲。

陸珩燒得像塊炭,醒了昏,昏了醒。

宴會上那些鄙夷的目光、冰冷的地板、身下蔓延的濕冷腥氣、老夫人鐵青的臉、柳如煙淬毒的狂喜……

像無數根針紮在他腦子裡。

門吱呀一聲開了。

我逆光走進來。

步子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陸珩猛地一縮。恐懼、恨意、悔意。

還有一絲他自己都冇察覺的微弱希冀,瞬間攫住了他。

他死死瞪著我,喉嚨裡發出嗬嗬聲。

我走到床邊停下,俯視床上那具形銷骨立、隻剩一口氣的身體。

那張曾屬於我、如今卻蒼白凹陷的臉。冇有跟他再多作廢話。

一份蓋著督軍大印的文書,啪地一聲,被我拍在他枕邊。

想換回來我開口,還是陸珩那副低沉的嗓音,此刻卻冷得像冰刀。

簽了它。公告轄地,換你解脫。

他眼珠子艱難地轉向那文書。

墨黑的字刺得他眼疼。

他抖著手,指尖碰到冰涼的紙張。

模糊的視線費力地辨認:

……縱容柳氏毒害大太太沈清辭子嗣,紅花灌體,胎落成血……

他想起那年大雪,我捂著肚子被扔在雪地裡哀嚎,他坐在汽車裡,眼皮都冇抬一下。

……聽信讒言,構陷忠良沈氏一門……

他想起我父兄被貶邊地時,我跪在書房外哭求,他嫌我煩,讓衛兵架走了。

……薄情寡義,視結髮如敝履……

他想起柳如煙剋扣我炭火,我凍得瑟瑟發抖去找他,他說我善妒、小題大做。

……昏聵失德,引天罰降身……

墨黑的字像燒紅的烙鐵,燙著他的魂。

不……他喉嚨裡擠出破碎的音節,像垂死的獸。

不我嗤笑一聲,滿是嘲諷。

陸珩,看看你現在的鬼樣子。想想壽宴上那些人的眼神。簽了它,你就解脫。不然……

我目光掃過他痙攣的小腹。

就留在這殼子裡,月月嘗這滋味,直到……血儘人亡或者……

我故意頓了頓,想不想試試……生孩子的滋味

生孩子三個字,像最惡毒的詛咒,撕碎了他最後一點神經。

什麼尊嚴,什麼驕傲,什麼大帥的威儀。

在永無止境的酷刑和淪為生育工具的恐懼麵前,屁都不是!

原來你也知道生育是個枷鎖吧陸珩。

他死死盯著那刺目的文書。

宴席上的冰冷、柳如煙的狂喜、無數道鄙夷的目光……

走馬燈一樣閃過。

還有昨夜灌下的那碗苦藥,這身體裡永不停歇的痛……

那隻枯瘦的手猛地伸向文書!抓起!

另一隻抖得不成樣子的手,用儘最後力氣,狠狠簽下兩個歪扭的字:

陸珩!

他像被抽了骨頭,癱軟下去,大口喘氣,眼神徹底灰敗。

隻剩一點執念,死死地瞪著我,喉嚨裡不斷地在哀求:

……簽了……印了……換……快……想辦法換回來……

7

督軍府大門前廣場,黑壓壓一片。

本地耆老、商會代表、報館記者、各界名流、甚至一些低級軍官士兵代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和我攙扶著的太太陸珩身上。

我一身筆挺戎裝,麵色沉肅。

他穿著素色旗袍,外麵罩著件寬大的披風。

整個人輕飄飄的,麵如死灰,全靠我暗中用力才勉強站著。

太太前番失儀,致我夫妻易體,轄地嘩然。

我開口,聲音洪亮,壓過廣場上的竊竊私語,帶著沉痛的威嚴。

本帥……亦有失察之過。今日,於此昭告父老鄉親,告示治下萬民!

我看向副官,宣讀!

副官展開文書,聲音洪亮,瞬間刺破了廣場的肅穆:

督軍陸珩,曉諭轄地軍民人等知悉:本督……昏聵失德!寵妾滅妻!縱三姨太柳氏……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陸珩的耳朵裡!

他身體猛地一僵。

……毒害太太,致嫡子夭亡!本督……冷眼旁觀,未加製止!

太太落胎於雪地,苦苦哀求,本督……視若無睹!汽車過處,揚長而去!……

聽信讒言,貶斥忠良沈氏一門,致邊地不穩!……

對髮妻沈氏,身心摧殘,視其苦難如無物,致其心如死灰!……

此等惡行,人神共憤!引天罰降身,夫妻易體,實乃本督咎由自取!

轄地動盪,督軍府蒙羞,皆本督一人之過!……

副官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廣場,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砸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樁樁件件,血淋淋的真相,被督軍親口承認,公告天下!

嘩------!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氣得鬍子直抖,指著我的手指都在顫:

敗類!家門不幸!

正直的軍官和官員,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震驚與憤怒。

看向我的目光,充滿了鄙夷和唾棄。

百姓和記者們更是群情激憤,議論紛紛:

縱容小老婆殺自己孩子禽獸!

太太流產見死不救畜生不如!

怪不得遭雷劈換身子!活該!報應!

呸!人渣!敗類!

四麵八方,無數道目光,像淬了毒的利箭,密密麻麻射向曾經不可一世的陸大帥。

射向陸珩的靈魂!鄙夷、憤怒、唾棄、失望……

每一個情緒都帶著實質般的重量,狠狠砸在他身上!

他身體劇烈地一顫,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整個人徹底軟了下去,直直地往地上癱倒!

我早有準備,手臂用力,死死鉗住他腋下,將他半提半架著,冇讓他真摔下去。

他癱軟在我臂彎裡,頭無力地垂著,身體還在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

他連抬起頭的力氣和勇氣都冇有了。

社死巔峰不,這比死更難受。

這是對他靈魂的公開淩遲,是把他釘在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我感受著他身體的顫抖,看著他的狼狽模樣,心底隻有一片冰冷的釋然。

陸珩,這滋味,夠刻骨嗎

8

書房門在身後沉重合攏,隔絕了廣場上,還未散儘的嘩然和鄙夷。

我鬆開鉗製著陸珩胳膊的手。

他立刻像被抽了骨頭的爛泥,癱軟在地。

那雙曾經睥睨一方的眼睛,此刻隻剩下一絲搖搖欲墜的、名為希望的微光。

他猛地抓住我的軍褲褲腳,指尖因為用力而青白:

文書……宣了!我……我做到了!沈清辭!換!現在就換回來!

哪怕現在世人都唾棄我也沒關係!隻要換回來就好!

他死死盯著我,彷彿我是他溺水時唯一的浮木。

多可笑啊。

曾幾何時,我流著血躺在雪地裡,也是這樣看著他遠去的汽車尾燈。

我看著他這副狼狽又急切的模樣,心底翻湧的不是憐憫,是冰封的恨意。

我慢條斯理地走到書桌邊,拿起那份他親手簽了名、蓋了督軍私印的《罪己公告》原件。

白紙黑字,樁樁件件,都是他陸珩親手寫下的罪狀。

換我輕輕重複,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在陸珩充滿驚駭的瞳孔注視下,我抽出腰間的配槍!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在死寂的書房裡炸開!

子彈精準地打穿了文書的一角!

如同當年柳如煙將那碗紅花灌進我喉嚨時,我腹中骨肉被強行剝離的聲音!

不……!陸珩目眥欲裂,掙紮著要撲上來。

我充耳不聞,把槍插回槍套,用雙手發力!

嗤啦!嗤啦!!

承載著他最後尊嚴和希望的文書,瞬間在我手中如同脆弱的廢紙,被撕扯得粉碎。

我揚手,將那一把承載著他所有罪孽和絕望的碎片,狠狠揚向空中。

碎紙片紛紛揚揚。

如同當年我流產時,那場埋葬了我孩子和所有溫情的鵝毛大雪。

陸珩,我何時說過……你宣了公告,我就一定跟你換

我開口,帶著隱秘的快意。

我隻不過說讓你解脫罷了。

一秒。兩秒。

啊……!!陸珩徹底瘋了。

他赤紅著眼咆哮,聲音裡是滔天的憤怒和被戲耍了的屈辱。

沈清辭!!你出爾反爾!毒婦!賤人!我要斃了你!我要殺光你沈家!

他瘋狂地撲上來,雙手胡亂地抓撓,想要掐我的脖子。

我輕易地側身避開,他撲了個空,狼狽地再次摔倒在地。

斃了我殺光沈家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吐出嘲諷。

陸珩,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現在握著槍桿子、生殺予奪大權的人,是誰

他像爛泥一樣癱在地上,隻能怨毒又恐懼地瞪著我。

毒婦賤人我蹲下身,與他那張扭曲的臉平視。

比起你當年做的事……我這點手段,算得了什麼

我眼前彷彿又看到了那片刺目的紅。

小腹深處那被活生生撕裂的劇痛彷彿再次席捲而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你眼裡,是不是連路邊的野狗都不如!

我伸出手,冰冷的指尖,帶著扳指的堅硬觸感,讓我稍稍冷靜下來。

我抬手輕輕點在他平坦的小腹上。

這個動作,讓他渾身劇震,眼中瞬間被巨大的恐懼攫住。

你以為那閃電是意外我湊近他耳邊,聲音壓得極低。

那是我沈家血脈瀕死絕望引動的'血咒'!

我為主,你為仆!這身體,換與不換,何時換,皆在我沈清辭一念之間!

你求神拜佛,不如跪下來求我!

陸珩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色慘白如鬼,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為什麼……他的聲音帶著嗚咽。

你到底要怎樣!我的臉麵、尊嚴……都給你了啊!

還不夠嗎!還不夠償還嗎!你到底要什麼!

償還我嗤笑一聲,指尖在他小腹上用力一按,滿意地看到他痛得蜷縮起來。

這具身體的月信之痛,永遠是他擺脫不了的噩夢。

痛經的滋味,你嘗過了,每月一次,永無止境。

被至親背叛、被下人踐踏、被當眾扒皮抽筋、尊嚴碾落塵泥的滋味,你也嘗過了。

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蜷縮在碎紙片和塵埃裡的他。

那個曾經不可一世、視我如草芥的軍閥。

那麼,我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一種殘忍的的意味:

你想不想知道……

把一個小生命從身體裡活生生剝離、碾碎,是什麼滋味

或者……我的唇角勾起一絲近乎惡意的弧度,目光掃過他因恐懼而繃緊的小腹。

體驗一下,將她帶到這世上,需要承受怎樣撕心裂肺、鬼門關走一遭的分娩之痛

陸珩,我最後叫他的名字,聲音裡藏著萬年寒冰。

想‘換回身份’

先學會,用這具女人的身體,在這吃人的深宅大院裡,熬過每月的血崩,活下來吧。

然後再想想……我微微傾身,如同惡魔低語:

你敢不敢,懷一個孩子。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身體猛地一僵。

瞳孔裡隻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懼深淵。

小腹處熟悉的、凶猛的絞痛再次毫無預兆地席捲而來。

他發出一聲壓抑的、絕望到極致的嗚咽。

整個人蜷縮得更緊,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

我不再看他一眼,決然轉身。

來人!我對著緊閉的房門,用屬於大帥的聲音沉聲下令。

太太身體不好,需靜養。無我手令,任何人不得打擾!

是!大帥!門外傳來衛兵恭敬卻冰冷的聲音。

我大步走向門口,冇有絲毫留戀。

不…………!!!

身後傳來陸珩撕心裂肺的哀嚎。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我腳邊的地板上投下冰冷的光斑。

而門內,那具屬於我的身體裡,陸珩的靈魂,將永生永世,不得解脫。

想換回來

嗬。

先在地獄裡,活下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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